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真真立即轉頭向村民道:
“麻煩你立刻倒杯水來。”
村民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手忙腳亂地去倒了一碗水,想了想又放了一個粗瓷的調羹,遞給了南夜千潯。
南夜千潯一手託着小蘭蘭的下巴,讓她的嘴保持着微張的狀態,一手端着茶碗,對薩真真說道:
“你給她喂兩口水,不要多,兩三口便行,注意不要讓茶水滴到她的身上。”
薩真真應了聲“好”,從碗裡拿起調羹,舀了一勺茶水,輕輕地喂進了小蘭蘭的嘴裡。
小蘭蘭已經沒有了意識,不會自主地吞嚥,那一勺水花了許久,才慢慢順着她的喉管滑下去。
三小勺水喂完,足足花了一刻鐘的時間。
等不喂完,薩真真纔有空問道:
“千潯殿……你給小蘭蘭喂的是什麼藥?能救回她一命麼?”
“嗯,這藥不但能救她一命,還能減輕燒傷給她造成的痛苦,等她度過了這三天的危險期,我便可以另外給她配置外敷和內服的藥,讓創傷結疤,最終脫落,三個月後,還小姑娘一身健康的皮膚。”
南夜千潯的回答立即讓薩真真和村民臉上揚起了希望的欣喜,兩人不約而同地重複道:
“真的麼?那太好了!這下子小蘭蘭有救了!”
南夜千潯起身,走到村民面前,嚴肅地說道:
“老鄉,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公子請問吧,我不會有任何隱瞞的。”村民似乎猜到了什麼,緊接着又道:“我想,公子是不是想問與這場大火有關的情況?”
“唔,正是,能請你描述當時起火前後的異常情況嗎?包括你和村裡其他人在救火過程中的情形,儘量不要有遺漏,我想知道當時的所有狀況。”
“好的,我儘量如實地回憶昨天那一場大火的情形。公子,小姐,你們先請坐吧。”
村民搬出幾張竹椅,讓南夜千潯和薩真真坐下來,他自己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門邊,開始回憶起昨天的那一場駭人的大火——
昨日清晨,太陽剛從東邊升起,整個村莊還籠罩在一片靄靄的晨霧中,村裡寧靜極了。
村民們都是靠山吃山的,比不得田地勞作的農民要起早貪黑地去地裡勞作,以避開白天強烈的日頭,所以一大清早,村民們大多還未起牀,都沉浸在夢鄉里。
老張(也就是最先發現起火併救下了小蘭的這個村民)是個睡眠淺的人,他朦朦朧朧間聽得村頭誰家的狗突然叫了起來,打擾了他的睡眠,不由嘀咕了句“老李家的狗太愛叫了,趕明兒找個機會和老李說說,拴在屋子裡,不要擾人瞌睡”,然後翻了個身,尋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大覺。
那狗叫了幾聲,倒是又安靜了下來,不再叫喚,整個村莊便又陷入了清晨的寧靜當中。老張安下心來,不一會便再次睡着。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反正,當他聽到噼哩叭啦帶着風聲的聲音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了起來。
外面那種噼裡啪啦的聲音很大,而且透過窗戶看出去,天空的顏色也不正常,既然大亮了,怎麼天邊竟然是紅色的呢?難道霞光一直普照到日頭升起?
老張懶洋洋地掀被子起身,推了推身邊的婆娘,說:
“睡個跟個死豬一樣,天都紅了,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天氣,趕緊起來做早飯,吃了飯我們去鎮上賣打的野味換點酒錢。”
婆娘還未醒,閉着眼睛任他推搡,老張有些生氣,剛要喝斥婆娘兩句,忽聽得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呼救聲,似乎有人在大聲喊“救命,快救救我女兒”之類的。
喊聲很淒厲,很急迫,很不安,也很絕望。
老張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便從牀上站起來,推門走了出去。
這一出去,立即將他給驚呆了——只見離他家最近的老常家,已經籠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紅紅的火焰吐着舌頭直衝上半空,將半邊天空映得格外鮮紅。
老張這才知道,原來並不是霞光出現在天邊,而是火光將天空映亮了。
清晨有着薄霧,還吹着一絲絲晨風,在這個乾燥的季節,大火猶如被添油加柴了一般,燒得越來越旺,眨眼間的工夫,已經將整個常家的白色小院子給全部罩住了。
老張趕緊跑到院子外,大聲呼喊道:
“快,老常張失火了!快起來救火啊!快救火啊!”
喊完,他又衝進家裡提了一桶水,便向着失火之地奔了過去。
只是,老常家的火實在是太大了,他這一桶水潑下去,根本起不了半點作用,而且,火勢太大,讓他也不敢靠得太近。
他急得不得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想了想,決定還是徒勞地再去打水滅火。
就在這時,從火裡突然躥出來一樣東西,直直地朝着他砸過來,他本能地想要避開,便聽得火裡傳出老常絕望的聲音:
“快接住我的蘭蘭,求你照顧她了!”
老張來不及多想,一聽是老常的聲音,而且是求他照顧蘭蘭,他下意識地便伸手去接。
所幸這一接,纔沒有讓那個被扔出來的東西落地,老張抱在懷裡一看,才發現是已經被火燒得重傷雙目緊閉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的衣裳早已燒得七七八八,碎成了布條/子,布條/子上還燃着火,他趕緊脫下自已身上的衣裳,將小蘭身上的明火給撲滅了。
在他做這些的過程中,似乎大火裡傳來了老常兩口子微弱的感謝的聲音,等他用衣裳包裹着小蘭蘭去看的時候,大火裡已經不見了老常兩夫妻的身影。
這時候,村民們也紛紛被大火驚動趕來救火,大家齊心協力,一盆一盆水的往上澆,再加上本來就燒得差不多了,幾間房屋都燒成了殘垣斷壁,這場大火才總算熄滅下來。
衆人看着只剩滾燙的磚石瓦礫的廢墟發了一會呆,面色沉重地走了進去,在堂屋的門口,發現了兩截燒成了焦炭似的人,兩截焦炭緊緊地摟在一起,已然分辨不出誰是誰來。
村民們一個個搖着腦袋,眼裡含着淚花,將老常兩夫妻成了焦炭的屍體撿出來,又拿出自家的牀單,將兩人包了,衆人一合議,反正老常家也沒有其他人了,做不做法事和喪事都一樣,不如趁早埋了。
於是,大家便去村後頭的山坡上挖了個大坑,將兩人葬了,匆匆地壘了個小土墳,便商量着去最近的一個村子請了大夫來給小蘭蘭看傷。
大夫瞧了瞧小蘭蘭身上的傷勢,又掰開她的眼皮看了看,搖了搖頭,扔下一句“早點準備後事吧”,便走了,分文未收,連一口茶都沒喝。
村裡平時就老張家和老常家關係是最好的,老張便自覺地收留了小蘭蘭,雖然小姑娘被大夫判了死刑,但他想着,總歸不能就這麼將她扔在老常的墳頭,讓她等死,所以便悉心照料着。
可小姑娘一直處於昏迷中,茶
水不進,況且她全身的皮膚重度燒傷,不能碰,一碰便脫皮,那些水泡也是,小姑即便在昏迷中,她的手也會無意識地去撓那些水泡,以至有些水泡破了,黃水流得到處都是,將原本尚好的皮膚也感染了。
如此一來,不出一天,小姑娘便真的是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老張夫妻看着這樣的小蘭揪心的疼,可又拿不出半點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小姑娘一步步邁向死亡,他們卻是無能爲力。
好不容易等老張將昨天的這一幕大火的情況講完,南夜千潯問道:
“那你們可有查看過,這場大火是如何起來的?起火點在哪裡?”
按理來說,村民們家裡的竈膛在晚上都是熄了火的,他們都是每天早上起來再燒柴點火,做完三餐飯後,便會將火熄滅,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爲了防止在晚上睡着後,不小心起火的話,大家都不知道,而在睡夢中就這麼死去。
所以,一大清早,老常家就起了一場大火,而且還燒得這麼快,快得一家三口都沒及時發現去逃生,以至於釀成了兩死一重傷的慘劇,確實是令人匪夷所思。
老張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個問題嘛,我還真不知道,當時一是急着救火,火滅了之後,又要照顧小蘭蘭,又要給她請大夫看傷,還要將老常兩夫妻下葬,村裡就這麼幾戶人家,人手也不是很夠,所以有些打亂仗,大家都沒有去看起火點到底在哪,估計看了也是白看吧,反正都燒成廢墟了。
“不過我想,左不過是老常那口子早起做早飯,竈上燒着鍋,或許一時間出了什麼事,讓老常的婆娘急匆匆地離開了廚房,也就是這個疏忽,竈膛裡的火將鍋燒穿,然後燒到旁邊的柴堆上,這才引發這場大火的吧。”
對於老張和村民們的這個猜測,南夜千潯是不認同的,但他卻沒有表示出來,只是回頭朝小牀上的小蘭蘭看了一眼,說:
“我們先回去一趟,我要給小姑娘配藥,配好藥我就立即過來,她現在不宜搬動,這段時間就要麻煩你們一家好好照顧她了,銀子不用擔心,我會付的。”
老張連連搖着手,道:
“公子你也太客氣了,先前那張金葉子還在,況且小蘭蘭這些天根本花不了什麼錢,公子千萬莫提再給銀子的事了,再說了,照顧老常這唯一的後代,也是我這個朋友義不容辭的責任,公子請放心吧。”
“嗯,再多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們先走了,我會盡快再來的。”
南夜千潯站起身,向老張告了辭,便和薩真真往外走,老張一直送到外面的村道上。
南夜千潯走了兩步,忽然淡淡地問道:
“昨天清晨你聽到的狗叫聲,是哪家來着?村頭老李家嗎?”
老張不明白他爲何會問起這個問題,但仍舊好脾氣地回答道:
“是的,公子沒有記錯,是老李家的那條黃狗的叫聲,叫聲很特別,我應該不會聽錯的。”
“唔,你進去吧,幫忙盯着小姑娘,不要讓她再在昏迷當中去抓破身上的水泡了,儘量不要讓感染面積再擴大。”
南夜千潯揮了揮手,與薩真真踏上馬車,離開了這座小村。
老張一直目送着他們的馬車離開,這才感慨着回到堂屋,對着小蘭蘭說道:
“蘭蘭啊,你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啊,但願這位公子能救你一命,這樣,我也算沒有辜負你爹孃的託付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