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萬蠱大陣
最近一段時間,大乾的帝都城實行宵禁,一過了戌時,城門就會落鎖。
屆時全城熄燈,除了打更的,以及那偶爾路過的巡夜士兵螺。
到處都是黑黢黢一片,連個鬼影都不見陸。
不過這倒是方便了沐凝,她一出恭王府後門,立即翻身上馬,打馬狂奔起來。
只是沐凝上馬的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她立即就感覺身體的某個地方又火辣辣得疼了起來。
沐凝頓時疼得臉色發白,齜牙咧嘴。
其實沐凝也知道,簡牧塵事後肯定給她塗了什麼藥膏,否則以昨夜那種力度,她可能到明天都爬不起來。
但就算如此,也阻止不了沐凝對簡牧塵那種發自內心的痛恨!
若不是這個禽,獸幹出那麼令人髮指的事,她何至於要連夜逃跑?!
如今已是八月了,再有十天就是中秋節,此時一輪半圓的月亮掛在天邊,銀色的清輝灑遍。
只是夜裡更深露重,沐凝又是騎馬,那瀟瀟冷風捲起她亂髮飛舞,刮過她臉頰,霎時如那冰刀割過,生生得疼!
可是,在沐凝看來,這點疼真的不算什麼,就算臉蛋都被朔風劃破了,那也比被抓去沉江好吧!
土豪大人仍然蹲在沐凝肩頭。
之前沐凝是怕土豪大人泄密,所以用帕子勒住了它嘴巴。
不過土豪大人覺得這樣會有損大人它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形象,於是自己動爪,稍微改動了一下下。
土豪大人也就是將那帕子的下邊緣稍稍往下拉拉,扯出一個三角形的下襬,造成一種蒙面大俠的假象。
如此一來,再配以大人它那一身被狂風吹成一條直線的長毛,以及凜冽的眼神,還真的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氣勢。
半夜時分,萬籟俱靜。
沐凝這一路馬蹄“得得”而來,那聲音頗爲刺耳。
然而就算有人起夜聽見了,卻並無人出來查看,因爲帝都城的百姓們早就已經見怪不怪。
最近大乾與北金摩擦不斷,或許有戰事要起。
冀州百姓又揭竿而起,朝廷派兵鎮,壓,這些情報都是一天三次送達天聽。
所以大半夜的有人騎馬,委實並不稀奇。
說起來沐凝的運氣還真不錯,她到達北城門時,恰好有一隊士兵交接,城門也是開着的,似乎有人剛剛出去。
沐凝出來時穿的就是男裝,而且她還在臉上塗了些東西,所以此時的她看上去就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少年。
之所以選擇北城門,是因爲沐凝知道這裡的守門將軍是德王的人。
月光下,沐凝拿出容皓遠先前給她的那枚刻有德王府印記的玉佩。
清麗眸子眯了眯,隨即她順手將還在威風凜凜擺造型的土豪大人揣進包袱裡,雙腿一夾馬腹,朝那城門處行去。
“站住!什麼人!”還不待沐凝靠近那城門,就已然被一隊兵將攔住,呵斥聲響起,雪亮的長槍抵到了她面前。
土豪大人剛探出大腦袋,就見面前寒光閃閃,頓時嚇得大人小心肝一抖,連忙又縮了回去。
“我是奉德王府小王爺命令出城辦事!”沐凝嗓音本就嘶啞,此時再刻意壓低了,聽上去確實像個變聲期的少年,“這是小王爺的信物!”
說罷,沐凝亮出手中玉佩,一臉冷然的嚴肅。
“德王府的人?”那幾名士兵聞言卻更加懷疑,猶疑的眼神將沐凝上下打量了一遍,“這麼晚了,你出去辦什麼事?”
“德小王爺吩咐的事,你也敢查問?!”沐凝臉色霎時一冷,眼底寒霜乍現。
那名說話的士兵竟覺得頭皮一麻,再看向沐凝的眼神裡立即帶了驚懼。
這樣的氣勢,他們也只在德王身上見到過,冰冷迫人,強大的威壓。
“你在這裡等一下!”另一名好像是兵士長模樣的男人也不敢託大,接過沐凝手中的玉佩,轉身朝城樓上跑去。
沐凝見那人跑遠,心不由也跟着提了起來。
她不知道容皓遠給她的這枚玉佩到底有沒有用,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情形有變,立馬逃跑。
“次次!”土豪大人又探出了腦袋,口齒不清地衝沐凝小聲叫了兩聲。
大人它有點擔心了,這些人手裡都拿着刀槍劍戟,這些兵器萬一不長眼,刺到了阿凝——
那大人它回去肯定要被主子扒了這層皮!
沐凝神情不動,一把就將土豪大人又給摁了回去。
不多時,那名兵士長已然回返,只見他恭敬地將玉佩交還給沐凝,然後一揮手,讓人打開了城門。
沐凝自己都沒想到容皓遠的這枚玉佩竟然這麼好用,直到站在城外的草皮上,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次次次!”土豪大人麻溜地躥出來,蹲在了沐凝肩上,再次威風凜凜地做起了放哨的。
沐凝一勒馬繮,座下駿馬霎時狂奔。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曠野的風疾速撲面而來,但沐凝卻不管不顧,她只想趕緊離開這裡。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終於自由了!
然而,沐凝卻沒有發現,就在她經過一處山坳時,有一道佝僂的身影被她馬蹄聲驚起。
“好香!”半晌,彷彿砂紙剮蹭的難聽聲音響起,那佝僂的身影從草叢中站起。
此時,那月亮已從雲層後露出。
銀色的月光下,只見一名即使佝僂着脊背,身高也約在兩米左右,一身奇怪的看不出顏色的長袍,滿臉疤痕的男人正眯縫着細長的眼睛,滿目貪婪地盯着馬兒消失的方向,嘴角掛着一抹詭異的笑。
“嘶!”男人手中握着的權杖上,一條不過小指粗細,和筷子差不多長,通體碧綠的小蛇吐着鮮紅的信子,口水嗒嗒地應和他。
“這味道,我的蠱兒們最喜歡了!嘎嘎……”男人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忽然發出一道桀桀的怪笑聲。
笑聲未落,只見那佝僂着脊背的怪人倏地一拄手中權杖,那身影瞬間鬼魅般到了數丈開外。
彼時,沐凝一路打馬狂奔。
但也不知爲何,在經過了那處山坳後,她就總覺得後背涼涼的,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了一般,讓她有如芒在背的感覺。
“次次!”土豪大人亦是滿臉警覺地盯着後面,溼潤的小鼻子不停聳動着,像是聞到了什麼可疑的味道。
沐凝知道,她身後肯定有什麼東西,心中一緊,她只能逼着馬兒加速狂奔。
然而也就是在沐凝即將要經過前方那片樹林之際,驟然間,她好似迎面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由於馬速太快,這一撞之下,那匹駿馬立即被撞得彈飛了出去,隨即長嘶一聲,倒地抽搐不起。
饒是沐凝反應快,在馬兒摔倒之際,就地一滾,避免了被幾百斤重的馬兒壓扁的命運。
她卻仍然被地上鋒利的石塊割破了袖子,手臂上更是有鮮紅的血珠滴落。
但沐凝卻根本無暇去顧及自己的傷口,因爲她很清楚那不可能無緣無故多出一面牆,一定是有人在此設了陷阱!
“什麼人!?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沐凝警覺地朝身周看去,左手已從靴筒裡抽出寒光閃閃的匕首。
“真香!”
沐凝話音剛落,夜色的陰影裡,走出一名身形高大的怪人。
此刻那怪人血紅色的眼珠子貪婪盯在沐凝臉上,語氣急迫問道,“小丫頭,你的血可真香!快告訴我,你與鳳神族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沐凝卻是冷了臉色。
她一看到眼前這個相貌詭異的男人,心裡就有種發寒的感覺。
心底裡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危險,要遠離這個怪人!
“不說?嘿嘿,像你這樣血有異香的丫頭還真是少見!”
那怪人一步步朝沐凝走來,一邊用他那對讓人發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沐凝,兩眼發光,桀桀怪笑,“如果用你的血肉來餵我的蠱兒們……”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沐凝一聽怪人這話,心裡頓時緊張起來。
以人肉喂蠱,這也只有那些喪心病狂的蠱族人才能做得出來。
而且沐凝越看眼前這怪人,越覺得像南疆那個臭名昭著的蠱族大長老。
“你,你是越盾?!”沐凝幾乎是脫口而出。
“咦,小丫頭,你認得我?”越盾聽沐凝張口叫出他的名字,不由挑了挑那被疤痕覆蓋的眉毛,驚異道。
沐凝見自己竟然猜對了,頓時悚然一驚。
蠱族雖然已經凋落,只剩寥寥數人,但蠱族的人向來不服鳳神族的管制。
而且蠱族人行事兇殘,視人命如草芥。
只要許下重利,這些蠱族的人無所不爲!
如果被越盾知道她的身份,那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血有異香,又認得我,小丫頭,你是鳳神族的月女!”然而,也正是因爲沐凝一口說出越盾的名字,令越盾起了疑心,那對血色的眼珠子冷冷凝在了沐凝面上。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沐凝沉了眼神,她悄悄觀察了四周,決定如果越盾發難,她立即逃跑。
她不知道越盾爲什麼會到大乾來,但她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會幹什麼好事!
“哎,小丫頭,如果你不是月女,餵了我的蠱兒們,說不定我還能繞你一命,不過現在——”
越盾血紅色的眼睛落在沐凝身上,泛着陰森的寒光。
“真沒想到,竟然讓我先遇着了你!”他一聲怪笑,突然伸手就朝沐凝抓去,“白妃要你的命,你就不能活在這世上!”
陰冷的風霎時襲來,帶着腥臭的氣味。
沐凝眸光一冷,她猛地往後急退數步,避開了越盾那鋒利的鬼爪。
但越盾雖然身高接近兩米,身形卻是無比詭異,一招落空,下一招立即又襲了過來。
沐凝連避幾次,不由有些吃力。
心念急轉間,她突然蘊氣在掌,趁着越盾鬼爪再次襲來的瞬間,猛然回身劈下。
“噗!”越盾眼看自己那一爪已抓到了少女肩上,其醜無比的臉上都已經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要他能將月女抓回去,無論生死,白妃都答應每月送他十名童男女煉蠱。
如此一來,他的蠱術不日便將突破!
這樣他必然能稱霸五國爭霸賽,那秘境裡的寶物也都會是他的!
然而,越盾臉上的笑容也只是出現了一秒,隨即便僵住,轉而變爲了驚恐。
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在即將觸到少女肩頭的剎那,突然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掉落在地,猶自在地上伸縮抽搐。
“手,手斷了……”越盾下意識擡手,目光呆滯地盯着自己那切面齊整的斷手處,不敢相信地喃喃道。
也恰是在此時,那斷手處突然噴出了大股的黑血,直噴了越盾一頭一臉。
也是沐凝閃得快,纔沒有被那腥臭難聞的黑血給濺到身上。
“你,竟敢砍了我的手!”越盾也在這一刻反應過來,他目眥欲裂,惡狠狠地瞪着沐凝,猙獰怒吼,“我要殺了你!”
“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沐凝冷笑一聲,目光冷若冰霜。
“賤人狂妄!我要讓你嚐嚐我的萬蠱陣!”越盾目光兇狠,猛地一揮手中權杖,身形急退,口中發出一聲怪嘯。
霎時間,沐凝只聽四下裡傳來無數道肢體摩擦地面的沙沙聲,就好像有千萬只蟲子正在朝這邊趕過來。
沐凝的頭皮猛然一麻,全身的寒毛都好似在這一刻豎了起來。
極度危險的感覺襲來,眨眼間,沐凝便已看到四面八方有無數的黑色蟲子正如潮水般涌來。
而且這些蟲子的速度奇快,腥臭的氣味鋪天蓋地,加上那多足摩擦地面發出的沙沙聲,直要令人頭皮都炸開了。
但最讓沐凝驚恐的還不在此。
當她看到那些蟲子涌過那匹倒地的馬後,不過是頃刻之間,地上赫然便只剩下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沐凝眼底這才露出極度的驚懼。
她雙手捏緊,渾身都變得僵硬了,眼看那
些蟲子離她越來越近。
沐凝竟發現自己竟連退路都沒有,所有的路都被蟲子堵住。
不!
就算死,她也不要死的這麼慘!
可是,要往哪逃!?
沐凝一時陷入絕望,她忍不住攥着拳頭,怒極大吼,“簡牧塵,我討厭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若不是簡牧塵幹出那樣令人髮指的禽,獸行徑,她又何至於連夜跑路?
如果她不是連夜逃跑,又怎麼會遇到這個喪心病狂噁心無比的越盾!
還要以這樣一種悽慘噁心的方式死掉?!
沐凝雖然不怕蟲子,但現在是成千上萬只蟲子,那密密麻麻的黑色東西全都瞪着小眼睛不懷好意看着她。
這讓沐凝渾身發冷,腦中嗡嗡作響,心裡頭好像有爪子在撓,渾身都癢。
死到臨頭,沐凝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要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看到這樣的場景,怕不是要當場發病身亡了!
沐凝只以爲這次自己必然是要死定了,她閉着眼睛,絕望地等着那蟲子爬上她身體,噬咬她的血肉,讓她最終只剩下一副骨架。
然而也就是在沐凝那話音落下的剎那,周遭驀地一寂。
方纔還在爬行的那些蟲子竟好像都停下了。
沐凝只覺耳畔傳來一道奇怪的叫聲,高亢激昂,彷彿萬靈之王。
旋即,她的腰被一隻大手攬住,熟悉的草木清香涌入鼻尖,寬厚溫暖的胸膛貼在了她背上。
莫名的,沐凝方纔還絕望冰冷,認爲自己必死無疑的心一霎安定了下來。
“丫頭,你這是在向我表白麼?”
低沉冰冷的聲音響在耳畔,帶着風聲的笑意淺淺,溫柔得好像月光,“做鬼都不放過我,這是要告訴我,你下輩子也要和我在一起?”
彼時,在聞到那熟悉的氣息時,沐凝的心就已狠狠一跳。
待到果然聽到簡牧塵的聲音,她猛然回眸,觸目所見,是一張覆蓋着銀色面具的男子的臉。
“簡,簡牧塵……怎,怎麼是你?”沐凝下意識地呢喃,她目光怔怔看着眼前眼神溫柔中透着淡淡戲謔的男子,腦海中一片空白。
“不是你在叫我的嗎?”簡牧塵微微一笑,那好看的脣漾出溫暖的笑意。
他深深凝望着眼前少女,墨黑的眼眸裡一瞬華光璀璨。
但是沐凝也在這一霎反應了過來,她目中迸出怒意,猛地一推簡牧塵,“滾開,不準碰我!你這個衣冠禽,獸!”
“丫頭,你確定要在這裡和我吵架麼?”簡牧塵挑了挑眉,示意沐凝瞧瞧四周那鋪天蓋地的蟲海。
不過他也並沒有反駁沐凝的話。
因爲他知道,他昨晚幹得事確實已經傷到她了,如果再不讓她發泄,這倔強的丫頭說不定真的會恨他一輩子。
“我纔不和你吵架,我永遠都不想看到你!”沐凝嘴上這麼說着,但此時她的身子卻是不爭氣地又往簡牧塵懷裡拱了拱。
因爲她發現只有靠緊他,那些蟲子纔會不敢過來。
剛剛她推了簡牧塵一下,稍稍離開他身周,就差點被一隻蟲子咬了一口。
然而,這樣一邊罵着簡牧塵,一邊又往他懷裡縮的行爲,也讓沐凝的臉上露出又羞又怒的神色。
沐凝多想大義凜然地叫簡牧塵滾蛋,然後獨自一人去應付那可怖的蟲海。
可是偏偏她又非常怕死,即使心中對簡牧塵恨之入骨,但她卻還是要屈辱地對他投懷送抱。
沐凝氣得都快要哭了。
好在簡大教主這回倒是很識趣,並沒有趁機再揩油,因爲他也明白,這丫頭只是看起來有點呆,其實她性子十分剛強。
真逼急了,說不定她還真會寧願去死,也不讓他碰她。
“好了,昨晚的事是我不對,等離開這裡,你想怎麼罵我打我都行!”簡牧塵抱緊了少女,在她耳邊輕聲道。
不過,沐凝還沒來得及兇上簡大教主一把,那看到自己的蠱蟲
都停下來的越盾卻已猙獰現身。
“今天,你們兩個一個也別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