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羣毆

曹雲奇順聲望去,見解救店小二這人四十餘歲,書生打扮,頭戴瓜皮小帽,迎門鑲塊美玉,身穿藍緞團花長衫,腰扎絲帶。往他臉上一看,曹雲奇嚇了一跳:整個臉頰盡是疤痕,麻麻癩癩甚是可怖,使人不敢多瞧一眼,但他那雙眼睛卻是明亮有神、灼灼放光。左手倒負,右手姆指、食中二指這三根指頭捏着那兩塊斷板。往那一站,神定氣閒,甚是儒雅。

曹雲奇暗暗吃驚,心想自己剛纔那一擲,足足有三、四百斤的力道,他卻用三根指頭輕輕巧巧的接過,此人武功真是了得,不知是何路道?

在這人身後門旁斜依着一個女子,年紀也在四十左右,長相俊秀,雖已是徐娘半老,卻仍舊風韻猶存,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那女子披着一件紅色斗篷,正雙目注視着這個中年書生,滿眼盡是關切之色。

中年書生急忙走到她身邊,扶住她道:“你身體還未完全康復,出來幹嘛?”

那女子身體半依半靠,神情甚是親密,小聲道:“院裡吵吵嚷嚷的,我能呆得住嗎?十四哥,到底爲了什麼?”

這時,“裘好嘴兒”也已回到院中,他本不願多事,上前說道:“沒什麼,這位客爺,”用手一指曹雲奇,續道:“想住店,可小店已經客滿啦,因此爭吵起來。驚擾各位,實在對不住啦。”

曹雲奇本就理虧,又見這被稱爲“十四哥”的中年書生武功高強,不知是友是敵?又感覺自己現在人單勢孤,若再鬧起來恐怕討不得好去,心想師妹他們怎麼還未趕到?便緩了口氣,耐着性子說道:“一會兒有給當今萬歲爺護送珠寶的欽差大臣要到此處吃飯歇宿,請你們把房子騰出來,這集鎮上的客棧酒樓我全包下啦,一定多給你們加銀兩。”

中年書生驚訝道:“哎呀,原來是給官家辦事的官爺。你怎不早說。”

曹雲奇心下得意:“哼,這回怕了吧?”

卻聽中年書生慢條斯理地說道:“銀錢多了是好,可我們上哪去避風雨?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就是皇帝老子親來,也不該這麼做。”

這幾句話簡直沒把曹雲奇鼻子氣歪,心頭早已火起,但他忌憚這中年書生武功厲害,強壓怒氣,不敢過分放縱,說道:“我奉了阿克蘇大人和天龍門掌門人田歸農之差遣前來打店。這是公事,你爲何攔阻?”

中年書生嘿嘿冷笑道:“剛纔我說了,就是皇帝老子來啦,也該講道理。田歸農?哼!卑鄙陰險小人!”滿臉是不屑神色。

曹雲奇以爲這中年書生是痛恨官府才和自己做對的,便擡出師父的名頭,一是嚇嚇他;二來萬一他和師父有交情,豈不什麼事都解了?哪知他給師父竟下了這六字評語,教他如何壓得住怒火?“哇!”的大叫聲中,揮拳撲上。

卻聽院外有女子聲音嬌叱道:“是誰詆譭我爹爹的聲譽?好大膽子!”隨着話音,嗖地一聲,一枚暗器破空射入,緊接着闖進幾人,正是田青文、周雲陽他們到了。

曹雲奇怒馬狂奔,田青文等人追他不上。等到曹雲奇在街頭客棧鬧事之時,田、周他們十一人也進了百家集。

這集鎮地處進出山海關交通之要道,在這方圓百里,也是個數得上的大鎮子。鎮子東西長有二里,一條官道橫貫穿過鎮子中心,另有十幾趟小街;鎮上人煙十分稠密,名叫“百家”,其實萬家都不止了。鎮上商號錢莊、酒樓茶肆、賭館當鋪、車馬客店,應有盡有。雖然今日天時不好,街上行人仍是不斷。

曹雲奇鬧事的這家客店名叫“迎賓客棧”,田青文他們一打聽,便找到這裡。剛到客棧門口,就聽到有人損辱田歸農。田青文心頭惱怒,一出手就是江湖人物聞名喪膽的歹毒暗器“追命毒龍錐”。

那中年書生聽暗器破風之聲,知是“釘”、“錐”一類帶有刺、棱的某種東西,不敢用手直接去接。左臂攬着那女子往左跨出半步,那枚“毒龍錐”嗖的一聲擦過身旁,釘在店裡的一根柱子上。

曹雲奇見來了幫手,精神大振,雙掌一錯,拍擊過去。中年書生身子不動,右手一招“推舟入海”,啪的一掌,將曹雲奇震開。

田青文、周雲陽拔出長劍,各使一招“穿雲透日”,一左一右同時刺到。此時那中年書生左臂攬着那女子,右手又無兵器擋架,眼見這兩劍就要刺到身上。

突然紅影閃動,噹噹兩響,田青文、周雲陽二人的長劍同時往兩旁盪開。這二人一愣,只聽那女子說道:“十四哥,給你。”左手將一根黃澄澄短棒似的東西遞給中年書生,她右手卻持了一把長劍。

原來是這女子揮劍擋開了那兩劍。她身披斗篷,全身都裹在裡面,長劍隱在斗篷底下,外面看不出來,加之她出手快捷,因而田、周等人只覺紅影一閃,兩柄長劍便被擋格在一旁。看來這中年女子也是個強敵。

中年書生轉過頭來,憐惜地說道:“你有病,還這麼護着我。”那女子回望着他,微微一笑。

曹雲奇見這兩人深情依依,想起先前田青文和陶子安兩人在道上的舉止神態,心裡醋瓶又翻,拔出青鋼劍,喝道:“你們回家去打情罵俏!”一招“白虹貫日”猛刺過去。

那中年書生右手“短棒”一格,噹的一響,將曹雲奇的長劍擋住。他手臂不動,手腕微微往外一送,棒頭回撤,棒尾綴着的一條尺餘長的綠色穗子悠盪過去,來抽曹雲奇持劍的手背。原來這人手中的“短棒”乃是一根用黃金打造的長笛,那穗子即是裝飾品,又是一條極其厲害的短軟鞭。

那笛穗軟鞭“咻”的一聲,來勢迅疾。曹雲奇嚇了一跳,急忙沉肘撤劍。中年書生手腕一抖,笛穗軟鞭順勢迴繞,已將曹雲奇長劍纏住。那中年書生右手往右側一頓,飛起右腳,直踢曹雲奇小腹。曹雲奇急忙回拉寶劍,哪知竟然拉扯不動,要將笛穗兒扯斷也是不能,想是這穗子必是用特殊質料織制而成,極是堅韌。眼見對方腳已踢到,無奈之下撒手扔劍,身子疾往後退,終究慢了一分,小腹“外陵”穴被中年書生腳尖劃到,雖未踢實,也痛得曹雲奇“哼”了一聲,蹲在地上,手按小腹好一會兒直不起身來。

田青文、周雲陽二人大驚,一個過去探視,一個揮劍截住那中年書生,防他乘機去傷曹雲奇。

曹雲奇見田青文這般關切自己,心中大喜,痛楚早無,站起身來,見那九名軍卒早已挺刀持槍加入戰團,對田青文道:“師妹,看那女的好像有病,咱倆攻她。”

田青文點點頭,一個持劍,一個空手,施展開天龍劍法和掌法,盡往那女子身上招呼。那女子揮動長劍擋架,數招一過,微微氣喘。中年書生關切那女子安危,緊攻幾招,迫開周雲陽等人,回身替她擋開了田青文刺來的一劍,左掌斜劈,又化解了曹雲奇迎面擊來的一掌。此時周雲陽、田青文和那九名軍卒又已攻上。曹雲奇在一旁尋暇抵隙,乘勢偷襲。

如此一來,中年書生他們二人被曹雲奇這十二人連環邀擊,圍在覈心,雖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要想取勝也是不易。

院中打成一團,有好事的店客便出來觀瞧,可他們哪見過動真刀真槍的?都嚇得遠遠躲了開去。“裘好嘴兒”早嚇得尿了一襠,體似篩糠,跌坐在地,口裡只叫:“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也不知誰能聽他的,“有話好好說”呢?

十四人激鬥正酣,猛聽得大街上人喊馬嘶。曹雲奇眼睛一亮,叫道:“師父他們來啦!”田青文、周雲陽等十一人紛紛撤出圈外,對中年書生和那女子道:“暫且饒你們一命。”退出客棧。未等走出院子,阿克蘇、田歸農等人已從外面進來。

此時雨早已停住不下,天空中卻仍是陰雲浮動,不露陽光。阿克蘇等人個個被淋得落湯雞似的,衣服緊貼身上,小北風一遛,凍得嘴脣發紫,牙齒咯咯直響。見田青文他們從客棧中出來,田歸農第一句話就問道:“一切都準備好了嗎?”

曹雲奇道:“師父,這裡有人攔阻咱們住店!”

沒等田歸農說話,阿克蘇已是怒火勃發,喝道:“什麼人如此大膽?怎不將他拿下!”

陶百歲在旁也粗門大嗓地叫道:“是誰吃了熊心豹膽,敢來跟咱們做對?!”

要知現在已過中午,這些人趕了大半天路,不只是累,是既餓又冷,都盼早點換掉溼衣,喝上兩口熱乎酒,哪想到會有人打橫兒,敢和官軍作對,竟然不讓住店?因此個個都是滿腹怒氣。

曹雲奇用手一指中年書生和那女子,說道:“就是他們倆。”

田歸農細看這兩人,並不識得。

阿克蘇喝道:“你們阻截官軍,想搶劫珠寶、犯上作亂嗎?!”

那中年書生頭一昂,朗聲道:“犯上作亂又怎樣?”

阿克蘇眉毛一豎,厲聲喝道“大膽!來呀,將這男女二賊拿下!”

陶百歲、王君臨兩人答應一聲,一同奔出。

那中年書生一見王君臨,眼內噴火,叫道:“好哇,原來你在此處!”

王君臨嘿嘿冷笑,說道:“不錯。你們可嚐到‘凝血神功’的滋味了吧?”

中年書生金笛一擺,嗚嗚風響,喝道:“看你今日還往哪裡逃!快交出解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