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回“蛻蝶醫館”的朱昔時,腳步還未來得及踏入偏堂,就瞧見一中年男子拍案而起,趾高氣昂地威脅到正坐在中央的盛子駿。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在推三阻四,我看你們這‘蛻蝶醫館’是不想在這臨安城呆了!”
倏然間,朱昔時月眉一挑,臉色寒如霜雪。
好大的口氣!
正在偏堂外焦急張望的沈氏和貴叔,一見朱昔時出現在眼前,也是如見救星般迎上來。
“小時,你總算回來了!盛大夫在裡面快招架不住了。”
“萬事有我在,諒他們也不敢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順了順自己的蘭花裙,從容不迫的朱昔時便昂首闊步地朝偏廳中走去。
“喲,今天是什麼好日子,我們醫館如此熱鬧?!”
劍拔弩張地氣氛間,突然因爲這清秀佳人一句插問而打亂了。那拍案而起地中年男子聞聲立刻轉過身,就瞧見款款優雅蓮步而來的朱昔時,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你又是何人?這裡是你個女子能隨意插話的地方嗎?!”
瞧着這氣焰囂張的中年男子,一嘴如吃了大蒜般口臭,朱昔時頓時還以一劑狠眼色。
“真是好笑,我的醫館什麼時候換了主,本姑娘倒是糊塗了!你又是何人,敢在我的地方大呼小叫。”
淺藍色的蘭花裙輕盈一轉,朱昔時就挨着盛子駿在正中央的梨花椅間落座,一館之主的派頭可謂是威嚴十足。
“原來你纔是這‘蛻蝶醫館’的正主。盛大夫,看不出你年年輕輕就學會了吃女人軟飯,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你......!”
一旁被圍攻多時的盛子駿。被這挑釁生事的中年男子一激,頓時想起身和他理論,可朱昔時卻快速地將手按在他手背上,示意盛子駿稍安勿躁。
“這年頭長舌婦不稀奇,沒想到男人一沾染這本事,倒感覺像是從茅坑爬出來的磚頭,又臭又硬!”
“說誰來着你!”
“誰急我就說誰來着!”
突然間。朱昔時的纖手“嗙”一聲拍在案几上。震得盛子駿那碗清茶茶水四濺!
“若今天幾位前輩是來登門聯誼的,小時我絕對好臉好笑待如上賓般尊着;若是來我‘蛻蝶醫館’滋事挑釁,哼~那老孃也絕不會任人騎到我們頭上!”
“喚生。不得無禮。”
突然間,坐在最前面的一個年長的男子開口,止住了繼續挑釁生事的許喚生。
“小時姑娘是吧,好膽色。我們許大夫先前言語間多有得罪。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終於這幾個人中有說人話了,朱昔時臉上的怒氣自然是沒那麼凌厲。轉過辣閃閃的雙眸盯上此人。脣薄眉窄,雙頰消瘦,雖然語氣間沒那許喚生咄咄逼人,可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善茬。
“敢問這位前輩如何稱呼?”
“在下‘仁心堂’的大夫。傅子恆,也是‘杏林醫會’的副會長。”
“傅大夫有禮了。不知今天幾位興師動衆地來我‘蛻蝶醫館’,所爲何事?”
朱昔時強顏一笑。也不想和他們幾個多繞脣舌,開門見山地就問上他們的來意。
“既然小時姑娘問起。那傅某也不多拐彎抹角了。今天來,是想徵詢二位對‘蛻蝶醫館’破壞醫規一事做何看法?”
破壞醫規?這罪名可大可小,朱昔時卻是不動聲色地瞧着傅子恆,淡定地問上一句。
“恕小時糊塗,我們‘蛻蝶醫館’一向光明磊落,緊遵三皇醫祖之訓,以行醫救人爲宗旨爲臨安城百姓廣開方便之門,不知犯了何醫規?”
這話雖然朱昔時說得問心無愧,可看着傅子恆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還是莫名地推到了嗓子樣。究竟他們揪着什麼小辮子不肯放手?!
“噢,真是這樣嗎,小時姑娘?!怎麼在下最近聽說你們‘蛻蝶醫館’中,以廉價工錢,僱傭了城中許多乞兒做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朱昔時冷笑不減,輕鬆自如地應對上傅子恆,看他能雞蛋裡挑出什麼骨頭來。
“我館中的確是僱傭了一些可憐孩子做工,不過‘廉價’一說,小時我卻不能認同傅大夫所說。”
早在此事上有慎重考慮的朱昔時,沒想到自己防了一手還是派上了用途,眉眼間不由地露出自信的笑容。
“傅大夫可以打聽打聽,來我‘蛻蝶醫館’做工的孩子,哪一個的工錢比那些正經跑堂的夥計差?在場諸位包括小女子和這盛大夫在內,哪位不是醫者仁心,在乎了那一丁點昧心錢銀?”
朱昔時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隨着她眉眼間變得燦爛的笑容,更加讓傅子恆有小人之嫌。調整了下自己略顯尷尬的儀容,傅子恆又繼續說到。
“那貴館成天慫恿一羣無知女子,打着行醫濟世的名號在臨安城招搖過市,敗壞婦德,小時姑娘又如何解釋?”
“慫恿?敗壞婦德?你們怎麼就認爲小時和這些可憐女子,一定就是在敗壞婦德,而不是在扭轉她們悲劇的人生呢?傅大夫,瞧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怎麼也會如此目光短淺?!”
“子恆,別和這臭婆娘廢話,他們明擺着就是和我們‘杏林醫會’對着幹,在臨安城中打壓他們小小一個‘蛻蝶醫館’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一旁終於坐不住的許喚生,破口大罵上面色鎮定的朱昔時,而她只是看着他們這一黑一白的嘴臉,目光中更顯鄙夷。
夾了半天黃鼠狼尾巴,終於原形畢露了吧。利字當頭,人心醜惡!
“許大夫,你們‘杏林醫會’在臨安的勢力,我們小小的‘蛻蝶醫館’怎麼敢輕易招惹?不過。若是想用這莫須有的罪名抹黑我們,是否有失君子風範?!”
“我們無君子之風,那你們成天教唆一羣孤苦無依的孩子,在臨安城裡大肆歌功頌德你們醫館,就是君子所爲?我看你們是藉機想打響名聲,搶佔別家醫館的生意倒是真!別在這裡惺惺作態故作清高。”
“許大夫,開門做生意的哪個不擔負着競爭的風險?若我們盛大夫沒真功夫。即使外面傳得再風生水起。那也是徒勞!臨安百姓眼睛不懵,辛苦掙來的血汗銀子可不能被無良之輩給榨取了!”
跟朱昔時這“吵架王”過招,許喚生無疑是自討沒趣。頓時被夾槍帶棒的話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傅大夫,費了大半天脣舌,他們居然還恬不知恥地羞辱我們。你叫我們‘杏林醫會’的臉子往哪兒擱?!”
場上頓時撕破臉,傅子恆沒必須一直在那唱好臉子了。也是端起自己“杏林醫會”副會長的架子威脅到朱昔時。
“小時姑娘,同爲醫者。在下實在不願同行相逼;若姑娘肯停止現下無禮的活動,並主動想各受損的醫館賠禮道歉,我們‘杏林醫會’必定既往不咎,還熱情歡迎貴醫館加入。”
繞了半天。他們幾個還是在爲自己的利益做盤算,生怕她這“蛻蝶醫館”鋒芒太盛,搶了自己的飯碗。可朱昔時是誰。她可不是什麼好捏的軟柿子。
“若小時說不肯屈就於各位‘好意’呢?”
“姑娘若一意孤行,不聽在下好言相勸。那就我們‘杏林醫會’也絕不手軟。小時姑娘你是個聰明人,可要權衡好其中的利弊。”
選擇已經擺在了朱昔時面前,傅子恆多說無益,就看這女子是否識時務了。要知道,如今他們醫館得罪了宮家,傅子恆料定她斷不敢再得罪他們“杏林醫會”,否則無疑是自取滅亡。
傅子恆心中的如意算盤掐得精,也是盛子駿先前所顧忌的。宮家和“杏林醫會”掌握了全城的藥材市場,如今朱昔時已經開罪了一個宮家家主,再把這“杏林醫會”的幾大爺給得罪了,那用不了多久他們苦心經營起來的“蛻蝶醫館”只能關門大吉了。
“小時,要不......”
終還是不忍醫館被逼上絕路的盛子駿,神色焦急地在一旁喚上朱昔時,可她靜持了半響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了不肯妥協的決絕。
“對不住了,小時向來性子古怪,我認爲對的事情就是直撞南牆也死不回頭。各位前輩一番‘美意’小時心領了,還是請回吧!”
頓時朱昔時如拔地而起的青竹,傲然地迎戰上面色得意的傅子恆幾人,凌然地劃了一個“請”的手勢。
“福祿,替師孃送客!”
傅子恆一臉難堪地瞧着堅決十足的朱昔時,完全對她的決定感到不可思議!愣看了片刻,面色陰騭地傅子恆拂袖而轉身,撂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警告。
“姑娘可別後悔今日的選擇。告辭!”
“恕不遠送!”
跟在傅子恆後面的幾個大夫,以許喚生爲首的,又罵罵咧咧地碎了幾句狠話,便離開了偏堂;這時朱昔時才大戰告捷般軟坐下來,一臉疲憊。
“小時,你知道剛纔做了些什麼嗎?知道如今我們的情況得罪了他們,有什麼後果麼?你真......真是太糊塗,太胡來了!”
盛子駿兩頭顧盼着,也不知道如何善後;慌忙之間,口吻間不覺地重了些對朱昔時火上了,可她依舊無動於衷的坐在椅子上,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
利弊暫且不論,可朱昔時明白一旦向傅子恆幾個低頭,他們“蛻蝶醫館”就再難擡不起頭來,永無翻身之日。
這是醫者的尊嚴,不容觸犯。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