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決定在三日後舉行, 因爲李懷瑾帶兵取得了這樣大的成就,天子龍心大怒,所以舉國歡慶。
第三日傍晚, 懷瑜就要出宮去趕赴宴會的的時候, 朝雲又攔了一下, 她端着褐色的湯藥, 好說歹說, 非要他喝了藥湯才行。懷瑜一看到那藥湯,便苦了臉色,這雖然不過是安胎之藥, 然而一整個宴席,有藥味在口裡縈繞着, 那是還要吃什麼宴會, 是決不會盡興的。
“正是這樣的考量。”
朝雲不聽他說出這樣好像是很委屈的話, 只是堅持着勸慰
“如此便能少吃東西,也可規律飲食, 若因爲過於開心而開懷暢飲,夜間遭罪的還是君後您啊。”
這話說的倒是真理,懷瑜說她不過,只好飲下了藥湯,卻不如往日的苦澀, 反倒縈繞一絲的甜味。
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朝雲, 奇怪的說道
“今日藥湯怎麼這樣甜?”
朝雲看着他喝完了, 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 又彎了彎眼睛, 笑道
“是奴婢特意求了太醫爲您放了糖進去,雖然總說藥裡放糖進去很是不倫不類的, 且好像又減弱療效,不過,只是這樣一次,也不該有什麼不好的效果,這樣,君後就不會感受到很重的藥味了。”
懷瑜便一掃先前的不悅,又覺得朝雲果然很是貼心了,只是他才準備要誇一誇,朝雲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因此替他先堵住了話,道是時間已經不早,便讓懷瑜快快的趕去宴會所在的庭院去,又安排了貼心的宮人跟着,才放心的站在門口看着人離開,懷瑜還有些不解的看着朝雲,不知爲什麼不是她跟着來。
朝雲便搖了搖頭,說出自己的理由來
“奴婢要去將明日晾曬的被子挑選出來,眼看着天氣轉涼,不能讓君後與小殿下着涼不是。”
這樣的事情,還需要朝雲親自做嗎?
懷瑜有些懷疑,不過他看着朝雲的神色,總覺得有些疲倦,大約是累了吧。
懷瑜便也不強求,便自行離去了。
朝雲眼看着那步攆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才若有所思的回去庭院內,然後翻出了被褥,皆放在已經備好的板子上,再來又在紙上寫下該要注意的事情,其實之前陸陸續續的也已經將自己負責的事情都記錄完畢 ,但是又總覺得少了什麼之後,再三審視之後,確認再沒有什麼可以書寫的了,才收起了紙筆。
然後吹滅了燈火,房間裡便漆黑一片,她在這黑暗裡喊了一聲大雪。
那本應該跟着懷瑜的暗衛出現在她的面前,彼此看不到面容,只能聽得到呼吸。
朝雲在這黑暗中看着他,將手中的東西遞給了大雪
“你真是笨,跟了君後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他的喜歡,至於聖上之喜好,你更是一竅不通,也不知道爲什麼,要你負責保護君後。”
大雪愣愣的,看着那娟秀又帶着一點鋒利的筆觸,憋了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
“是我老實本分。”
“呸!”
朝雲毫不客氣的唾棄了一聲,又冷笑道
“不過是三姓家奴,老實本分就不是了嗎?”
大雪呆呆的,也不說話,只是聽她這樣說,覺得好像心有一點點的痛,他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人觸摸他的頭髮。
朝雲嘆了一口氣,收回了手指,說
“你要記得這上面的事情,喜好知不知道無所謂,厭惡禁忌卻要記得清楚,我要走了,聖上該把你提到明面上,要做守規矩的人了。”
大雪聞言,知道她要去什麼地方,仍想挽留,他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呆子。
“不能不去?”
朝雲低聲回答
“不能不去。”
她吸了吸鼻子,又擡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說起來你還沒有聞到過天乾的味道吧!”
她這樣說着,大雪還沒有反映過來這是什麼意思,便覺得脣上一片柔軟。
那是梨花的氣息。
好像滿口梨花,直達四肢百骸,叫人覺得就要沉醉這樣的氣息裡,不能夠醒來。
倘若他是一個地坤,想必是真的沉醉在其中不會醒來。
但是他不是,只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中人暗衛而已所以瞬間就清醒,甚至還不能夠讓他情動。
他聽到耳邊有人說你可以走了,再來面前已經沒有了人。
朝雲出門回頭看了一眼雲鶴宮,那一眼萬分留念,然後狠了狠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滅了門前兩隻宮燈,瞬間天地一暗,她一個人站在黑暗裡,停了一會兒,朝着更黑暗處走去。
慶功宴在最高潮處,那蠻夷的美人從天而降,閃爍金光,在臺子上翔舞的時候好像是及其豔麗的花一樣,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種含有侵略性的美。
他朝着趙稷與懷瑜這邊嫵媚萬分的看了一眼,饒是懷瑜,也不由得爲這絕世風華心跳快了些許。
他略略心虛的,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趙稷,便對上對方若有所思的微笑,於是又迴避眼神,端起杯子,心虛的飲一口茶來壓驚。
卻不料這一口茶壞事。
懷瑜起先不過覺得腹部不大好,是因爲被那美人驚到的緣故,後來那不好的感覺愈加激烈 ,幾乎是瞬間 ,立刻擴大爲不能忍受的絞痛感,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直直的往下墜了。
於是他喊了一聲趙稷,那聲音幾欲破音,手中的杯子傾落,落在地上摔的七零八碎。
懷瑜只聽得趙稷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再來更多嘈雜且驚恐的聲音,都混成耳邊模糊的聲音。
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唯有腹部之疼痛最爲清晰,也是唯一清晰。
那變故好像是突然而至,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於是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被動接受,趙稷看着懷瑜身下流出鮮血來,便覺得太陽穴要跳出來。
他甚至連散席也沒有來得及去講,便匆匆的抱着人去了房間之內,又傳喚太醫,匆匆忙忙,焦頭爛額。
宴席亂作一團,天子與天子妃匆匆撤席,那蠻夷美人站在臺子上還沒有明白髮生什麼狀況,直到有人請他回去驛館,才讓他勉勉強強的知道,是天子妃遇害了。
這不應當啊,美人動了動腳踝,那綁在靴子內側的匕首還沒有掏出來,怎麼天子妃就遇害了,他可還沒有殺人。
不過,此時此刻,也沒有人管他,懷瑜出事他還在很遠的地方,懷疑不到他的身上。
而所有人的心全都寄託在太醫身上,索性母子無事,只是不該是這樣的時間就誕子纔是。
也未免太早,怕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御膳房的人盡數被控制,但是都哭天喊地表示無辜,懷瑜所用之餐具食物也也毫無問題,那就只有是在此前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於是派人去傳喚朝雲來,唯有她照顧懷瑜日常起居,再親密不過。
等待朝雲過來的時刻,趙稷與懷瑾站在廊下,一邊焦急的等待着,聽着房間內懷瑜一疊聲的慘叫便總覺得於心不忍的,而一邊回首往事,這樣在一處說話,竟然總覺得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爲分散那一起揪心的感情,便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說起來在邊關殺敵的場景,趙稷忽而輕笑了一下,說
“其實朕想御駕親征,親手斬下敵人的頭顱。”
李懷瑾詫異的看着趙稷,立刻又禮行道
“聖上千金之軀,萬萬不可。”
趙稷擺了擺手,道
“慌什麼,朕不是沒去麼。”
然而御駕親征這樣的事情,是想也不能想的,懷瑾雖然以明君爲豪,卻決不允許出現讓君主處於危險境地的事情發生。
他們正說着的時候,便聽到房間內一陣的啼哭聲,那是一個人來到世間的第一句聲音。
萬分嘹亮,萬分的中氣十足。
懷瑜聽到那一聲啼哭,便放心下來,而後好像卸去所有力氣,沉沉睡去。
前去雲鶴宮找朝雲的人也已經趕回來,到了趙稷的面前,便一下跪了下去,喊道
“聖上,聖上,朝雲她不見了!”
趙稷面色如霜,冷冷道
“什麼叫不見了,好好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憑空蒸發了不成?!”
傳話之人戰戰兢兢,立刻又跑出去找人,片刻之後,才進來說有人見了朝雲往臨仙宮去,又說在朝雲的屋子內發現了一些粉末狀的物品,看不出什麼,所以帶過來了。
太醫只看一眼,便驚奇道
“這是做長生散的原料,若是君後服用此物,那出現意外便能夠理解,但是先帝時便已經全部燒燬,且明令禁止不得出現此物,怎麼會出現在宮內!”
長生散!!!
無論是趙稷,還是懷瑾,都太熟悉這個名字,當初趙稷的母親癡迷到瘋魔的一種東西,叫人怎麼能不永遠記着
聽到這樣的回答,懷瑾便立刻坐不住了,有人害他的弟弟,怎麼能夠安心下來。
趙稷此刻已經在房間之內,並沒有接受那小小的嬰兒,他看着懷瑜仍在呼吸着,聽到太醫的回答,剎那間露出極兇的徵兆,他停了一下,才走出門去,又徑直出去,一面又冷聲說
“君後成功誕子,該去臨仙宮和太后報喜訊纔是!”
天子一怒,不知誰能夠承受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