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脣有些乾澀,申雅凝視着,無法想象在自己不見的那段時間內,他到底是怎麼樣才找到這裡的。
她動了動脣瓣,終究沒有說什麼,環顧周圍,卻沒有看到蘇正梟的身影,於是開口輕聲問着小張;“蘇正梟呢?”
小心翼翼的掃了眼一臉黑灰的霍先生,小張放低聲音,道;“被霍先生打成了重傷,最後趁霍先生沒有留意,悄悄的擡走了。”
申雅還想再說些什麼時,霍景承從薄脣中吐出一口煙霧,指間的菸蒂彈落在地,腳擰滅,開了口,嗓音深沉;“回市區!”
兩名護士上前,小心翼翼的將申雅放在擔架上,然後輕手輕腳的將她放到車上。
微撐坐起身,她本能的看過去,卻見男人轉身,長腿邁動,直接跨上了另外一輛車。
一路上,申雅目光落在那輛車上,手心微捏,她知曉,他肯定是生氣了。
不過,她從未看到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小張守在她身旁,她問小張,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裡?
“接了申小姐的電話沒有多久,霍先生突然就讓去查申小姐的蹤跡,在臨近傍晚的時候查到後立即就趕往這邊,不過來的時候火勢正大,漫天紅光,二話不說,霍先生就往樹林裡面衝……”
小張回想着當時的情景,雖事情已經過去,可還是被霍先生那陰鷙的眼眸與神色所驚駭到。
他想要衝進去的瞬間,衆人自然是在全力阻攔,明明眼看着是去送死。
霍先生有了脾氣,終究是發怒了,幾下便將衆人給甩的遠遠的,線條冷硬的臉龐上罩着一層陰沉;“即便去送死,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何關?”
衆人不敢再阻攔,他幾步便跨進樹林,火光,濃烈的煙霧,刺鼻的燒焦味,全然不予理會。
他跟在霍先生身旁,橫出來的枝葉將他幾度差點沒有被絆倒爬在地上,相反,霍先生卻大步流星,沉着臉,眉宇間緊緊地皺成一個川字,開口聲聲喚着申小姐的名字。
身上的風衣被樹枝劃破,俊美臉龐更是染上一層黑,灰頭土臉,像是從黑灰中爬出來般。
中途,更有好幾次,由於燃燒樹木轟然倒下,更有一次正好砸在霍先生的肩膀上,他手臂就那樣垂落在身側,幾個小時動都未動一樣。
想必,那一下是傷的極重……
不僅小張不放心,隨從的那些人員也都不放心,開口,是不是需要看看,霍先生?
“我只在這裡說一遍,如果因爲你們的原因耽誤我救人,那麼所有後果均由你們來承受!不要試圖在這種時候來勸阻我!因爲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更加惹怒我!”冷冽着眉眼,霍景承緊繃着嗓音只說了那一句,自從進入樹林後,他唯一開口所說的話。
緊繃,窒息,壓抑的氛圍籠罩了整片樹林,再加上衝入天際的火焰,更是讓衆人覺得驚恐。
一向溫潤的霍先生在瞬間變了模樣,衆人驚嚇,詫異,卻不敢出聲。
這樣令人似要崩潰的情緒一直維持到有了回聲,申小姐從洞中被帶出來的那一刻,衆人離的稍遠所以並未看到,但小張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霍先生渾身上下的力氣似是被抽乾,驟然鬆口氣,斜倚在身後的樹杆上,胸口一直劇烈不停地上下起伏,右手揉捏着眉宇,那處因爲過於緊繃已有些疼痛滋生而出。
那樣的情緒卻沒有顯露出來絲毫,他就依在樹杆上,讓衆人將申小姐帶到他面前。
也只有小張知道,他並不是不想動,而是緊繃到極致以後的驟然放鬆,讓他無法動彈。
車中,小張在說着,原本還沉默一片的年輕護士們也跟着七嘴八舌,又羨慕又愛慕的跟着說起來。
申雅在這一刻強烈的想念他!
到了醫院,她被帶進早已安排好的豪華套房內,看護也已經在等候。
但,霍景承卻沒有進來,心中涌現出陣陣失望,她一直就那樣盯着病房門口看。
送進病房時是早上,到了晚上,他竟還沒有出現,似是已經將她給遺忘。
靠在牀上,申雅給看護要了手機,手指飛快的按下那串已滾瓜爛熟的數字,然後撥打過去。
但,傳過來的提示音卻是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咬着脣瓣,她不放棄,再次撥過去,這次卻變成了對方正在通話。
她想,他是不願意接她的電話。
這件事,她倒也真的是理虧在先,他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電話打不通,申雅想別的招,她打不通,小張該是能打通的,她讓小張告訴他,說,想他了。
夫妻間的情話由他這個第三者來傳達總覺不怎麼合適,可申小姐那眼睛瞪的,沒辦法,他打了。
霍先生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只是再也平淡不過的應了聲,繼續掛斷。
小張拿着手機,頗爲無奈的看着申小姐,手機開着免提,所以都能聽得清楚。
想了想,申雅又說,你再打,說我特別的想他,想到心都疼了。
猶豫,踟躕,小張覺得再由自己轉述這種話着實不妥,就像是他自己給霍先生告別似的,怪彆扭的。
不打,又不行!
那就打,霍先生還是應了聲,說沒什麼事就掛了。
申雅來了脾氣;“再打!”
小張嚇得差點沒將手機扔在地上,皺着苦瓜似的臉,他撥過去,申雅眼明手快,直接搶過,可憐兮兮的叫了聲;“景承。”
那簡短的功夫也就僅僅只容得她叫了聲景承,隨即再次掛斷,連聽她說話都不肯。
申雅再次撥過去,聲情並茂;“我好想雲徹,都有一天沒有看到雲徹了。”
“他已經睡着了……”這一次,霍景承開口,卻還是冷清的,不再多說,掛了。
申雅真的醉了,這次是真的將他給惹怒了,她從不知曉,動了怒的霍景承會這麼難哄!
於是,她又有了新招,中午吃午餐的時候,她說不餓,頭埋在枕頭裡,下午吃晚餐時,還是說不餓。
看護很着急,可她就是不肯吃,總說着自己不餓。
午餐沒有吃,晚餐也沒有吃,宵夜更是沒有碰,這場戲她做的可謂是着實逼真。
可是,她似乎用錯了招數,已經到晚上九點鐘,霍景承都沒有過來,申雅心中的失望不禁更加深了。
半靠着的身子漸漸下滑,她打算休息,而就在這時,只聽咯吱一聲,病房的門被推開了。
眼睛明亮更是帶着欣喜,看過去,果然是霍景承。
世界上總是有那麼一個人,無論再怎麼生氣,明知你是在故意,卻還是會心疼你餓着。
霍景承站在牀前,沒有往常的溫潤,很平淡疏離;“你不吃飯是你的事,給誰耍脾氣?”
申雅沒開口,只是在心中暗暗的嘀咕着,不就是他嘛!
她沒敢再那麼跋扈,柔軟着神色,眯着眼睛,搓着兩手;“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景承,我錯了!”
可霍景承卻沒有言語,就站在那裡,眼眸黑且濃烈的就像是化不開的黑墨,就那般盯着她看。
若問申雅最忌憚霍景承那種神色,並不是他發怒火氣最旺盛的時刻,而是就像此時這樣盯着她看。
她被看的有些慌,有些亂,不知所措,卻不能猜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申雅,我是你什麼人?”他問,嗓音不輕不重,卻很清冷,還帶着飄動感,捉摸不透。
申雅微微一愣,也認真了神色;“老公。”
“是嗎?”吐出來的這兩個字更加輕飄飄的。
這樣質疑的態度,她很不喜歡,當即就道;“你是在質疑嗎?”
“我僅僅只是一句反問便讓你感覺到如此不快,申雅,當初在那種緊要關頭時你卻對我說了謊,你覺得我此時的感覺如何?”霍景承靜靜地看着她,不深不淺。
“憤怒,生氣,怒火中燒……”她尋找着一切都能用上的詞語,末了,又綿軟了嗓音;“可我不是在哄你嗎?”
“哄我?”他薄脣微抿,身上的黑色大衣再次爲他增添了幾抹暗沉,二話不說,轉身,直接離開。
申雅皺眉,覺得自己腦袋疼,沒辦法下牀,坐進車裡,讓小張帶着她追過去。
她慢了一步,等趕到的時候,公寓門正好被摔上。
“景承,我真的知道錯了,可是我也是有原因的!”她說。
“……”
“景承,我這會兒站不住,兩腿發軟的厲害,要跌倒在地上了,啊!”她尖叫一聲。
“……”他正脫着大衣的右手頓時擱在黑色大衣的領口處,聞言,條件反射的看向監控,卻見她正舒服的靠在牆上。
保姆和看護都在公寓內,看看監控,再看看霍先生。
霍景承沒理會,任由她站在門外。
“你都已經三十好幾的男人了,怎麼發起脾氣時還和個男孩一樣,總是喜歡摔門。”
“……”
“你摔門也好,這是我的公寓,是不是摔錯了對象?”
這一次,霍景承有了舉動,拿起風衣穿上,讓保姆跟着他,一行人打開房門,他淡淡的睨着她;“那好,你留下來,我們走。”
申雅;“……”
他邁動長腿,黑色風衣的衣襟劃過她的手背,癢癢的,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刺痛感。
申雅習慣了他的溫情,這種疏離感,讓她着實不習慣,這次沒有裝,她腳下一急,兩腳絆住,膝蓋直接跪在地上,疼的痛呼出聲。
轉身,上一秒還疏離冷淡猶如陌生人般的男人在這一秒卻立即變了神色,快步走回她身旁,單手連忙抱起她的身子。
申雅兩手圈住他頸間,臉頰貼在他胸口;“你不走了嗎?”
被她這一問,他胸口堵塞,問道;“需要我放你下來嗎?”
“不要!”她雙手立即將他抱的緊緊的;“你就這樣抱着我,別鬆開!還有我也要解釋,當時蘇正梟綁着我,我又沒有手機怎麼可能通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借蘇正梟的手機,可手機中自然不能透露絲毫,我並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會怎麼樣對付我,萬一激怒他了呢?我說了那樣的藉口,你不是也找到這裡了嗎?”
那時的情況也真的不允許她情緒外露,實話實說,當時還被蘇正梟捆綁着,惹怒了他,真的不知曉後果,就像那一刻,蘇正梟不是舉着刀子要殺她,他那時很瘋癲的。
望着她的眼睛,霍景承深邃的眼眸在逐漸變暗,沒有言語,抱着她走進公寓。
“我說的很對,是不是?那個時候我用手機說出那些藉口的時候,你也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對不對?”
那個時候的自己只能那樣去說,不然怎麼辦?說蘇正梟綁架了她,估計只怕她會死的更快。
沒有說話,霍景承給她的膝蓋上藥,一直用的是單手,壓抑的情緒在淡淡消散,不可否認,站在她的立場上,她做的很對。
“你怎麼會聽出不對勁的啊?”申雅有些好奇。
“免提有打開,我似有似無的聽到了一道男人的低咒聲,很熟悉的感覺……”
這樣一說哦,她也想起,蘇正梟端着的水杯灑了,滾燙的熱水灑在手背上,他低低的咒了一聲。
申雅傾身,抱住他,像是隻討好的小貓在他身上蹭了蹭;“不生我的氣了嗎?”
“恩……”他應了聲,讓她坐好,他又怎可能真正生她的氣,更何況遇到那種情況,她做的很對。
她終於笑開了;“你知不知道,你那模樣,都快把我給嚇死了!”
盯着她看,霍景承開口;“你還知道害怕?”
“我害怕你對我那樣的冷淡,我不喜歡你那樣對我。”她說;“還有,蘇正梟你打算怎麼辦?”
聽到提起這個名字,他眼眸變的冷淡,沒有熱度,一雙黑眸冷冷的。
猶豫了半晌,申雅說;“算了吧,他已經知道錯,也反醒過了,在我和他跑出小木屋遇到危險時,緊要關頭,是他一把將我推開的,結果他自己的腿被樹木正好結實的砸到。”
“如果不是他將你帶到小木屋,又何須他救?”他在闡述着事實,簡練而利落。
“他也是個可憐人,左晴柔的死他一直歸到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她,他說他一直不能忘記左晴柔死去的模樣,睡覺,做夢一直會想起,就像是魔障,他無法逃脫,只能將自己禁錮在其中,所以他不允許自己快樂,也不允許你快樂,在他看來,你和他是與左晴柔關係最親近的人,他還說,左晴柔是他自己介紹給你的,如果左晴柔不認識你,那麼如今的悲劇就不會發生,她才二十多,青春無限美好,卻落了那樣的結局,他覺得都是自己的錯,……”
一個念舊情且長情的男人,本質壞不到哪裡去,也可以說她被他那一瞬間主動的善良所心軟。
申雅緩緩地開口道;“人不怕一時錯,就怕步步都走錯,在樹林裡他願意在緊要關頭將我推開自己受住那一下,那瞬間的善良讓我相信他是真正的悔改,知錯了,否則在樹林裡也不會再三救我,你母親虧欠了他的父母,你又有愧於素美琪,再這樣下去,即便你不愧疚,可爸媽和老爺子都會深陷於愧疚之中,如果說在這次的災難之中,我受了重傷或者是他依然還不知悔改,那麼你怎麼樣對他我都沒有意見,因爲那是他罪有應得,可此時情況既然不一樣,那也就另當別議,也可以當作是上天的安排吧,一個走入夢魔的人總需要一些深刻有觸動的東西將他喚醒,迴歸正常,如今他也真正的甦醒了……”
番外完整結局會在明天或者後天,有人說想要看蘇的番外,我已經在考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