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夜的手捏得死緊,彷彿下一秒,就能將電話捏碎一樣。
“笑笑,爺爺就拜託你了。”
“那還用說,我一定會盡力,阿夜,你……”
墨君夜沒等楚笑說完,轉身便離開了病房。
楚笑在他身後,從他的背影裡看出了寂寥和疲憊,她忍不住心在抽疼。
這種情況,如果能有人站在阿夜身邊撫慰,他應該會好受一些吧……,偏偏,又出了那樣的事。
老天爺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吧……!
……
墨氏企業裡,所有人都進入了一個高度緊張的氣氛裡。
“什麼情況?經理又被罵了?”
“罵得狗血淋頭!差點連職位都保不住!”
“墨總的心情怎麼這麼差,從前有些疏忽他也只說一下就算了,現在卻這麼嚴格。”
“大概是墨老爺子住院的關係吧,我聽說,墨總還讓鍾助理將這幾年的報表都拿過去,那些要是從頭看起,真是要了命了。”
“你們都很閒是不是!”
呵叱聲從身後傳來,交頭接耳的人羣立刻四散開來。
鐘意南踩着高跟鞋,手裡抱着一大摞文件,臉色很是不好。
墨總忙得焦頭爛額,他們卻在這裡廢話,真的是,一個個太欠收拾!
眯了眯眼睛,鐘意南抱着文件來到辦公室門外,伸手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
她推開門,“墨總,這是你要的文件。”
“放這,出去。”
簡短的命令詞組,充滿了冷冽的氣息,讓鐘意南忍不住吞了吞喉嚨,將文件小心地放下。
餘光掃了一眼,墨總的氣色並不好,眼底的疲憊十分明顯。
吸了一口氣,鐘意南鼓足了勇氣,“墨總,馬上到吃飯的時間,您是送到辦公室還是下去吃?”
“出去。”
“……是。”
鐘意南咬了咬嘴脣,還是聽話地往外走,墨總的辦公桌上堆了那麼多文件,他難道打算全部都看完嗎?
可是再拼,飯難道也不吃嗎?誰的身體都不是鐵打的,這樣下去可怎麼辦纔好……
鐘意南的擔心很快成爲了現實。
墨君夜不僅是午飯,連晚飯也沒有叫,只埋首在辦公室,不知疲倦地沉浸於工作。
“陳伯,這樣下去,少爺的身體肯定受不了的。”
阿離看着了一眼鍾,已經半夜了,再看墨君夜的辦公室,裡面的燈完全沒有要熄滅的趨勢。
他捂着電話小心地跟陳遇商量,“少爺今天什麼都沒吃,給他送進去也只擱在一旁,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勢。”
陳遇在別墅這裡也嘆着氣,阿澤少爺可等着少爺回來,像是有事要問他,看這個架勢,少爺今晚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少爺也是……,逼不得已吧……”
陳遇感慨地搖搖頭,誰處在少爺此刻的境況,都會反常,少爺沒有就此沉淪一蹶不振,而是想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我來想想辦法,你……看好了少爺,千萬別讓少爺累倒了。”
阿離掛上電話,他當然也不想,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如果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在的話……就好了……
阿離甩了甩頭,將那個不可能的想法甩出腦袋。
……
陳遇掛上電話,將阿澤先勸回房間休息,才又撥通了電話。
“二爺,我是墨君夜少爺的管家,陳遇……”
……
午夜,寂靜無聲。
空蕩的墨氏企業裡,只有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還燈火通明。
阿離焦急地在門外,又不敢打擾了少爺的工作,又擔心少爺的身體,幾乎憋出毛病來。
就在這時,寂靜的走廊裡忽然響起鞋跟的聲音。
阿離警覺地擡頭,“什麼人?”
“我。”
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個身影從陰影裡走出來。
墨安晏一身低調的銀灰西服,俊美的臉上一片淡然,“阿夜在裡面?”
“是,我去通知少爺一聲。”
“不用,我親自去。”
墨安晏擺了擺手,走到辦公室的門前,徑直地推開門。
門關上後,阿離在外面稍稍鬆了口氣,希望二爺能稍微勸一勸少爺吧……
……
墨安晏走進去,墨君夜的身影就坐在辦公桌後,低着頭,渾身的氣息都是緊繃的。
墨安晏嘆然,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了之前的自己。
在沙發上坐下,墨安晏扯鬆了領帶。
“你這樣的樣子,我之前也有過,爲此,我沉淪了七年,阿夜,你打算用幾年的時間緩過來?”
“……”
墨君夜的手指一緊,擡頭看向墨安晏,眼神如電。
墨安晏卻渾然不覺,“老爺子說過,咱們墨家男人都是情種,真真說得一點兒不錯。”
他咧嘴嗤笑了一聲,“不然我們叔侄兩,爲什麼都會在女人的身上栽跟頭?”
“我沒有!”
墨君夜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沙啞的聲音惹得墨安晏又是一陣笑,“是,你沒有,我當初,也覺得我沒有。”
“我怎麼可能這麼蠢,因爲一個女人魂不守舍?我是想要報復她,纔會念念不忘。”
墨安晏擡頭去看墨君夜,“阿夜,你想報復她嗎?”
墨君夜的眼睛陡然睜大,裡面的暗沉之色令人駭然。
他……要報復誰?那個女人嗎?
墨君夜的瞳孔緊縮,他現在才發現,他能記得起她每一個樣子,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看見墨君夜的眼中流露出傷痛,墨安晏感同身受,這種感覺,真的太熟悉了。
他荒廢了七年的時間,直到他自己迷茫了,直到他的父親生命垂危他纔想明白過來,他不想再看到有人重蹈他的覆轍!
墨安晏的神色忽然間變得銳利,“你就打算用工作麻痹自己?熬壞了身體,然後呢?丟下墨氏企業?你對得起誰?爺爺?你兒子?”
“你已經給那個女人定了罪名?已經堅信你們兩人絕對沒有可能了?”
墨安晏嘴角嘲諷,“也不是不行,恐怕想看到你這個樣子人,大有人在!”
墨君夜猛然擡頭,“小叔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爲什麼要告訴你?想知道,你自己去想。”
墨安晏放下交疊的長腿,慢慢地站起身,“我來這裡,是爲了嘲笑你的,謝謝你讓我知道,我從前有多可笑!”
門“砰”的一聲,再次關上。
辦公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墨君夜仍舊坐在那裡,眉頭緊皺,卻沒有再不管不顧地埋頭繁瑣的工作中。
他這副模樣,有人喜聞樂見……
彷彿一切,都是從爺爺中毒開始的,爺爺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查清楚,他真的已經,堅信他們兩人沒有可能了嗎?
他要好好想想……
……
顧明意又在海博酒店裡忙了一整天,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天早已黑透了。
沒辦法,她現在接受的全都是全新的東西,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地學。
回到顧家,意外的是家裡竟然還有人沒有休息。
“回來了?這麼晚?”
顧正亭手裡拿着紫砂茶杯,皺着眉看着顧明意。
顧明意點點頭,“嗯,一不小心就忘了時間,我先上去休息了。”
她朝着顧正亭點點頭,順着樓梯上樓。
顧正亭看着她的背影好一會兒,轉身去了書房,那裡,顧明殊已經在等着他了。
“酒店那裡,小意處理得怎麼樣?”
顧明殊雖然年紀略比顧明意小,可在顧正亭眼裡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他的意見,顧正亭也從不會忽略。
顧明殊沉思了一下,默默地點了點頭,“她……,很努力,也很聰明,雖然一切從頭開始,但進度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真的?”
顧正亭揚了揚嘴角,這倒是他沒想到的,原本只是想給她在家裡立足,也想彌補一下從前,纔將酒店給她。
然而顧正亭並不指望顧明意能做出成績來,反正酒店底子在那裡,虧損應該也虧不了多少,沒想到……
顧明殊聽到人彙報的時候,也微微覺得驚奇,只不過是微微而已。
“爸爸的女兒,不會差到哪裡去,說不定以後,會有意外的驚喜。”
顧明殊的話正戳在顧正亭的癢處,當即鬆緩了面容,笑呵呵地喝了一口茶。
顧明殊從書房裡出去,要回房的時候,尹月琴忽然出現,將他拉到一旁,問的,竟然也是顧明意的事情。
“她在酒店做得怎麼樣?”
“還不錯。”
尹月琴一愣,還不錯?那個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能耐的顧明意,居然能讓兒子說出“還不錯”三個字?
顧明殊察覺到尹月琴眼裡的閃動,笑了一下,“媽,你在擔心什麼?不過顧家的一個女兒而已。”
“我哪有擔心……”
尹月琴看到顧明殊眼裡的淡然,忽然心裡鬆了一下。
兒子說得對,她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們這樣的人家裡,明玥那樣的性子,纔會更加被喜歡。
顧明意就是再有才華,難道還能將顧家的產業都繼承了去?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吧。”
尹月琴拍了拍顧明殊的肩膀,和顏悅色。
……
明意半夜醒來,忽然有些睡不着。
想着溫牛奶能助眠,她輕手輕腳地下樓,想去廚房給自己熱一杯牛奶。
這個時間,樓下安安靜靜,顧家的家規嚴謹,很少能看到喧鬧的景象。
至少明意來這裡的一段時間裡,感受到的情況是這樣,她還挺慶幸,這樣子的環境,會讓她更輕鬆一些。
手裡捧着暖暖的牛奶杯,明意打算上樓,忽然樓廊裡一陣響動,一個人影從暗處走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
顧明涵皺着眉,先聲奪人。
明意莫名其妙,眼睛在顧明涵的身上上下掃了一圈。
V領毛衣裙,腿部的開叉竟然到了大腿根,更重要的是,她裡面完全沒有穿打底,走動間雪白的腿若隱若現。
“看什麼看?”
顧明涵察覺到明意的目光惱羞成怒地提高了聲音。
“看你長得漂亮,怎麼,不能看?”
明意挑了挑眉,一副疑惑的模樣。
顧明涵見狀心裡更是惱火,她的這副樣子真是令人討厭。
顧明涵上前,將手裡的手包放在桌上,嗤笑了一聲,“不錯啊,果然是抱住了顧家氣焰飛漲,二叔給了你一個酒店,就自以爲了不起了?”
“外面提起顧家的女兒,只會有兩個人,沒有你的份!”
顧明涵惡意地得瑟着,想要看到顧明意失落憤然的模樣,還真以爲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做夢。
不過就是個私生女,怎麼可能跟她相提並論?
誰知,顧明意捧着牛奶杯神態自若,聽見顧明涵的話之後,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樣嗎?那太好了。”
“什麼?”
顧明涵以爲自己沒聽清,表情一時有些僵硬,顧明意卻已經轉身要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
“你這個……”
顧明涵氣得不行,胸口劇烈起伏,想要破口大罵卻又不敢,要是讓其他人看到她這麼晚歸就不好了。
“神精病!”
……
酒窖裡,楚笑、秦凡、傅雲飛三人再次相聚。
“阿夜真說了他會來?你到底聽清楚了沒有?”
傅雲飛白眼猛翻,“我的姑奶奶,我聽清楚了,這一會兒功夫你都問了幾遍了?你要不相信,自己給阿夜打個電話啊。”
楚笑抿了抿嘴脣,“不要,阿夜現在心情肯定不好,不敢打。”
阿夜那傢伙發起火來,就算是楚笑都有些怕怕的。
“他既然說了,就一定會來,我們等着就是。”
秦凡淡淡地開口,面前放了一瓶酒,小口輕啜着。
等了一會兒,酒窖的門被推開,裡面的三人齊刷刷地轉過頭去。
“阿夜……”
傅雲飛立刻迎上去,“來了?可就等你了,喝酒喝酒。”
傅雲飛將墨君夜迎過來,親自給他倒酒,態度殷勤得不得了。
這次輪到楚笑翻白眼了,說了不要太刻意做作,這傢伙簡直是……
墨君夜也沒多說,拿起杯子仰頭將酒喝掉,臉上的冰冷表情,讓酒窖裡顯得更加森冷。
“那個……,阿夜啊,國外的事情你都已經處理好了?真不需要我們幫忙?”
“嗯,已經好了。”
“這樣啊,呵呵呵……”
傅雲飛笑得乾巴巴,不僅是楚笑,連秦凡都看不下去了。
“阿夜,國外的事情查處緣由了?要不要我讓人去追查?好好兒地忽然出了問題,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不用,我已經讓人查了。”
傅雲飛立刻瞪了秦凡一眼,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別笑話誰。
氣氛變得更加凝重,楚笑重重地嘆了口氣,忽然擡頭,“阿夜,你跟小意的事情打算怎麼辦?”
“笑笑!”
傅雲飛臉色都變了,趕緊撲過去一把將她的嘴捂住,秦凡也不自然地咳了一聲,“那個,國外還順利嗎?”
“……”
傅雲飛簡直給跪了,這話題剛剛都過了好嗎?秦凡這個傢伙真是一點兒不會調節氣氛。
“啊!……嘶。”
傅雲飛的手驟然一痛,猛地鬆開手,“你丫屬狗的?”
楚笑用手背擦了擦嘴,“幹嘛呢?你們這是幹嘛呢?爲什麼不能提?攤開了說才能解決不是嗎?”
“笑笑……”
“笑笑說得對。”
墨君夜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傅雲飛急切的勸說,他坐在那裡,背影幾乎融入黑暗中。
俊然硬朗的側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件事。”
墨君夜聲音裡有着不易察覺的茫然,然而這裡的三人,都是他的至交,怎麼會聽不出來?
楚笑的心揪得緊緊的,“阿夜,你真的打算,和小意完全不見面了?可是這件事,跟小意有什麼關係?”
傅雲飛和秦凡想的明顯要更深一些,“阿夜,這次聽說,你去你外婆家了?他們……也聽說這件事情了吧?”
墨君夜想起他在外婆面前說的話,忍不住一口再次將酒喝光。
辛辣的酒液暫時麻痹了他的思維,只不過,也只是暫時而已。
看到墨君夜的表情,幾人的心裡已經有數了,楚笑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真的,要這樣嗎?”
“可是阿澤怎麼辦?他還那麼小,那麼無辜……”
楚笑想到小意那麼愛阿澤,心裡難受得不行,忍不住吼了出來,“你們當初,爲什麼要生阿澤呢?”
小小的酒窖裡,楚笑的聲音在迴盪,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忽然,三個臉色都不好看的男人齊刷刷地擡頭,三道銳利的視線絲絲地盯在楚笑的身上。
楚笑嚇了一跳,剛剛的氣勢蕩然無存,“怎、怎麼了?”
墨君夜的表情近乎猙獰,“你剛剛……,說什麼?”
“……”
楚笑被他的氣勢嚇到,身子都往後讓了一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
“剛剛!你說的什麼,再說一遍?”
墨君夜的話像是從他嘴裡咬出來的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
楚笑崩潰,阿夜不是會遷怒的人啊,怎麼現在。
沒辦法,她也豁出去了,“我是問,你們當初爲什麼要生阿澤,怎麼了?難道我問錯了?”
“不錯不錯,笑笑,沒想到你的腦子挺好使的。”
傅雲飛誇讚着,順便在楚笑的頭上摸了一下,楚笑一把打開他的手,“說什麼呢?”
“嘖,就知道你是蒙的。”
傅雲飛摸了摸被打紅的手背,“阿夜和小意當初爲什麼要生孩子?誰讓阿夜這麼做的?”
“墨爺爺啊,爲這事兒咱們還……”
楚笑忽然愣住,眼前彷彿豁然開朗一眼,她怔怔地在那呆了幾秒鐘,一下子蹦起來,衝到墨君夜的面前。
“阿夜!這事不對勁!墨爺爺知道當年的事情,怎麼還會讓你去找小意?怎麼會讓你跟她生孩子?有問題,一定有問題!”
楚笑激動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就讓阿夜去將小意接回來。
然而她還沒開口,人已經被人攔腰抱開,楚笑轉頭一看,秦凡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你……”
“阿夜,比你還着急。”
秦凡淡淡地開口,楚笑看過去,果然,阿夜的雙手交叉着,緊緊地相握在一起,甚至輕輕地發着抖。
傅雲飛見狀,語氣恢復了冷靜,“阿夜,可是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的證據,墨爺爺一天不醒過來,當年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們沒有辦法改變。”
現在墨家上下都知道,墨君夜的母親是小意的母親推下樓死掉的,就算他們發現了有疑點,又能如何?
阿夜再跟小意在一起,就是罔顧母親的死,根本不配做墨家的繼承者。
墨君夜正是想到了這點,才能繼續待在這裡,而不是第一時間去找小意。
“這件事,還是要從長計議……”
秦凡語氣深沉,十分令人信服,然而下一秒,他的腳就被狠狠地踩了一下,“還不放開?你要抱到什麼時候?”
楚笑恨恨地將秦凡的手打開,走到一邊將一個抱枕摟住。
總算是,出現了一些疑點不是嗎?
會好的,一切,總會好的……
……
墨家的別墅,阿澤將陳遇支開,自己去了墨君夜的書房。
他就不相信了,爸爸真的沒有給媽媽帶禮物?怎麼可能?
阿澤將墨君夜出去的行李箱翻了個遍,沒有任何發現。
“怎麼可能?”
嘟着嘴,阿澤納悶地皺着眉,動作隨意地將書桌的抽屜拉開,看見抽屜的底層放着一封信。
“跟媽媽給我的一樣呢,是給爸爸的?”
阿澤頓時來了興致,媽媽出去有事給自己留了那麼多的話,不知道給爸爸留的什麼,不會比他的還多吧?
伸手將信拿出來拆開,從裡面抽出的信紙上,卻空白一片,僅有兩個字。
那兩個字,阿澤碰巧認識,他看過一遍的東西,很難忘記。
“珍重。”
這不是,以後都沒辦法相見的人,纔會用的詞嗎?
怎麼會,媽媽留給爸爸的信上,會出現這兩個字?
阿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自己手裡的信,腦子裡一些零碎的東西慢慢地串了起來,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媽媽不是去有事了,媽媽是……離開了?
這個想法讓阿澤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臉上一片慘白,媽媽是,又要將他丟下了嗎?
“阿澤少爺!”
陳遇的聲音從書房門外傳來,他大步地走過來,在看到阿澤手裡的信時,心裡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阿澤少爺怎麼在這裡,畫室已經收拾好了,您不是要用嗎?”
“媽媽是不是走了?”
陳遇心裡一緊,臉上的笑容都忍不住微微僵硬,“阿澤少爺,這是你爸爸的東西,我們放回去好不好?”
“我問你,我媽媽是不是離開了?你是不是知道?”
“我……”
“算了,我去問我爸!”
阿澤將信狠狠地丟下,轉身急匆匆地走出去。
“哎喲,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呀……”
陳遇急得團團轉,那邊,阿澤已經撥通了墨君夜的電話。
“爸,你在哪裡?”
“怎麼了?”
“我有事要問你,你現在就回來。”
墨君夜印象中,阿澤很少有如此蠻橫的口氣,彷彿積壓了怒氣一般。
“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墨君夜合上電話站起身,“我先回去了,阿澤找我,你們慢慢喝。”
秦凡點點頭,“阿夜,這件事情我會安排人調查,只是可能,時間會長一點……”
墨君夜走過他身邊的時候,手在秦凡的肩膀上拍了拍,“謝了,兄弟。”
沒有多餘的修飾,一聲兄弟已經涵蓋了一切。
小叔說得對,他怎麼能麻痹荒廢自己?他有這些爲他分憂的兄弟,他有什麼資格消沉?
……
墨君夜回到別墅,所有人都不在,看得出來,應該是阿澤將人都給趕出去了。
客廳裡明亮的光線下,阿澤小小的身影坐在沙發上,背對着墨君夜,卻能看得出他渾身的僵硬和恐慌。
墨君夜的心微微痠疼,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鎮定地走上前。
“找我,有事?”
墨君夜大刀闊斧地在阿澤的對面坐下,臉色嚴肅淡然。
阿澤直接將他找到的那封信放在墨君夜的面前,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媽媽她到底去了哪裡?”
墨君夜眼睛微眯,“你去了我的書房?誰準你亂翻我的東西的?”
“現在這是重點嗎?重點是,我媽媽到底在哪裡?”
阿澤的氣勢也不弱,大有隨便他處置的架勢,卻死死地揪着重點不放。
真是,跟自己很像啊……
墨君夜心裡微微嘆息,向後靠在椅背上。
“她是不是,離開了?”
阿澤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能說出這句話來,眼睛卻固執地不肯挪開。
直到看到墨君夜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一直撐着的堅強才轟然崩塌。
真的……離開了?
可是爲什麼?
阿澤根本不能理解,她不是說,最愛自己了嗎?爲什麼能狠得下心離開他?
難道那些話都是騙他的?
阿澤眼裡溢出了絕望,小小的臉一片慘白,看得人不忍心。
墨君夜心裡微痛,最殘酷的事情不是一直沒有,而是得到過之後,又失去這件事……
“爲什麼?”
阿澤呆呆地問,他不相信媽媽會再次拋棄他,他也知道,媽媽從一開始,就從沒有過不要他的想法,他不相信!
“爲什麼?媽媽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是不是……是不是你做了什麼?”
阿澤的眼眶泛着紅色,眼底有隱忍的溼潤,卻死死地忍着,他要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纔會讓媽媽離開。
墨君夜沉默了兩秒,緩緩地看向阿澤,“這件事,你不應該知道,可是如果不跟你說,你是不會罷休的,是不是?”
阿澤沒有回答,只是目光依然。
墨君夜早知道的,對阿澤,不能夠用對待普通孩子的方法。
“這件事,是你的奶奶和外婆她們,她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阿澤,我只能說,我也沒有辦法,留住她。”
“爲什麼沒有辦法!”
阿澤怒吼了起來,“你不是答應過我,讓我相信你的嗎?你不是說,所有的事情你都能解決的?”
他就知道!就知道媽媽是不會丟下他的!
媽媽一定也捨不得他,纔給他留下那封信,她一定,也很傷心!
面對兒子的質問,墨君夜無言以對,只是眼裡的墨色更加深沉。
他還什麼證據都沒有,雲飛說得對,在什麼證據都沒有之前,他跟小意有任何接觸,都會害了她,讓她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
想起外婆言語裡對她的恨意,墨君夜死死地攥着拳頭,一言不發。
阿澤猛地站起來,“爸爸,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蹭蹭蹭地跑掉,留下墨君夜一個人,獨子在空蕩的客廳裡坐着。
“砰!”
阿澤將房門用力關上,一下子撲倒在牀上。
剛剛在爸爸面前死死壓制住的眼淚,這會兒終於再也忍不住,傾瀉而下。
在看見爸爸點頭,確認了媽媽是離開的時候,阿澤就被巨大的悲傷緊緊地籠罩着。
彷彿被全世界遺棄了一樣,他又再次變成,沒有了媽媽的孩子!
可是他現在知道,媽媽不是想不要他的!媽媽有她的苦衷,她也是捨不得自己的!
“嗚嗚嗚嗚……”
阿澤用被子死死地壓制住哭聲,像是要將心底所有的恐慌全部宣泄出來。
門外,墨君夜靜靜地站着,站了許久,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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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澤哭夠了,他坐起來,一雙微腫的眼睛裡,溢出了堅決的光澤。
他要去找媽媽!他要跟媽媽在一起!他不管什麼外婆啊奶奶什麼的,這些跟她的媽媽有什麼關係?
死死地咬着嘴脣,阿澤的心裡,慢慢地形成了一個計劃……
……
海博酒店,顧明意將所有的專注力都投入到工作當中。
只有這樣,她才能剋制住心底的思念,才能逼迫自己不要給阿澤打電話。
而事實上,她的心都因爲想念而疼了。
“顧總,到吃飯時間了。”
“幫我隨便叫一份。”
朱曉曉心裡嘆了口氣,又是隨便?
她真心對這個接手酒店的女人刮目相看,一點兒沒有空降的懶散和悠閒,貨真價實地是想要將工作做好。
可真是特別。
朱曉曉想了想,並沒有按照她的意思離開,而是試探地開口,“顧總,不如您去餐廳裡試試?酒店的餐廳是什麼樣的水準,您不親自去嚐嚐怎麼會知道?”
餐廳嗎?
顧明意停下了手中的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