南夜千潯出鳳寧宮後,隨着習慣,便右拐上了花道。
負手賞月——月牙兒像極了歌飛飛的眉眼;
低頭觀景——腦子裡便浮現了歌飛飛被他氣得緋紅的臉蛋;
真真是,夜深人靜,偏偏他的心,難靜!
看哪,哪都是歌飛飛,看哪,哪兒似乎都有她的影子。
他不由小聲嘟囔:“真是個害人精!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打擊我、折磨我的!”
這樣默默走了一段路後,南夜千潯索性清空了腦子裡紛亂的思緒,在皇宮裡奔跑起來。
對,他沒有用輕功,就純粹是在跑步!
讓自己專注於運動、出汗,不再只圍着她一個人想。
不知不覺中,他便繞着偌大的內湖跑了一圈。
這個法子還真有效,他一跑起來,身輕如燕,思緒放飛,倒是身心舒暢了不少。
於是,他在跑回到鳳寧宮的時候,過宮門而不入,繼續開始跑第二圈。
而就在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夜色裡時,歌飛飛從鳳寧宮出來,選擇了左邊的路,與他背對着反方向走去。
南夜千潯第二圈跑的範圍更大,用時更長一些,所以等到他又跑回到湖邊時,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遠遠地,他偶爾一擡頭,便看見有道熟悉的身影正向着他的方向走來。
不用細看確認,從來人窈窕的身段、走路的姿態,他一眼便認出了,來的,正是歌飛飛。
原來,他的王妃也和他一樣,睡不着覺,也和他一樣,來湖邊散步,兩人還是那麼地有默契呢。
南夜千潯心情不由大好,他很想立刻跑上前,迎上歌飛飛,然後假裝是不經意碰到一樣,若無其事地和她打聲的招呼“真巧,你也睡不着啊?”。
可他剛跑了兩步,又將腳步放慢了下來,將自己隱身在一株高大的花樹後,悄悄地遠距離地凝視着她。
他剛剛想到,自己先前就是貿貿然地向她表白愛慕,結果反被她誤會,說自己不正經,專門調戲捉弄她,還說自己是拿她當替代品。
嗯,有鑑於此,他還是小心謹慎一點的好,免得自己興沖沖地過去,又觸了個大黴頭,就不好了。
他倒不是怕擔心自己,他是擔心她,怕自己又惹得她不快。
好吧,實際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竟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畏手畏腳,這實在不像是他的性格!
南夜千潯倚在大樹上,一身墨綠色錦袍在夜色下與樹幹混然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藏了這麼個人。
況且,兩人離得又遠,到少有十丈的距離,心不在焉的歌飛飛無論如何是不會發現他的。
只是,她若有所思的面龐在月夜下,顯得分外的清麗。
從南夜千潯所站的角度,他正好可以看見她大半個美麗的側臉被月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淺杏色光暈,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輪廓,彷彿月光女神,又彷彿是一位湖中的精靈,剛剛從水裡上岸,正踽踽而行,眉目如畫,氣韻超然。
南夜千潯縱使見過天下無數的美女,俏麗的、端莊的、調皮的、活潑的、溫婉的、雍容的、嬌媚的、妖嬈的……但美人如雲,如浮雲,對他而言,一切的美色早已司空見慣,他對美色早就有了天然的免疫力。
在他眼裡,唯獨只有柳千影是傾國傾城、無人可以與之比美的。
曾經的他以爲,這世上,他只認柳千影是美女,其他的所謂美女們,頂多只能算是差強人意而已。
可是,歌飛飛這個女人,卻總是讓他看到她不同的許多面,而她的每一面都是那麼與從不同。
或許,她比不上柳千影傾國傾城的美貌,或許她永遠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美人,但是,她卻是最最獨特的,最最吸引衆人目光的。
就比如此時此刻,她只是在湖邊隨意地走着,低着頭沉思,偶爾拿手去拂一拂被夜風吹到額前的碎髮,但就是這些簡單的一舉手一投足,便是那麼地靈動自然、優雅神秘。
她就是月下的仙子,是湖中的精靈,是讓人一見,便移不開目光的禍水!
南夜千潯靠在樹幹上,看着歌飛飛越走越近,離他只有十丈了、只有九丈了、只有八丈了……
他的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她身上和臉上,心臟居然“怦怦怦”地跳起來,他迫不及待地期待着她走近,再走近,近到她一擡頭,便看見了攔在前面的他。
又或者,她一直就這麼低着頭不看路,然後一不小心便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他忍不住期待起這個場景來,他想要她自己主動撞上來,主動撲到他身上,然後他趁機將她摟住,給她道個歉,好好解釋一下誤會。
對,這樣子,是最理想的。
他就這麼在腦子裡浮想連篇,做着美好假設,也因此沒有注意到歌飛飛越走越偏,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勁。
直到歌飛飛整個人往湖面尖叫着倒下去時,南夜千潯才驚覺出事了,來不及多想,他縱身飛起,一躍五六丈,便要去救她。
可惜兩人隔得實在有點遠,大概七八丈之距,他又是在她失錯尖叫後才發現她即將落水的,所以終歸是遲了一步。
眼看着他與她還有一丈多的距離,他來不及救下她,她便要墜進冰冷的湖水,他一把扯下腰間繫着的錦帶,隨風一揚,便將這根在腰間纏了足有三四圈的長腰帶甩了出去。
在歌飛飛的人快要跌進湖裡的一剎那,腰帶尾部便勾上了她有纖腰,然後他的手往回一帶,她的人便被他拉得了起來,然後在半空飄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最後腰帶收回,她的人便也跟着落入了他的懷抱。
慶幸終於搶在她落水前救回了她,南夜千潯輕輕拍着懷裡的人兒,小聲埋怨道:
“你呀,怎麼走個路都這麼不小心!真是讓人擔心!”
歌飛飛在被南夜千潯摟入懷裡的一剎那,特別是在聞到他身上清淡的香味,聽到他熟悉慵懶的聲音裡,她的心,居然有些歡喜,有些些的雀躍。
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就在之前,她還在暗地裡發着他的牢騷,認爲他是個混蛋,可一被他抱在懷裡,她居然就將他的那些“劣跡”給忘了個一乾二淨。
她歡喜於是他救了她,她雀躍於他居然在這裡等着她。
正要開口說謝謝,可聽到他的埋怨,她的臉便不由自主地跨了下來,聲音裡便帶了賭氣的成分:
“誰要你擔心了?我走我的路,我喜歡怎麼走就怎麼走,我就是走到水裡去了,也不關你的事,不要你操心!我可沒要你救我!”
南夜千潯被她的話氣得哭笑不得,想起自己要給她解釋清楚誤會的打算,他低頭看向懷裡的人兒,柔聲說道:
“好好,是我錯了,我說錯話了,我不該救你的,要不,我現在就將你扔進湖裡去,好不好?”
歌飛飛一聽,更來氣了,似乎找到了什麼理由一般,她將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使勁往外推,嘴裡氣乎乎地說道:
“你滾!你個混蛋!居然後悔救了我!還想將我重新扔進
湖裡,我怎麼以前從未發現你這般無恥啊?你這個壞心腸的混蛋!我討厭你!你放開我!混蛋!”
南夜千潯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女人都是這麼喜怒無常、無理取鬧的麼?
不過,不管她現在如何生氣、發怒,如何不講理,他總算是吸取教訓了。
一雙大手緊緊地將她箍在懷裡,他的聲音霸道而堅決:
“不放!飛兒,不管你罵我什麼,我現在也不會放手!我要給你解釋清楚,我不能讓你繼續誤會我。如果我放了手,你沒準一溜煙地便撒腿跑了,到時候,我和你的誤會只會越積越深,你會更怨恨我!所以我不放!如果你不聽我解釋,不原諒我,我就一輩子不放手!就這麼抱着你一輩子!”
歌飛飛吃驚地擡起頭,仔細察看着他臉上的神情,在判斷出他是在認真說出這番話後,她又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我說的話就那麼好笑嗎?”南夜千潯皺了皺眉,不解地問。
當然好笑了。歌飛飛朝他翻了個白眼,撇着嘴說道:
“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又不是兔子,還撒腿就一溜煙跑不見了,你的語文是生物老師教的嗎?”
南夜千潯歪着頭認真地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比喻並沒有什麼大錯,他的王妃就是個賊精賊精的兔子精,他若是不抓住,確實是會跑掉。
所以,他很認真地問道:
“飛兒,語文是什麼意思?生物老師又是什麼東西?這兩個詞語很怪,我是第一次聽說,這是哪的語言?”
“嗨,你別多想,這是我們和歌族的說法,一時半會跟你解釋不清楚,你聽聽就好,不必弄懂,反正不重要。”
歌飛飛揮了揮,將所有不符合古代的用語全推給神秘的和歌族,然後用食指點着他的胸膛,揚起頭飛眼瞪着他,脆生生地問道:
“你不是說要向我解釋的嗎?說吧,你想解釋什麼?本姑娘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快說,要是拖拖拉拉的話,可別怪我將機會收回。”
南夜千潯知道她的脾氣,她是個說得出也做得到的女人。
似乎真的是怕她一生氣說走就走,他的手臂更緊地圈住她,不讓她有機會逃走,認真地說道:
“飛兒,先前在房裡的時候,我對你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調戲捉弄你的意思。”
他騰出一隻手舉在頭邊,做發誓狀,“你要相信我,我雖然平時愛開玩笑,有時拿你和別的人調侃兩句,那也不過是爲了活躍氣氛而已,但在大事和要事上,我是怎樣的人你應該知道,我從不在我在意的事情上開玩笑!我說喜歡你,就是真的喜歡你,絕不是說假話騙你,也不是爲了逗你開心,請你相信我。”
歌飛飛凝眉輕問:“真的?”
“真的!你怎麼能不相信我呢?唉,你這個多疑的女人,你就這麼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南夜千潯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一手輕輕捏了捏她的粉臉,聲音低沉悅耳:
“你那麼聰明,那麼理智,那麼慧黠,分析起案子來頭頭是道,斷起疑案來條理清晰,爲什麼唯獨當我對你真誠表白的時候,你就失去了應有的判斷了呢?你的聰明勁都去哪了?飛兒,我不相信你會變傻,我想,你是故意在考驗我、試探我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裡帶着寵溺,深情款款,在月夜下,便如一股和風,吹得人暖暖的,情不自禁便會深陷在他這般溫柔動聽的情話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