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荀久嘀咕過後吩咐小廝,“讓他進來。”
小廝應聲之後匆匆退了下去。
不多一會兒,季黎明便邁着步子來到花園。
一眼見到荀久和扶笙坐在紫藤架下的石凳上,季黎明眉梢一挑,“我就知道你們倆肯定在一處。”
“這有何奇怪?”荀久不以爲然,“我們倆都是要大婚的人了,我不與他在一處,難不成還得整天跟你黏在一起?”
季黎明輕嗤一聲,隨即正色道:“聽說喬遷宴是在晚上的吧?那我如今來鐵定是吃不上好菜,喝不上好酒了。”
“所以?”荀久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專門爲了喬遷宴而來。
季黎明猶豫了好久才面色爲難地開口,“表妹,你搬遷過來以後,那邊是不是就荒廢了?”
“不會啊!”荀久道:“我還在裡面種植了很多中草藥呢,打算留幾個人在那邊專門照顧。”
“這……”季黎明扯了扯嘴角。
“怎麼了嗎?”荀久難得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心中疑惑,爾後似是想到了什麼,揚眉笑道:“你該不會告訴我,你想要收回那套宅子吧?”
季黎明默然不語,但臉上的神情卻更加尷尬和爲難。
荀久隨意看他一眼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滿臉無所謂,荀久道:“你要收回去,那便收吧,反正那也是你的地盤,只不過我那些中草藥還沒長成,恐怕得麻煩你安排幾個人幫忙照顧一下。”
“其實……”季黎明終於開口,“是千依看中了那個地方。”
“千依?”荀久有些驚愕,“她不是住在你們府上嗎?”
說起這個,季黎明整個人都頹然下來,“別提了,千依的身份不能曝光,只要我不在府上,她就經常會被當成奴婢使喚,這還是輕的,芷兒的性子你們也都知道了,她如今完全就是把千依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趕緊讓千依滾出季府,你說這種情況下,我如何還能讓她繼續住下去,萬一什麼時候我需要離府一段時日,那等我回來豈不是如同當年的瑞王一樣,只能看見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所以你打算讓她住到外面來?”荀久問。
“嗯。”季黎明點頭,“也只能先這樣了,那天從你雲水齋回去的時候,千依被芷兒打了兩個巴掌,至於原因……原因才讓我頭痛,前一日白天的時候那二人還在一處同仇敵愾,到了晚上,芷兒隨意說了你幾句不好的話就被千依打了兩巴掌,芷兒自然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等第二天恢復得差不多了才特地讓人將千依請過去,又是打又是罵。關鍵是,那個時候大白天的,千依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她爲何會被芷兒打。”
說到這裡,季黎明頭疼地抱着腦袋,爾後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荀久,“表妹,你什麼時候能將千依徹底治癒?”
“不能刺激她的話,暫時沒什麼效果顯著的辦法。”荀久遺憾道:“只能等她顏碩人格出現的時候慢慢調節。”
話完,荀久想了想,又好心提醒,“其實你讓千依住在外面來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終究不是徹底解決的法子,若是季芷兒真對她怨恨至深,那麼她逃無可逃,找到機會,季芷兒還是會過來找茬,你只能護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這個我也想到了。”季黎明無奈地道:“所以我特地去找了爺爺,爺爺答應等正式收你的時候連同千依一起收了。”
搖搖頭,荀久道:“這也不是什麼好辦法,你可還記得當初荀府被抄家後你帶着我去季府?”
季黎明輕輕頷首。
“那個時候,季芷兒纔剛知道我即將被大司馬收爲幹孫女便嫉妒得不得了,第一次見面就來找茬,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她如今對千依的恨意不亞於當初對我的嫉妒,如果這個時候大司馬貿然將千依收爲孫女,你覺得以季芷兒的性格,她會做出什麼反應?”
陡然一驚,季黎明眼睛睜得老大,“這……我確實是沒想到,不過聽起來表妹說得甚是有理,那你覺得我現在該怎麼辦?”
荀久道:“癥結嘛,自然在千依身上,如若她能儘快恢復的話就不用受人這麼欺負了,不過我覺得季芷兒那個性子確實是該好好改改,你們季家有一夫一妻的優良傳統,大司馬軍法治家,二夫人精明能幹,兩位老爺更是各自在朝中任職,如此簪纓鼎食之家,不該出現季芷兒這麼一顆老鼠屎,她把自己攪壞了也就罷了,還會讓季府上下不得安生。你得找個機會讓她吃點苦頭,否則她永遠不知道自己脫了‘季府四姑娘’這個光環以後一無是處。”
“表妹說的,我都明白。”季黎明黯然垂下腦袋,“可我畢竟不是她的親哥哥,若是對她做了什麼事,只會讓人詬病。”
“你不方便出面,那便由我來好了。”荀久挑眉一笑,“反正我想收拾那個小妮子很久了,她一直都討厭我,尤其是那次競價將祖母綠輸給了我以後更是對我恨得咬牙切齒,剛好我也不喜歡她,這次去參加三少的生辰宴,我想,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我難堪,只要她敢,那我便治她一回,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你可不能太狠了。”季黎明滿面緊張地道:“別弄出人命,否則到時候季府上下都會亂套的,我也無顏面對二嬸孃和爺爺。”
“她的性命又不值錢,我取來做什麼?”荀久撇撇嘴,不屑地道:“小懲大誡而已,相信即便是大司馬知道了,也不會過多苛責我,我這可是爲你們季家除蟲除害,他是個聰明人,當知道我的用意。”
季黎明放下心來,慢慢轉向正題,“既然表妹這麼說,那便是同意讓千依住進去了?”
“那是你的地盤,我沒有話語權。”荀久認真看着他。
季黎明不喜歡這樣的答案,皺眉道:“你總是用這個藉口來搪塞我,說來說去,我還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那個宅子既然是我送給你的,那就代表已經是你的了,如今我過來可不就是在徵求你的意見嗎?別再找藉口了,表妹,你就一句話痛快些,同不同意?”
“不同意。”荀久直接回答。
季黎明愣了一愣,眉頭皺得更深。
“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失望?”荀久笑看着他。
季黎明緊抿着脣不置可否。
荀久接着道:“我早就說了,你想讓她住進去便住進去,反正你已經同我打過招呼了,只需要安排幾個人幫我照顧中草藥就行,哪兒來這麼多廢話,非要刨根問到底,現在可好,你把我真心話問出來了,感覺如何,是不是特難受?”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拒絕得如此乾脆。”季黎明訥訥地道:“早知道還不如別問的好。”
“晚了!”荀久輕哼,“你明知我與千依不合,還偏偏要撞在槍口上來逼我說出真心話,千依意圖搶我男人,還意圖殺了我,如果我說我非常樂意她住進去,你是覺得我善良偉大呢還是會覺得我虛僞聖母白蓮花?”
“是我沒有考慮那麼多。”季黎明神情懊惱,“既然表妹都這麼說了,那我即日便讓千依搬進去,至於你的中草藥田,我會安排幾個人精心照顧的。”
“這還差不多。”荀久揮手趕人,“你既然是爲了千依的事特地趕過來,想必此事十萬火急,那我也不留你了,趕快回去安排吧,晚上過來赴宴就行。”
“嗯,那我這就走了。”季黎明迅速站起身,一陣風似的離開了荀久的新府邸。
季黎明走後,荀久這才站起身與扶笙一起將府中園林佈置大致遊覽了一遍,最後纔去看房間。
所有的佈置都挺符合她的心意,荀久很滿意,餘光瞄了瞄一直默然跟在她身側的扶笙,嘻嘻笑道:“這個府邸裡面的景緻,該不會是你親自佈置的吧?”
“你說呢?”扶笙含笑,不答反問。
撇撇嘴,荀久泄氣地道:“一聽你這語氣,我便知道你肯定參與了,否則女帝怎麼可能曉得我喜歡什麼樣的庭院佈局,若非是你,旁人不可能如此明白我的心思。”
“既然曉得是我親自佈置的,那你爲何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扶笙疑惑道:“我以爲你知道以後的反應會是高興。”
“我這是樂極生悲。”荀久勉強扯出一抹笑,“你這樣瞭解我,就跟我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我擔心吶,擔心我私下裡想了什麼也會被你發現並戳穿。”
扶笙眉梢動了動,“難不成你還會瞞着我想別的……”
“不是不是!”荀久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太好了,讓我感動得不要不要的。”荀久滿臉堆笑。
“嗯?”扶笙明顯不信,“如何感動的,我怎麼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你的喜悅?”
荀久白眼一翻,爾後面上有狡黠之色快速劃過,踮起腳尖,她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薄而精緻的脣瓣上快速落下一吻,蜻蜓點水般轉瞬移開。
此時此刻兩人雖然是站在假山旁,但到底是光天化日之下,這種刺激感讓扶笙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扣住她的後腦勺,他欲加深這個吻,卻被荀久奮力掙開。
咯咯一笑,荀久彎了眉眼,“大白天的,你又想作妖!”
“似乎是你先勾引我的。”扶笙意猶未盡地伸出指腹摸了摸剛剛被她吻過的嘴脣,眸中慾火還未完全退去,說話的聲音帶了幾分低啞。
“反正你又不敢對我如何。”荀久笑意加深,“勾引一下你,讓你想吃吃不着。”
眸色一深,扶笙伸出長臂頃刻將她一個旋身禁錮在懷裡,呼吸有些灼熱外加急促,“你這是在逼我提前……”
“你敢嗎?”荀久吃吃笑着。
“有何不敢!”扶笙直接攔腰將她抱起,腳步加快朝着荀久的新院子渺風閣走去。
還未進房門,虛空裡突然飄下一道黑影,單膝跪地道:“殿下,阿紫姑姑和羽大人被靈山的人抓走了。”
瞳眸一縮,扶笙驟然寒了面色,“怎麼回事?”
荀久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伸手輕輕揪了揪扶笙的衣袖,低聲道:“阿笙,快放我下來,這可是大事,耽誤不得。”
扶笙全身的火熱頃刻之間全部熄滅下去,極不情願地將荀久緩慢放下來,二人一起走進渺風閣,在小院的石凳上坐下。
那名暗衛迅速跟了上去。
扶笙抿了抿脣,斟酌良久纔開口問暗衛:“回答本王兩個問題。”
暗衛垂首,安靜等着下文。
扶笙道:“第一個,羽義和阿紫出宮做什麼?第二個,靈山的人爲何要抓他們兩個?”
暗衛想都沒想,“回稟殿下,阿紫姑姑和羽大人星夜兼程前往靈山方向,似乎是去找什麼人。”
“可有找到了?”
“屬下不知。”暗衛搖頭道:“不過他們即將到達靈山的時候,在山下發現了一具屍體,是大祭司從前的心腹遲旻,正巧這個時候有人下山撞見這一幕,便認爲遲旻是阿紫姑姑和羽大人親手殺害的,一羣人打了起來,當時屬下不敢跟得太近,只看到沒過多久,家主便帶着幾位長老下山來,幾人均是巫族高手,阿紫姑姑和羽大人不敵,不到十招就被抓走了。”
扶笙修長的手指漸漸收緊,眸光寒涼,“按理說來,羽義是後宮男妃,阿紫是犯了過錯去往掖庭宮受罰的,這兩個人想要同時出宮,除非有女皇陛下的命令。”
荀久一驚,“你的意思是,他們兩個乃女帝親自派遣去往靈山做事的?”
“也只有這種解釋。”扶笙捏了捏眉心,“算了,我這就親自進宮去問女皇陛下。”
荀久也凝了目色,暗想着女帝怎麼會突然讓這兩個人去往靈山,莫非與她自身修煉的功夫有關?
怔愣間,扶笙已經站起身,歉意地對她道:“抱歉,今日不能陪你了。”
荀久笑着嗔他一眼,“我又不是不懂得分寸之人,如今自然是阿紫和羽義的事重要,你快些進宮去吧,問清楚了回來告訴我,我雖然不懂武功,但自認爲智商還不弱,興許可以爲你出謀劃策。”
“嗯。”扶笙頷首過後擡步離開。
“另外……”荀久又出聲。
扶笙轉過身來,幽幽問:“如何?”
搖搖頭,荀久笑着道:“我等你回來吃飯。”
扶笙瞬間怔愣住。
原本這只是一句再平凡再普通不過的話,可他卻覺得異常暖心,彷彿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妻子揮手送別丈夫並道一句“早去早回,我等你回來吃飯”。
過去的二十一年內,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秦王府有角義那樣一個人人豔羨的大廚,卻無人知道,他每次回府都是一個人對燈獨酌,儘管角義廚藝精湛,但一個人吃得久了,便覺索然無味。
而今聽到一句如此普通卻新鮮的話,讓他恍然間覺得只要與她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能吃出燕窩魚翅的香味來。
眼眶微溼,扶笙快速眨了眨眼,將那一點點溼意壓下,這才道:“我一定回來。”
荀久揮揮手,目送着他離開。
甄叔的馬車還停在外面,甄叔正在與門房處的小廝說着什麼,見到扶笙出來,面色不太好,他以爲殿下是跟久姑娘吵架了,頓時噤了聲,動作麻利地去往車駕邊,撩簾讓扶笙上車,這才自己坐到車轅上,低聲朝着裡面問:“殿下,是否回府?”
“不回府。”扶笙語氣清冷,“直接進宮。”
甄叔不再說話,一揮馬鞭將馬車掉了個頭朝着皇城方向行去,身子卻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若是他沒記錯的話,自從殿下與久姑娘在一起之後,就很少露出今日這般凝重的表情,可殿下剛纔的確是從久姑娘的府邸裡冰冷着臉色出來的,而這二人又是聖旨賜婚,如今殿下要進宮,莫非是去找女皇陛下退婚?!
想到這裡,甄叔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輕輕咳了兩聲,擔憂地對着裡面道:“殿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都可以好好商量,切記別衝動啊!”
扶笙一直在思忖羽義和阿紫的事,陡然聽到甄叔這麼說,他想都沒想,心不在焉道:“本王這就進宮去找女皇陛下商量。”
甄叔一聽,便知自己肯定是猜對了,他驚得險些從馬車上掉下去,好久才平復了情緒,繼續老成持重地道:“殿下,恕老奴直言,久姑娘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性格豪爽不拘泥,爲人又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對殿下的心意尤爲重,這些,我們做下人的全都看在眼裡,殿下若是因爲一時衝動去找女皇陛下退了婚,老奴擔心您將來會後悔。”
扶笙眼角跳了跳,嘴角抽了抽,爾後勾起半邊脣瓣。
退婚麼?
莫說他不會這麼做,便是他做了,那個女人必定不會同意,晚上指不定還會拿着菜刀衝到他房裡將他大卸八塊。
沒聽到裡面傳來聲音,甄叔哀嘆一聲接着一聲,不明白兩人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竟把關係弄得這般僵硬,還嚴重到要退婚的地步?
一路無話。
馬車沒多久便到了丹鳳門。
扶笙輕輕撩簾走了下來,也不等甄叔再行勸慰,徑自走了進去。
女帝正在御書房批閱奏章,聽到李公公稟報秦王來了,她立即收了筆,寬袖一拂,“傳他進來。”
李公公甩着拂塵出去,不多時便將扶笙帶了進來。
“子楚特地來找朕,莫非有什麼要事?”女帝一邊說一邊將已經批閱好的奏摺整理了一番。
扶笙在旁側的軟椅上坐下,不緊不慢地問道:“阿紫和羽義在靈山出事了,陛下可曾收到消息?”
女帝一怔,臉色微變,瞳眸也眯成一條線,“你說什麼!”
看這反應,興許是還沒有收到消息。
扶笙心下了然,秦王府的情報自然是最快的,女皇陛下沒有第一時間知曉也不足爲奇。
思及此,他偏轉頭看着女帝,“陛下爲何要讓羽義和阿紫同時出宮,意欲何爲?”
女帝一時失語,斟酌了好久才道:“我讓他們去殺了遲旻。”
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扶笙道:“根據情報,阿紫和羽義纔剛到靈山腳下的時候就見到遲旻已經死了,而那個時候碰巧巫族人下山來撞見,都認爲是羽義和阿紫親手殺了遲旻,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等到家主帶着幾位長老下山來的時候,阿紫和羽義不敵,被活捉了。”
手指攥緊,女帝咬了咬牙,“看來朕還是低估了大祭司的能力。”
遲旻是澹臺引放走的,她肯定隨時知道遲旻的行程,讓阿紫和羽義秘密出宮去刺殺遲旻這件事雖然是機密,但對於澹臺引這樣高深莫測的神職人員來說,要想弄清楚這件事簡直易如反掌,必定是她讓人先一步趕在羽義和阿紫前面一步殺了遲旻,順便通知了靈山的人,讓他們在適當的時機下山“偶遇”,順理成章地將殺人之罪推到阿紫和羽義身上,再順理成章地將二人活捉以便做後續威脅。
“好一招妙計!”女帝牙關咬緊,目色凌寒。
“陛下……”扶笙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那二人被抓這件事上面,他眸光幽幽看向女帝,“臣想知道您爲何要殺了遲旻。”
女帝再度一噎,但隨即想到那日在帝寢殿偏殿已經暴露了實力,想必子楚早已知道她懂得巫族法術。
微嘆一聲,女帝也不打算再繼續隱瞞下去,平靜地道:“之前在御花園行刺朕的人便是遲旻。”
進宮的路上,扶笙本就隱隱有猜測女皇陛下之所以千方百計要殺了遲旻恐怕和上次的御花園行刺事件有關,但此刻聽到女帝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有些訝異。
扶笙心思通透,前後一聯繫便將所有緣由串聯起來,“所以,遲旻發現了陛下會使用巫族法術,且擔心他會將這件事傳回靈山?”
“是。”女帝供認不諱,“故而,朕必須殺了他。”
“陛下當時爲何不把這件事交給臣去辦?”扶笙秀眉微蹙。
“子楚……”女帝這時才突然意識到扶笙對於她會使用巫族法術的事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這樣的反應,反倒讓女帝心中疑惑了,眯了眯眼,她問:“你爲何不感到驚訝?朕會使用巫族法術,難道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有何奇怪的。”扶笙無所謂地淺笑,“陛下知道的事,未必我就分毫不知情,興許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還要多得多,只不過你一直想隱瞞我,不想讓我捲進來罷了,但我要說的是,臣與陛下乃一母同胞的姐弟,陛下的事便是臣的事,不管是好是壞,總歸沒有人能磨得去我們這層骨血親情,今後,陛下不必刻意隱瞞我,遇到事情,倘若能第一時間想到召臣前來商議,那麼,臣會甚覺欣慰。”
“原來你知道!”女帝大驚過後舒一口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隱瞞你,就是不想你捲進這場是非裡來,如今看來,朕不僅低估了大祭司,還低估了你,憑藉你手上的勢力,要想查到這些事情,又有何難,是我自欺欺人了,以爲一再隱藏你便會一直被矇在鼓裡。”
扶笙但笑不語。
揉着額頭,女帝道:“阿紫和羽義被活捉,看來巫族要出手了,我們如今只能靜待靈山那邊會有什麼消息傳回來。”
“陛下所言甚是。”扶笙亦頷首贊同。
兩人又將巫族可能出手的幾種假設一一列舉出來並一一想了萬全的應對之策。
扶笙連午膳都是在御書房與女帝一同用的。
難得姐弟同席,他本沒有什麼食慾,卻也破例多吃了些。
用完飯以後二人又繼續商討。
未時剛過,女帝身邊的隱衛之主尹徹便帶着靈山那邊的最新情報過來。
女帝心中焦急,忙問:“如何?”
尹徹猶豫了一下才道:“家主的意思,將阿紫姑姑許配給族中旁支的一個男子,而羽大人被逼着娶旁支家的姑娘,三日後兩對新人同時大婚。”
女帝滿面驚愕,她試想過家主澹臺逸會使出的各種後招,卻萬萬沒想到竟會是這樣。
驚愕過後,女帝偏頭看向扶笙,扶笙顯然也沒想到澹臺家主會這麼做,他眯着眼睛,像在斟酌家主的用意。
“簡直豈有此理!”女帝重重拍桌,看向尹徹,厲聲道:“難道他們不知道阿紫和羽義是朕身邊的人嗎?”
尹徹抿脣道:“阿紫姑姑和羽大人碰到巫族人的時候,爲了行事方便,特地隱瞞了真實身份,巫族人便將計就計把他們活捉上去當即指婚。”
揮手屏退尹徹,女帝捏着眉心,無奈地道:“看來朕會使用巫族法術這件事還是走漏了風聲,只不過澹臺家主並不確定消息是否屬實,索性藉着這次機會活捉阿紫和羽義並快速指婚,逼朕出手。”
“這件事,陛下不用出手。”扶笙仔細考慮過後,認真道:“既然他們爲阿紫和羽義指了婚,並放言三日後便成親,那麼,臣興許該備份厚禮前去喝喜酒。”
女帝蹙眉道:“不行!你堂堂親王,怎能以身犯險親自去靈山那樣的虎狼之地?”
“如若臣不去的話,他們恐怕還有後招。”扶笙投給女帝一個放心的眼神,“陛下請放寬心,臣做事,自有我自己的分寸,正巧我也很久沒去過靈山了,聽說那邊秋景不錯,不如藉此機會去散散心。”
“真的沒問題嗎?”女帝還是放心不下,“巫族人個個武功路數怪異,更何況靈山是嫡系一脈聚集地,巫族精英衆多,我擔心你一個人應付不過來,要不,朕給你安排一萬精兵潛伏在靈山腳下,如果上面發生了什麼事,精兵們也好在第一時間趕去支援。”
“不必。”扶笙搖搖頭,“巫族的情報網並不差,一萬精兵可不是小數目,他們的眼線一定能察覺得出來並第一時間將消息傳回靈山,這樣一來,我們便等同於直接帶着一萬精兵前去靈山向巫族宣戰,而他們手裡的羽義和阿紫是隱瞞了身份的,他們完全可以憑藉不認識羽義和阿紫爲由將活捉這二人的責任推卸乾淨,然後反咬一口說皇廷出爾反爾,意圖顛覆巫族。到時候勢必引發一場惡戰。外有語真族虎視眈眈,內有六國羣狼環飼,這個時候如若再與巫族開戰,內憂加外患,江山恐不保。”
扶笙說的這些,女帝也想到了,但她實在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弟弟孤身前去靈山犯險。
幾度蹙眉之後,女帝再度開口,“那你會不會將荀久也帶去?”
扶笙頓了頓,搖搖頭,“她不會武功,我不放心她去,萬一巫族人動用巫術對付她,那我無法保證她的安危。”
“其實她……”女帝欲言又止,爾後嘆息一聲擺擺手,“算了,你不帶她去也是爲了她好,免得到時候真出了事無法收場。”
“嗯。”扶笙淡淡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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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久的東西全部搬離宅院以後,季黎明才親自去季府千依的院子溫聲細語請她,“千依,你別生氣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想住進表妹那座宅院麼?如今她已經搬走了,我這就讓人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即刻讓你住進去,可好?”
千依仍舊對前兩日被季芷兒莫名其妙打了兩巴掌的事耿耿於懷,此刻聽到季黎明如此說才勉強平復了些,面色不大好,但語氣已經軟了下來,“只要你保證以後季芷兒不會去打擾我就成。”
“我發誓!”季黎明立刻一臉嚴肅,單手對天,認真道:“往後誰要敢再去欺負你,你就打我罵我還回來。”
難得見到這樣的季黎明,千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本就生得秀麗,此刻一笑,眉心豔紅的硃砂便如同綴了九分悽豔,直叫人錯不開眼。
季黎明眼皮跳了跳,笑容中帶了一絲祈盼,“千依,都相處這麼久了,你想沒想過喊我一聲哥哥?”
千依身子一僵,隨後面色黯然下去,回答得很直接,“我不習慣。”
“沒關係。”季黎明心中雖然很受傷,但對於千依今日的表現已經很滿意了,面上勉強維持着笑意,“我有的是時間等你習慣。”
千依對他的話恍若未聞,站起身就去收拾東西。
季黎明悻悻收了笑意,再悻悻推開門走了出來,準備在前廳等千依。
季黎明纔剛出了千依的院子,不遠處一抹身影便飛速離開前往三少季黎川的院子。
她面上噙着一抹陰狠得意的笑,腳步飛快,不多時便到了季黎川的流螢院。
季黎川自從遊歷五年後前些日子歸來性情大變,三天兩頭出去尋花問柳,院子裡的丫頭被他臨幸過不少。
季芷兒剛踏進院門,便聞到一陣陣刺鼻的脂粉味,她不悅地皺了皺眉,擡頭一看,原是流螢院的幾個門上大丫鬟塗脂抹粉,將這院子弄得猶如八大胭脂巷一般。
季芷兒也愛打扮,但她從來不會塗抹這樣濃厚的脂粉。
禁不住皺了皺鼻子,季芷兒想着正事重要,便沒有過多苛責那幾個大丫頭,走過去直接問:“三哥在不在?”
那幾個丫頭一見是四姑娘來了,紛紛行禮,但都因着自己被三少臨幸過而微微露出傲然之色來,從前對季芷兒那份懼怕之意退去不少。
季芷兒並沒有發現這些,冷着聲音又重複了一遍。
當先一個大丫頭站出來,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假意恭謹道:“回稟四姑娘,三少正在房裡午休。”
“去把三哥喚出來!”季芷兒轉身在外面的長凳上坐下,不耐的擺擺手,“快些去,我有急事找他。”
方纔發話的大丫頭完全不把季芷兒的話放在眼裡,再度假意微笑着道:“四姑娘,三少午休之前吩咐了,便是天皇老子來了他也不見。”
“什麼!”季芷兒騰地從長椅上跳起來,圓目瞪着那丫頭,“你膽敢再說一遍?!”
那丫頭是流螢院所有婢女中長得最爲出挑的,憑藉着這段時日三少的寵愛,愈發驕縱起來,此刻聽到季芷兒的厲聲質問,深覺刺耳,擡起臉來,滿目不屑,先前還能假意笑着回話,此時連假裝都不願了,仰起下巴,傲然道:“三少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
“賤婢!”季芷兒怒火中燒,揚起巴掌就打下去,卻沒想到那丫頭身子一歪,季芷兒打空了,婢女沒事,她自己反而因爲用力過度而沒站穩重重摔倒在地上。
衆位婢女一鬨而笑。
季芷兒氣得身子發顫,“反了反了!你們這羣賤婢,竟敢如此對待本姑娘,本姑娘要去告訴爺爺,讓他將你們這羣賤蹄子全部杖斃,我看你們誰還敢在本姑娘面前囂張!”
一提起老太爺,衆人笑聲戛然而止,臉色齊齊一變。
老太爺軍法治家,這是季府上下皆知的事,方纔她們仗着有三少寵愛玩心忽起想看一看四姑娘出醜,倒把這位的身份給忘了,若是她真的去世安院告訴了老太爺,那麼今日所有流螢院的婢女,一個都休想活到明天。
想到這裡,衆人心底更加發寒,忙彎身扶起季芷兒,又是問候又是關切。
季芷兒雖然氣極,卻還沒忘了自己來流螢院的目的,冷哼一聲重新坐回長椅,接過其中一位婢女殷勤奉來的茶,這才道:“給我進去將三哥喚出來!”
婢女們面面相覷過後皆一臉爲難,三少的確吩咐過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可四姑娘這邊又不能得罪,兩相權衡之下,衆婢女都垂着腦袋不說話。
“怎麼,啞巴了?”季芷兒雙眼冒火,“方纔還氣勢十足地叉着腰同本姑娘說話,如今怎麼一個個跟縮頭烏龜似的?”
婢女們還是不說話。
季芷兒心知沒有多少時間可耽誤,索性站起來衝着正房裡面大喊,“三哥,你先前看上的美嬌娘就要搬出季府另住他處了,你如今還睡得着?”
裡面原本被方纔一番動靜吵醒正苦悶不已想發火的季黎川聞言,立即從牀榻上跳起來,心中一急,“四妹妹,你說什麼?”
季芷兒眼底劃過一絲譏誚,嘴角笑意更深,刻意拖長了聲音,“我說……你之前看中的那個美嬌娘今日就要搬出去了,你就捨得人家這麼離開,或者你不去送送?”
“你怎麼不早說!”季黎川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一邊往門邊走一邊埋怨。
“我倒是想。”季芷兒冷眼掃過站在旁邊的那羣婢女,“只可惜你院子裡女主人衆多,個個兒膽子肥,都想同本姑娘作對,不想讓你知道那個人要走了。”
“我看誰敢造次!”季黎川狠狠一聲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