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浴染緩緩起身,二人走至門口之時,楚浴染突然抓住了冷言諾的手,聲音輕而認真,“在離開此處前不要鬆開我的手。”
“嗯。”冷言諾點點頭,又看了眼簾幕垂落的牀榻。
楚浴染卻微一怔,她竟然沒有如預料之中的甩開他的手。
門開一絲隙,而此時,也正是守衛換崗之時。
楚浴染就那般帶着冷言諾飄了出去,身出,門關,護衛守至一旁,一切都掐算得天衣無縫。
這裡是一片極大的別院,一連在屋子裡待了五日,一得出來,冷言諾還是不自覺的多呼吸了一口這山間清靈空氣,視野所達之處,雖有薄霧,可是冷空氣撲面而來,也瞬間讓頭腦更加精神。
楚浴染拉着冷言諾穿過薄霧,越過層層假山亭臺,一路而過,冷言諾心裡暗忖,雖然這五日她並不是當真輕鬆只知吃喝,注意着這整個庭院裡護衛的變化,今日所走每一步也都是經過精密計算,可是沒想到楚浴染卻似乎知曉這些人的每一處防護,步步走得小心,步步走得如入無人之境。
楚浴染帶着冷言諾飛過幾座院子之時,冷言諾便讓楚浴染停下,隱在一旁草木叢處,擡起手,取下發間一根簪子,正欲有所動作,卻被楚浴染攔住。
冷言諾剛想說什麼,卻聽楚浴染道,“你說,我來。”
冷言諾看着楚浴染,猶豫一下,輕聲道,“就算將這裡護衛換崗的時間算得精確也不能保證這裡沒有更多的護衛埋伏,所以要先聲奪人,引開他們的注意力,往前,射向我們之前所住那間房的頂上,第四排第七列那一片瓦。”
楚浴染看了眼冷言諾,沒有問爲什麼,手擡起,袖擺微拂,指尖運力,一物自手中飛騰而出直向那屋頂射去。
“啪”一聲細響,卻瞬間驚動數十護衛破門而入,一入,屋頂上青瓦齊碎,紛紛揚揚落下,擾亂衆人視線,有人去掀起簾幕,卻…。
“走吧。”冷言諾整個面容沉寂在黑幕中,那屋裡自有好東西讓他們分享。
楚浴染執起冷言諾的手,足尖一點,隱着暗光在這黑夜中拂動,只是另一隻手卻收起了什麼東西,極盡細心輕柔的放進了袖口中。
後方傳來聲聲叫喊與痛呼…。
飛行不過數裡,眼看就要離開這座莊院,楚浴染突然帶着冷言諾落於牆角處停下。
冷言諾心神一震,偏回頭看向楚浴染,那一眼,謹慎,小心,複雜,卻全然是對着楚浴染,然而不過一瞬,冷言諾看向楚浴染微微發白面色,明白了他突停下的原因。
而這不過一瞬間的情緒,卻被從頭至尾沒有離開過她的臉的楚浴染捕捉到,面上溢出一絲苦笑,她,終歸是不信他的。
冷言諾從來沒有去關注過楚浴染的傷到底有多重,也以爲一連五日過去,又有她的之前給他喂服的藥會好很多,原來,當真是傷得很重。
“我們走。”楚浴染微運氣,又帶着冷言諾欲以出去,他們所計算的時間,所走的路線皆是每一層護衛換崗之時,時間緊迫,根本不容他們在此逗留。
而從始至終,楚浴染也沒有放開冷言諾的手,那手小小的細細的柔柔的,像一抹溫滑的絲帶拂過他的心尖,即使此刻,他體內如被五蟲鑽咬,周身至痛,可是卻依然心中飽滿,那從未觸及的溫軟此刻在他的手中,雖然她不察覺,可是卻化了他久久乾涸的心,她是不容任何人褻瀆的存在,而他只想汲取這一點點溫暖,似乎就這想這般長長久久,願此刻時間停止,薄霧化去,在急風中他能永握那一抹溫暖。
不貪心,足矣,貪心至此,亦足矣。
然則,時間終有盡頭,容不得他片刻分神,下一瞬,楚浴染帶着冷言諾足尖一點。
“何人?”院子裡突然一隊護衛衝了出來,聽聲音就知個個武功不弱。
冷言諾下意識的反拉着楚浴染後退一步,她知道楚浴染不是故意停下,他的傷當真是很重,因爲他已經聞到空氣中漸漸濃裂鬱的血腥之氣。
“走。”楚浴染不管四周突然四面八方涌過來的護衛,帶着冷言諾運足所有力氣騰空一躍。
“站住。”那些護衛武功皆不弱,紛紛追擊而來。
頓時原本看似清寂寂卻危險重重的別院裡,所有危險全部現入明境,縱然如冷言諾,此刻心也不得不震憾一下,她知道此處護衛衆多,可是親眼看到,心下還是小小的驚訝,“上千護衛只是爲了守住我一個,那人當真是看得起我。”
冷言諾的聲音讓楚浴染一頓,一頓之時,身姿陡然一提,掌中運力,周身一層冰冽氣息散發而出,誓有要衝出之勢,卻還是被後方追來的護衛被逼停在了牆頭上。
一個傷員,一個手無縛力之人,如何要逃出這重重包圍。
“還請璃王妃回房,否則若是傷了損了,我等可無法。”空氣裡領頭的護衛當先道,語氣沒有半絲客氣。
冷言諾看了眼那護衛,掩在袖中的手往裡摸了摸,那裡是那夜那丫鬟留下之物,似乎是無意,又似故意,可是這東西於此刻卻能幫助他,但是,必須得需要一個契機,將這些人引至一旁…。
楚浴染看着冷言諾的臉,突然放開了冷言諾的手,身形一飄。
“抓住他。”一聲令下,所有人一擁而上,攻向楚浴染,只留有幾人守着冷言諾,對他們來說一個沒有內力的女子,沒有任何威脅,讓他們上千人守在這別院裡已經是很給璃王妃面子了。
冷言諾冷笑一聲,此刻她雖然無內力,可是卻不不影響好殺人,冷笑起,冷言諾上前,在那幾個護衛驚不及反應之前,兩隻手筆直如閃電般擰向稍進兩個人的脖子。
“咔嚓”兩聲脆響,在打鬥聲中不甚清晰。
另兩名護衛見此,一掌向冷言諾掃來,冷言諾卻身子一彎,躲過一掌之時,一指在那護衛腰間一點,那護衛頓時不能動彈,不像是被點了穴,倒像是被觸到了什麼痛點。
別一名護衛見此,拔劍就要向冷言諾刺去,冷言諾看劍來,卻突然不躲就這樣般站着,害那護衛急急收劍,而就這麼一分神,冷言諾身形一閃,一個擒拿手再帶一個勾拳,便讓護衛跌落到地上。
那生名痛得生不如死的護衛似乎沒見過這般打法,微愣一秒,而就這一秒,冷言諾的手已溫柔的扣在了他的心臟上,用力一敲,一震,那護衛當即暈了過去。
隔山打牛,這一招是和師傅學的。
不過幾招下來,冷言諾已經有些輕喘,畢竟這四個護衛都不是尋常人,若是再來一次,她估計沒勝算,而另一邊,楚浴染本就受了重傷,此時又受千人圍攻,已經力不足矣,冷言諾突然對着空中的楚浴染大喝了一聲,將袖中東西扔出。
“撲。”一陣陣煙氣四外冒還散着火星。
衆人四避,紛紛向冷言諾抓來,然而楚浴染幾乎是運足全力的躍到冷言諾身邊,帶着她一躍騰空,出了這座防衛密森的院子。
裡而煙氣越來越濃,火星四外躥帶動團團火花。
冷言諾也不知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也只是賭一賭,只是賭贏了。
空中,已經出了庭院冷言諾突然回頭,看着那煙氣四放的院子,對着楚浴染道,“我要毀了它。”
是毀了它,而不是燒了它。
楚浴染一怔,一怔之下,停住動作,只見冷言諾從袖中拿出一枚極小的物什,筒狀的,不知裡面裝了什麼。
“楚浴染,用足你的所有力氣,將這個扔進去。”冷言諾遞給楚浴染。
楚浴染漂亮的眉宇似乎凝了一下,終還是將那東西拋了出去。
冷言諾有那麼一剎都覺得面前這個還是楚浴染嗎,太聽話了。
“轟”一聲巨響,山林大地都似乎被震了一震,緊隨着屋倒瓦傾,楚浴染帶着冷言諾飛快向後退去,只看那別院在煙層中一點一點傾倒。
冷言諾面色冷然,而楚浴染卻突然勾起一抹笑,毀了,也好。
四處騰飛的護衛定然不會放過冷言諾緊追而至,即使院子被毀,可是死傷不大,那些護衛都是經過嚴格訓練之人,當下得命的人便開始追逐冷言諾與楚浴染。
“務必抓到璃王妃否則難以向主上交待。”身後傳來命令聲,楚浴染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楚浴染緊緊拉着拉着冷言諾手,將輕功運行到了極致。
冷言諾卻聞到身旁越來越重的血腥氣,看了眼飛行中可憐楚浴染越來越慘白的臉色,心中沉凝,前方不明,後在追兵,一個重傷,一個無力,看了眼四周,須臾,冷言諾命令楚浴染停下,“楚浴染,兵行隊招,出其不意。”
身後護衛在薄霧中跟着那前方一紫一紅聲音緊緊跟隨,只是他們卻不知道冷言諾與楚浴染並沒有下山,而是直接錯過他們,上了山間最高處,他們所追逐的不過是兩人的飄在前方的外衫。
這一夜,山林裡鳥蟲都不敢出,然而搜尋一夜,上千護衛卻依然是無功而返。
“傳信主上。”終於,在晨曦突破一絲雲層時時樹林裡傳來那護衛首領的命令。
…。
而山頂上,一亂石嶙峋所圍的山洞裡,楚浴染倚在石壁上看着正穩坐在一旁的冷言諾,語聲帶着一絲急,“這裡躲不了多久,如今那些人已經放棄搜尋,你可以一人離開,你身上被鎖的內力,想來再過一日便可以解開。”
“楚浴染你是怕你現在這副鬼樣子被我暗算嗎,所以想支走我。”冷言諾突然看着楚浴染冷冷道,“你放心吧,你現在弱得就像一隻雞,而我偏巧又手無縛雞之力,所以,你在我手裡,死不了,真的。”
楚浴染因爲染血而更顯深重的雙眸裡一絲光束而閃,終是沒有言語,他的心意她懂,而她的心意,他也懂。
山中終於恢復了一平靜,冷言諾在石洞裡找到一些沒有被露水浸潤的乾柴,終於以古人取火之法燃起一勾小火,不過卻不能燃太大,那些護衛可不是個笨蛋。
“楚浴染你守了我多久,在我從那別院裡醒來之前。”冷言諾藉着火光終是將心中問題問出口。
而此時,楚浴染卻拿出一壺酒遞給冷言諾。
冷言諾蹙眉,這酒是之前逃跑之時他撿的。冷言諾沒有喝,而是很自然的回遞給遞楚浴染,“不想喝。”
楚浴染接過,卻直接喝了一口,很是輕鬆道,“那晚你被抓走之後。”
“哦。”冷言諾偏開頭去看一旁隱在天邊的月。
楚浴染沒有說他那一晚帶着重傷衣不解帶不顧自己安危,也沒有說自己不顧那隨時會被人暗自動手腳的順國隨行默默的守護的艱辛。
冷言諾亦沒有任何感激涕零的隻字片語。
心照不宣只能掩於沉默,各有目的,又不是同一立場,又何必多問。
“你說現在慕容晟睿是回了天慕,還是在尋找你?”山洞裡楚浴染突然道,聲音依舊深重華麗只是還是不難聽出呼吸微重。
“一定是迴天慕,他不迴天慕方纔是對不起我。”冷言諾白了眼楚浴染沒有過問他的傷。
“難道這五日間,你不是在等他來救你?”楚浴染又道。
冷言諾卻突然一笑,“想過,可這並不現實。”話落,冷言諾想到什麼,鼻子吸了吸,“楚浴染你身上的檀香味太重。”
楚浴染神情一怔,一怔間,眼底閃過一絲沉暗之色,良久,似乎鼓起多大勇力,“冷言諾你可知我我楚家一代爲何皆活不過五十,還是代代單傳?”楚浴染眸子裡的專注割得冷言諾心口微微一顫,想說,她沒興趣,可是卻不知怎麼的話到嘴邊還是沒有說出來。
而她的默認卻似鼓勵,楚浴染輕撫了撫胸口,“我母親是藍家人,你知道的,藍家的教育方式很獨特,很獨特。”楚浴染說話間頭微低了低,眸底那妖冶曼陀羅中綴上一層薄霜,“其實,不是每一代都是單傳的,也不是楚氏受了什麼詛咒而活不過五十,而是每一代在五十之時若是敵不過自己的兒子,那便…自行了斷,就像我這一代原本也生了三個兒子。”
冷言諾擡頭,看向楚浴染,三個?
“不過他們都死了。”楚浴染語聲微沉而低,好似在某種漩渦裡層層黑泥中翻騰着糾結着沉鬱着。
冷言諾都能從楚浴染的聲音裡聽出一絲氣息的壓迫,在接下來聽到楚浴染的話時,縱然心堅如冷言諾還是不自覺的睜大一眸子。
“是我殺的。”說完這一句,楚浴染不敢去看冷言諾的面色,而是微微偏開了頭看向火堆,眸光似乎都變得虛空。
冷言諾沒有出聲,她知道楚浴染會繼續說下去,這個一貫三分笑容七分深重,心思莫測的男子,既然打開了話匣子,自必會說他想說的。
“我是最小的孩子,三歲之時,我和…。兩個哥哥。關在一間黑屋子裡…”楚浴染似乎極艱難吐出“哥哥”二字,卻也讓冷言諾的心神被震一下。
“自相殘殺,從日出到黑夜,只有打贏了的人才可以有飯吃,一日復一日,一年復一年,血,傷,惡夢,地獄,嘶喊,求饒,從哭泣到站起,從不懂到冷默,從受傷到結疤,直到…。”楚浴染突然將目光從火堆放中收回看着冷言諾,“直到他們都死了,而我,活着打開了門,看到清晨第一絲陽光,陽光很溫暖,那時,我七歲。”楚浴染的聲音很輕,可是每一字一句都都抽得冷言諾心顫。
她早從慕容晟睿口中得知藍家教育孩童與後代的方法殘酷而血腥,所以他當初收復藍家不只是因爲爲了天慕,更是爲了阻絕那殘忍的血腥,藍子就是最好的犧牲品,只是聽到楚浴染說起這般的親身經歷,心中還是直泛冷意,一個三歲的小孩每日裡是如何渡過那漫漫長路,四年,四年足可以磨滅人的一生,毀了人的一生,改變人的一生。
“所以塵封了所有,所以我在練功時走火入魔,每至月缺之時,便會心魔發作,那些死去的臉看着我,親聲的呼喚着我。”楚浴染停了一下,聲音依舊華麗而輕緩,“所以我喜歡檀香,檀香可以神聖的避除我身上的血腥,可以讓我覺得自己的手還是白色的,可以讓我在杜絕這塵世裡一切勾心鬥角之時還覺得自己的心是跳動着的。”
冷言諾目光不動,就這般看着楚浴染,她突然後悔爲什麼會讓楚浴染說下去,可是卻也無法阻止他說下去,楚浴染經歷的是一個多麼殘酷的人生,初見他時,重紫衣袍逶迤落地,金絲花卉初他,眼眸魅惑,眉目深重迷人間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氣勢,雖然那時她每次都覺得楚浴染那雙眸子裡都帶着血色瀰漫的沉澱,卻不知,真正的事實是這般。
那所謂的定王活不過五十,是這般原因。
那些所謂的定王代代單傳,是這般原因。
有時候神秘的道聽途說反而比真相更讓人心安。
“所以,我靠近你,在我以爲這世界也就這般之時,我看到了你,看到你算計冷言雪,眼眸輕轉就將整個丞相府玩弄於掌間,我恨如我母親那般的女子,在她身上我看不到一絲光亮,可是直到遇到你,從你的眼眸裡看到一絲屬於這塵世間的光明。”楚浴染的面色微微帶上一抹清然。
冷言諾沒有言語,良久,方纔輕聲道,“那個你們整個定王府效忠的人是誰,那個讓你們定王府讓你母親作如此行徑的是誰,那個爲你控制心魔的人是誰?”
“呵呵…。”楚浴染突然輕笑,笑容中若痛入耳,“冷言諾就是冷言諾,萬事都不動於巋然,即使我如此說了,你關注的重點依然是我的身後之人。”
“我不是關心你,我是關心真正的明氏後人,關心真正的順國之帝,關心操縱這盤棋局的操盤手。”冷言諾目光瞬間冰冷。
只是那抹冰冷裡亦有一絲溫華,只是短暫,一縱即逝。
楚浴染突然撫着胸口,輕咳一聲,“你發現了。”似陳述,更似低喃,更像是解脫。
冷言諾眼睫眨了眨,“太明顯了,第一,我們被關了五日,那丫鬟每日送餐,看似一人份,可是每一餐一日一日都會增加一點份量,很少,如果不仔細觀察,突全看不到,很顯然,她知道屋內還有人。第二,她在我醒來的第一日,就無意掉落之物助我們逃命,我自覺可沒這個本事讓女子於我傾心而助。第三,第一日,我醒來之時,你既然凜住了氣息,她又如何發現得了你,她故意擡腳欲走向牀榻不過是得你的指示,而你這做這一切,不過是讓我放心於你,你不會害你。第四,我們逃走之時,你將所有精確的線路計算的分毫無差,要知道…。”冷言諾突然起身看着楚浴染,“這五日,你可是與我一同在屋內未出一步。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你沒有回答我你是如何進來的,所以那丫鬟是你的人,而那院子裡應該是有人認識你,在給我作後應。”
“咳咳…。”楚浴染終於忍不住輕咳,爲冷言諾的聰慧,爲冷言諾的觀形於色,而他,似乎也本沒想刻意隱瞞。
“你背後之人擄來我,暫時卻並不打算殺我,而你不同意他抓我,卻難以與之敵對,所以纔會偷偷出現在我房中,所以你熟悉那別院裡的一切,我說的可對。”冷言諾聲音清冷。
“冷言諾你可不可以不要這般聰明,你這樣,心思深沉,處處謀劃,到底是累……”楚浴染話未落,便暈了過去。
冷言諾當即上前去探楚浴染的呼吸,這下當真不是裝的,呼吸輕弱,看了看那染血的衣袍,冷言諾一咬牙,去掀楚浴染的衣袍,之前本受了重傷,一連多日未換衣,以前見他哪一次不都是美得像個魔孽,而且之前逃跑時,又似乎牽動了傷口,她原本想問,可是到了石洞裡,見他無異便也沒再過問。
如今,當冷言諾直面楚浴染的傷口之時,燦亮的星眸裡也是一暗,這個人,傷得這麼重,傷口根本就沒有包紮過,最外面的一層血漬乾涸而阻住了血往外流,有些地方已經與衣裳連在了一處,原本精細結實的胸膛處不可謂不觸目驚心。
冷言諾突然覺得眼睛一痛,他可以包紮,可以不來救她,不用守他,甚至於他在那房間裡也可以包紮,可是他卻沒有,甚至於從沒有喊過一聲痛。
因爲什麼,因爲自己防得太嚴,因爲,自己即使在笑,即使在與他鬥嘴都是保持着高度警惕,他也明白,這五日她從未真正的睡着,他知道,他沒說,她明白,她也沒說。
她知道,就算時間倒退過去,楚浴染若敢在她面前脫衣裳,她一定會一掌拍死他。
所以他忍着,忍着,忍着。
從南國城牆受傷那晚,到得現在,沒有包紮,只是任血流一層阻一層,若不是方纔的打鬥撕扯開傷口,他沒有暈過去,她永遠都不會發現。
她一直刻意的避開他,不想與他產生交集,甚至討厭他曾經對她的誓在必得,討厭他曾經在那樣的境地她在沈男的命與慕容晟睿的命之間作最艱難的取捨,讓她心痛到無以覆加。
可是此刻,一切逃避的都已看清,他心思莫測,危險重重,然而卻從未真正的傷害過自己,可是她卻故意將他拒在三尺之外,其實他想要的或許從來不是那麼多。
可是自己卻永遠都給予不了,既然給不了,又何必靠近,心只那麼小,如何能容他人,就算此刻感動,卻也只是感動。
“楚浴染你是個傻瓜。”冷言諾突然輕嘆一聲,又去把楚浴染的脈搏,衣袖一撩開,卻從裡面滾出方纔她遞交給楚浴染擊碎青瓦的簪子。
冷言諾目光靜了那麼一靜,認真的看着那暫子,須臾,她輕輕將那簪子在他的袖囊中放下。
一絲風自洞外拂過來,吹得微弱的火苗動了動,山洞裡紅光也同微閃,而微閃的紅光中,冷言諾慶幸自己之前給楚浴染服用的藥,以至於還沒有發和一感染,也慶幸楚浴染撿得這壺酒,眼下正好,用這酒消毒。
待冷言諾給楚浴染包紮好,自己也累了,剛想要起身,恍惚中聞到一絲極甜的香氣,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再待她醒來之後,面前還是山洞,只是卻不是先前的山洞,這山洞頗大,正前方有一條通道亮着微光,隱隱還有空靈的滴水聲傳來,而自己正躺在一張簡易木板牀上。
楚浴染更不知去了何方。
冷言諾慢慢起身,擡了擡胳膊,冷嘲一笑,依舊沒有內力,顯然,她又落入他人之手。
前方好像有腳步聲而來。
“原本給你好地方,誰知你偏偏不識好歹,那眼下,就只得委屈你住在此間了,山洞潮溼可是要委屈璃王妃了。”一道好聽如天婉樂卻又入耳之寒的女子聲音突然由遠及近的響起。
冷言諾看着前方光亮處一個朦朧的身影曲線,看着那輕輕踩在微潤石面上紅紋繡蘭花的繡鞋一步一緩而來,與此同時,一道深濃而淺的迷迭香,嘴角帶起一絲瞭然般的冷笑,“你終於肯出現了。”
------題外話------
能猜到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