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秀眉緊緊蹙攏來,荀久迅速勒住繮繩,將馬兒調了個方向重新回到都城內。
跳下馬,荀久挨個兒走過路邊的攤販,一個個問:“請問,您知道城外哪裡有地熱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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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銀宸身上的傷口已經在扶笙的幫助之下痊癒,但內傷還沒好,昨天夜裡又用了攝魂禁術,他肯定因爲身子虛弱而被反噬了。
這種時候,他最需要的就是天然地熱泉,熱泉裡的礦物質能驅散內伏於骨髓的初熱和毒熱。
荀久問了很多人,他們都搖頭說不知道,後來,一個好心的外來商客告訴她,北城門外五十里處的萬壽山頂上有一眼水火泉。
水火泉是一種奇觀,俗語說水火不相容,然而水火泉卻因爲溫度過高的關係能做到水火相容的奇景,一般來說,泉水呈灰黑色,味道苦鹹,在水面上點火摺子能引起熊熊烈火,場面很是壯觀。
水火泉裡的礦物質特殊,是療傷的天然好東西。
荀久聽到北城門外有一眼水火泉,頓時雙目一亮,掏了一錠銀子謝過商客以後騎上馬飛奔至北城門。
剛纔分配任務的時候她清楚地看到了西宮良人去的便是這個方向。
荀久又想到商客說萬壽山很高,她頓時揚起馬鞭加快速度,心中想着若是能追上西宮良人就好了,待會兒直接讓他用輕功將她帶上去,免得她自己還得去爬山。
若是真這麼爬下去,估計天黑她也到不了山頂。
荀久紅豔的雙脣緊抿,她一定不能讓鬱銀宸有事!
速度一再加快,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商客所說的萬壽山腳。
老遠,荀久就看到鬱銀宸在山腳的亭子裡挨個兒向休憩的商客描述鬱銀宸的長相,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此人。
默默嘆了一口氣,荀久勒住繮繩,快速從馬背上跳下來。
在茶攤上喝了兩口茶,荀久這才走過去喚他,“西宮!”
西宮良人身子一僵,轉過來就見到荀久站在不遠處,髮髻因爲奔跑太過急促而稍顯凌亂,面色紅撲撲的。
見到他,她微微一笑。
西宮良人蹙了下眉走出亭子,問她:“你不是去的西城門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知道鬱銀宸很可能在一個地方。”荀久直接道。
“真的?”西宮良人有些不敢置信,一路走來,他問了不少人,幾乎見到人就問,然而,並沒有人見過鬱銀宸,更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真的,但要去那地方,需要你幫忙。”荀久一邊說一邊走回馬兒旁邊,壓低聲音,伸手指了指不遠處高聳入雲的萬壽山,道:“我聽聞這座山峰上有一眼水火泉,鬱銀宸身受重傷,很可能來了這裡療傷。”
西宮良人順着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立即回過神來,“你是想讓我帶你上去?”
“當然。”荀久挑眉,“我有武功,可我沒有輕功,自然是上不去的,你不帶我,難不成讓我自己去爬?”
西宮良人嘴角一勾,“我若是這麼摟着你輕功飛上去,等回去以後,還能有活命的機會嗎?”
荀久毫不客氣地迴應,“估計是沒有了,到時候你便學着苗疆王以死謝罪吧,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西宮良人對她翻了個白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還是一個人上去就行,免得秦王那個大醋罈子打翻了,到時候受罪的可是我。”
“少廢話!”荀久目光狠狠剜過去,“你到底帶不帶我上去?”
西宮良人原本想着再調侃她幾句,但一想到鬱銀宸生死未卜,也不知傷得如何,他便沒有了心情,擺正臉色,道:“我可先說好,帶你上去無所謂,但這件事你不能讓秦王知道,否則他會殺了我的。”
荀久輕哼,“只要你不嘴賤說漏了,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荀久說完,心中直翻白眼,難道扶笙醋罈子的名聲已經傳到夜極宮去了?否則西宮良人怎麼把那個男人的秉性摸得這般清楚?
想到此處,荀久不禁汗顏,實際上,她家夫君沒有這麼小氣的好麼,起碼事情的輕重緩急他是知道的,眼下這種情況,又不是誰勾搭誰,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可能會生氣,頂多把西宮良人黑了他的那些錢給黑回來。
荀久這邊心裡打着小九九,西宮良人已經牽了馬兒過來,在她耳邊道:“既然要上山,那就先把馬兒栓到隱秘的地方藏起來,這一上去也不知道何時才能下來,萬一到時候天黑了,馬兒又不見了,你我孤男寡女在外過夜……”
西宮良人還沒說完,就遭了荀久一記白眼和狠狠一踹,“人長得不怎麼樣,想得倒挺美。”
西宮良人痛呼一聲,趕緊求饒:“好啦好啦,不開玩笑,趕緊的,牽着你的馬跟我來。”
荀久最後瞅他一眼,牽着自己的馬跟上去。
兩人將馬兒拴在極其隱秘的樹林裡,這才尋了一塊空地。
仰頭看着被雲霧繚繞望不到盡頭的山頂,荀久有些不確定地問:“西宮,這裡這麼高,你真的有把握輕功飛上去?”
“我一個人倒無所謂。”西宮良人直接道,“不過若是帶着你嘛,說不定飛到一半就會掉下來。”
荀久頓時黑臉,“我哪有你說得這麼重!”
西宮良人不再多言,走過來攬住她的纖腰,忽然問:“你是不是恐高?”
荀久囁喏道:“以前會,現在不會了。”
“真不會了?”西宮良人再三確認,他很擔心這個女人飛到一半大喊大叫讓他放她下來,要知道萬壽山可是高聳入雲的,要真飛到一半又回來,不僅他的功力白費,到時候他們倆誰也別想上去了。
“真不會了。”荀久擡目看了看蒼翠的青山,催促道:“趕緊走,否則耽誤了時間,我饒不了你!”
西宮良人不再多言,攬着她纖細的腰肢,足尖一點用輕功朝着山頂飛去。
饒是做好了準備,荀久也沒料到萬壽山竟然有這麼高,西宮良人用輕功足足飛越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纔到達山頂。
山頂上果然有一眼水火泉,泉水邊緣,一人衣衫褪盡泡在裡面,雙眸緊閉,他面色痛苦,肌肉時不時會因爲疼痛而抽搐幾下。
水池上方,有形狀怪異的高大岩石,泉水便是從岩石縫隙間落下來的,因爲落差關係而形成滾滾濃煙,遠遠便能聞見一股鹹澀的味道。
泉水顏色灰黑,將鬱銀宸脖子以下的身子全部遮擋住,只能見到那張春花霽月般的面容露在外面,烏髮溼漉,緊貼他白皙的脖頸,順着落到泉水中。
站在池水邊緣,荀久清楚地看到了因爲疼痛而不住抽搐的鬱銀宸。
她心中一揪。
正準備走過去,衣袖被西宮良人一把拽住,他瞪着她,“別忘了,你是有夫之婦,老神棍可什麼都沒穿,你確定要這樣過去?”
荀久回瞪過去,“我又不是過去看他沒穿衣服的樣子,只是想同他說幾句話而已,再說了,這泉水如此顏色,早就將他脖子以下覆蓋得嚴嚴實實了,我能看出什麼來?”
西宮良人鬆開她的袖子,聳聳肩,“那你好自爲之。”
荀久輕哼一聲,懶得理他,徑直走了過去。
鬱銀宸知道有人來了,但他實在太痛苦,連睜開眼睛都覺得費力,隱約聽到了荀久的聲音,他稍稍放下心來,只要不是對他有安全威脅的外人就行。
荀久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腳上都像被鉛錘拖住,沉重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走到鬱銀宸三尺之外。
荀久蹲下身來,看着他沾染了晶瑩水珠的完美側顏,聲音帶着不忍,“鬱銀宸,你痛嗎?”
西宮良人一聽,頓時直翻白眼,“有你這麼提問的?”
荀久不理他,雙眸緊緊盯着鬱銀宸。
鬱銀宸始終沒有說話,他不是不想說,而是痛到牙關都像被鎖死了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西宮良人斜睨荀久,輕嗤,“他若是不痛,爲何要來這裡療傷?”
荀久苦澀一笑,對着鬱銀宸兀自道:“是啊,很痛,明明身受重傷,卻還冒險用了攝魂禁術,結果因爲體力不支而被反噬,你明知道會受傷,明知道會痛,爲什麼還要去殺苗疆王?鬱銀宸,你知不知道,你是這天底下頭號大傻瓜!”
鬱銀宸根根分明的纖長睫羽顫了顫,仍是無力睜開眼睛,卻能聽清楚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她呼吸的沉重。
“你以爲你這樣做我就會感動是嗎?”荀久壓抑着心中的難受,不斷對他放狠話,“鬱銀宸,我現在就告訴你,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無論我是鳳息,還是荀久,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乃至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喜歡你,你不要再假惺惺的做這些企圖討我歡心了,我不需要!”
西宮良人見鬱銀宸身子狠狠顫了一下,他臉色大變,頃刻死瞪着荀久,寬大的手掌緊緊拽住她的胳膊,厲聲怒吼,“你瘋了嗎?爲什麼要對他說這些?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刺激他,讓他加重病情的!”
荀久甩開西宮良人的手,“我有什麼錯,難道我說的這些,不是事實嗎?我不喜歡他,不管從前還是以後,永遠都不可能,我不需要他那些所謂的‘對我好’。”
荀久越說越激憤,“我受夠了!行不行?”
強忍住奪眶的眼淚,荀久對着西宮良人怒吼,“你又不是鬱銀宸,你衝我發什麼火,我喜不喜歡他,關你什麼事,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你!”看着水池裡鬱銀宸顫抖不已的狀態,西宮良人心中怒火難消,咬牙揚起巴掌。
荀久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那樣直直盯着西宮良人。
“住手!”這時,水池裡傳來鬱銀宸極其虛弱沙啞的聲音。
西宮良人無奈垂下手臂,狠狠一拳打在旁邊的樹幹上。
荀久看向水池裡的鬱銀宸,眸光漸冷,聲音也平靜下來,“鬱銀宸,等你痊癒,就走吧,回九重宮去,我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咳咳咳……”水池裡的人艱難地咳了幾聲,胸口急劇起伏,終於慢慢睜開眼,眼睫上水霧迷濛,分不清是水珠還是淚珠。
“荀久!”西宮良人再一次咬牙怒吼,“你是不是非要逼死他才滿足?”
西宮良人這一刻是真的怒了,他從未見過有如此狠心的女人,從前他也很喜歡長歌,可長歌從來不會這樣傷害他,雖然界限也劃分得很明顯。
他一直以爲,自己等了百里長歌十八年得來她嫁給別人的消息,這份愛而不得是世間最苦,卻直到前一刻他才明白,原來還有人比他更苦,鬱銀宸等了五百個春秋,他或許沒有奢求過荀久能對他另眼相看,更沒有奢求過荀久能剝離出一絲愛給他,但他絕對不會想被她這麼傷害。
剛纔荀久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好像淬了毒的銀針,一針一針紮在鬱銀宸僅剩的半邊心臟上,致使它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那些話,別說是鬱銀宸,就連西宮良人聽了都覺得過分至極。
“我說得很清楚了。”荀久閉了閉眼睛,對西宮良人的話恍若未聞,水霧朦朧的雙眸依舊看着鬱銀宸,“我討厭你,討厭你自以爲是的對我好,討厭看見你,從今往後,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視線中,等黃金劍鑄成,我會親自來九重宮與你做最後的道別,就這樣吧,我累了,走了。”
“站住!”西宮良人怒喚住她,“你以爲你可以就這麼一走了之?”
荀久頓了腳步,轉過身來,冷笑,“不然你還想我怎麼樣?”
西宮良人捏緊了拳頭,若是可以,他真的想好好把這個冷心絕情的女人心臟掏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的。
拔出一直佩戴在腰間防身的短小匕首,荀久突然目光一狠,毫不猶豫刺進鬱銀宸的胸膛。
“噗——”本就虛弱至極的鬱銀宸一口血噴出來,頓時將灰黑色的池水暈染出血色妖連的顏色。
西宮良人直接忘了如何反應,臉色慘白幾近透明,良久過後才勉強拉回一絲神智,紅了眼眶,“荀久,你還是不是人!”
“呵……”荀久沒有看鬱銀宸,對着西宮良人揚起一抹不屑,眉眼間盡是嘲弄,“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這件事天下皆知,宮主這麼怨憤,是在怪我負了他麼?那些愚蠢的‘好’,我從來就不曾放在心上,你又何必當真?”
荀久知道,這些話她雖然是對着西宮良人說的,但鬱銀宸一定能聽明白,她原是準備對他說的。
蹲下身,將他胸膛上的匕首拔出來,荀久冷眼看着鬱銀宸,“你我之間的恩怨,就此了結。”
捂着胸口,鬱銀宸虛弱地看着荀久,他想說話,可一張口就是一大口血吐出來。
荀久咬着牙轉過身,拖着沉重的身軀慢慢往下山的路走去。
這一次沒有西宮良人的輕功帶着,她只能步行。
走下山頂的那一刻,蓄積已久的眼淚再也堅持不住,落雨一般直往下墜,她捂着嘴巴,不敢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他傷得多重,她何嘗不知道,可這個時候不能做出感動的樣子。
五百年前的鬱銀宸對鳳息有多好,沒有人會比她更清楚,如果她剛纔心軟,讓他覺得昨晚做的一切都值了,那麼將來,他還會加倍對她好,可他做出的這一切,只會換來將來她手持黃金劍一劍刺穿他的胸膛,魂飛魄散,永世消弭。
這份情太重,她承不起,也還不起。
鬱銀宸,如果上天非要讓我在你和扶笙之間做出選擇,那麼,請你恨我這個爲了一己私慾而無止境傷害你的殘忍女人吧!
你恨我,我心裡纔會好受。
荀久擡目,朦朧的雙眼看着四周連綿起伏的山巒,心中越發疼痛。
世界這麼大,卻容不下一個爲愛等了五百年的男人,非要將他逼到絕境才行嗎?他要的,不過是普通人的一輩子啊!
荀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下來的,她只知道每一步都走得很累,很累。
行至半山腰的時候,荀久見到有人上來,她停下腳步,見到來人一身月白袍子行走間步履輕緩,衣袂帶風,脣角噙着一抹淺淡的笑意。
“阿笙。”見到他,她站在原地走不動路,像個做了虧心事的孩子,心中難受與愧疚交雜,整個人靈魂被掏空了一般,只是雙眸看着他。
扶笙上前來,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打她的後背,聲音帶着幾分無可奈何,輕笑,“怎麼又哭了?”
“難受,所以哭了。”荀久伸手環抱着他,眼淚將他的衣衫浸溼。
扶笙良久不語。
他從王宮回來的時候出來詢問了好久才知道荀久往北城門方向來了,他迅速騎上馬追過來,找了好久才發現荀久和鬱銀宸的兩匹馬拴在樹林裡,他原想直接輕功飛躍上去,可又怕荀久和西宮良人已經走在下山的路上,索性徒步走上來,沒想到真的遇到了荀久。
瞧她哭得這樣傷心,他隱約猜出了幾分,也不急着追問,只一個勁兒地安撫她。
荀久在扶笙懷裡哭了好久好久,直到睏意來襲。
扶笙長長嘆了一口氣,轉過身蹲下,對她道:“上來,我揹你下去。”
荀久沒有猶豫,趴在他後背上。
扶笙起來的那一刻,埋怨了一聲,“你這段時間消瘦了不少,還記得以前我在無人島第一次揹你,起身的時候有些費力,如今卻輕輕鬆鬆就能站起來,看來從今天開始,你的每一餐飯都得由我親自監督着按照規定數量吃下去,否則,你再這麼瘦下去,我會心疼。”
荀久突然破涕爲笑,她並不訝異扶笙會親自找來。
這個男人,向來都是將她放在心尖上寵的,今日實在是出於無可奈何才讓她獨自一個人出來找鬱銀宸,等他完事了,自然會出來找她。
“你就不問我,剛纔發生了什麼嗎?”荀久斷斷續續,好久才說完整一句話。
扶笙是何等聰明的人,他知道荀久是和西宮兩個人一起上來的,如今卻只見荀久一人下山,而且她是哭着下山的。
前後一聯繫,他便猜了出來,聲音低啞,“左不過,是夫人爲了讓他今後不要再對你好,甚至讓他恨你而傷了他。”
連這都被猜中了,可見這個男人對她的心思,定是傾注了一萬分的。
荀久看向別處,幽幽道:“我用匕首刺傷了他,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扶笙一點都不意外,他並非是因爲荀久傷了鬱銀宸而暗喜,只是覺得這是唯一能讓荀久心裡好受的方法,如果她親自出手傷了鬱銀宸,鬱銀宸肯定會恨她,恨着她總比愛着她,時時刻刻想爲她付出來得強。
這樣的話,等將來黃金劍鑄成,她再下手的時候,心理上的衝擊力就不會大到難以承受的地步。
荀久越說越難受,張開嘴巴狠狠吸了一大口氣,“如果可以,我寧願今後他再也記不得我,這樣的話,沒有愛,沒有恨,他便可以只過他一個人的一輩子。”
扶笙苦澀一笑。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
荀久走後,西宮良人趕緊將鬱銀宸從水火泉裡撈出來,如此嚴重的傷口遇到水火泉的高溫,簡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鬱銀宸牙齒哆嗦着,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只覺得傷口處像千萬支毒針一起刺進來,那痛順着傷口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後痛入骨髓,寸寸侵蝕着他的骨血。
手忙腳亂地替鬱銀宸穿好衣服,西宮良人將他盤坐在草地上,準備運功幫他療傷,卻見鬱銀宸艱難地對他搖頭。
西宮良人見他嘴巴一張一合像要說話,他將耳朵湊過去,輕聲道:“別急,你要說什麼,慢慢說,我聽着呢!”
鬱銀宸眼皮沉重,隨時都有昏厥過去的可能,他脣瓣翕動,好久才說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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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費力氣。”
鬱銀宸很清楚,他內傷未愈又添新的外傷,況且傷口在水火泉裡浸泡過,這一次,是真的傷得很重,即便是西宮良人耗盡所有的內力,都不一定能讓他癒合,但好在他不會死,只要不死,傷口總有一天會痊癒。
西宮良人並不知道鬱銀宸心中所想,只是聽懂了他那幾個字,頓時緊皺眉頭,“你在說什麼混話,傷得這麼重,若是不用內功療傷,你只怕幾個月都不能痊癒,你想每日都經受病痛折磨嗎?”
鬱銀宸無力地搖搖頭。
對他來說,只有痛的時候才感覺自己是真實活着的,至於痛多久,那都無所謂了。
西宮良人憤恨盯他一眼,“我就不明白,那個女人她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你爲了她在身受重傷期間啓用攝魂禁術嗎?”
鬱銀宸蒼白的脣瓣緊緊抿着,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西宮良人撕下自己衣服上的布條爲他包紮,嘴裡埋怨道:“她都已經絕情到這種地步了,要我說,你真的沒必要還在一棵樹上吊死,等傷口癒合得差不多,我親自送你回九重宮,可好?”
鬱銀宸還是沒說話。
西宮良人心中怨憤難消,“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從現在開始,你給我忘了那個女人,就當她已經死了,不在這世上了,下山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去見她,夜極宮的槳輪船還在碼頭停着,等你傷好一點,我們就乘船去九重宮找梵胤。”
見鬱銀宸無力垂下眼睫,面色晦暗的樣子,西宮良人吼他,“你還猶豫什麼?那個女人根本就不在乎你,你們連朋友都不是,你見過哪個人會對朋友下此狠手的?”
鬱銀宸張了張嘴,想說話。
西宮良人直接打斷他,“別說了,我懶得聽你那些廢話,從現在開始,你只能聽我的,你若是再敢提那個女人,我就直接把你從這裡扔下去!”
鬱銀宸閉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