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頭的長亭周圍種下的千花葵盛到了花期,大片大片盛開在陽光之下,由白漸紅,一路漫開,像是那雲端裡頭還藏着一兩朵緋紅的晚霞。淡煙沒想到這樣的美景竟然惹來葉落這廝。
淡煙垂着頭,坐在石凳上,臉上勉強還能擠出點笑容:“太子爺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葉落站在那緋紅深處,一身月牙色袍子顯着他的臉清秀多了:“不是來看這花來了嘛?聽說你哥哥氣得你爹生了大病,執意要娶那苗疆女子。你可知道這事情都鬧上朝上了?”
淡煙聽了,低着頭輕笑了一聲:“那不是太子爺一句話的事情。下道聖旨便成全我哥哥吧,那苗疆女子身上有孕。”微微側過頭去瞧瞧葉落是何等表情,卻瞧見他擺弄着一張琴,修長的手指隨意搭在琴絃上,擡頭含笑看淡煙:“一切都聽你的。”
一瞬間淡煙被他這般神情迷住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看。還是小小推了下淡煙,淡煙纔回過神來,原來長亭裡面暖爐上煮的綠蟻酒已經熟了。
葉落手指撥動琴絃,他笑着說道:“王妃,上酒。這天氣喝點綠蟻酒正好暖暖身子。。。。。。”
還未等葉落說完話,淡煙偷偷喝了一口,好辣的酒,嗆着她難受死了。
葉落搖搖頭:“你這丫頭真是太急了,還沒等把我話說完。小小,順順她的氣。”葉落喝起酒來,真心可怕,大碗大碗的往嘴裡灌。淡煙趴在桌上,閉上眼睛,有一句沒一句跟葉落扯,從皇陵老嬤嬤身上說到自己習的劍舞,就差把一肚子苦水都往外倒了。
“你說說這大冬天的,我回來的時候就坐那馬車裡面,我以爲這樣就是苦了吧唧得。你怎麼會知道雪城那裡的老百姓,有些熬不住的都凍死在路邊的,不得安寧。路有凍死骨,朱門酒肉臭。”
葉落豎起耳邊聽,聽到淡煙說起雪城的時候,眼神深了深:“嗯,那邊這些年都沒人去查。你這麼一說也得好好去看看了。免得有些人狼子野心。”
淡煙點點頭,這酒下腸似火燒一般難受。哎呦,自己想站起來怎麼都沒力氣。她紅着臉,調侃了葉落:“來,彈首好聽的曲子。等等一會你可要去改摺子了。”
葉落耐心的聽着淡煙說話,見她這麼一說,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撥動幾聲,起了一個調子:“你想聽什麼?”
淡煙用手託着腮子,細細想着,臉上顯出很認真的表情:“嗯。那就把你會的都彈一遍可好?”
“哈哈。你這丫頭可是這樣,我真是拿你沒辦法。若真把我會的彈一遍,這一天一夜都不夠呢。”他大笑了幾聲,一陣暖風吹過,拂動他的袖口。那一簇簇千花葵在他身邊盛開,好似他就是從花中來一樣,下一刻想抓住卻會消散一般。
淡煙沒說話,心裡有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你要是彈一輩子,我也不嫌棄你。”嘴裡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一輩子彈琴給自己聽,似乎聽起來很不錯啊。
琴聲響起,是淡煙從沒有聽過的曲調,她向來對琴深感痛恨,喜歡聽卻不喜歡去彈。撐着頭,故作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合着琴、看着這花、摸着小小的手,這太子殿裡面哪個人比本王妃爽得?淡煙心中一陣得意。
卻不知道自家院子外頭一個白衣女子立在牆腳根,合着那琴聲輕聲唱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託孳尾永爲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那一曲《鳳求凰》,白衣女子越發唱得淒涼,眼淚順着姣好的臉頰流下,隨着最後一聲琴音而落:“太子爺,你怎麼寧可將心付與淡王妃這樣的醜人了,也不願給我?這可是《鳳求凰》啊。”丹蔻剜入泥牆之中,恨不得便是進去抓住淡王妃將她羞辱一番,才能解去心中怒氣。豔孜看着自家太子妃面龐突然變得可憎起來,有些害怕,或許剛纔不應該跟主子說太子爺在這裡的。
“豔孜。”太子妃輕呼了一聲她的名字,心裡卻似千瘡百孔一樣難受,淡王妃是不?本宮不殺你個片甲不留,就不叫太子妃了。“跟淡王妃關係處最差的是誰?”
豔孜低着頭,實在不敢正視自家主子:“回主子,是單貴妃。她們兩個結下的樑子可大發了。”
太子妃垂目,如同蒲扇一般濃厚的睫毛落下,點點頭。她若有所思,低聲笑道:“哦,那這樣就讓她們自相殘殺好了。”
明明是三四月的暖陽天,豔孜怎麼覺得身邊一陣寒氣,而且這寒氣還是自己主子身上傳來的。
“好了。豔孜,回去吧。我們還有幾卷子經書好沒抄好呢?”
擡頭看着自己主子,好似剛剛她的面目可憎都是豔孜的一瞬間的錯覺。或者真是自己看走眼了,自己主子是多溫和的一個人啊。
“怎麼還不跟上。”太子妃看着還呆立在一旁的豔孜責怪了幾句,豔孜小心跟上攙扶着太子妃,似乎還聽到太子妃嘴角喃喃一句。
“淡煙,單潔,你們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