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走,我要等着她,等着她回來跟我解釋,我不信她會這麼做,她怎麼捨得拋棄我,怎麼捨得拋棄玄代,娘,她愛我,她愛我啊……”風漠宸用鼻音吐出這一句話,臉上的蒼涼,似乎是已經對生活失去了希望。
華馨搖頭,眼淚粉落,“好吧,既然你不走,就和玄代一起留下來,你是先皇的兒子,孃親一定在天下人面前爲你正名!”
華馨離開後,風漠宸稍微收拾起一點精神,玄代已經被華馨帶走,他一個人,如孤魂般遊蕩在偌大的皇宮,秋分過,落葉沙沙作響,他一步一步,走過他們曾經踩過的地方。
他記得她的笑,她的哭,她的嗔,她蹙起眉頭的樣子,還有她靠在他的懷裡,不滿的瞪眼的樣子,她怎麼就那麼忍心的離開他?她怎麼可以爲了雲家在他身邊一潛伏就是三年?
風漠宸靠在樹上,微微仰頭,厚厚的烏雲遮住了滿日的陽光,他看不到一點希望,眼前浮現她去找雲景陌之前的影子,她赫然回首,雙手攏着嘴巴上對他喊道,“宸,我愛你,不管發生什麼,我會一直陪着你……”
明明是半個月之前的事,卻遙遠的像過去了好幾個世紀,他環起雙手,右手摁住了心臟,這裡,好痛!
“離若,離若……”他在心裡吶喊,“我等着你回來給我一個解釋……”
“離若……”他渾身無力,儘管靠在樹上,卻依舊身形不穩,他終於張開嘴,緩緩的吐出三個字,“我愛你……”
風漠宸終究是沒有等到白離若,等到的卻是雲家、上官家、柳家餘孽以及華家的叛黨,衆人打着爲風漠然報仇的旗號,由上官家找出風家的另外一支作爲傀儡皇帝,舉旗直奔京城。
面對浩蕩的軍隊,風漠宸站在最高的朱雀門上,迎風而立,華馨雲袖錦衣被吹的獵獵作響,她雙手交疊與胸前,冷然道,“宸兒,你想好了,確實不想做這個皇帝嗎?”
風漠宸意興闌珊,微微的靠在城牆上,蒼涼的眸子望向漆黑的天際,“娘,手握江山,只是你的夢想,因爲你,我纔會有上次的舉兵,這個皇位,真的不是我感興趣的!”
“宸兒,你再好好想想,或許,你保住這個江山,玄代以後纔會有更大的作爲!”華馨循循善誘。
“娘,我一生從來沒有爲自己打算過,以前的二十五年,我是爲您而活,以後的日子,我想要爲自己活着,如果能夠找到離若,我會帶着她歸隱……”風漠宸面無表情,提起白離若的時候,眸中閃起一絲波動。
“縱使,她出賣了你,背叛了你?”華馨臉色發白,灼灼的雙目哀怨的看着風漠宸。
“娘,對不起,就算她背叛了我,我也無法做到恨她!”風漠宸錘首,看着城樓下的方磚,曾經,離若在這裡撥絃高歌,曾經,風漠然被射殺在這裡……
已經死了太多的人了,他真的做不到去繼續仇恨,只要他愛她,她愛他,一切都足夠了,背叛也好,離棄也罷,他甚至不需要她的解釋,只要她對他說,她愛他,一切,都夠了……
風漠宸擡起眸子的時候,華馨眼眶中已經盈滿淚水,這就是愛情嗎?原來愛情可以經住背叛、猜忌、離棄,原來,不是她不懂她的兒子,只是她不懂愛情。
華馨緩慢的,一步步走下臺階,清幽的嗓音從風中飄來,“宸兒,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你是先帝的孩子,孃親會爲你正名,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輕言放棄!”
風漠宸聽見微微動容,他朝華馨的背影看去,風吹的長裙搖曳生姿,星光下,她的身形堅定落寞,卻隱隱帶着一種燦過星光的流彩,對着她的背影,他喃喃,“娘,對不起……”
翌日,宸和殿失火,漫天的火光映出整個天空,熊熊的火焰如魔鬼的血盆大口,吞噬着皇宮的一切,高空中,薄雲被熱氣壟出斷斷續續的裂折,薄陽下,隱有一絲血腥的暗紅浮動。
大火迅速的蔓延開來,整個皇宮都被捲入這一場咆哮的烈焰當中,華馨站在皇宮的最高處,朱雀門上她衣帛浮動,身後滔滔的熱氣將她的頭髮撲成一個凜冽的舞姿,她神情高昂,氣勢壓倒一切!
駐守在城外的叛軍早已經被這大火所吸引,立在皇宮外,六軍巍然,嵩而不發,被擁立爲新帝的八歲成王--風和,坐在馬背上,露出驚恐之色。
他是先帝堂兄的子孫,被貶在鄉野之地,毫無背景勢力,卻被查出有風家的血統而做了皇帝。
這一個皇帝,也不是那麼容易做的,上官梟橫了新帝一眼,新帝立馬坐的筆直,比起懼怕大火死人,他更加懼怕上官家。
華馨遠目望去,個個狼子野心,她長袖一揮,身後的一名絕殺宮右護法立刻拋卻面具,露出本來的尊榮,他的聲音幾乎劃破長空,內力好的,定睛望去,才發現,此人乃當年先皇身邊最信任的近臣。
“慈有太祖皇帝兒媳之風華氏,賢良淑德,封爲西宮皇后,與上官皇后併爲後宮之首,皇子風漠宸,封爲太子,欽賜!”
這是一則晚了將近二十年的聖旨,沒有人知道華馨爲何在最後時候纔拿出這一張保命聖旨。可是從那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華馨和宸王逆反,而是先帝違背了太祖皇帝的旨意,將皇位孤意授予風漠然。
獵獵狂風中,華馨長袖逆風,並不年輕的臉上,帶着母儀天下的從容與淡定,她微微昂首,清冽的嗓音隨着風傳出千萬裡,“我華馨氏,用性命起誓,漠宸乃風家之子,玄代爲風家唯一血脈,先皇在上,佑之我們一家三口,在天相見!”
話音未落,她人已經縱身躍進了火海,右護法手中的聖旨隨風飄去,伴隨着濃煙飄向皇宮外的大軍,衆人一時緘默。
隨着大護法躍進火海,六軍退後,跪地高喊,“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這一精心策劃的義軍之舉,在最後被華馨的一則聖旨逆轉,雲景陌一身冷汗,如果此時風漠宸下令邊疆的五萬精兵進京護駕,那麼任何陰謀都會被精兵的鐵蹄踏平。
他們會由義軍變爲亂成賊子,索性歷史是由成功者編構的,在他們爲風漠然報仇不成立的情況下,又由史官編撰了風漠宸的一切罪過,流傳於市井之上。
風漠宸醒來,是在三天以後,玄代在他身邊哭的雙眼通紅,周青拿着一捧苞米,哄着玄代,見風漠宸醒來,玄代撲進風漠宸的懷裡,嘴巴咧的更開,哭聲更大。
風漠宸撫摸着玄代的頭髮,蹙眉道,“發生了什麼事?這是什麼地方?”
周青錘首,“爺,雲家和上官家已經擁立風和爲帝,太后她,爲了幫你正名,跳進火海殉葬了……”
風漠宸訥訥的,彷彿不明白周青說什麼,撫摸着玄代的手僵直了一下,半響,才蒼涼的道,“周青,我們本來是有機會贏的,邊疆的五萬精兵,永遠只會聽我一個人的命令!”
“爺,周青明白”!周青錘首,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周青,我是不是很自私?”風漠宸絕美的鳳眸中隱有水光流動,他明知道,如果失去天下,華馨就失去了活着的支柱,可是他依舊逼死了她。
“爺,周青只是一個下人,爺的選擇是什麼,周青就跟着也做什麼……”周青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心思。
門簾適時被挑開,一身農婦裝束的安可可走進,她手中捧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米粥,對着風漠宸微微福了一福身子。
“你們?”風漠宸微笑,有些詫異的看着周青和安可可。
“我們成親了,沒有事先稟告爺,請爺責罰!”周青說着就要跪下,卻被風漠宸一把抓住,微笑道,“周青,成親是喜事,爲什麼要責罰你?”
“沒有什麼禮物送給你,這枚玉佩,我隨身帶了二十年了,送給你們吧……”風漠宸從懷中取出一枚蝶形玉佩,通透圓潤,一看就價值連城。
周青慌忙褪卻,卻被風漠宸硬塞在手中,玄代在他懷裡已經停住了哭泣,他環顧四周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在宸王府後山買的一個小屋,要是爺不嫌棄,就在這裡住下吧?”周青起身將玉佩放好。
“不了,我要帶玄代去找她的孃親,周青,你以後,就跟着可可好好過日子吧……”風漠宸抹去玄代臉上的淚痕,憐愛的看着玄代。
“爺,周青一輩子跟着爺,爺去哪裡,周青就在哪裡……”周青抱拳,黝黑的臉上滿是堅定之色。
風漠宸嘆息,看了安可可一眼,安可可對着他福了一福身子,“主子爺,可可也願意爲奴爲婢,照顧小少爺!”
“凌洲之行,兇險萬分!你們真的要跟着我嗎?”風漠宸淡淡的,放下玄代在地上跑。
“周青誓死相隨!”周青抱拳,安可可點點頭。
一行幾人在前往凌洲的路上,不少百姓紛紛議論,原來新帝登記的第一天,就對外宣佈了風漠宸在大火中的死訊,周青甚爲憤怒,風漠宸倒是一臉淡然。
那些人害怕他又重新回來跟他們爭搶江山,宣佈他的死訊,暗中也一定不會放過他,不過他已經看開了,找到離若,他就會徹底消失在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