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霞光萬丈,用光明點綴着這嶄新的一天。
“拿着,自家蒸的粗糧饅頭,朱姑娘還別嫌棄嬸兒手藝粗糙。”
昨晚得知朱昔時要返鄉一趟,牛嬸兒也是起了個大早,特地爲她蒸了十幾個玉米蕎麥麪饅頭,作爲朱昔時這一路上的乾糧。
接過這還透着熱的饅頭,朱昔時驀地間也是紅了眼眶。
禮輕情意重。
“讓牛嬸兒費心了,昔時.....”
喉中來回哽咽了幾次,朱昔時還是把後面感性的話給吞回去了,不是離別卻勝離別。
“嬸兒明白,明白。一層窗花紙的傷感事,什麼都不用再說了;這些難啓齒的話我們都爛在心裡,免得扯開大家都掉淚花子。”
話雖平直,可處處彰顯着不捨,誰願意輕易去捅破心中那層脆弱呢?本想就此淡過去,可手不禁撫摸上牛嬸兒這片厚重的心意時,柔軟的包袱間突然傳來一陣磕手的質硬感,讓朱昔時本就不平靜的心觸礁了。
這.....這什麼?!
心中似乎有了答案,可她還是快速地將手伸進了包袱中,將這透着磕手感的東西摸出來一瞧。
十兩雪花銀!倏然間,朱昔時整個就如暴風雨中的大樹被閃電給擊中,傻了。
握着這沉甸甸的銀子,半響過後,緩過神的朱昔時眼眶中隱忍許久的眼淚,突然間就如同斷線之珠般掉落下來。
“牛嬸兒你......這萬萬使不得......”
似乎早就意料到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神色安然的牛嬸兒立馬伸出手,擋住想推辭的朱昔時。
“沒有什麼使不得,這是你牛叔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嬸兒可不敢違背咱當家的交代。再說了,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上路,總要投宿住店吧?有點盤纏很是有必要,你就別跟嬸兒拗性子了,收下吧。”
平時伶牙俐齒慣了的朱昔時,此時像個啞巴一般在牛嬸兒面前哭紅了眼,各自心中都明白着。即使大家有意規避着“恩情”這東西。可它還是不知不覺地浮上臺面來,攪得人心發酸。
終是剋制不住滿心的愧疚,熱淚不止的朱昔時立馬在牛嬸兒面前雙膝跪下。重重地叩頭跪謝到。
“朱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了,你這不是明擺着折嬸兒的壽麼!”
始料未及的場面,還是讓牛嬸兒慌了手腳;想將地上俯首跪着的朱昔時扶起來。可任牛嬸兒怎麼勸說,地上的朱昔時就是不肯起身。
“牛叔牛嬸兒予我的厚恩。昔時今生沒齒難忘。大恩無以爲報,請受昔時一拜,聊表謝意!”
“朱姑娘你就起來吧,起來吧!你的心意我和你叔領了。要是讓外人看見,非笑話我們不可。”
“昔時這禮你們二位受得起!”
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朱昔時,硬是在牛嬸兒跟前重重一叩首。弄得牛嬸兒也是熱淚子直流,不停慌手慌腳地勸扶着她。
終還是滿心忐忑地受了朱昔時一拜。牛嬸兒也是心疼萬分的將她從地上扶起,不停地爲她拭着臉上交錯的淚痕,可不想自己不比朱昔時好到哪裡去。
“你個女兒家在外要多加小心。若日後有什麼難處或是沒有去處,大可以再回來藕花村,嬸兒家的大門一直爲你開着的。”
“會的,我一定會再回來看你和牛叔的。”
“別哭了,都別哭了......”慌亂地抹去了那些悲傷的淚水,牛嬸兒連忙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繼續說到:“回家,就要高高興興的。老人家不是常說:女兒歸家路,淚涌天變色。哭不得,哭不得。”
“嗯,嗯......”
抿掉了眼中最後一眶眼淚,朱昔時也露出了一臉釋然的笑容,連忙點點回應着牛嬸兒。
“閨女你要走了,難道真不和盛大夫道個別嗎?”
舒緩了心中的不捨,牛嬸兒突然間提到了盛子駿,朱昔時那笑容轉眼間也黯淡了許多;沉默了良久,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搖搖頭。
“不了,大抵他也不想再見到我。”
“你們這年輕人.....怎麼比孩子還鬧拗?一會要好的像牛皮糖般黏,一會又......唉~~”
說起朱昔時和盛子駿這事,牛嬸兒也是不住的惋惜嘆氣,明明大家心裡都記掛着彼此,非要鬧個不歡而散,冤家就是冤家。
似乎朱昔時不想再多說盛子駿,沉下心便朝牛嬸兒作別道。
“牛嬸兒,昔時就此拜別!請你和牛叔多保重,福壽安康。”
想繼續說點什麼,可牛嬸兒終是明白自己是個局外人,有些事情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天色也不早了,一會露了日頭天就熱了。走,嬸兒送你去門口。”
挽着朱昔時,她們兩人就朝院門外走去,嘴上不停地叮囑着她路上多加小心之類的話。路過盛子駿的屋子外那會兒,不知是牛嬸兒是有心還是無意,聲調間不覺地提高了許多。
牛嬸兒的意圖朱昔時能不明白麼?!表面雖裝作無心,可心還是多有動容。眼角的餘光不由地望向盛子駿屋子邊的窗櫺,平時,都可以看見在窗櫺邊忙碌的他,可今日他屋子的窗櫺卻是關得死死的。
去意,讓朱昔時腳步間不曾多做停留,可那一眼是帶着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歉意,最後皆失望地收回眼中。
到最後,盛子駿還是不肯見見她,落得個不歡而散。
悵然間,朱昔時莫名地露出一點淡淡的笑容,卻是那樣的蒼白無力:也罷,最好不相見,相見多紛擾。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停在村頭的牛嬸兒一邊不停地揮手。一邊不停地抹着眼眶中泛出的淚水。
而朱昔時的身影,漸漸融入那天邊綻放的金光中,不見了蹤影。天地安靜地沐浴在初升的日光之中,安靜地述說着一方不了情懷。
保重......
沿着出太陰山的山道走了個把時辰,朱昔時終於迴歸到了汾陽官道上。此時日頭已上三竿,陽光漸漸盛大起來,將清晨的涼爽漸漸驅散灑下炙熱感。
一年半時間的強化體能訓練。這點腳程。對朱昔時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漸漸毒辣的日頭,曬得人全身燥熱,讓朱昔時不得不減慢行程。
又在日頭下行進了半個時辰。有些熱倦的朱昔時找了棵陰涼的大樹,暫時坐下來歇息片刻。解下隨身攜帶的羊皮水囊,喝了幾口甘甜的山泉,滿身的燥熱感才慢慢舒緩下來。
不過剛剛緩了緩疲倦感。靜心下來的朱昔時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連忙回頭朝身後的樹林望去。便見一道黑影就“嗖”一下躲樹背後去了。
這狀況,惹得朱昔時也是眉角一挑。
什麼情況?
收定住微微一驚的心,朱昔時依舊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扭過頭思考起這件“怪事”來。
難道自己被什麼賊人給盯上了?!
不過很快這想法就被打消了。想想這朗朗乾坤下。汾陽官道上也是人來客往的,那個毛賊敢這般明目張膽地起歹心?想通了這點蹊蹺的朱昔時,如吃了定心丸般鎮定下來。
想玩捉迷藏?老孃非把你這鼠輩給揪出來不可。看看你玩什麼花樣!
“哎呀,歇息夠了。上路囉!”
假意佯裝着上路,朱昔時有意高聲朝身後樹林說了一聲,便快速地藉助身邊大樹掩藏起來,等待樹林裡那毛賊自己露出馬腳。
樹林中的人一聽朱昔時要繼續上路,也是急忙探出頭來張望,可此時官道上哪裡有朱昔時半點人影?林子中的人也按捺不住焦急,跑出來搜索朱昔時的行蹤。
只是這人還沒站穩腳跟,大樹背後立馬閃出的朱昔時,掄起自己的包袱就朝來人腦門砸去。
“死毛賊,我看你往哪兒跑。來人啊!抓賊啊!來人啊!!”
朱昔時下手憋狠,頓時砸地來人捂着頭摔坐在地上,叫喚連天地痛呼起來。
這聲音怎麼如此熟悉?!被來人吃痛地一吆喝,萬分詫異的朱昔時連忙定睛一瞧,也是頓時傻眼了。
怎麼是盛子駿這傻帽?!自己沒看錯吧!
還來不及問個究竟,官道上的商販已經聞聲趕過來施救。
“姑娘你怎麼樣?!好哇,光天化日之下,你這小賊居然敢當衆逞兇。”
眼前的這漢子,極像說書人口中路見不平的好漢,立馬掄起拳頭就準備朝地上的盛子駿打去。朱昔時也是被這陣勢給嚇住了,連忙閃身上前攔住這見義勇爲的好漢。
“大哥手下留情,誤會,誤會!”
“誤會?!姑娘剛不是在呼救,遇上歹人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回事,朱昔時也想問盛子駿這是怎麼回事!不過眼前,似乎要先解開這個天大的誤解,不然盛子駿肯定有頓好打了。
“大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女子和我家官人回孃家,路上起了點爭執拌了點小嘴,一時鬧着玩的。”
“鬧着玩?!”
眼前這疑惑的漢子來回打量他們幾眼,朱昔時也是眼疾手快地扶住盛子駿,繼續上演“小夫妻”的狗血戲碼。
“官人,奴家打疼你沒?!不疼,不疼,奴家揉揉~~~”
聲情並茂間,朱昔時還體貼可人的爲盛子駿揉着腦門,肉麻地讓人直起雞皮疙瘩!不止好漢傻眼了,連坐在地上的盛子駿也傻愣了去。
官人?!這是哪門子代號......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