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嶽樓拼勁全力,畫了兩日將一副幾近完美的畫像,便命人送至太皇太后跟前。落筆的一剎那,她壓抑不住心中的興奮和激動!前往慶壽殿主殿的路上,徐嶽樓腳步輕快,就差踮着腳尖轉兩圈了。能不開心嘛!她這兩日嘗試在畫上做人工修剪,竟然成功了!
太皇太后身邊的小宮娥看到畫像上竟然是二十餘歲左右的少婦,都忍着笑。畫得越好,便越不像太皇太后好嗎?
雲尚宮和太皇太后只露出一瞬驚訝,接着互視一眼,還沒開始贊呢,那邊太后因見不慣宮娥那副模樣,先聲道:“母后,兒臣第一次見母后時,母后就是畫上這般模樣。”她這話恭維的實在太狠,裕親王乃是太皇太后二十二時產下的第三子。婆媳二人第一次相見時,太皇太后年近四十。
但是,什麼人說出的恭維的話最令人信服?剛會說話的稚子,以及平時不會恭維人的傻憨!不夠聰明一生運氣好得沒法說的太后,在太皇太后心中正式這種形象。因此,儘管太后一語暴露自己乃徐嶽樓的幕後軍事之事,太皇太后仍笑道:“往日裡沒發現你也是個嘴角伶俐的人兒。”
太后一副呆萌狀:“恩?兒臣說了什麼伶俐的話?”
太皇太后愈發開心,掩口笑道:“行了,別在我這賣乖了。”說完,拉着雲尚宮欣賞起自己的自畫像來。
徐嶽樓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太皇太后馬上就該誇自己,然後問自己爲什麼不以畫畫爲生了吧?
然,事實證明。好的開始便是成功的“一半”,這句無比正確。
太皇太后看完後,對徐嶽樓道:“是個手巧的孩子,針線做得可好?”
恩?徐嶽樓無辜地眨了眨眼,就這麼一句誇讚就完了?自己絞盡腦汁。就換來這個?她求救地望向太后。可惜,她太高估太后的智商了,太后還惦記着自己剛纔說了什麼伶俐的話呢……
她這般模樣落入太皇太后眼中,那就是不會了。老人家的臉上明顯佈滿失望和不解:“你出身農家,手又這麼巧,怎會不善女工?”
沒得到太后的指示。徐嶽樓只得自己道:“臣女會女工,但是沒有師父那般出色。其他的或多或少臣女也會,棋和廚藝例外……”
太皇太后展顏笑道:“除非太閒,誰有閒心下棋習字?至於廚藝,不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也不用親自動手,哀家更看重女子持家有道這一點兒,你師父是哀家唯一看走眼的女子。”
雲尚宮巧笑道:“這事,老奴覺得不怪太皇太后,當然也不是楊夫人的問題。當年楊夫人只憑習字詩詞歌賦上,便壓了其他女子一頭,她不需要把她會的都告訴我們,這也是她做人的聰明之處。”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卻忽然對徐嶽樓道:“嶽樓,你不用事事以你師父爲目標。無論是先前吳氏還是太后,哀家都是喜歡的。聰明能幹有聰明能幹的好。傻有傻的好,懶是要不得的是真的。”
徐嶽樓忍不住跟着她歪樓,連連點頭:“嗯嗯嗯。太皇太后明鑑!我,臣女也覺得如此。不管聰明還是笨,不停地努力是必須的。沒有付出一定沒有回報!付出了,多得多樂會兒。少得減幾分也是無礙的。”
因爲提及吳氏,太后便問了徐嶽樓對於妾室一事的想法。徐嶽樓不好直說。支支吾吾、隱晦道:“這不是男子的事麼?他們願意要就要,不願意。強塞也是討人嫌……總之,女子這邊,當順心意,額,夫君之意。如果不……”如果不再是夫妻,對方一天娶一個,都跟自己沒關係!
太皇太后瞧着她羞澀的臉龐,滿意地點了點頭。
太后見二人忽然聊到這事後,覺得不對勁,便道:“母后,你不是在說岳樓的畫麼?怎麼問她這種問題,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太皇太后不悅地望着她,與此事上,兩個兒媳婦都走了極端,其實她都不滿意,便道:“畫有什麼好說的?哀家又看不懂。到時跟哀家年輕時確實相似,回頭哀家讓人裱起來,放在自己殿中就是了。顓兒今年都十九了,你有給他看人家嗎?在武營呆了六年,剛回京就又打了一年仗的人,認識的女子除了哀家和你就沒了吧?”
太后不甘心:“還有小柔呢……”
太皇太后再瞪:“那是重點嗎!你趕緊給他找人。你若再不找,待預兒婚事定下後,哀家就親自給顓兒找!”
……
柴預,要娶親了嗎?徐嶽樓心酸地低下頭。即使知道那不屬於自己,知道他不夠好,可是,爲什麼還會有點難過呢?不,不要這麼想。師父說得對,自己帶着這麼多要求,這麼“理智”的情感,算不得真情,算不得的,算不得的……
太皇太后將她的難過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這日傍晚,徐嶽樓本要和太后一起離去,太后卻被留下看女子畫像去了。徐嶽樓只得自己隨着宮娥往後宮側門行去,碧痕隨園在那裡等着她。一路上,低落迷茫的徐嶽樓依着規矩低頭行走,散發出一陣濃濃的哀傷。
走着走着,宮娥忽然停了下來,跪地行禮:“參見王爺。”
徐嶽樓一個不小心,撞了上去,差點把宮娥壓在身下,多虧了一隻結實有力的臂膀。徐嶽樓擡首,入目的是那雙第一眼她就沉迷的眸子。不,不一樣,如今這眸子多了幾分堅定。人,果然會成長麼?
柴預見她這般模樣,心疼道:“嶽樓,你受累了。”
噗!扇了一巴掌,再給棗兒吃的意思?徐嶽樓怒火攻心,忘記當下場所,怒吼道:“還不都拜你所賜!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地上兩名小宮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更不可置信地是,他們那個溫和卻不近人情的恭親王竟然笑了——
“生氣總比剛纔無精打采的樣子好。累的話,就好好休息,事不是一日做成的。”
徐嶽樓腹誹,我不知道麼!那什麼——“王爺要娶親了,嶽樓乃是女子,只怕不能道賀了。就在這提前給王爺道個喜,祝王爺和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柴預別有意味道:“恩,你確實不能道賀。不過,你放心,我會盡量如你所願的。”
“那是你自己的願望好不?天色不早了,王爺,告辭。”徐嶽樓扔下話就走。
柴預看了半晌,發現徐嶽樓行至路口,不知道往哪邊拐,這纔想起地上還有倆人。
“起身吧,先去送徐姑娘,回太皇太后那裡後,記得主動找雲尚宮領罰。”
看了半晌戲的兩個小宮娥,立刻回神,追了上去。
好之意,衆人見徐嶽樓無精打采,紛紛以爲她今日還是沒尋找機會說出去,只說着些說服不了太皇太后也沒關係的話,因爲他們去歲到今日的賬冊已經做完。今日是在袁京的提醒下,他們開始了前年賬目的核對。幸虧兩年前徐嶽樓改革了賬房,否則光翻舊賬這活計就夠忙活上大半個月的。
夜間,徐嶽樓躺在榻上翻來複出睡不着。碧痕在外間聽見動靜,便問道:“姑娘,可是薰香不足,有蚊子?”
徐嶽樓趴在塌上,嘟囔道:“不是,心煩,還不是熱的。”
碧痕恍然,舉着油燈走進來,笑道:“那就是姑娘有心事了。姑娘不是說有事說出來,心裡就會舒坦嗎?是沒說得的人?”
徐嶽樓托腮,點頭道:“是啊。我家碧痕越來越聰明瞭,隨我。唉,要是師父在就好了。啊啊啊啊啊,神煩!”
神都煩了,那得多煩啊!碧痕看着在榻上滾來滾去的徐嶽樓,心下捉摸着,到底是什麼事讓姑娘如此心煩?她仔細回想了下,似乎今兒姑娘從宮裡出來就這樣子了。那,宮裡今兒發生了什麼……她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知道今兒纔是七月十二,夫人起碼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才能回來。這纔不足十日,姑娘已經瘦了一圈,照這樣下去,姑娘怎麼辦?
徐嶽樓嚷道:“碧痕,陪我玩會吧,興許我心裡就舒服了。”
碧痕道:“那樣姑娘會更睡不着吧?姑娘。”
“恩,什麼事?”
碧痕猶豫再三,出了個非常蹩腳的主意:“袁大人聰明,要不,你和他說說去?”
徐嶽樓猛地坐了起來,摸了摸碧痕的額頭,再摸摸自己的。
“沒發燒啊,你說什麼胡話呢!這三更半夜的,打擾人家睡覺不說,更重要的是,他是男的啊!”
碧痕委屈道:“奴婢當然知道!可是姑娘今兒心情已經很糟了,奴婢人小又不聰明,幫不上,只能乾着急。明兒你入宮後可怎麼辦,奴婢們更是幫都沒得幫,還不得指望你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只要你現在能安心睡,什麼法子有用就用什麼。你每次同袁大人說過話後,心情便會好起來,奴婢這纔不顧規矩——再說,咱們現在不在府裡,守着府裡的規矩做什麼。”
徐嶽樓摸了摸碧痕的腦袋,有人這麼關心自己,這讓她心情好了些許。非卿不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