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途追蹤
影剛走進內室，胸中劇痛，突然升起血氣，用手快速地撐在牆面上，五指蜷縮，竟然在青灰的石牆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好兒慌忙走近，聲音中有幾分顫音，分外擔憂：“影主，你怎麼樣了？！”
影低垂着腦袋，搖頭，示意無礙。
“影主，你爲什麼非要出去見溫採嵐，流影配由我轉交就行了嗎？”
影擡起頭，額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原本蒼白的雙脣被他咬得充血卻還是扯出一個自認爲無事的角度：“沒用的，如果我不出去，即使她拿到了流影配也不會輕易離開。”
“影主，我不明白，好兒爲你難過……”
“好兒，記住，把你所見到的都忘記。”
“影主……”
“聽到沒有？！”
影突然出現的凌厲讓好兒本能地顫抖，她眼角溼潤地點頭：“好兒記住了。”
溫採嵐出暗房的時候，地宮門口已經站滿一批凌波女，那時身上的傷口早已包紮，殘破的衣物也已經換下，她踏着堅定而優雅的步伐走近了衆人。
流影配在陽光下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所有的凌波女一致跪下，溫採嵐翻身上馬：“出發。”
回頭望向那座華麗奢侈的宮殿，那高高的紅牆，璀璨四射的琉璃瓦都逐漸淹沒在滾滾的紅塵之後。
兩年的宮廷生活，她幾乎沒有離開過那裡一步，如今一望，彷彿像是一場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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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堇是在顧思失蹤的，所以她們的第一站無疑便是顧思國，從哪裡失去就從哪裡得到。
這個追逐的任務，是否可以圓滿完成？
如今，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對於凌波女來說幾乎成了真實的寫照。
寒皇的鐵血政策下規定，如果一個月之內，她們找尋不到皇后的下落，她們的性命便將全部覆滅。
快馬揚鞭，不曾停歇，在天幕黑起來之前凌波女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顧思的邊界處，目見的是一派大好的草原風光。
無數牛羊追趕着，忙碌着，牧民們唱着聽不懂的歌曲，嘹亮婉轉，有人甚至已經燃起篝火，載歌載舞，遠處天邊的那輪落日在廣袤無垠的綠寶石背景下也顯得異常壯觀。
“採嵐姐，顧思現在僅剩下兩個方向，一個是東南方向通往昭國的大道，另一個是有死亡之海之稱的沙漠。”
“死亡之海？”
“嗯。查問過顧思的人，他們都說進入死亡之海基本就是有去無回，那裡的風沙和野狼都是足以致命的災禍。”
“前面幾批凌波女有進入過死亡之海嗎？”
“有。不過到現在都沒有消息，恐怕已經凶多吉少，皇后身嬌肉貴，想必也不會進入死亡之海的。”
“東南方向的人怎麼說？”
“已經一路追到昭國附近，因爲沒有關碟，所以暫時還無法進入昭國查探，採嵐姐，我們接下來該往哪裡追？”
“昭國？讓已經追蹤過去的凌波女暫時在昭國附近繼續查探，派幾個人去鬼手喬令那處命他迅速製造幾塊關碟，到時再進入查探也不遲……” 溫採嵐沉思一會，伸展長鞭，遙指沙粒風捲之處：“我們接下來的方向便是那裡——死亡之海。”
“什麼？！採嵐姐，難道我們都去死亡之海嗎？”
“有人天生是愛冒險的，那片黃沙是她最好的保護傘！現在龍虎寨暫時還沒有皇后的消息，說明她還在逃亡的途中；她匆忙失蹤，身上必定不會有通關之物，去昭國的可能性也小；再者，她智慧謀略氣度不俗，並不像是會被困難所嚇倒的人，她的身心也並非你們眼中所見到的那般嬌弱。”
分析完這三點，衆人雖對“死亡之海”有着畏懼也堅定地隨着溫採嵐將方向掉轉至那片黃沙！
炙熱的陽光，滾燙的黃沙，漫天的風沙，巨大的溫差，稀缺的衣食，進入死亡之海後，遇到的困難遠比想象中的要艱鉅許多。
好在每個凌波女都是經過辛苦訓練過來的，堅定目標後的怨言也不是很多，現在基本是團隊行動，儘量不讓任何一個人掉隊。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十幾天，除了沿路偶爾可見的骷髏白骨之外便是鋪天蓋地的黃沙，風起沙舞，很快便把她們走過的足跡全部淹沒在黃沙之下，似乎從未有人進入過一般。
怪不得凌波女對她的行蹤會廖無所掌，如果她進入了死亡之海，不但是自然的考驗，風沙也會把她走過的痕跡掩埋。
溫採嵐舔了舔乾燥麻木的雙脣，現在所剩的清水已經不多，能忍就忍吧。
剛想到這裡，身後傳來幾聲微弱的驚呼，採嵐回頭，發現有一個凌波女已經從馬背上摔落下來，她忙掉轉馬頭，來到那個奄奄一息的凌波女身旁。
“拿水來。”
現在這種情況，八成是中暑了。
“採嵐姐，解渴的水已經不多了。”
“拿過來吧，她也是我們姐妹一員，絕不能放棄。”
衆人動容，水很快拿來，採嵐小心地扶起那個凌波女：“小青，振作點。”
小青本能地貪婪吮吸着甘露，緩緩掀開眼簾，看到的是一張略微泛紅的無暇面容：“採嵐姐，咳咳……”
溫採嵐放下水具，微微一笑：“小青，大家把生的希望給了你，你要堅定意志，把這份希望延續下去！”
已經清醒的小青眼角微微溼潤，掙扎着爬起，跪倒在溫採嵐面前：“採嵐姐，小青明白，絕不會再讓你們失望！”
身爲凌波女，必要時就會是棄卒，剛纔自己還在半昏迷狀態時，她聽見了溫採嵐的一言一語，那句“我們姐妹一員，決不能放棄”深深地感動了她，從未有人會如此珍視自己。
其實何止是她，其他在場凌波女也紛紛感動，溫採嵐原是淑妃，罷黜後現在也是凌波女中的第一把手，她完全可以不顧他人死活，把水留下來備用。
然而，接觸到現在，她的一言一行都無可挑剔，有理有據，進退有度，讓所有的凌波女都深深敬佩。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溫採嵐此時看看衆人，她們臉上都有一絲倦容，便下令一道：“全隊下馬，修整片刻。”
凌波女得令，都開始下馬弄營，準備禦寒的衣物，其中有幾個偵查的凌波女依舊訓練有素地朝八個方向行進，她們必須確認休息的地方沒有潛在危險。
帶進死亡之海的乾糧大都是易儲藏不易變壞但是極爲難吃的食物，溫採嵐草草吃了點乾糧，填了填飢餓的肚子，便躺在弄好的小帳中休憩。
這種時候，她更應該保持體力。
突然傳來的兵器碰撞聲讓她立刻驚醒，她飛快地掀開帳簾，入目的是一個混亂至極的場面。
沙漠中的星空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批黑衣人，他們每個人都戴着黑色的鐵面，與一衆凌波女纏鬥在一起。
招式像狼一般兇狠，但是卻看不出規律，不知道是何門派。
這些是什麼人？除了凌波女，居然還有大規模的隊伍出現在這片死亡之海中？
溫採嵐沒有立即加入戰鬥，她環視着這一場爭鬥，尋找着那隻領頭的“狼”。
果然，在遠處，一個身穿湖藍色長衫的鐵面人傲然而立。
溫採嵐飛身躍過衆人，長鞭直指那名湖藍色衣物的男子，男子微微側身，輕巧地躲過了溫採嵐的一擊。
“閣下是什麼人？爲何深夜偷襲我們？”
敢如此大規模和我們對抗的人一定知道我們的身份，既然知道是寒國的凌波女，他們還如此大膽地襲擊，他們背後的勢力也不小，難道是其他三國的人馬？那又爲何會找上死亡之海中的我們？
“姑娘生起氣來的樣子很美，相必不生氣時更美。”
男子的聲音十分好聽，雖然是淡淡的語氣，可溫採嵐感覺那鐵面之下的臉上一定掛着一抹笑容。
溫採嵐輕笑一聲：“公子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長得十分極端。”
這次男子笑出了聲：“極端？那你說說我長得是禍國殃民還是極醜無比？”
“自然是禍國殃民，難道公子自己沒發現，你一出現就讓凌波女死傷無數。”
“姑娘好口才，實不相瞞，這次打擾是爲了有事相商。”
“公子相商要事的方式真是奇怪。凌波女算是接受了一份大禮。”
男子輕笑着走近：“不這樣做，怎麼體現我們的價值？”
溫採嵐也笑：“現在我知道了，公子可以先教手下的人停手嗎？要合作的話，兩敗俱傷，畢竟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溫採嵐的話音剛落，男子便擡起手，銀光閃爍，一串嘹亮的鈴聲像是一股清泉，澆滅了遠處鬥得如火如荼的兩隊人馬間的鬥爭焰火。
凌波女紛紛退至採嵐一邊，與鐵面人對峙。
除了大拇指，採嵐看到男子手上的銀鏈纏繞在他其他四指和手腕上，四指間的空隙上方有三處小鈴，分爲不同顏色，都是十分地玲瓏可愛。
“現在可以和姑娘商量要事了嗎？”
男子負手而立，一雙水亮的明眸卻直視着溫採嵐。
溫採嵐啓脣：“和寒國皇后有關？”
“寒國皇后？在我印象裡寒國似乎還沒有冊封皇后，我們的目的只是和一個失蹤女人有關。”
“雖未對外宣稱，但是她已經成爲寒皇心中的第一人。”
“原來如此”，男子輕笑着點頭：“如剛纔所說，追蹤的事我們可以合作。”
“怎麼合作？”
“現在寒國和臨國是四國中國力最強的兩國，這兩隻老虎處於觀望狀態，合就實力倍增，鬥就兩敗俱傷，便宜了其他兩國……”
“你是臨國人？”
男子點頭承認：“臨寒兩國現在已經締結盟約，可是上次寒皇壽辰那件事似乎成了兩國之間的一個結，爲了兩國的利益和諧，爲什麼不趁此機會修補？你當白臉，我就來當紅臉。”
“你到底是什麼人？單憑你的一面之詞，你要我們如何相信又如何合作？”
“我的身份不久之後你自然會知道。你現在有顧慮也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可我不希望你的顧慮時間持續太久，畢竟時間是不等人的。”
“你能給的時間最長是多久？”
“到下次見面之時。這就要看我們雙方的本事了。如果你同意合作，我保證下次見面之時你便可以見到你們所謂的‘寒國皇后’；假如不同意，你們同樣可以見到她，只不過我會在你見到她的那一刻讓她成爲一具冰冷的屍體。”
“…………”
“你不用懷疑我對這片死亡之海的熟悉程度和我殺人的能力。”
溫採嵐低下頭：“是否合作的答案如你所願，下次見面時便可知曉。另外，希望閣下到時可以善待她……”
男子輕笑：“一言爲定！”
勾鞍，翻身，上馬，戴鐵面的湖藍色男子動作流暢地完成了一系列動作，末了回過頭，面向採嵐：“對了，我很期待下次見面！還有……告訴你們一個信息，西南。”
“採嵐姐，爲什麼我們要聽他們的話往西南方向追蹤？那夥人一來就與我們拼殺了一番，雖然我們也把他們打擊得夠嗆，但是他們絕不是什麼善類，恐怕其中有詐吧？”
“一個月的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與其像之前那樣四面八方如無頭蒼蠅般沒有方向地追蹤還不如集中到他所提供的那一個方向，兩者比較起來，未必會輸。”
“可是我總覺得不對。”
“就當是賭博一場吧，看看我們的運氣到底如何？另外，從現在開始，每次停下休息的時間不能超過一炷香，必須儘自己最快速度前進。”
“採嵐姐，怎麼了？你以前不是說保持體力是很重要的嗎？”
溫採嵐遙望遠方：“因爲現在到了比賽的時刻。”
“比賽？”衆人不解。
溫採嵐回頭淺笑：“從那個鐵面人提出的合作條件籌碼看來，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還沒有真正找到皇后娘娘，她一定還在孤身逃亡！雖然希望渺茫，但我們必須全力趕在鐵面人之前找到她，這樣我們纔可能掌握主動權。”
“我們明白了。”
策馬揚鞭，一行白衣凌波女很快踏上了新的征途。
因爲有了方向，現在凌波女的行進速度快了很多，很快她們便過了戈壁，目見了稀稀疏疏的草類。
衆人皆由所欣喜，看來那片死亡之海還是闖了過來，只要再快馬加鞭，相信不久便可以看到綠洲或草地，西南方向也越來越確定是一個正確的方向。
遠處藍天下升起裊裊炊煙，小青興奮地大喊：“採嵐姐，前面有一個小村莊。”
溫採嵐微笑着點頭，連日來的疲勞終於可以找到一個地方疏解，順便補充點糧草用品，打聽一些消息。
衆人下馬，村莊中的人突然見到一批白衣女子進入都有些惶恐，但是看到她們臉上都掛着笑容也都沒有惡意的樣子便也漸漸放鬆，向來熱情好客的他們也拿出自家儲備的土特產招待這一羣白衣女子。
跑出去的小青很快回來，興奮地跑到採嵐身邊，低下頭耳語：“採嵐姐，你猜得沒錯，村民說前幾天這裡的確出現過一個陌生女子，現在我們可以確定就是皇后娘娘了。不過，據說娘娘走的時候身邊還有一名男子，她是和那個男子騎白馬走的，據村民說那個男人以前經常會到這裡來。”
溫採嵐放下手中的食物，冷靜出言：“通知其他姐妹，我們即刻出發！”
從衣袖中掏出幾錠碎銀子，採嵐無聲地放在了這戶農家的案几處，出門後道謝了各個農家人，繼續率領着衆位凌波女火速前行。
小青說的那個男人是村民所熟悉的人，而皇后娘娘是村民所陌生的女子，現在他們一起離開村莊，看來那批鐵面人的速度比她們快了一步。
不管如何，這是她們這半月來得到的第一次突破，不能放過！
出了村莊，可能是因爲下雨的緣故，道路泥濘不堪，曲折的山路也讓騎馬的速度慢了很多，但是凌波女依舊馬不停蹄，沒有放鬆的打算。
奔跑在第一位的蘭靈一眼便望見了遠處山坳處的一座小廟，通知後來各人，一行百人便朝那座山廟疾馳而去。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地上長滿了青苔，蜘蛛網隨處可見。
“採嵐，他們一定來過這裡。”
蘭靈出言，採嵐伸手捏起地上的一戳菸灰點點頭：“這些灰燼還有餘溫，他們應該剛離開不久。”
“快追。”
得知已經越來越接近目標，在場的所有凌波女面上都露出了難得的喜色，不禁奮力追趕。
剛下過小雨的路途上逐漸出現清晰的馬蹄印，衆人跟隨着這新出的印子前行，溫採嵐馳到一半卻突然拉緊了繮繩，座下的馬騎仰天長嘯一聲，身後的凌波女紛紛停下。
“採嵐，怎麼了？”
原本在後跟隨的蘭靈也收緊了繮繩，策馬上前問道。
溫採嵐看着高處樹林蔥鬱的陰山，不禁皺起了娥眉：“蘭靈，爲確保萬一，你帶領一部分凌波女繼續往前面昭國方向追蹤，我上陰山查探一下。”
蘭靈同樣望望那片看不出任何差別的樹林，沒有過多遲疑地點點頭：“我知道了。一隊和三隊跟我來！”
蘭靈一聲令下，其中一部分凌波女便動作迅速地隨着她的帶領繼續前行追蹤。
此時，澄澈的陽光下, 陰山山上灼灼爛漫，山花肆意盛開，風姿綽約，一派蔥蘢景象，似乎蘊藏着無限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