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
大早上,各處就開始忙活開了。夕顏起身的時候,外頭的雪已經溶了一大半。大抵是身上穿得不暖和,夕顏只覺得冷氣都快爬到腿上了。\
一如往日的吩咐奶媽子照顧好流年,便去院子裡頭透透氣,夕顏卻被眼前這兩個雪人兒嚇到了。淡煙正拿着她從宮中帶出綠燕支往着那雪人臉上畫着妝,卻不知道手心之間那小小一盒抵過平常人家一年所賺得。
“你倒是好,拿我的東西也不說聲。這一盒的綠燕支就叫你這樣白白浪費了。”夕顏搖搖頭,不知道怎麼去說她,心裡卻生疼。
“你又不大喜歡用這個。所以我纔拿的。你那封信送出去了?”淡煙瞅瞅了自己手下的雪人兒,快要完工了,一邊說着一邊捏着雪球。
夕顏應了聲嗯,站得離淡煙近些,看到她手指凍的發紅:“你瞧瞧手指都發紅了。眼下又得生凍瘡了。還不趕緊的進去。那信早早讓娥辛遞給星辰了。想來三四天後,必能到聖賢皇后手中。”
“嘿嘿。”淡煙乾笑了二聲,似乎看到侍從騎着一匹黑馬馳騁在官道之上捲起黃沙滾滾,懷裡正揣着那封書信。拍了拍身上衣服,淡煙看着自己堆的雪人兒,跟着夕顏說道:“這那個是葉落,這個是我。昨晚我就堆好了,今天就是給抹點顏色上去。你看着紅色映着白色多好看。”
夕顏看着眼前這兩個雪人兒,一時間想不到什麼措辭可以形容。若是真要形容,就只有一個詞就讓你知道,那個詞便是四不像。夕顏爲此深深扶額,真叫人好生汗顏。“好的很。你現在還不如前頭點香,掃青罈子。要是被那些可怕的老嬤嬤知道了,別說你等等得餓着了,或許還得逼着你抄那南無閣的佛經。夕顏這話可不是嚇人的,這皇陵自由規矩,連着她這個罪妃也得親自去誦經。
淡煙聽了要做這麼多事情,是想偷懶的,可是偷懶被發現是要餓肚子的。沒辦法,勒了勒自己的腰間,去了大殿前面點香去了。
前頭大殿上老嬤嬤手裡持着竹板子,兇巴巴的瞪着淡煙:“是哪裡的宮女,怎麼那麼不懂事。誰讓你乾站着的!”這話帶着煞氣,嚇得淡煙趕緊拿起一塊布擦起來香壇。見到淡煙在幹活,老嬤嬤的臉色好多了。
“這邊也得擦,那裡擦得不乾淨。”一邊說着,那竹條就落下了。老嬤嬤是個爆脾氣,這竹條在她手中揮舞着,看準誰偷懶,就啪的一聲落下。
看着一旁的受苦受難小宮女一手玉手被抽得,遍體鱗傷啊。要是這裡有個男的,想來一定會衝上去對那可惡無比的老嬤嬤說:“放開那妹子,讓我來。”
淡煙小心得轉着頭四周看了看,沒有男的,心裡只好默默爲那妹子默哀幾聲,手上更小心自己乾的活了,生怕出了差錯,吃這道竹板肉絲菜。
可是越小心越容易出錯。
淡煙沒聽過這話,要是聽過這話了,非得要把說這話的人折磨他千百遍。
她剛擦完青壇,正轉身去擦身後的佛像,沒想到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直打滑。淡煙生怕自個摔了,就抓住離着自己最近的東西。好不容易止住了步子,卻聽到耳邊旁邊一聲清脆“叭”。
淡煙機械般轉過頭,看着自己手心裡面握着一截斷了香燭。就算是老嬤嬤站着離着自己很遠,可是淡煙已經感覺到她手中竹板揮舞的呼呼聲。
“哦,賣糕的。”淡煙心裡突然這麼冒出一句話,呆呆得站在那裡,不敢絲毫有什麼舉動。看似淡菸嘴角還掛着一點笑容,但是身後早已經被驚出冷汗來了。
手心一直冒汗,哎呀媽呀,看着老嬤嬤一臉怒氣,淡煙直接跪在地上:“嬤嬤。小得知錯了。還請嬤嬤責罰。”
老嬤嬤在皇陵那麼久了,還沒見過有哪個宮女這樣的,心裡對淡煙有一絲好感。這麼自覺還是好得,可是犯錯還是得罰的。這竹板子一下一下打在淡煙手心,手心鑽心的疼,淡煙眼淚都出來了。手心肉血肉模糊,那竹板子上面粘上血珠子,淡煙咬着嘴脣,就算是鑽心的疼也要忍得。
旁邊站着的宮女們都停了手中活,垂着手站在一旁被迫去看這一面。有些膽小的,被嚇得暈厥過去了。淡煙心裡也怕,身子不住的顫抖,這麼疼,咬着嘴脣都出血了。葉落,她心裡呼喚這個名字,企圖感受一絲絲的溫熱,更希望他能一如從前那般在自己最落魄的時候伸出手。
可是淡煙心裡明白的很,皇陵離着京都這麼遠,他一身重任怎麼會來?
淡煙忍不住手心傳來得一陣陣痛楚,眼淚一滴滴落下,溼了羅裙。直到後來她還忘不了這麼一幕。
圍觀的宮女之中,自然有娥辛。娥辛興災樂禍,你淡煙也有這麼一天,真叫人想不到啊。看淡煙被打得越重,她嘴角掛着的笑容就越發的嬌媚。直到老嬤嬤停了手,她才收了笑容。淡煙,你跟夕顏一樣都惹人厭惡,遲早有天我會把你們踐踏在腳下。看着你們求饒的樣子,娥辛的心像一根淬了毒的匕首,這樣的想法在心中瘋狂的生長,發芽。
看着老嬤嬤停了手,淡煙沒了力氣,跌坐在地上,髮絲凌亂。
夕顏知道這事,急匆匆得趕來的時候就看到淡煙這般模樣,嚇得夕顏也掉眼淚,嘴裡哭喊着:“淡煙,你可別嚇唬我。我們這兩個苦命的啊。我恨這苦命的。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白綾一條賜給我來的乾脆。我也傻,非要拉你來當我的宮女。都怨我,淡煙你打我吧。”
淡煙嘖嘖了嘴脣,上面的血腥氣味讓她覺得不舒服。擡起手原本想去摸摸夕顏的臉,卻扯着疼。淡煙艱難吐出一句話:“不怕,什麼事情我們都一起挨着。”
多年後,夕顏還是忘記不了這句話。曾經有人與自己的生死盟說,比那些男人說得甜言蜜語都來得踏實好聽。
“好,我們都一起挨着。來人,快點把淡煙送回房。今天是誰責罰淡煙,本宮叫她吃不了兜着走。”夕顏放下狠話,旁邊的宮女措手無助。這邊是看守皇陵的老嬤嬤,這邊是罪妃。
老嬤嬤看着夕顏,再瞧了眼淡煙,對身邊兩個宮女小聲吩咐一句。那兩個宮女扶着淡煙下去了。
夕顏狠狠得剜了老嬤嬤一眼,狠不得扒了這個老不死身上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