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瀾的腳步頓在那裡,俊臉上除了深深的無奈還有痛苦的神色,顏小玉擡眸看着他,儘管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她依舊看着他的方向,聲音堅定而悲哀。
“寧瀾,不要管我,我們之間已經這樣了,誰先走,誰的靈魂都會等着另外一個,寧瀾,回去吧,不要再看着我這個樣子,不好看,真的不好看……”顏小玉哭的如孩子般,只是她可以感覺出,眼淚的血腥之位。
蕭寧瀾看着顏小玉鮮血披了一臉的樣子,鳳眸早已淚花閃動,他聽着她的話,默默的流下眼淚。
是啊,如果連最後半年都不能在一起,她活着或是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們的感情,已經這樣了,不管誰死,活着的,都會在桃花島等着另外一個。
他低頭,眼淚落在殷紅的還魂花上,他想起了往事,想起了故人,想起了,那個在太子府大大咧咧的顏小玉。
眼淚洶涌的更加厲害,他看見了笑逐顏開的顏小玉蹦着跟他比中指,他看見了紅衣似火的顏小玉對着他做鬼臉,他還看見了,納妃那夜,那一方白帕上素淨一片。
如果,開始不是他這麼執着她的貞潔,他們之間,會不會愛的不這麼坎坷。
如果,開始他就看見她的好,和她退出朝堂,他們之間,會不會愛的不這麼辛苦?
如果……
如果……
他想起了,他們的女兒,雲朵……
他想起了,他們的兒子,雲霄……
他想起了太多的人,那麼多的笑臉,那麼多的過往,擡頭,一切已經成爲過眼雲煙。
他淚流滿面的轉身,轉身朝着他們的小木屋走去,身後響起了衛晉寒擡起長劍刺破顏小玉身體的聲音,顏小玉沒有再尖叫,她只是血淚模糊的看着蕭寧瀾遠去的方向。
他懂了,她也懂了,他們不能強求,一切都是命啊,是命……
冰冷的劍,穿透她的心臟,有風在耳邊嗚咽,她輕笑,死,其實比活着容易,活着的,纔是最痛苦的。
白雲爲證,我顏小玉,此生來過,來到了一個叫西涼的異界時空……
細風爲憑,我顏小玉,此生愛上了一個人,他叫蕭寧瀾……
寧瀾,還記得我們的誓言嗎?我先走了,我會在桃花島等你。
寧瀾,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半年,只是半年而已,半年後,我們在鬼界依舊做夫妻。
衛晉寒看着蕭寧瀾的背影,星眸寒光乍現,他撤回手中染血的劍,冷聲道,“蕭寧瀾,你救不了你愛的人,你看着她死在你的身後,如此窩囊的你,還活着做什麼?你爲什麼還不殉情?你爲什麼還卑微無恥的活着?”
蕭寧瀾的腳步頓住,俊臉上,淚流滿面,薄削的脣角卻勾起一個魅惑衆生的笑容,“因爲我們約好了,生生死死,都會在桃花島見面,然後一起投胎,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
他不再理會衛晉寒,腳下步子加大,身後響起重重的響聲,衛晉寒的長劍已經挑斷了顏小玉身上的繩索,她的身體被他拿在手中,彷彿拋貨物般,扔下了浩淼的深淵。
蕭寧瀾堅定的走着,眉目間,沒有了平日的狠戾之氣,他看着遠處的白雲,眸底浮起一抹蒼涼的微笑。
小玉,這樣的我,你可喜歡?
小玉,這樣的我,是不是可以配上無暇的你?
小玉,等我,只是半年,半年以後,我們依舊在鬼界做夫妻。
柏樹的葉,被風盤旋着吹下,嗚咽之聲如歌如泣。
大片的還魂花,在頃刻間凋謝,衛晉寒看着手中的血,有剎那間的迷茫,他報仇了嗎?還是,他做了天該做的事情。
花謝,露出枯黃的葉子,他不知道,這些花,來年還會不會再開,其實他很喜歡這些花,它們讓他想起了童年中,少許的快樂。
他微微仰頭,風帶着血的腥味,閉上眼睛,他想起了阿雅,那個面對他的長劍,一動不動的女子。
那個女子,沒有一句解釋,甚至沒有一絲內疚害怕的死在了他的劍下,至今,他不瞭解,那個謎一般的女子。
蕭寧瀾走回自己的木屋的時候,天色已經將晚,他默默的收拾着木屋的一切,將所有能夠帶走的,全部打包成爲包裹,看着屋內熟悉的一切,他仰起頭,臉頰上的淚痕已經乾涸,
星子在寂靜的夜晚照耀的格外璀璨,破碎的星光閃爍在地面上,一切美如虛夢。
他推着車子,頂着月光走在小道上,清冷的夜,他的精神卻好的異常,往事輪番在他腦中浮現,隨着車的吱呀聲響,他的腳印也在月下深淺不一。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已經出了京城的範圍,天空的啓明星已經熠熠生輝,東方出現了魚肚的白,他停下車子,坐在旁邊的草坪上喘息。
伸手遮住眼睛,微弱的光線似乎要從指縫中流瀉出來,他累的大口呼吸,在陽光即將破雲而出,黎明來到的時刻,他昏睡了過去。
一切都像是個噩夢,他睡着了,就很難再醒來,可是等他醒來之時,人已經不在原地。
他不明白,他是得了夢遊症還是怎麼了?醒來之時,人已經離他推的車子很遠了,而且他的一覺,似乎時間太長了,他將整個白天都睡過去了。
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些泥土的印記,他一向是個愛乾淨的人,連衣衫都容不得有半點瑕疵,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手。
在河邊清洗雙手的時候,身邊有商人來來往往,他們絮絮叨叨的在議論什麼。大概的意思是,昨天白天,這裡居然出現了一個金色的老虎,嚇的居民白天都不敢出門,有人去請了專門除虎的高人,可是不知道那隻金色的大虎,晚上會不會出現,所有人都在擔心。
蕭寧瀾看着身邊經過的商人,沒有說話,只是細心的將自己的雙手洗的纖塵不染。
他沉默的走回自己的車邊,一言不發的推車,有一個皮貨商人一見他像是練過功夫的樣子,開口邀請他和他們一起同行,蕭寧瀾搖頭拒絕。
旁邊有人議論,他可能是個啞巴,要麼就是個傻子,在這個時候單獨上路,萬一遇見金虎,那豈不是白白送死?
蕭寧瀾聽見了他們的議論,也全然沒有放在心上,自從顏小玉死了以後,他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他現在跟一個啞巴,也確實沒有太大的區別。
至於金虎,他只剩下半年性命的人,更是無所謂害怕了。
走到一個鄉村的山莊,他叩響了一個農戶的家門,農戶的主人睡眼惺忪的打開門,詫異的看着門口這個俊美的不可思議的男子。
蕭寧瀾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打開了腰間的錢袋,然後看了看農戶的廚房。
四十出頭的主人反應過來,她接過蕭寧瀾手中的錢袋,笑着道,“你是要吃東西,是吧?沒問題,你今晚可以在這裡留宿,這裡剛好有一個空出來的房間。”
蕭寧瀾將車推了進去,然後看着女主人拿出了幾個熱氣騰騰的烤番薯,他優雅的吃着,修長美麗的手指,輕巧的剝皮,所有的動作完美的如經過精心訓練一般。
蕭寧瀾吃完了烤番薯,靜靜的看着盯着他看的女主人,女主人被看的不好意思,訕笑着走開。
他關了房門,靜靜的坐在屋內,他一向不是個嗜睡的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白天的時候,他竟然睡的連一點意識都沒有。
燭火劈啪響着,他對着蠟燭,開始計算自己的生命,這樣的走法,如果白天就這麼睡過去,他可能要一年才能走
到桃花島,可是他沒有一年的時間了,他的小玉,還在桃花島等他,他必須早日趕到桃花島。
車不能再要了,儘管車上都是他和小玉的回憶,可是現在他必須的考慮騎馬過去,這樣可以加快一半的時間。
白天,也不能再睡下去了,他晚上如果只休息一個時辰的話,白天全力趕路,這樣又可以加快一半的時間。
這樣算來,三個月就能趕到桃花島,他對着蠟燭,開始想象他和她的靈魂,在桃花島見面的樣子。
她一定會抱着他大哭大叫吧,因爲她真的受了很多苦,她還會狠狠的咬他,因爲在她激動的時候,她總是會將牙磨利了咬人。
他頸項上,還有她留下的牙印,他伸手撫摸自己的頸項,脣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容,整個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燭火熄滅的時候,天空已經大明,蠟燭熔成的油,毫無形狀的聚集在一起,如離人凝聚了的淚。
農戶的主人在門外敲門,她很奇怪,昨晚投宿的小夥子,明明精神很好的樣子,怎麼睡到日上三竿都不起牀。
她不停的敲着,嘴巴里叫着,“客官,客官,我們做了打滷包穀面,您要不要嘗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