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殷紅的液體濺落在妖豔的花朵上,花朵頓時枯萎起來,他伸手,撫摸自己的耳朵,血液濡溼一片。擡頭看天,月牙半彎,只有,三天了……
拭去口鼻間和耳間的血,他去打水洗手,轉身的時候,顏小玉站在他的身後,清澈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你忍的很辛苦,是嗎?”顏小玉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卻只能聽見嗡嗡的聲音。
看着她的口型,他勉強辨認出來,搖頭,“沒有,我答應過你,會爲了你,努力活着,所以就算是閻羅王索魂,我也要全力掙扎!”
“你總是說我傻瓜,其實你纔是真正的傻瓜,所有的痛苦,都不許在我面前忍着!”顏小玉上前,抱住他微涼的身體。
“小玉,你先回屋,這毒,我越來越不能控制了。”蕭寧瀾身形搖晃,已經閉上了眼睛。
顏小玉搖頭,“我不要回屋,所有的痛苦,我們一起擔着!”
蕭寧瀾皺眉,呼吸急促,他摁住她的肩膀,想要將她拉開,所使出的力道,確是截然相反,他額頭滲出大滴冷汗,顫抖的手摁的顏小玉身體發麻。
他不斷的掙扎着,想要睜開眼睛,也不斷的掙扎着,想要讓自己的意識恢復清醒,只是身體內彷彿有兩種火力在打鬥,他咆哮着,一把推開顏小玉,嘔出大塊的黑色血塊,然後昏迷了過去。
顏小玉被他的力道,推的摔倒在地,她的胳膊已經不能動彈,是被他強勁的力道摁的脫臼,她喘息着爬起身,一隻手拉住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艱難的將他攙扶回屋。
翌日,蕭寧瀾醒來就看見了一雙通紅的眼睛,他深深的注視着顏小玉,顏小玉握住他的手,另外只胳膊無力垂在一邊,她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言不發。
蕭寧瀾伸手,撫摸顏小玉的臉頰,她尖瘦的臉,在他手心輕噌,他的眸光落在她無力的胳膊上,眸光一緊,“我昨天傷到你了嗎?胳膊拿給我看!”
蕭寧瀾起身,一副命令的口吻,顏小玉搖頭,無辜的看着他。
蕭寧瀾有些生氣了,一把拽過她,挽起她的衣袖查看她肩胛的傷勢,當他看見她肩頭明顯骨節錯位的時候,鳳眸閃爍起深深的懊惱,蹙着眉,緊緊的盯着她的傷處。
顏小玉將胳膊從他手中拿出,有些着急的道,“不怪你,是我太沒用了,以後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傷害到自己,寧瀾……”
她輕聲喚着他的名字,他卻依舊一言不發的盯着她的胳膊,她放下衣袖,有些焦急的再次叫他的名字,“寧瀾,你別這樣。”
蕭寧瀾收回視線,緩慢的下牀,捏住她的胳膊道,“我幫你接骨,會有些疼,忍一忍。”
顏小玉點頭,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視着蕭寧瀾,隨着骨節的“咔嚓”一聲,顏小玉臉色煞白,蕭寧瀾找來夾板和繃帶,將她的胳膊固定。
“這幾天,都不許亂動,知道嗎?”蕭寧瀾淡淡的交代,彷彿剛剛自責的想要殺死自己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顏小玉點頭,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可是這是右手哎,不動的話,我就不能吃飯也不能欺負你了。”
蕭寧瀾微笑,靜靜的看着她,眸光頗有深意。
中午,顏小玉在廚房看着蕭寧瀾,蕭寧瀾手忙腳亂的煮飯,地瓜被切的參差不齊,爐竈的星星之火即將熄滅。他拿着一根原木,努力的往爐竈中塞,可是當原木塞進去之後,火就熄滅了,他滿臉黑煙,有些頹敗的擡頭看着顏小玉。
顏小玉看着他手中的原木一臉黑線,建議道,“你要不要,先把柴劈碎了再放進去?”
“劈柴?”蕭寧瀾顯然聽見了一個新詞,左右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粗大原木。
“應該是要的,我有在電視上看過,就是將原木豎着放在那裡,然後拿着刀,從中間將原木劈成好幾瓣。”顏小玉好心的解釋道。
蕭寧瀾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旁邊的一堆原木一眼,然後起身走了出去,片刻,他迴轉,手中多了一把烏鞘寶劍。
顏小玉堆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不會,想要用劍劈柴吧?”
“不用劍,用什麼?刀嗎?”蕭寧瀾虛心的請教。
“應該是,斧頭,你見過斧頭吧?”顏小玉用沒有受傷的手,比劃了一下。
蕭寧瀾點頭,斧頭他見過,可是沒有用過,斧頭不也是用來砍人的麼?
“我去幫你找找,應該有斧頭的。”顏小玉俯身,在一堆柴火中扒拉着什麼。
果然,一堆乾柴裡,被她找出一把斧頭,雖然生鏽,但是劈柴應該沒有問題。
她遞給蕭寧瀾,蕭寧瀾沒有接,皺着濃眉道,“我還是用劍吧,斧頭我真的不會!”
顏小玉沒有說話,收回了斧頭,蕭寧瀾對她擺手,你讓開一點。
顏小玉就又退幾步,蕭寧瀾長劍橫握,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長劍劃破空氣,原木已經碎成八瓣。
蕭寧瀾將瓣子柴喂進竈臺中,重新生了火,顏小玉依舊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他,他回頭,無辜的看着顏小玉。
顏小玉鼓起嘴巴,“哪有你這樣劈柴的?跟電視演的一點都不像!”
“電視是什麼?不這樣劈,應該怎樣劈?”蕭寧瀾不恥下問。
顏小玉轉身,“算了,反正你什麼都不會,等我胳膊好了,再教你劈柴。”
蕭寧瀾無奈的嘆息,他從小連廚房都沒進過,壓根就不知道廚房還有竈臺這東西,他怎麼知道該怎樣劈柴?
一鍋黑乎乎的地瓜湯擺在顏小玉的眼前,她擡頭,委屈的看着蕭寧瀾,“這東西,能吃嗎?”
“應該可以吧,只是味道不太好。”蕭寧瀾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兒地瓜喂在顏小玉的嘴巴里。
顏小玉皺着眉頭嚥下,她站起身,堅決不吃第二塊兒,“還有沒有生的地瓜?我去吃生的。”
“可是總吃生的,對身體不大好吧?”蕭寧瀾放下筷子,有些爲難的看着地瓜湯。
“沒關係,反正啞伯快回來了。”顏小玉轉身就去廚房,拿了一截乾淨的生地瓜,坐在小屋的木臺階上,啃了起來。
蕭寧瀾無力的走到顏小玉身邊,他蹙着眉頭,“玉兒,要不然,我送你回京城吧?”
“爲什麼要送我回京城?”顏小玉不解的看着他。
蕭寧瀾一臉無奈之色,“京城有云子游,他會照顧你,給你最好的生活。”
顏小玉啃地瓜的動作愣在那裡,她難以置信的看着他,蕭寧瀾不敢擡頭,只是輕輕的說,“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死後,你不能一個人呆在這裡,你照顧不了自己,我也擔心你的安危……”
他的話沒有說完,顏小玉就赫然起身,她扔掉手中的半截地瓜,凜然的轉身走到那碗黑乎乎的地瓜湯旁邊。一手端起碗,仰頭,將一碗湯喝了個乾淨,她咀嚼着口中的地瓜,“蕭寧瀾,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身驕肉貴,所有的苦,我都能吃,但是我討厭你把我推出去!”
顏小玉砰然一聲,將碗摔碎在地面上,她氣鼓鼓的看着蕭寧瀾,蕭寧瀾起身走到她的身邊,“玉兒,你還是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我能活下來,我根本不會讓你吃半分的苦,可是現在根本沒必要。你可以跟着雲子遊尊享榮華,也可以拿着我留給你的銀子遠走高飛,沒必要守在這裡,守着一個等死的我,懂嗎?”
“你閉嘴!我不允許你這樣說自己,你當我是什麼,貪圖富貴,貪圖金錢嗎?”顏小玉提高了聲音,這是這麼久以來,兩人的第一次吵架。
“我就是知道你不貪圖富貴,不貪圖金錢,我才擔心你,我們兩個人的幸福,你要一個人接着過下去,你知道嗎?你這樣,會讓我死都不能安心!”蕭寧瀾咬牙切齒,咆哮了起來。
顏小玉不服的瞪着他,“你死了,我還要怎麼幸福?你難道不知道,我已經離不開你了嗎?”
蕭寧瀾氣的別過頭去,胸脯一起一伏的嘆息,“顏小玉,我告訴你,任何事情,你都可以繼續任性,不學着長大。但是在這方面,你不能,你必須得明白,愛一個人,是放在心裡,不是要死要活的給別人造成負擔!”
顏小玉難以置信的看着他,她緩慢的走近,彷彿看着陌生人般看着他,“我的愛,給你造成負擔了嗎?這就是你的心理話,對不對?你終於說出來了。”
蕭寧瀾懊惱的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他無可奈何的看着顏小玉,痛苦的糾結着眉頭,“玉兒,你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好好的活下去,幸福的走完這一生……”
“你住口,你混蛋,我討厭你說這種話,討厭,討厭!”顏小玉捂着耳朵哭了起來,儘管看着他每晚吐血,儘管看着他一日削瘦一日,儘管看着他日不下嚥、夜不能寐,她還是不願相信,不願相信他就要死了,他怎麼可以親手打破她的幻想?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