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府,明月夜。
仰頭仰望着天邊那一輪明月,月光清涼如水。圓圓的月亮,缺缺的心,朱昔時看着看着就不禁潸然淚下。
有些苦,我們承受不來卻不得不揹負着。
一場爭執無疾而終,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朱昔時像一隻蝸牛揹着沉重的殼,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裡,只是靜靜的聽着自己心裡最深的聲音,天真地期望着它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剪不斷理還亂,心中沒有的堅定怎麼能找到答案?朱昔時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一個念頭關乎到這麼多人的性命。若堅持自己所謂的正義,那勢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不僅洛知秋一家三口難逃一死,而他背後的洛家上百口無辜也會因此而受到牽連;但若爲此事而妥協,那她又怎麼對得起含冤莫白的沈大娘,還有那可憐的徒兒沈福祿?
世間之事沒有兩全其美,只有禍不單行。一個錯誤的選擇會導致更多不幸的事情發生,心如洋蔥一層一層剝着,痛的直白,提醒着朱昔時慎重而又慎重。
正值心脆弱不堪之際,那恰當的溫柔不期而至,一雙壯實的手臂繞過她單薄的背脊,緊緊地將朱昔時鎖在懷間,趙真元的額頭緊緊抵着她的頸窩子,柔柔輕輕地說到。
“西施,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大概是同病相憐,朱昔時沒有反對趙真元這樣出格的親暱行徑。他抱着她,她支撐着他,兩個人想互相取暖的刺蝟,忍着心中的刺痛,在這靜夜之中尋找着依靠。
溫柔太刺痛人心。無形之間,朱昔時眼中的淚又不禁流了下來。爲什麼要他們來作出這麼難以抉擇的選擇?手心與手背,無論傷到哪一邊都是痛。
恍惚之間,小時悵然若失地問道。
“趙真元,我們該怎麼辦?”
選擇原諒就代表着包庇和縱容,可良心卻要揹負上一輩子的不安,是非有時不是一個對錯便能說得清道得明的。孰輕孰重往往不是一言對錯能概括的。而是當下利弊權衡;他們心中都清楚着。在這個多事之秋再也經不起任何風浪,任何傷亡。
“我不知道,心裡一堆矛盾在來回折磨着自己。想不清悟不透。”
明月皓皓,不亮我心,皎潔月光中的那一抹笑容,那樣的蒼涼。那樣的惆悵。
“福祿那孩子,我真沒臉面對他。”
“今日進宮。皇兄已經向我下了密旨,三日之內沈福祿必須離開臨安城,否則格殺勿論。”
心本就懸於一線,皇上的密旨無疑是雪上加霜。讓朱昔時心寒如冰。
“這......這和流放有何區別?!福祿只是個孩子,爲什麼皇上要威逼至此?”
“這已經是皇兄最仁慈的寬容了。若不是解憂在皇兄面前以死相威脅,恐怕福祿小哥的命未必保得住。西施。我知道你福祿小哥冤屈,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幸了。
淚嘩嘩地滾落,沒有止境。朱昔時明白趙真元話裡的輕重,不爭不鬧地呆坐着,身體顫抖地越發不可控制。
“到頭來,我們還是選擇對不起福祿和冤死的沈大娘,幫兇與真兇都是一個性質,害了人。”
“你心中負疚我明白,我何嘗不是和你一般苦痛着?一個是從小疼愛我的皇兄,一個是我多年爲伴的異性大哥,陰差陽錯之下讓他們同時愛上一個女子,我到底該幫誰自己也深深地矛盾着。過去是皇兄對不起大哥,而如今卻是大哥對不起皇兄,誰錯的更離譜卻要我一個局外人加以評判,我誰都不想對不起誰也不想失去,可一切由不得我的意願,必須屈從於形勢。”
小心翼翼地將朱昔時轉過來,趙真元耐心地圈着手指爲她拭去臉上的淚水,柔聲說到。
“你我在離開‘天然居’那一刻起,其實就已經選擇了包庇洛知秋和玉孃的事情,只是我們的心還不敢正視它而已。不論選哪一邊,結果或多或少地帶着殘忍,而我們要做的是,如何把這傷害降到最低,最輕。若明白這一點,你的心應該會好受些。”
無聲的閉上眼,兩行淚水又再次在蒼白的臉上蔓延開,無奈卻只能選擇屈從。
“當務之急,我們是好好爲福祿小哥謀劃謀劃他的去處,能做的儘量爲他做,這樣也少些對他的愧疚。”
“天大地大,他一個孩子揹負着這樣大的罪名,能去哪裡?難道又要讓他過上從前那種沿街乞討,食不果腹的生活......”
想到沈福祿的未來,朱昔時更是揪心,誰敢冒着掉腦袋的危險收留一個朝廷欽命要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敢這樣公然和皇上作對,一想到沈福祿渺茫的前途,她這個師孃也是傷心難安。
“夜長夢多恐生變。我明日一早便和二哥商量,看能不能疏通下戶部爲福祿小哥假造官府路引;畢竟三日後刑部通緝令一下,沈福祿這個名字將被全天下所矚目,他的處境將更加艱難;改頭換面,以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總比過着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生活強。而你也要振作些,畢竟你是福祿小哥的師孃,如何開導他釋懷心中心結是你的責任。”
“我真沒什麼自信去面對那孩子,趙真元,好難......”
搖着頭,朱昔時完全陷入了苦痛之中,她沒有半點昔日的理直氣壯去勸說那個心灰意冷的沈福祿。他沒錯,卻要揹負着莫須有的罪名活下去,怎叫人不揪心呢?
“難也要面對,若不能助福祿小哥邁過這個坎,其結果可想而知的。西施,風雨後會見陽光,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福祿遭受的這些苦難不會白受的。而你作爲長輩,更要讓他明白堅強心智的重要性,在堅強中自強不息茁壯成長,纔會熬到沈大娘沉冤得雪的一日。”
“會嗎,會有這樣一天來臨嗎?”
失神之間,朱昔時不敢置信地問到趙真元,口氣顯得是那樣的迷茫。
“會的,因果循環事必歸正,一定會這樣的一天。”
再次將朱昔時輕攬入懷,趙真元認真地向朱昔時保證着,他希望這懷中女子能重新拾起舊日的果敢,與他一道面對前路的風風雨雨。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