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溫府賀客漸漸散去,左蒼狼揭去紅蓋頭,有下人上來服侍,她將人都遣了下去。
外面漸漸恢復了寧靜,她望着窗外出神,一個人渡過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古往今來,又有哪個少女沒有幻想過自己鳳冠霞帔,牽着愛郎的手,飲盡交杯酒?
可命運百轉千折,人人身不由己,誰又曾猜中過結局?她一人獨酌,月照金樽裡。
第二天,早早便有下人前來,侍候左蒼狼梳洗更衣,她須得入宮早朝。本來新婚可以休沐,但是她跟一塊牌位拜堂,有什麼好休息的?
左蒼狼穿好朝服出來,卻見廳中,溫行野夫婦和溫以軒、溫以戎等帶着下人,正衣冠整齊等候。左蒼狼一怔,問:“這是幹什麼?”
溫行野說:“你與砌兒雖是無奈成婚,但如今卻已是我溫家的人。溫家無人主事,你是家主,本應讓後輩僕從先與你見禮。但你要早朝,便等你回來吧。”
左蒼狼點頭,說:“我先走了。”
溫行野慢慢跟在她身後,將她送出府門。左蒼狼有點不自在,說:“我現在名義上好歹也是你的兒媳,後生晚輩,哪能讓你相送。”
溫行野的嗓門居然小了很多,他一笑,臉上的皺紋更明顯了:“現在,你是溫家家主了。我送一送是應該的。”
左蒼狼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滑臺老家的溫老爺子,多麼趾高氣揚的人。溫家內外,他想罵誰就罵誰,看誰不順眼一腳就過來了。溫砌生時,朝中達官顯貴,誰不禮讓三分?
現在他站在她面前,微笑着說,你是家主了,我送一送,是應該的。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低聲道:“我走了,你回去吧。”
下人牽了馬過來,她翻身上馬,中途回頭,只見溫行野拄着杖仍然站在溫府飄搖的燈籠下。寒風撫過他,吹白了頭髮。
等入了宮,早朝又是一場爭執不休。如今朝堂之上已然格局分明,薜成景一黨多是老臣,個個德高望重,深得士子擁護。他們贊成迎回慕容淵,還政於他,慕容炎可退爲太子,待他百年之後,再登大位。至於廢除王后李氏,罷黜太子慕容若,他們如今已沒什麼意見,很明顯,這已是定局。
甘孝儒一黨也多儒生,但是無論威望還是根系都比薜成景一黨薄弱。這一派系在慕容淵當政時並不受重用,如今因爲慕容炎的提拔而升遷如意,可謂如魚得水。但其中不乏趨利避害之人,他們一力支持慕容炎,更多是爲了自己的利益。
軍中主要分爲兩部分,一是溫砌舊部,雖然被招降,但對慕容淵並無惡感。因着溫砌一直以來的忠義,反而趨向於薜成景一幫老臣。
另一部分是當時慕容炎招募的起義軍,這部分人之前多爲百姓,多年窮困,深知疾苦。慕容炎登基之後,拒絕向西靖納貢,減免賦稅、懲治貪官、推行新政,他們更擁戴慕容炎。
但是這兩派又經由左蒼狼這道橋樑巧妙融合,互相之間目前並不排斥。
如今早朝爭執的要點,主要就是薜成景等老臣對先前慕容炎數次嚮慕容淵用兵極爲不滿。薜成景說:“陛下,縱然燕王有不是之處,咱們身爲臣子的,也當盡力勸諫,哪有刀兵相向的道理?如今燕王已被逼至方城這樣地狹人稀之地,陛下身爲人子,難道就忍心看生身之父流離於荒野小城,再一再二、再三再四飽受戰爭之苦嗎?”
慕容炎說:“在此之前,孤曾數次遣使勸說父王。可他執意維護廢太子與李氏,不肯回朝。今日薜相舊事重提,可有良策?”
薜成景似乎早有打算,說:“回稟陛下,前番幾次,陛下遣使調兵,恐燕王並不知陛下誠意。陛下一直對溫帥頗爲信任,微臣斗膽,請陛下派出一人帶兵前往方城,迎回燕王。”
慕容炎臉色陰沉,許久問:“誰?”
薜成景說:“定國公溫行野。”
諸人都是面色一變,溫行野表面上歸順慕容炎,但實際上,他心裡怎麼想,誰也不清楚。而且此人若不是早年戰傷,其成就不會在溫砌之下。若由他率領溫砌舊部,若真是降了慕容淵,只怕又是沒完沒了的戰爭。
慕容炎說:“定國公雖然是極佳的人選,但是他畢竟年勢已高,腿腳又不便……只怕難以成行吧?”言語之間,已有不悅之意。
薜成景下拜道:“回陛下,微臣與定國公也是舊交,此人心性堅毅,能爲溫帥後事從滑臺千里迢迢趕到晉陽。當然也能從晉陽去往方城迎接陛下。若陛下擔心他有異議,微臣願親自登門,勸說老友爲大燕再辛勞一趟。”
慕容炎沉吟不語,薜成景跪拜不起。許久,他終於說:“如今外邦虎視眈眈,大燕兵力吃緊,孤王再考慮一下,明日再議。”
薜成景卻說:“如此一來,陛下是恩准了?微臣不才,願今日便去溫府,說服定國公親往!”
慕容炎聞言,嘴角竟然露了一絲微笑。他脣薄,一絲笑容勾在脣邊,說不出的戲謔與陰狠:“准奏。”
退朝之後,他將左蒼狼單獨叫過來,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干涉此事,盡力讓溫行野前往方城。”左蒼狼怔住。
等她回到溫府,薜成景居然已經在此了。顯然爲了比她早一步來到溫府,薜成景是一下朝就直奔此地而來。
都卸史薄正書同他一道,溫行野在正廳奉茶待客。薄正書顯得憂心忡忡:“薜相,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神色已極爲不悅,您仍堅持己見,就不怕惹怒他嗎?”
薜成景說:“我如何不知道,這些言語會激怒他。但是今上野心勃勃,越是拖延等待,我們的勢力就會越弱。如果不趁早提出,只怕到最後,我們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他看了一眼溫行野,說:“溫老弟,您也是陛下的老臣,雖然戰傷隱退,但是陛下可曾有過半分薄待於你嗎?如今朝中新人倍出,只剩下我們幾個老東西能夠爲陛下說上幾句話了。今日我來,也是請求老弟,答應前往方城,迎回陛下。”
溫行野說:“薜兄忠義,溫某素來知曉。可是如果溫某身無職權,而且今上之令,是要求燕王誅殺王后,罷黜太子,方能迎回。燕王他……會同意嗎?”
薜成景也沉默了,左蒼狼從外間走進來,三個人看見他,更加沉默。她倒是施了個禮,在溫行野下首坐下,說:“薜相、薄大人倒是來得早。”
薜成景說:“本來同時下朝,只是陛下留左將軍說了幾句私話,我等自然早到了。”
在他們眼裡,左蒼狼始終是慕容炎的人。不可同事。
左蒼狼彷彿不知道自己打擾了他們的商談一樣,穩坐不動。薜成景和薄正書坐了一陣,沒辦法,只得起身告辭。左蒼狼出門相送,轉過身,看見溫行野站在她身後。
溫行野說:“他們的話,你都聽見了。”
左蒼狼說:“還記得在滑臺溫府,我們玩了很多次紙上談兵。”
溫行野怔住,左蒼狼說:“現在,我們再玩一次吧。”
溫行野苦笑,問:“怎麼玩?”
左蒼狼說:“你會答應薜相,帶兵前往方城,迎回燕王。但是其實你也知道,燕王剛愎自用,不會答應陛下的任何要求。你陷在中間,要麼降了燕王,要麼返回晉陽。你不敢降燕王,因爲以戎和以軒還在晉陽。你也不能回晉陽,因爲你與燕王交涉密談,陛下將永遠對你存疑。”
溫行野轉過頭,看見溫夫人站在中庭,他說:“所以呢?”
左蒼狼說:“你知道陛下會怎麼做嗎?”
溫行野盯着她,左蒼狼說:“如今溫帥的舊部你可全部認得?就算認得,他們又是否每個人都忠誠依舊?你可以帶兵前往方城,他只需要在其中安排一個人,無論是刺殺還是下毒,只要確保你進入方城之後會死,便可將你的死因完全推諉給燕王。
燕王本就烹殺過陛下遣去的使者,沒有人會懷疑你的死因。而袁戲等將領,也將對燕王徹底失望。如此一來,陛下將有一個完美的理由向方城用兵。”
溫行野渾身僵冷,說:“你很瞭解他。”左蒼狼沒說話,溫行野說:“爲什麼你要提醒我?你不是他的人嗎?”
左蒼狼說:“溫家人的血,不應該撒在燕國自己的土地上。”
溫行野怔住。
當天夜裡,薜成景再度來訪,溫行野臥病在牀,以重病爲由,拒絕了前往方城。
薜成景不解:“溫老弟可是顧慮今上嗎?”溫行野說:“薜相,我是真的重病在身,不能成行了。還請薜相另擇人選吧。”
薜成景站起身來,眼睛裡一層混濁的亮光:“燕王失勢不過區區一年,爾等舊臣,恩義已忘。”
他轉身就走,溫行野說:“薜相,溫氏幾代男兒血戰沙場,如今府中只剩下兩個垂髻稚童。我長子溫裕戰死沙場時年不過十七,次子溫砌死在平度關。我在戰場失去了一條腿。我溫氏一門,生死可輕,唯義重如山。”
他字字染血,一種無形的沉重壓得薜成景的腳步也漸漸放慢,他面上激憤之色淡去,只剩無奈與悲哀。
第二天,袁戲等人過來找左蒼狼喝酒。自從左蒼狼策反許琅之後,大家再未聚過。
可如今情勢又已不同,幾個人倒也沒什麼嫌隙。只是談到溫砌的死,仍舊唏噓不已。袁戲說:“想想當初,你也夠損,你說你怎麼能就把許琅給哄得信以爲真了!要是當時我在……”
左蒼狼頗有玄機地看了他一眼,說:“當時你率軍攻打小薊城,是什麼原因突然撤兵來着?”
袁戲突然想起當初是看見城樓上有人假扮左蒼狼,頓時抗議:“我那是中了奸計!我以爲你們早有準備……”
左蒼狼不跟他爭,說:“好吧好吧,大智若愚,來來,敬大燕第一猛將。”
諸葛錦等人一邊笑一邊舉杯,袁戲哼哼,然後發現她拿的是自己的酒,趕緊搶下來:“別別,方纔出府的時候,貴府的下人就說了你腿傷未痊癒,不能喝酒。”
左蒼狼狡詰地眨眨眼睛:“待會兒我們可以找個澡堂子泡泡。”
袁戲看着左蒼狼,想象她泡在澡堂子裡的樣子,突然鬧了個大紅臉。
左蒼狼湊近看他:“老袁?老袁?”
袁戲回魂,猛然後仰,差點連人帶椅子摔地上:“呃啊,沒事沒事。”
左蒼狼目帶探究地打量他,問:“老袁,你不是對我有意思吧?”
袁戲頓時把舌頭咬了,一邊跳一邊罵:“我年紀都能當你爹了,何況我把溫將軍當作師長!你開這種玩笑!你、你!!”
左蒼狼笑:“喔,不用緊張。我沒看上你,只是看你剛纔那種眼光,我還以爲你在意淫我呢。”
袁戲心裡尖叫,媽的你眼睛和嘴巴都抹了毒啊!別過臉,再也不接茬。諸葛錦等人看着二人鬥嘴,知道他們鬧慣了的,只是笑也不說話。
街外車水馬龍,左蒼狼半倚着窗口,看見溫老爺子舉着鳥籠經過,忙又縮回頭。嗯,讓他看見自己在這裡跟幾個男人喝酒,好像不太好。
市集有馬車經過,車伕一路吆喝着避讓。溫老爺子也避到路邊。塵土飛揚,車上主人撩着車簾,對溫老爺子打招呼:“喲,老爺子也在。”
溫行野現在脾氣好了不少,塵土嗆人還微笑着回:“是龔大人,老了,也沒什麼事,遛遛鳥。”車伕聽見主人說話,靠得太近,駿馬長嘶,車蓋將溫老爺子的毛帽子撥落,滾出老遠。
龔大人安坐於華車之上,微笑不語。溫行野只得上前,用柺杖支撐着,艱難彎腰將帽子撿起來。整個過程如同慢動作,龔大人這才說:“奴才不長眼睛,溫老爺子不要見怪。”
溫行野腿腳不便,半天才站好,拍着帽子上的灰,低着頭不說話。
龔大人正命車伕駕車,突然眼前黑影一晃,一個人站在面前。他定睛一看,發現是左蒼狼。這回知道下車了,拱手道:“左將軍,您也在?”
左蒼狼一言不發,一手抓住他領口,迎面一拳過去,然後一腳踹在他肚子上。龔大人只覺得腦子裡像是沸油裡猛然潑進一瓢水,整條街都被打得失了聲。
溫老爺子拉住左蒼狼:“阿左!他是朝廷命官!”
左蒼狼劃拉開他的手,龔大人臉上的血這時候才噴涌出來,他尤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左蒼狼從茶攤端了碗茶水,迎面將他潑醒。
他悠悠醒轉,只覺得感覺不到臉的存在了。雙眼第一時間看見面前的左蒼狼,他敢發誓,那一刻,面前的人是想殺他。
那種殺氣如針,刺進每一個毛孔。他抖抖索索:“將、將軍……”
左蒼狼拿過溫行野手裡的毛帽子,一聲不響,扔地上。
龔大人這回懂了,也不管身上哪痛,掙扎着爬過去撿起帽子,恭恭敬敬地遞給溫行野:“老、老爺子,饒我,饒我!”
溫行野趕緊接過帽子:“龔大人,她年輕,不懂事。您別跟她一般計較……”
左蒼狼幫他把帽子戴好,扶着他,轉身往前走,若無其事地問:“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轎輦也不知道跟上!”
溫行野說:“是我想自己走走,老骨頭坐不住。那龔大人是當朝御史,你怎可當街毆打!這回他回去,肯定參你!你……”
袁戲等人這時候也趕過來扶着老人,左蒼狼說:“嗯,這回是我不對。”溫行野說:“你知道就好,趕緊回府備份厚禮……”
話未落,左蒼狼接着說:“下回我把他拖到巷子裡去打。”
溫行野氣昏。
回到溫府,就接到慕容炎急詔。溫行野憂心忡忡:“我跟你一起進宮,面見陛下。”
左蒼狼拍拍他的肩,袁戲施禮:“老爺子,您放心吧,我跟將軍一起入宮。”
溫行野當然不放心,但是他老了,傷病在身,無權無勢。而且溫砌的死,是爲了向太上皇盡忠。等於當衆扇了新君一個耳光。他低下頭,發現自己其實幫不上什麼忙。他點頭,說:“袁戲,她性子不好,你一定幫襯些。”
袁戲略略有些心酸,當年橫着走的溫老爺子呵……如今會說這樣的軟話。虎目隱隱有淚,他說:“我保證。”他轉身,突然又回過頭,說:“老爺子,溫帥對我們的恩德,弟兄們都記着。”
他想說溫氏沒有落魄。可是未張嘴,眼已溼了。主樑若折,大廈便頃,這世間炎涼,遠比四季分明。
宮中早已炸開了鍋,龔大人是被擡到朝上的,文官們吵成一團。左蒼狼和袁戲到的時候,聲音倒是小了。
慕容炎拿手一指,左蒼狼跪地上。他怒道:“左蒼狼!你當街毆打御史言官,你眼裡可還有大燕王法!”
左蒼狼叩首:“臣有罪!”
慕容炎喝問:“原因?你與龔大人有何冤仇?你幾乎沒打死他!”
左蒼狼微微咬脣,那邊龔大人掙扎着坐起來:“陛下、陛下……下臣治下不嚴,奴才駕車不小心碰落溫老爺子的帽子。微臣已經賠罪,正要訓斥手下,左蒼狼突然過來。二話不說,伸手就打啊!陛下,您一定要爲老臣作主啊!老臣年過四旬,爲官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左將軍依仗溫氏餘威,竟對老臣下此毒手……老臣不服,老臣不服啊……”
諸臣俱都是跟着申斥,旁邊袁戲怒道:“匹夫欺壓溫老爺子,將軍看不過眼,教訓兩下,何錯之有?!”
慕容炎橫了他一眼,他頓時不敢出聲。諸臣更是各種控訴,有人說此例若開、官威何存?有人說縱容兇手,律法不容。
慕容炎雙手一擡,微微向下壓。所有聲音都靜了下來,他問袁戲:“說,怎麼回事。”
袁戲這才怒道:“龔大人駕車在市集鬧市橫衝直撞,竟將溫老爺子的帽子刮落在地。溫老爺子腿腳不便,這孫子竟然安然坐於車駕之內,眼睜睜地看着溫老爺子去撿!左將軍看不過,這才動手教訓了一下……”
這話當然有誇大,諸人又要吵嚷,慕容炎目光環視,說:“諸位大人,溫老爺子今年五十有四了。家中二子皆陣亡於沙場。溫家勞苦功高,龔大人如此輕慢老將功臣,官德何存?”
龔大人當然不服,旁邊有交好的大臣道:“陛下此言,是說左將軍打得對,打得好?是說言官御史,被打成這樣慘狀,都是咎由自取?左將軍半點錯沒有?”
慕容炎看一眼他,說:“不,她當然做得不對。大燕有王法,豈容旁人擅動私刑?更何況德行有失的是朝廷命官。她本應稟奏於孤知曉,再依例法辦。孤只是想請諸位大人好好想一想。有一天你們也會老,或許不會缺胳膊少腿,但一樣會有失意,會有傷病。”
所有的朝臣都靜默下來,慕容炎的聲音迴盪在殿堂:“將軍老朽,當解甲還田、打馬歸原。你們有一天,也會退居幕後,讓出手中的權柄。後人命理難定,哪有百世錦繡的家族?有朝一日晉陽街頭,你看看你曾經保衛過的家國子民,看看曾經修造過的宮宇路橋。難道你們不希望後來的新秀在享受你們成果的同時,給予應有的尊敬嗎?難道你們希望偌大年紀,鬧市屈膝、泥中拾冠,尊嚴掃地嗎?”
諸人都低下了頭,慕容炎說:“孤意,此事左將軍確有過失,罰俸一年。且於退朝之後前往龔府,登門道歉。龔大人亦有錯,但念及傷重,不予懲治。若有再犯,兩罪並罰。日後大燕所有在朝官員車駕,如遇年高老邁的賦閒舊臣,必須緩行禮讓,不得衝撞。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大家左右看看,竟然也沒什麼意見,下跪道:“陛下聖明。”
等到朝臣散盡了,左蒼狼被召到書房。慕容炎踞案高坐,她跪下:“主上。”
慕容炎起身,繞着她轉了幾圈:“晉陽城有釘子嗎?你呆在這裡就沒一天安份!”左蒼狼看見他衣角的花紋,不說話。
慕容炎說:“你要打他,非要當着所有人的面?!你就不能把他拖到沒人的地方,矇住頭再打?!”
左蒼狼一下子噴笑,看,這三觀跟我多麼像。
慕容炎也笑了,還是喝:“笑!就會惹事,你還有臉笑!等下去龔府道個歉,有點誠意。你敢再鬧妖蛾子,我把你切片煮了!”
他就站在她面前,身上的香氣飄飄浮浮,纏繞着她的魂識陷入深淵。這世上有一種人,你明知隔着雲泥山海,卻別無選擇只能去愛。日日守着無望的未來,想念,渴望。
情是無藥可醫的頑疾,先入腠理,再入肌膚,最後散於骨髓,而人沉淪其間,只能甘之如飴。□□鴆酒含笑飲,縱有神力可弒天,不敢言別離。
傍晚,左蒼狼去龔府道歉。龔大人還躺在牀上,鼻骨骨折,下顎錯位,總之傷得不輕。左蒼狼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一些:“龔大人,對不起。”
龔大人哼哼了一陣,終於還是說:“免了。”
這事算是了了。一個御史大夫,一個驃騎將軍,面和心不和又怎樣,還能離咋的,將就着過唄。但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對溫家人有半點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