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越來困窘捱餓中憨厚無求的笑,那些發自內心的善良關心,全部自靈魂間散發而真實的在腦海中滌盪。
長長灣灣暖流匯海入蒼穹,碧空一洗風嵐過。
可是,沈男,你可知縱然你不想要陷害我,你越是如此做,越是趁了對方的心,冷丞相今次就是想將我陷入兩難境地。
誅殺九族?呵,真是可笑。
無論你承認與不承認…。
冷丞相看着冷言諾,眸光冰寒晶亮,今日之事無論如何冷言諾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冷俊軒之事他亦開始對冷言諾心存戒心,思際反轍他於是派人去了千里之外的青山村,查到了沈男,他仔細觀察看過冷言諾,她的確稟承他的心狠,冷情,可是不同的是對於身邊於她安好的人,她斷不會袖手旁觀。
不能因爲這一個例外動了他本來的計劃,現下也只得開罪璃王而除了她,今日至少也要把她拖下水,以解後顧之憂。
冷言諾眸光一一在冷丞相,冷言雪,以及柳氏面上掃過,她就說,冷言雪與柳氏怎麼這般安靜,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南木宸的婚事當真就確定鐵板釘釘了。
眼下,她如果說是沈男抄襲他的,沈男必死無疑,且,沈男又是通過如何途徑抄襲。
如果她說她不認識沈男,沈男,同樣死。
如果她說她認識沈男,那……謠言四紛起,風流止不盡……
好毒的心腸。
“皇上…。”冷丞相上前一步,面色懇切。
“不必了,這戲法兒本就是沈男所創,我藉由而來,如此而已。”冷言諾起身,開口。
在他旁邊慕容晟睿感受着她剛纔那一刻所有的情緒,她明明面無異色,明明安然若隅,可是他就是感受到了那麼極度複雜而萬幻的內心情緒。
冷丞要看着起身走來的冷言諾,眼底一亮而閃的精光滑溜得很快,甚至於冷言諾看到了冷丞相一幅虛僞錯愕表情後的冷笑。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冷言雪聽到冷方諾的言語,眼底的笑意終於張揚出眼角,遂偏過頭去看柳氏,卻見柳氏只是極淡的與她對視一眼後移開。
冷言雪欣悅的面容一怔,面色瞬間有些晦暗,須臾擡起頭看着冷言諾,眸光冰冷黑暗。
南木宸看着冷言諾,自然猜到今日之局針對的是誰,眼見她承認,他身子也微怔。
南湘儀此時目光卻越過人羣,看向慵懶自飲的楚浴染,面色有些灰暗,這幾日,楚浴染對她總是不溫不淡的,南木宸又帶來母后的口諭,讓她儘快回國…。
楚浴染依然坐在坐位上,看着亭亭起身的冷言諾,即使依舊一幅淡然慵懶之態,也難掩眸中那剎那間流轉的詫異之色。
“璃王妃剛纔說…。”太傅大人此時起身看着冷言諾。
成王與成王妃以及鎮國將軍府的嚴忠老將軍此時見殿內情形,皆心思各異。
嚴忠將軍本來是常年戎戌邊關,但近年來因年事已高,其下子女除了一個孫子較爲出息外,無一能承擔其職的,最後無法,只得提用冷丞相之嫡子冷俊青任邊關將領,其孫子嚴苛爲副領。
冷言諾此時看着太傅大人關心的眼神,感激一笑,方纔道,“他叫沈男,我們原本就是認識的。”
一語出,四堂驚。
堂堂璃王妃公然承認與一陌生男子相識?
衆人遂紛紛看向璃王,卻見其一幅溫雅之態眸目溫深的看着冷言諾,面上並無任何異常變化。
瑞陽皇帝手拳緊拽後又鬆開,心下決心一定,如果要傷害諾姐姐,就算落得一個不識恩義的暴君又如何,沒有諾姐姐,何論有他今天。
瑞陽皇帝思極此,手剛要擡起,便聽得耳邊傳一陣低語,隨後不着痕跡的順勢拿起茶杯,喝茶…。
“爹難道忘了嗎?”冷言諾不理會衆人的異色眼光,輕啓玉脣,“他是青山村村長的兒子呀。”冷言諾話落又自嘲一笑,“哦,想來,爹爹自然是不知的。”
冷丞相眉頭一跳,又笑道,“這個自然清楚。”
“爹當真清楚?”冷言諾追問。
冷丞相一下子捉摸不透冷言諾想做什麼,只得答道,“自然。”
“言諾五歲之時被你送出府,去了千里外的偏僻山村,說是爲了養病,可是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捱打幹活,每夜每夜被餓醒,冬衣不裹暖,夏暑不透風……每每飢寒交迫的日子,都是這位沈男公子相助,纔有幾月前你接我回來那一日。”冷言擡頭望着天,聲音沒有任何感情的娓娓細述,“言諾一直以爲是那些下人自作主張見我年幼所以如此待我,爹爹定然是不知的,沒曾想,爹竟然連村長的兒子都知道的,爲何卻獨獨讓女兒受那麼些苦。”
一段話落,冷言諾眸光冰冷的看向冷丞相,你想敗我名聲,讓我進退兩難,那我就置誅死地而後生。
兩兩相碰,玉石俱焚要不得,能傷你自然最好。
沈男看着冷言諾,她的眼神冰冷而明亮,聲音清麗而堅韌,她見過她笑,見過她的倔強與堅韌,卻從未見過她的冰冷與明光璀璨。
她璀璨於曼珠沙華中,即使說起曾經的潦倒飢寒,卻依然光彩亮人,桃之灼灼。
曾經她宛若花圃裡堅毅明亮的小花,自強不息而倔強,百折不彎而迂迴,是嬌嫩花朵長成青春少艾。
如今,她青春少艾,汲然明亮嬌然,卻多了分從容淡定與決絕,她璀璨,璀璨得流光四溢,冰冷而有情。
冷丞相猛的看着冷言諾,眸中不知是意外冷言諾口中所說的曾經所過的生活,還是意外於冷言諾竟然爲了救這男子公然說出自己曾經的慘虐過往。
“看來爹爹原來是清楚的,卻眼看女兒受苦,真是好狠的心。”冷言諾語氣淡漠,沒有絲毫溫度
大殿中一時間氣氛有些沉然。
君臣俱驚,看面前清亮明亮,貌容絕美的璃王妃親口說起自己的過往,他們也有兒有女,雖然家中亦有正室對待庶女刻薄些,但是親耳聽到堂堂一國丞相竟然……
楚浴染喝酒的姿勢一頓,桃花浴染的眸光輕糊片刻後恢復如常。
花千堯難辯男女的面容上也閃過難得有晦暗之色,原本似乎要說什麼的脣張了張又閉上去。
瑤華公主自宴會開始以來都未言語,此時聽得冷言諾言,心中亦是震憾不已。不是驚於冷言諾口中飢寒交迫的生活,而是驚於她敢當衆剖析自己曾經的過往。
古來女人重譽,即使背後多麼不堪,再於人前的都是明亮的,美好的,就如她自己,早早喪夫守寡,可是也不得不強顏歡笑,箇中苦楚不曾於人說。
“我與沈男本就自小相識,無可厚非,他於我又是恩人,兩人互相知曉的戲法兒又有何奇怪,不過,本王妃今日真的很好奇。”冷言語調一改,“爹今日一出到底是何用意,難道真的是不容於女兒,女兒到底是做錯了什麼?”
連聲責問直壓冷丞相。
冷丞相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竟覺得剛纔一剎那間冷言諾身上散發的氣勢凌然逼人。
“冷丞相。”瑞陽皇帝三個字,聲音微沉,其心中不滿之意不言而喻。
冷丞相此是卻突然微微一笑,“此間事情真是複雜,可是這位公子……”冷丞相何等精明,方纔轉過身看了眼沈男。
這一眼的意思,冷言諾自然明白。
隨即,沈男對着上首皇上一跪,“是草民愚昧,妄想借由曾經於璃王妃的恩惠獲得高升之位,這才找上了丞相府,此事與丞相無關,更與璃王妃無關,草民雖然曾經幫過璃王妃,但是不過是小義而已,談不得恩,王妃不必如此心仁,請皇上賜草民一死。”
親自求死。
衆人有些同情可悲的看着男子。
慕容晟睿看着跪在地上一心求死的男子,如玉的容顏上閃過一抹異色。
“不知道沈男最近的家人可好,沈村長與你娘還居於清山村嗎?”冷言諾關心的開口。
沈男偏過着看着冷言,眸中愧疚後悔等情緒感激一晃而過。
冷丞相暗贊於冷言諾的狡猾,傾刻間便明白了自己手中的籌碼。
見沈男不說話,冷言諾又轉過頭對冷丞相道,“爹是記恩義之人,此次想必見過沈男爹孃吧,一起接來了嗎?本王妃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沈男是有名的孝子,既然能隨爹進京,想必安中安隅。”最後幾個字冷言諾故間說得緩慢平靜。
冷丞相點頭,微笑,心中鬱悶挫敗,卻化爲嘴上溫和的,“嗯,挺好。”
聞言,地上跪着的沈男了緊繃的肩膀一鬆,這一鬆,似乎心中懸着的大石落下,人一下子暈倒過去。
……。
“好不容易”令皇上開恩,免沈男“之罪”,因着沈男突然暈倒,慕容晟睿直接開口,送回璃王府。
大殿冷靜半響,無人反對。
太傅大人看着冷言諾眸中讚賞之色明顯。
其實丞相大人與冷言諾的敵對關係,身爲三朝元老,人生已過大半,怎麼會不知,看着冷言諾不僅沒讓自己陷入衆矢這守,保全自己的名譽,反而救人,讓一心謀劃的冷丞相白忙一場,冷丞相是誰,與他同朝爲官這許多年他自然瞭解,於是對於冷言諾更是讚賞,其間心計,智謀,不是尋常女子比得。
至於冷丞相,自然圓滑得很,說是曾經忽略了冷言諾,是爲父之過……聽得冷言諾表面微笑,實際心底冰涼。
冷丞相終於忍耐不住,開始反攻,那也正好,來而不往,非禮也。
此時皇宮門口。
“哎,你真是冷丞相的女兒?”南宮玉兒似乎吃飽了,精氣神也足了,於剛纔那百儀殿中不見硝煙的情勢似乎不知道般,此時追上冷言諾的腳步。
冷言諾偏過頭,看着南宮玉兒,“如假包換。”
“不對,不對,我看你八成是撿來的,嘿嘿,你就不好奇剛纔宴會上冷言雪對我說了什麼?”南玉神秘兮兮的看着冷言諾,笑得不見眉眼。
撿來的?我也覺得是撿來的,冷言諾掩脣一笑,笑容明亮如華光照耀,“她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想。”
“哎哎哎,我就討厭那些個小姐們勾心鬥角爭寵奪愛的。我決定不幫她對付你,你覺得呢。”南玉追在冷言諾後面喋蝶不休。
“我覺得很好。”冷言諾答。
“郡主。”一道緊隨南宮玉兒身後如幽靈般的聲音在被自家郡主忽視百遍後,終於忍不住有些哀怨的出聲。
南宮玉兒聞言,兩手托腮微一皺眉,想到了什麼,不理身後人,轉過身看着冷言諾,“我聽倪月說你訛了我家太子哥哥一萬兩銀子,真的?”
冷言諾瞟了眼南宮玉兒身後的素衣侍衛,道“比金子銀票還真。”答得理所應當,毫不扭捏,不過,訛?好像是吧。
“你真有本事,能從我太子哥哥手中討得便宜,我太佩服你了,她…。”小郡主朝着一旁向丞相府馬車而去冷言雪稍去一個輕蔑的眼神,又道,“定然總是欺負你的吧,你放心,從今以後我照着你。”
“好。”冷言諾覺得極其好笑,這南國郡主表面看去倒真是個沒心沒肺大膽無忌的主兒。
“哎哎,其實我應該叫你嫂嫂的。”南宮玉兒語聲低了些。
“其實有個在天慕國做親王的哥哥也不錯的。”依舊是南宮玉兒的聲音。
“如果這個哥哥能夠長命百歲就好了,不然你將來可會守寡。”聲音低如蚊蠅。
走在前面的冷言諾腳步一頓,偏過頭看了眼一旁如高山流月,潔華明朗的慕容晟睿,如玉容顏上沒有半絲因爲聽到身後那“守寡”兩字而平添半分不同色彩,本來張嘴想說什麼,遂也沒有開口,繼續朝前走去。
“如果。…。”
“清一,蚊子太吵,可以丟棄。”慕容晟睿這時卻開口了,本來他不欲糾結這些事物,無奈,他覺得某些人不高興了,明明剛纔還暖如三月的溫度,轉瞬間低下十度。
清一聞言,向南宮玉兒走去…。而在南宮玉兒身後那位被稱呼爲倪月的素衣男子卻攔在了南宮玉兒身前……
此時卻見一駕璃王府馬車匆匆在宮門口停下,馬車停下,車簾掀開,馬車上跌落一個人,一見慕容晟睿,便跑了過來。
“啓稟王爺,璃王府東廂院子突燃大火……”男子是璃王府的家丁,一看着慕容晟睿便急聲開口,見面容神情想來很是着急。
慕容晟睿與冷言諾同時皺眉。
“說清楚。”冷言諾開口。
“府內下人們一時粗心,着起大火,如今火勢已受控制,火勢頗大,怕王爺丟了重要物什,所以特來稟報。”
冷言諾如珠明妍的面容映在明珠光輝中耀耀生姿,放火?真有智商。
“起火。這可是頭等重要大事,如今正值春季,天干物躁,璃爺還是趕緊回去吧。”南木宸自人羣中挺拔而出。
“如此,不如一起去看看吧,若有幫忙,老臣也可出力。”一旁正欲打算離去的冷丞相回過身來,面色也是顯見的焦慮擔憂。
冷言諾聞言偏過頭看了眼冷丞相,倒是會演戲,這老岳丈一角扮演得真到位。
“既然今次璃王府發生如此大事,本宮怎可袖手旁觀,不如衆人一同前去看看可否幫忙。”南木宸話落又對一旁角落的楚浴染開口,“定王也一起吧。”
“得南國太子相邀,自然欣然前往,也可以去璃王府觀摩一番。”楚浴染笑着應允。
觀摩?這是起火好吧。
於是,一羣人浩浩蕩蕩的奔赴向璃王府。
璃王府門口。
大火早已撲滅,只是東廂房邊還依舊冒着陣陣清煙,冷言諾看着那抹清煙,光亮的眉宇微微一蹙。
“快進去看看有無死傷,這火真是來得…。”一旁冷丞相一幅老丈人的姿態關心的朝救火的人吩咐道,似乎全然忘記了剛纔宮裡百儀殿那一幕。
煙氣霧繚中,人來人往,個個灰衣黑麪,衣冠不整。
“聽說璃王府有一隊武功不弱的暗衛,難道這些是…。”
“啊”黑雲紅霧一片狼藉中響起一道驚異不解又惶恐的聲音,聲音尖銳而刺耳,頓時吸引了衆人目光,打斷了冷丞相的話。
“何事?”開口的是最先帶兵擁進去的兵部尚書冷靖風。
“你穿的是什麼?”又響起一道年輕的男子聲音。
“龍袍。”兩個字如一重磐石,生生使人凝目朝着說話的人望去。
然後,璃王府大門口十幾個人奔了出來。一人身上還穿着九龍金爪龍袍,一聲金黃色在在月色下金光耀耀,龍眼亮閃閃似乎在嘲笑世人愚昧,爭名逐利。
看着那月光下金光璀璨的龍袍,周圍一時間靜若無聲,而後又聽那人道,“我不知道啊…。慌亂中進了書房,衣服當時被火點着了,又看不清,所以,就慌慌張張抓了件衣裳套上…。啊…。這是…。”男子似乎終於低頭看清事實,一聲慘叫,隨即“噗通”一聲,對着近前的慕容晟睿一跪,“小人,小人知錯,不該慌亂中跑進書房拿衣服穿。”男子面色染着大火燒灰塵後的污垢,看不清面容,卻只看得一又眸子精亮精亮,此時委屈又抖動害怕的跪在地上,眼淚漱漱而落。
冷言諾看着男子眸中閃過一抹詫異,而正是這抹奇異的目光落在緊跟而來的冷丞相與南木宸的眼中。
前者見此,眉眼間隱耐下沉沉的不安。
後者,眉宇微蹙,卻只是看向璃王。
起火,滅火,家丁不小心進了書房,亂套衣裳,竟穿出了龍袍……周圍趕來的朝臣看着這一切,轉瞬將事情理了個七七八八。
璃王難不成想要…。
可是……
“這…。”冷丞相上前一步,看着那害怕得一直抖動的男子,急聲喝斥,“你亂說什麼,璃王怎麼會私制龍袍。”話落,一腳狠狠朝着男子踢去。
私制龍袍。四個字,罪名落實,周圍衆人心領神會。
“不可能。”一旁的太傅大人被人攙扶着走進來,完全不信的看着地上的男子,義憤填膺的開口,一張泛着褶皺的面上顯出一抹急怒而生出的紅。
花千堯這時甩着招搖的步子移了過來,拈了拈發,緩聲道,“不過一件龍袍嘛,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奇怪,花公子你以爲這是你貫流花叢的鶯鶯燕燕小事兒?衆臣齊翻白眼。
然後,衆人都將目光移向璃王。
“這是要有謀反之心啊?璃王你…。”開口的是那日攔截冷言諾的京兆尹。
慕容晟睿站在那兒,看着周圍亂糟糟的一切,黑頭垢面的家丁,一些個劫後餘生,心有餘悸,一些個冷冷發抖,漱漱哭泣。
周圍一幫朝臣不解的懷疑的看着他,慕容晟睿偏頭,卻正對一雙淡然鮮亮的眼眸,那眸光波動深轉,明亮如珠,像是劃過夜空的一抹星粲,深深使得月色都黯淡下去。
而後落入眼底深處那抹溫暖。
冷言諾對着慕容晟睿一笑,今晚這事情若說背後無人安排她都不會相信,事情接踵而至,撲面蓋至,打的是不止是她的臉,而是怎個璃王府。
稍傾冷言諾轉頭看着冷丞相,眸中已無之前看見龍袍的驚異之色,“爹爹當真是有意思,任何罪名,也得給對方一個解釋是不,就算真有此事,不也得經過三堂四審,宗人司專審,上書皇上,你們一衆爲國爲民的朝臣難道就此越俎代皰了。”
一句話緩慢有致,清麗如珠玉,浸落這滿天白淨月色朦朧紗影。
“璃王妃好大架子。”冷丞相一拂袖,嘴裡雖然恭敬的說着璃王妃,可是面上的憤怒之色顯而易見,壓也壓不下去。
冷言諾卻迎而微微坦然一笑,“不過一件,龍袍而已。”
一件龍袍而已?
周圍衆人聞聲不解而疑惑的看向璃王,卻見對方只笑不語,又看向冷言諾,這璃王妃是腦子透逗了嗎?一件龍袍而已,難道她不知道這是多麼大的過錯嗎?
一些懂事者紛紛將目光移向冷丞相。
又想到之前百儀殿那一幕,看來今夜怕是很難善了,多事之秋啊,遂擡頭看天,怎麼都覺得風雨欲來事滿樓。
冷丞相有些捉摸不透的看了眼冷言諾,他不相信如此劣勢,她亦能顛倒黑白,化腐配爲神奇,遂微微沉聲道,“璃王妃這是何意?”他沒有喚冷言諾言閨名,已經是在向衆人宣告今次之事無論如何與他冷丞相無關,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冷言諾看着冷丞相,似要將他看得透徹。
冷丞相觸着那目光,明明很溫淡,卻感覺猶如被一滑冷尖銳的細蛇緊緊鎖住,納入盤口,莫名的,後背卻覺得一絲絲冷氣兒,不過須臾,冷丞相面色一正,竟也覺得恍惚,自己身經百閱何會如此,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女兒,心計深了些,又如何。
冷言諾這時卻移開目光,看着那龍袍歪穿半解的黑麪污垢男子,衝着其後才“慢吞吞”趕來的王府護衛道,“本妃不是吩咐守好倉庫嗎,爲何這件龍袍卻出現在書房。”語聲一轉之前的平淡清然,透着絲絲冷冽,在這清月滿掛的天際下如一渦輪旋着變了,折射,飛揚,卻又夾着凌冽而不退的氣勢。
“回王妃,屬下不知,龍袍一直放在倉庫,剛纔突然起火,屬下們忙着救火,倒是忘了這回事。”一名男子上前應道。
冷丞相見此,心中突然升起不好預感,眼角餘光瞟向跪在地上依舊漱漱落淚的男子,眉鋒緊抿。
“王爺,看來王府的護衛有待加強。”冷言諾風馬牛不相及又是看似很相及的望天悠嘆。
慕容晟睿眸光溫潤清和的看着月光下的女子,粲然一笑,一笑風華。
冷言諾的心卻突突的一跳,是她錯覺麼,她竟然在這笑容中看到繾綣溫融的味道。
而在最外圍的冷言雪看着那一笑硬是失態半響,而後,才轉過頭看着一旁默不作聲的南木宸,心突然被扯得有些生疼,因爲在剛纔那一刻她看着裹着龍袍出來的男子時,親眼捉到了那一瞬間南木宸落在冷言諾身上的目光。
癡然,擔憂…。而這一切即使剛在在宮中大殿上對她諸般柔情卻遠遠沒有的情緒。
冷言諾,爲什麼,爲什麼你的出現生生的毀了這些……一羣人圍在璃王府門口,衆說紛紜,又等着璃王府給出解惑,沒人注意到人羣簇擁處,那抹月色陰影下,天慕國早享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名號的丞相府的掌上名珠,豔羨嫡女,那雙美如雪的秋水眸子此時顯現出絲絲因着心底憤怒卻又撕扯不開硬生生的血紅。
她依舊站着,風過拂裳,美若出塵,可是腳下鳳紅雲綃水色繡鞋卻就那樣僵着,上面閃閃發光的明珠此時也失色,兩脣緊緊抿着,仿若下一刻就會抿出血氣來。
五臟六腑都很痛,痛得離奇,生生抽動着緩流慢動的血液,難受得就快要暈厥,而後,一陣微風拂來,風,微寒,冷言雪輕晃了晃頭,回過神來,眸光定而深冷的看着人羣最裡處的冷言諾,而後,極爲諷刺的一笑,時間還很長。
“王爺,這,如今羣臣在此,南國太子郡主亦在,縱然你是親王,也總得給個解釋吧。”京兆尹動着嘴脣一副看賊的神情。
“京兆尹當真是精心忠誠,碧血丹心,滿腔正義,本王深有觸感,但望此生此等可貴精神堅持到底。”良久,慕容晟睿輕輕開口。
他一襲墨色錦裳,紅色腰帶,端得是高姿璃華,一句話卻讓京兆尹面色生生的僵硬一分,隨即竟不自然的看了眼一旁的南國太子。
這一眼極低,極了無痕,卻沒有脫離心思細膩如針的冷言諾。
“王妃不是說過了嗎?不過一件,龍袍而已。”慕容晟睿言罷,衝身旁清一道,“進宮回稟皇上吧,那批龍袍被火毀了。怕是要不得了,至於那些經繡娘千百細思的圖樣,怕也只有從頭再來了,皇帝想必體諒本王苦心,不會爲難。”一語終,滿是靜。
這龍袍是皇上要的,不止一件,而是一批。
衆人此時當真明白了,之前冷言諾所說的,“不過一件,龍袍而已”的深意。當真是不過一件龍袍而已,自兩年前皇上登基以來,就遠於璃王府,箇中刁難之事也偶有聽說,這難道又是皇上爲難璃王,變着法兒繡龍袍圖案?
“咦,這件龍袍不對勁啊。”衆人思凝中,冷言諾走上前看着那黑衣男子身上的龍袍,面色狐疑。
怎麼個不對勁法?衆人看着冷言諾,看着這位新晉的頗爲邪乎的璃王妃,尤其是才經過剛纔皇宮裡百儀殿一幕,更是對其心思莫名。
立於人羣之外的楚浴染看着這一切,只是笑笑不語,今夜風清月明,星光璀璨,適合看戲——看人。
一旁的南宮玉兒待在南木宸身後,本想開口說什麼,卻被身旁的南湘儀一拉,遂轉回頭看南湘儀,見對方朝自己搖頭,思際半響,撇撇嘴沒有說話。
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諾走近的動作,眉宇間微微斂神,聽冷言諾開口,“花繡孃的繡藝,我看過,好像沒這個花樣。”冷言諾話落,又道,“不過,這布料倒是一樣的。”
“這簡單,布料上哪兒買的,把人找來就是。”開口的是鎮國將軍府的嚴忠,她倒想看看此事能出什麼蛾子。
“嚴將軍心思轉得真快。”冷言諾意味幽深的看了眼嚴忠慢慢開口。
這一眼,卻看得年過六十的嚴老將軍,神色一凝。
不一會兒,人被帶了上來。
來人是一個肥胖中年男,一看見這陣勢,兩腿還是不自覺得抖了抖動,此時如果有百姓在此,定然能認出。這位唐記掌櫃便是那位多日前本來店鋪即將倒閉,卻突然被人定購大批衣料而起死回生的衣料鋪掌櫃。
“這不是我家的料子。”肥胖男不過看了眼衣料一眼便給出答案。
“不過一眼,你便看出這不是你家的料子,當真如此神眼。”人羣中冷尚書輕視懷疑的開口。
而這一句話卻讓這個本來懾於此等場面的肥胖老闆怒了,一拍胸脯,也不管得不得罪人了,道,“我唐記衣料鋪開張二十餘年,家裡祖祖輩輩精擅此行,那裡能不懂,大人如此說,是看不起我。”
一句話倒將縱橫官場冷尚書怔愣當場,兩眼望着唐記掌櫃,硬是生生的憋着一口氣出不來。
冷言諾暗自冷嗤,這些一個個高高在上的人難道以爲所有人都是沒有骨氣該對他們俯首稱臣之人,孰不知最是這些手藝人最是講究,最在乎自己所長,自己一生裡最爲引以自傲的怎容他們亂語褻評。
“這繡樣不是我繡的。”這時,帶過來看龍袍花樣的杜繡娘也出聲。
那穿着龍袍的男子此事怔愣着坐在地上,哭也不哭了,只是呆呆的望着衆位朝臣,眼神似乎想飄向某處,不料卻覺得哪裡痛痛的,硬是轉不開眼,甚至於連脖子都是僵硬的。
“既然王爺說是皇上命你趕製龍袍,這事一傳十,十傳百,倒也做不得假,可是同一批龍袍,卻出一件衣料繡工都不一樣的,這是爲何?”朝中處於中立們置的朝臣們開口。
一句話道出許多人心聲。
冷言諾不說話。
慕容晟睿也沒有開口,他只是看着冷言諾,神情間極盡寵溺。
看得周圍一些還隨夫君跟來的夫人們心羨不已,看這璃王多在乎璃王妃啊,這眼神……
“王爺,今夜大火來得奇怪,平日裡府中下人也小心,今夜又無風,也不怎麼的就起了火。”何管家的聲音此時才響在寂寂清空中。
“莫不成是有人妄想要陷害璃王府,此事如果落實,那怕是…。”太傅大人義詞嚴切。
“此事得交由宗人司徹查…。”
“啊…。”
慕容晟睿話未落,便見那位穿着龍袍目光空洞的男子突然一聲慘叫,然後,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而在她面前,冷言諾一個直退,正好撲進慕容晟睿的懷抱中。
“別怕。”慕容晟睿輕手扶上冷言諾的肩頭。
“王爺…。”冷言諾此時只得靠在慕容晟睿的懷裡當一個受驚的王妃。
衆人看着倒地的男子,不過須臾功夫,便七竅流血,皆面色狐疑。
冷丞相看着倒地的男子屍體,眉峰一豎,似乎很是疑惑,今晚他只是提前前準備了陷害的戲碼,可沒有讓這男子死,這背後……
但是冷丞相幾轉思疑,眉峰又微鬆開,至少背後之人並未有害他,而且此事,已死無對證,不可能查到他頭上。
最後,京兆尹派來官兵收拾屍體着手調查。
冷言諾知道這調查估計也不會有影蹤,畢竟這京兆尹這是丞相一派的。
一切處理完閉,人終散盡,璃王府擠擁的大門口,清靜悠悠,遠處樹影倒晚風天際銀河寥寥,一片清肅。
“璃王府可是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慕容晟睿輕悠悠開口。
本來躲在慕容晟睿懷中要起身的冷言諾聞言身子微一僵,竟似在那一刻感覺到一抹蒼涼孤憫自面前這個即使短逝卻依然溫暖高潔的男子身上散發出來。
“很好。”慕容晟睿道。
一陣風吹來,吹醒那一剎間的某些心思。
冷言諾離開那片溫暖淡香,擡腳向璃王府大門口東面那面牆走去。
彎身,冷言諾從牆角處扒出一根細如牛毛,手指般長的針來。
針極細,在月色上微微閃光。
因爲細,又被樹葉陰影遮擋,所以京找尹他們沒有看到。
而正是這一枚細針,迫使冷言諾明明可以阻止,卻不得不眼看人死,而自衛後退作驚嚇過度撲進慕容晟睿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張開的懷抱中。
因爲這針太過凌冽,她又不能在衆人面前暴露自己會武功的事實。
“我本來以爲是冷丞相呢。原來不是。”冷言諾翻轉的看着手中細針細語,同時眉頭微皺,原因是針上無毒,對方顯然並不想她死,又或者是心計不夠深。
可是心計不夠深會埋伏這許多日,如果不是正巧聽到寒霜說那快倒閉的店鋪,如果不是她正巧出府看着何管家正在訓練新進的家丁,注意到那抹不尋常的眸光,那眼下,璃王府可謂……。不過,璃王不可能沒有他法吧,思及此,冷言諾轉過身看着身後正靜靜看着自己的慕窬晟睿。
“你的仇人好多。”
“是想要這天慕國國土的人太多了。”慕容晟睿深深一嘆,看着冷言諾明顯有些疏離的模樣,心下微微一疼,而後道,“背後這人看來是越發不安分了。”
冷言諾笑,“我也覺得。”
月光滿地,落入一府清輝,璃王府今夜的確不太平靜。
東廂房被突如其來的火說是燒得面目全非,當然不可住人,當冷言諾想開口說今夜王爺住哪兒時,璃王已經卷着鋪蓋進了西廂院子。
璃王進了西廂院子,冷言諾覺得也無可厚非,反正房間很多,隨便讓一間給慕容晟睿也沒什麼,然而慕容晟睿身後跟着清一清二,卻是直接着着朝冷言諾房間而來……。
屋內一時氣氛有些尷尬詭異,清一清二與香葉知情識趣的退了下去。
“王爺這是……”
“諾兒不會拒絕一個將死之人想要入住的心願吧。”慕容晟睿微笑,笑得無辜。
“可…。”
“山老說西廂房主屋通風采光於我身體有好處。”慕容晟睿盯着冷言諾的臉說得煞有介事。
冷言諾面色狐疑的看着慕容晟睿,採光你自己先前在璃王府這麼多年不知道,而且大晚上的採什麼光。猶豫着開口,“那我把主屋讓給你,我去隔壁……”
“我睡軟榻。”慕容晟睿一句話打斷了冷言諾。依舊微笑的面色上眸光似渡上萬千水銀光光掠過,有些自指尖浸透出的溫涼。
“嗯。”冷言諾看着慕容晟睿,感覺那目光就像是要把人吸進揉捏似的,遂偏過頭。
那日的溫情一吻突然就漫上心間,旖柔溫涼的感覺如一片羽毛撩拔種種情緒,冷言諾輕咬一下嘴脣。睡就睡唄,雖然屋內多了個男人不太方便,但是好歹是美人一枚,欣賞,欣賞。
此時冷言諾面上的想法那麼明顯,慕容晟睿看在眼裡,嘴角微揚,瞬間將清眸中微凝的光散去,復一片溫明怡然。
守在門口的香葉正在想着王爺會以何種姿態被小姐趕出來,沒曾想屋內到此時一直相安無事。
看着璃王搬進西廂主屋的奶孃高興的合不籠嘴,忙端上一蠱熱氣香騰的雞湯而來。
“來,王妃,今晚受驚了,這是壓驚湯。”奶孃把湯往桌上一放,滿含慈笑的看着冷言諾。
今晚的確是有些亂,有些鬱悶,亂的是心,鬱悶的是慕容晟睿的闖入。
冷言諾一口喝盡,奶孃將雞湯退了下去,同時滿含深意的看了眼自家王爺。
王爺,奶孃就只能幫你到此了。
一旁正在看書的慕容晟睿看着奶孃離去時那滿含深意的笑容,心間似拔動了什麼,向冷言諾看去,看其如常,遂也沒說什麼。
冷言諾想沐浴,可是屋內……以前倒沒什麼,不知爲何如今,卻覺得有些彆扭,她琢磨着爲什麼,可是想到深處,又打亂思緒不再去想。
算了,反正不是有屏風麼,慕容晟睿自己就是個美人……
空氣中似乎有些躁熱,冷言諾看了眼窗外皎靜的月色,今晚月亮很圓,偏過頭,準備脫衣,可是漸漸的冷言諾覺得不對勁了,一絲風吹進屋內明明很清涼,那花香平日裡也很芳香清爽,可是此時她卻覺得,一切,都顯得很……
手中退衣衫的動作一頓……
春藥?催情散?冷言諾腦子裡鬨然一炸,將今日所有事情聯繫在一塊兒,那根針沒毒,奶孃送的雞湯也沒毒,奶孃不可能害她,今晚慕容晟睿住在她房間裡,她不可能會笨到以爲慕容晟睿對她用強。
相處這些日,加上慕容自己那幅身子,對藥物已爛熟於心,自己喝湯時他在場不可能不出聲提醒,她,信他。
那,到底是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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