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刻,蘅碧汐睜開了眼。
望着被關上的窗戶,冷冷一笑,“小桂子,去把那宣紙撕了,記住,撕得粉碎才行。”
小桂子早就被方纔發生的小插曲驚呆了,對蘅碧汐這算的分毫不差的心思更是崇拜無比,屁顛屁顛的上前,拿起宣紙,二話不說,“嘩啦嘩啦~”撕得粉身碎骨,支離破碎的聲音如萬千根牛毛針一樣,急速飛快的落在蘅碧汐的胸口,疼嗎?
揚起一抹詭譎淒厲的笑,蘅碧汐水銀色的眸子裡,瘋狂與暴戾融合成團團深色,席捲了本該清冷的水銀色。
她,早就不知道,疼,是什麼感覺了。
鳳擎軒!你也會疼嗎!
你有心嗎!
“春蘭”不忍蘅碧汐的神情,上前,輕輕抱住蘅碧汐,音色酸苦,“主子…”
蘅碧汐身體一僵,收起情緒,恢復了清冷,“姑姑,我定讓他,日日夜夜,被這種痛,被這種無邊無際的羞愧,折磨侵蝕,痛不欲生!”
雪,越發的大了。
冬宴,說來就來了。
孫太后親自接手冬宴的準備和主持,蘅碧汐也落得清閒,德妃也在昨日趕了回來,不然今夜這冬宴就參加不上了。
作爲皇家媳婦,是斷斷不能缺席的。
德妃,自然不傻。
不愧是孫太后親自操心的冬宴,奢華至極,從內到外用的無不是金銀珠玉,這般的大手筆,無不在昭示着皇家的威嚴與高貴。
蘅碧汐輕輕地爲右邊的純嘉皇貴妃拿着不同的糕點,放在純嘉皇貴妃面前的金盤子裡,純嘉皇貴妃對着蘅碧汐傻兮兮的笑了一下,歡歡喜喜的捻起蘅碧汐放在她盤子裡的茯苓糕,送進嘴裡。
兩人雖然同事皇貴妃,但一個從容不迫,一個笑的傻兮兮,鮮明的對比之下,下邊的人對純嘉皇貴妃更是同情,原本好好的一個人,成了癡傻,真是造孽。
德妃坐在純嘉皇貴妃的右邊,若有所思的看着蘅碧汐細心的照顧着那癡傻的純嘉皇貴妃,這段時日,她一直照顧着父親,好不容易,總算是醒了,身子也好多了,這才趕了回來。卻沒想到,又是一番物是人非。
羅紅剎走了,神秘的靈玉走了,韓賢妃死了,皇后也死了。
最無辜的渝麗妃也癡傻了,雖然被封爲純嘉皇貴妃,那又如何,這輩子,已經完蛋了。
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像沒有退路一樣,急速往前,不斷地有人擠進來,再不斷地有人死去?
德妃移開目光,她也變了不是嗎。
再不是從前那個囂張跋扈,自由自在,愛笑愛鬧的步窈窕了。
如今的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不動聲色。
“太后娘娘到,孫姑娘到。”外邊傳來了通報聲。
衆人的目光瞬間凝固了。
一個美絕天下的女子,挽着尊貴逼人的孫太后,款款走來,每一步都恰到好處的迎合着孫太后因年紀而走不快的腳步,但同時又極盡美感,步步生蓮。
在場的人,都看癡了。
這時間,竟然有如此完美的女子,每一個部位,都恰到好處,精緻完美。
細細長長的黛眉,眉峰平平,這樣的人,脾氣定是極好的,懂面相的一些長輩已讚賞的點了點頭。
圓而大的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柔和的弧度看起來,彷彿在笑一般。
高挺而纖秀的鼻子下,豐潤紅亮的脣,輕輕一動,便讓人移不開目光。
圓潤的鵝蛋臉,白裡透紅的肌膚,不施粉黛,容色絕豔。
在場的女子都紛紛倒抽了一口冷氣,孫尚香竟然沒有化妝,竟然是素顏。
可,這天下竟有素顏便美得驚天動地的人。
不需要多餘的修飾與讚美,便以絕對的完美,擊垮了在場所有自負美貌的女子。
德妃突然覺得難過了起來,自己,和那孫姑娘比起來,竟是一個天一個地。
孫太后驕傲而滿意的把衆人讚歎的目光收入眼底,她們孫家的姑娘,當然天下無雙!
落座後,衆人的表情驚疑不定了起來,這孫姑娘,竟然坐在太后的旁邊,那可是,皇后才能坐的位置啊。
可看那孫姑娘,半分不自在和不妥都沒有,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和孫太后小聲的聊着細碎。
鳳擎軒是最後一個到的。
看了眼坐在皇后位子上的孫尚香,鳳擎軒眉頭皺了皺,但也沒說什麼,畢竟是孫太后的人,罷了。
鳳擎軒對於孫尚香的落座沒有半分的奇怪,這讓在場的人,紛紛吃了一驚,開始踹摸起皇帝的意思了,這後位,雖然還沒說什麼,但誰不知道,如果不是孫太后,蘅碧汐早就登了後位了,如今這孫太后帶着孫尚香坐上了皇后的位子,這其中的意味已經讓人深思,結果皇帝也沒反對,這更是讓人心驚其中不爲人知的變故。
於是,所有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蘅碧汐身上。
蘅碧汐似是不知衆人的目光,繼續仔細的照顧着純嘉皇貴妃,一會兒端水,一會兒擦嘴角,一會兒溫言哄着。
德妃旁邊的嶽惠妃和邵淑妃都看的感動不已,她們不傻,分辨得出是出自真心還只是敷衍,蘅碧汐的專心和投入,分明是認真而仔細的,可見,對方是真心的照顧着癡傻的純嘉皇貴妃的。
周圍的目光她們知道,一半是不懷好意的。
畢竟,比起有着強大母族後盾的孫尚香,蘅碧汐簡直單薄的可憐不是嗎?
當然,事實上不是如此,只是,她們也對這樣的目光感到憤怒。
連同對那不懂規矩的孫尚香感到惱火,什麼才女!基本的禮儀規矩都沒有!就算孫太后疼你,那你也該懂分寸,那是皇后的位子,說坐就坐嗎?
看來這孫尚香野心倒是不小!
冬宴就在衆人的各自猜疑中開啓序幕,和往年一樣,由五品以上的臣子之女,各表演一個才藝,從最低等級,五品開始,越到後面,身份就越是清貴。
琴音嫋嫋,舞姿翩翩,歌喉泠泠,畫卷靡靡……
衆人看的性質勃勃,一時間,倒也和樂。
從孫尚香坐上皇后位子那一刻開始,原先的崇拜者,追求者,戀慕者,統統都對她失了興趣,原以爲這些年的等待,會是一個美麗聰慧的女子,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罷了。
還不如好好看看其他姑娘的表演,興許能遇到閤眼緣的,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也說不定。
純嘉吃飽喝足,開始犯困了,蘅碧汐靠近純嘉,讓她把頭和身體靠在自己身上,這樣也舒服一點,假寐是沒關係的,反正衆人也不會怪罪她。
純嘉聞着蘅碧汐身上淡淡的清香,安心的睡着了,蘅碧汐看着懷裡睡相呆呆的純嘉,心中愧疚,其實,她也不想犧牲純嘉,只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就算沒有她,沒有韓賢妃,也會有其他人。
自己能做的,只能是保證她這一生一世,榮華富貴,無憂無慮。
表演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了
孫尚香在衆人的目光裡,起身,落落大方,氣度雍容的走了下來,彷彿真的是皇后一般,氣勢高貴。
借過哥哥孫浩然遞來的箜篌,孫尚香朝鳳擎軒和孫太后行了一禮,完全無視了兩位皇貴妃以及四位宮妃,自顧自的彈奏了起來。
這一幕落在曾經的愛慕者眼裡,更是失望和鄙夷。
如此趨炎附勢,自負自傲的女子,娶回家也是禍事。
兩位皇貴妃什麼身份!僅次於皇后,她竟然完全不行禮,另外四位宮妃,哪一個不尊貴,竟然也無視,這樣的女子,連普通人都學得極好的禮儀規矩,都比不上!
“啦啦啦啦啦啦~啊~~”箜篌纏綿清越的音色奪走了衆人的注意力,纏綿悱惻的哼唱聲更是讓人不自覺的沉淪其中。
“啦啦啦啦啦~啊~啊~~”空靈如雲端之上,哀傷絲絲入骨,緩緩襲來,如衝破濃霧的鉤月,迎着冷風,蕭瑟悲涼。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沉長綿嘆,穿過數年月而來,不知誰人嘆,也不聞她人淚,在場的人,不知不覺間,留下了眼淚。
“啊~啊~啊~啊~”陡然悽楚的聲音,訴說着沉甸甸的心事,悲歡與離合融於箜篌中,淚水絕提而出。
“啊~啊~啊~啊啊~”歷盡苦難折磨,失而復得的痛苦裡,帶了絲絲的希望和期盼,敲在心口,痛卻悠長。
一曲風中月,彈哭了衆人,唱痛了衆人。
把箜篌交給哥哥孫浩然拿走,孫尚香神色平靜的回到位子上。
衆人這纔回過神來,倉皇的擦乾了眼淚。
孫太后畢竟是歷經大風大浪的人,面色自然沒有什麼變化,鳳擎軒正當情緒之中,被這麼一曲風中月一攪和,亂成一團麻,蘅碧汐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孫尚香一眼,自然也沒有被對方的歌曲所影響。
哀聲一片的宴會,簡直諷刺至極,這是孫尚香對蘅碧汐的冷嘲熱諷,同時也是一種挑釁。
蘅碧汐冷冷一笑,聲音冰冷,“孫姑娘這是做什麼,冬宴是皇家與臣子們的和樂宴會,選這樣一首悲歌,意欲何爲?”
嶽惠妃勾脣,開始了,不等惱怒的孫太后開口,便插嘴道,“可不是嘛,孫姑娘若是有什麼委屈和傷心,私底下找孫太后訴說便是了,何必擾的大家跟着你一塊兒傷風悲月。”
“說起來,孫姑娘以什麼身份,坐在這皇后才能坐的位置上呢?是因爲有孫太后這樣的孃家撐腰?還是自恃清高目中無人?孫太師,你們書香門第,都是這麼教女兒的嗎?真是長見識了呢,本宮自小便把大楚禮儀規矩爛熟於心,可不曾聽說,皇后位子是可以隨意坐着玩兒的!”邵淑妃嚴肅而犀利的目光,讓在場的人莫名的嚇了一跳。
一直沉默的德妃卻在這個時候接口了,“臣妾雖是出身武將世家,但也知道,禮不可廢,皇上,這件事,您怎麼看?”
“都給哀家閉嘴!”孫太后氣惱之極,尤其是邵淑妃那番話,生生的打了孫家的臉!
鳳擎軒皺起眉頭,他不滿的看向太后,說起來,宮妃們說的並沒有錯,他也覺得不妥,只不過人多,不方便說出來,怕拂了太后的面子罷了,如今衆目睽睽,宮妃又說的在理,太后這般惱羞成怒,反倒讓他沒辦法圓了雙方的面子了。
想到這,鳳擎軒冷冷的看了一旁端坐的孫尚香,說起來,都是這個不懂規矩又沒教養的女子引起的。
“你,跪下道歉。”鳳擎軒毫不留情的伸出手指,對着孫尚香冷道。
全場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