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剛破曉，我便起了牀。
我一向有早起的習慣。今天就要離開牂柯國了，我想再到寨東的田野上去走走，練練拳術，再看看這個純樸，卻又十分神秘的村寨。
梳洗罷，我頂上盔，披上甲，隨手拿起長劍，卻發現這柄劍是唐蒙的。原來我和他住的是同一間屋，而這時他已經出去了，拿的卻是我的長劍。我走出房門，四處尋找唐蒙的蹤跡，卻怎麼也找不到。沒辦法，只好拿着這柄據說是御賜的名貴寶劍，走出了東寨門。
東寨門外，正對一條大道，通向遠處的東山里。大道兩旁，是一塊塊農田，粟米即將成熟，散發着一陣陣香氣。我順着大道往前走，前面出現了一些巨石，大道在這些巨石周圍繞了一個弧。弧形中間，巨石的那面，是一個約摸五十丈方圓的湖沼，岸邊滿是蘆葦和其它水草。
我剛走到大道拐彎的地方，眼前是兩塊足有半間房子大的巨石，我想到湖邊去洗一下臉，再在巨石上舞舞劍，便從巨石中間穿過去。這兒到湖邊，只有密密麻麻的一人高的蘆葦。我正想走過去，忽然聽到湖邊傳來一陣陣嘩嘩的水聲。我連忙縱身攀着巨石，把自己的身子貼在巨石上，朝湖邊張望：一個女子正在湖裡洗浴！她背對着我，身子沉在水下，只把頭露在水面上，青亮如緞的長髮飄灑在她的身後，兩隻蔥白的玉臂澆起水花，往臉上拂着。
我吃了一驚，連忙從巨石上跳下，正想從石堆外繞過去，突然間又聽到了昨夜裡那種尖銳的呼嘯聲！稍頃，又聽到了女子的尖叫聲！
我急忙又跳上巨石，只見湖裡的女郎已經把整個身子沉到水下去了，水面上只留着一個頭頂。湖的對面，東山里正衝出一個黑點，挾着尖嘯，直衝向村寨這邊來！
朝陽剛剛升起，強烈的陽光射得我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頃刻間，那飛速接近的黑點已經初顯出一個人影來，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他頭上飄飛的黑髮，和長長伸出的手臂！初陽將他的周圍鑲上一道金邊，卻一點沒有光彩的樣子，反而只顯得無比的妖異和詭怪！我不由得緊緊握住寶劍，將它提在了身前。
這湖畔離東山本有數十里的路程，但那小黑點速度驚人，剎那間已離湖邊不上百丈了。他似乎已經發現湖裡的女子，呼嘯的風聲中挾帶着一陣怪異之極的長笑，前撲的速度更快！不一刻，已到湖邊，直撲女郎！
豈能容他胡行！我只覺心底一股熱浪衝天而出，化作一聲長嘯，伸左手在石壁上一拍，身子借勢衝出，直迎向撲來的黑影！
這湖不過四五十丈寬窄，我們兩邊都在全力施爲之下，不過一晃眼，便在空中相遇了。我只覺撲面而來的是尖銳無比的氣流，急忙把長劍橫在胸前，抵禦這股銳氣。百忙中，一隻手臂擊打過來，我連忙將身向左移過，順勢踢出一腳；剛感覺踢空時，又是一隻手臂從右面橫擊，我疾忙揮起長劍，斜敲那隻手臂，這下只聽一聲“嚕嚕”的怪叫，劍柄狠狠地敲擊在那隻手臂上！
面前的尖風銳氣不在了，我也藉着前衝的力道，在水面上點行兩下，便落在了湖對面。定睛一看，我的敵手正在我面前。
直到這時，我才聽到背後傳來的，那女子的一聲驚叫，而這驚叫，則給我帶來一種更爲獨特的感受——昨晚上那強烈的熟悉感又涌上了心頭。但我無暇回頭，也無暇去思考這感受的意義，而是細細打量起面前這位技藝高超的敵手來。
這一看，天！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眼前是一個活像蝌蚪的“人”！他身高不到五尺，碩大的，兩頭尖的頭顱，額頭上卻張着一隻豎立的杏眼，一道金色的圓環便是眼球。直鼻子，小嘴巴，一對半圓形的耳朵就像兩把扇子插在頭顱的兩邊。長髮直披到腰間，身上是一片黑色，卻看不出是否穿了衣服。他雙手叉腰，嘴裡還唧哩咕嚕地不知在念些什麼。
我緊了緊頭盔，單擊衣甲，將長劍緊緊地握在右手，雙目緊瞪着這不速之客。
初陽衝出了雲層，那熾金色的陽光從東山羣峰中直射出來，令我的眼睛霎了一霎。就在這一剎那之間，小黑人動了！他纖細的雙腳一陣急動，雙手伸向天空，口中一聲尖利無比的長嘯，一下子騰起身來，直向我身子左側撲來。原來他是不想和我糾纏，想繞過我去，撲向湖中的女子。
我豈能讓他如願！身子急速向左移去，正攔在他前面，長劍連鞘斬向小黑人那奇醜的頭顱！那黑人將頭一偏，雙腳快捷無倫地一陣移動，又轉向我右邊，仍然想繞過我去。我冷哼一聲，長劍輪轉，一劍便砍向他的前胸。小黑人不由得退後幾步，仍然和我對峙。
小黑人直瞪着我。猛地，他眼中的金環轉動起來。我感覺他一定在盤算如何繞過我，便也凝神以待。小黑人見我不動，也沒有動作，過得一會兒，卻閉上了眼睛。我不爲所動，仍然瞪着他。過一會兒，小黑人偷偷睜開眼來，見沒有能夠迷惑到我，便又圓瞪起一隻杏眼。
小黑人忽地後退一步，見我端然不動，便又立住。一會，又退一步，見我仍不動，又定住。我心中暗笑，仍把寶劍持在胸前。
小黑人第三次後退，我仍然不動，但這次他動了：飛身而起，挾着震人耳鼓的呼嘯，直向我頭頂撲過去！我猛地舉劍向天，身子向後飄出，直衝而起，劍鞘尖端刺向小黑人前胸。小黑人急變身形，再折向上。我腳踩登雲步，身形不變，跟着向上。小黑人再向上衝，我便跟着再上。豈料他猛地一沉身，竟從我腳底鑽出。我疾忙倒轉身形，一劍斬向小黑人左肩。小黑人連忙側身向左閃躲，我趁機一個跟斗翻到小黑人前面，又擋住他的去路。小黑人再向左折，我更不敢大意，如影隨行，牢牢地擋在他前面，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便是決不能讓他衝過我去，對付湖中那位正在洗浴的女子。
我們在湖面上一陣追逐打鬥，湖中的水花便跟着我們翻騰。我不知道那女子是否還在湖中，但我仍然牢牢地擋着小黑人。
小黑人似乎已經十分生氣，猛地疾向後退。我緊跟而上，剛踏上湖岸，忽地暗叫“不好！”只見那小黑人杏目圓瞪，怒嘴大張，雙手合一，如一道霹靂般直向我衝來，我還在一丈之外，便已經感覺到那銳氣就像要撕裂開我的胸膛一般。看來這小黑人被我擋得性起，要來硬衝了！
我豈能示弱？雙手緊握長劍，強忍銳氣的衝襲，牢牢地防住自身。豈知那小黑人撲到我身前三尺，竟然快如閃電拔地而起，越過我頭頂，直向對岸撲去！我大驚之下，猛地轉身，也跟向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