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羅的事情過去之後,樂藻的下落便又變成了一個迷,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若是當真活着,那她又在哪裡。
雲舒到底也算見慣了風雨,是以即便此刻心裡失望的要死,她還是能夠儘量說服自己,又或者說,就算她心裡難受的想哭,可是當着別人的面還是一如往昔般堅強的成爲所有人的依靠。
但是安魚就不一樣了,發生靈羅的事情之後她便開始在心裡擔憂樂藻的安危,有時候幾乎徹夜難眠。
見她如此,安瑾然也不禁跟着慌了神兒,可是他又不敢去煩擾雲舒,便只能拉着夜傾昱去東拉西扯。
可問題是,夜傾昱又不如他那般不得安魚的待見,他和舒兒兩人好着呢,是以安瑾然屢屢來找他,便等於佔用了他和雲舒單獨相處的時間,這一點讓咱們這位六殿下很不高興。
這一日,眼瞧着安瑾然大搖大擺的走進來,還未等他開口說什麼,便聽見夜傾昱的聲音先一步響起,“安魚如此模樣,你會否很是憂心?”
“廢話。”
“若只爲此事,我倒是有個辦法。”說話的時候,夜傾昱的眸光閃閃發亮,脣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令安瑾然下意識覺得頭皮一麻。
怎麼總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好事呢?
“且先說來聽聽。”
“玄姬至今未回來,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
“不覺得。”
夜傾昱:“……”
眼前這人當真是攪弄的整個北朐國天翻地覆的川寧侯嗎,他怎地覺得像是個冒牌貨。
“你什麼意思啊,直說不就行了。”他又不認識那個叫什麼雞呀鴨的,自然不明白夜傾昱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依照玄姬的性子,若玄觴身邊的女子並不是樂藻,那她應當早早的就回來找舒兒了,可是迄今爲止,她除了傳過一封信過來之外便再不曾別的音訊,我心下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若換成你我與玄觴易地而處,你會如何做?”
聽聞夜傾昱如此說,安瑾然微微皺起了眉頭,隨後一隻手輕輕的摸着下巴深思着。
若是他的話……
“倘或我是玄觴,那我便先哄着樂藻同我成了親,屆時生米煮成熟飯,最好再生個小娃娃,到時候即便安魚和舒兒不同意也無計可施。”
一聽這話,安瑾然的眸光頓時一亮,“想不到你心裡還有如此陰險的法子,我就說你這人壞得很。”
“……怕是不止我自己這麼想。”
“所以你是覺得,是玄觴誤導了玄姬,讓她以爲惜淚不是樂藻,更甚者,那封信根本就不是玄姬傳的?”
“不排除這些可能,畢竟這位仁兄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角色,若事情果然如我們猜測的這般,那便說明他也對咱們有一定的瞭解了。”
畢竟他在暗,他們在明,玄觴若是想知道什麼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微微點了點頭,安瑾然也覺得夜傾昱所言有些道理,可是看着對方一直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安瑾然頓時便一臉防備的問道,“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想知道咱們猜測的對不對,找人去永安之地探探底不就行了,此事便有勞了。”說完,夜傾昱拍了拍安瑾然的肩膀便一臉笑意的準備離開。
見狀,後者卻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他,“憑什麼是我啊?”
聞言,只見夜傾昱微微勾脣,眸中邪氣四溢,“誰讓你是大姐夫呢!”
話音落下,便見方纔還一臉不情願的安瑾然忽然揚起了一張笑臉。
嗯……
這話倒說的很是,畢竟他是這家裡的大姐夫,罷了,此事他便操勞一番也無妨。
夜傾昱和安瑾然在暗中策劃的這一切,安魚和雲舒並不知情,因着這一切也不過是他們兩人的猜測而已,若是最終發現還是空歡喜一場,那眼下倒是當真不必說了。
此事並非是夜傾昱刻意欺負安瑾然,而是比起安魚來講,玄觴應當是更爲防備舒兒,是以安瑾然出手要比自己更爲容易成功。
儘管心中是如此猜測,可是當安瑾然的人當真發現了什麼將消息傳回來的時候,他們兩人的心裡還是難免有些震驚。
玄觴成親了!
看着手中的信件,夜傾昱的眼中不禁帶着一抹深色之色,“惜淚還在醉仙樓,可是玄觴卻成了親,那他娶的人……”
“一定是樂藻。”
說完,兩人不禁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之外的一抹豔羨之意。
好快的手腳,是在防備他們會在暗中玩弄什麼手段嗎?
“早知如此,我當日在北朐的時候就應當先娶了安魚再說。”屆時就算雲舒想要從中作梗也無用,豈不美哉!
“你想的倒是美,可問題是,安魚會乖乖嫁給你嗎?”
一時被夜傾昱堵的語塞,安瑾然神色不虞的瞪了他半晌,最終卻只是像小孩子吵架般似的來了一句,“你又能比我強到哪裡去呢?”
雲舒直接也未曾答應嫁給他,他不依舊是沒名沒分的。
誰知夜傾昱聽聞安瑾然的話卻只是朝着他微微一笑,隨即略顯挑釁的說道,“除了眼下不能爲我生個奶娃娃之外,其餘的事情舒兒可是都縱容着我呢,不知侯爺你如今可還進得去安魚的房間啊?”
“你……”
“娶妻娶妻,道路崎嶇,任重道遠,侯爺兀自努力吧!”話落,夜傾昱便好不得意的離開,生生氣的安瑾然臉色鐵青。
他就不明白,明明她們姐妹三人當中雲舒應當是最爲難搞的一個,可是爲什麼到最後反而是安魚最難攻克呢?
安瑾然心中的這個疑問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夜傾昱卻再清楚不過了。
不管安魚是否會武藝,不管她是否如雲舒一般倔強,她的身上都有身爲鳳家人的驕傲和血性,是以在對待她們的感情之事上,他們只能以柔克剛,愛的卑微的對她們好遠比盛氣凌人的求愛要更容易打動她們,是以他才告訴安瑾然要掏心掏肺的對安魚好。
好在如今這位安侯爺終於開了竅,想來再熬些時日就能夠抱得美人歸了。
……
回到房間之後,夜傾昱見雲舒還未安歇,而是兀自坐在書案後面勾勾抹抹的畫着什麼。
見狀,他不禁放輕了腳步走到了她的身邊,“舒兒在忙什麼呢?”
“再過幾日便是祭天之期了,在那之前,我需要做一些準備。”甚至連頭未擡一下,雲舒只是隨意解釋了一句,便依舊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伸手按住了她面前鋪放的宣紙,夜傾昱靠坐在她面前的書案上,徹底的擋住了她的視線。
“怎麼了?”
“終於肯將視線落到我身上了,還真是難得。”
聽聞夜傾昱如此陰陽怪氣的說着話,雲舒詫異的看着他,隨即方纔反應過來,這位殿下估計是又來刷存在感了。
“不管咱們有沒有受到傷害,可是尉遲凜設計咱們是事實,我若不回敬一二的話未免顯得我們太好欺負了些。”
“這倒是,那舒兒打算如何做?”
“正在想啊,然後殿下便進來了。”說着話,雲舒還充滿暗示的掃了眼前的人一眼,似是在控訴他耽誤了他耽誤了她正在忙着的正經事。
聞言,夜傾昱微微挑眉,隨即湊近她偷香一口便兀自走回了榻上準備安寢。
不經意間瞄到她在紙上勾畫的東西,夜傾昱的眸光不覺一閃,隨即眸光豁然一亮,心下隱隱驚歎着。
他倒是知道舒兒素日鬼點子極多,可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生出這個念頭!
瞧着夜傾昱這一次如此聽話,雲舒不禁稍顯詫異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下隱隱覺得有些奇怪。
今日他如此好哄,想來改日待她得了閒,他便必然要找回來的吧?
心下如此想着,雲舒便不禁無奈的一笑,隨即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祭天之禮,非比尋常,乃是皇室中極爲重要的慶典。
因着今年豐延征戰大獲全勝,今次之後便可一統天下,是以慶豐帝纔打算上祭奠蒼天,下拜厚土,以慶豐延大業得成。
而這一次祭天的所有事宜均是交由了夜傾瑄負責,屆時不管在慶典上發生了什麼事,他都難逃罪責,而云舒要做的,自然便是爲他找些麻煩。
至於尉遲凜,他如今怕是同自己一樣,都成爲了不能輕易現身之人。
牽扯到與北朐餘黨的事情,眼下北境之地已經戒嚴,處處都在搜查尉遲凜這個人,想來不日之後豐鄰城這邊也會得到消息,屆時夜傾瑄便只能將尉遲凜好生藏起來了,否則一旦被陛下的人發現,怕是整座皇子府都會受到牽連。
這般一想,雲舒便脣邊冷笑的在尉遲凜的名字上用毛筆輕輕的畫了一下,墨跡在宣紙上暈開的時候,她眼中的眸光也不覺變得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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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凜只是其中的一小步而已……
翌日一早,夜傾昱去上朝之後,雲舒方纔起身,可是看着千行幫她準備在屏風上的衣物,她卻並沒有直接穿戴上。
兀自尋了一套男裝,雲舒仔細穿戴好之後方纔靜坐在妝臺前,隨後朝着千行說道,“幫我挽個發吧!”
聞言,千行稍顯詫異的問道,“小姐要穿男裝出去啊?”
“嗯。”
“去玲瓏坊嗎?”除了這裡,小姐應當也不會去旁的地方了纔對。
“不,娟娘那裡近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我要去一趟天香居。”
“天香居?!”聽聞雲舒說要去那裡,千行的心下不禁覺得奇怪,“小姐您要去那吃飯啊?”
雲舒:“……”
怎麼就知道吃!
“你留在府上,讓燕漓隨我一起去。”
一聽雲舒如此說,千行頓時就不樂意了,“爲什麼,小姐您爲什麼寧可帶着燕漓也不讓我去,您是不是不願意帶着我了?”
“自然不是。”
“哦……”
就在千行還在爲雲舒的這一聲回答感到高興時,卻沒想到聽到她接下來的話險些沒氣死過去,“我只是單純的嫌棄你武功不如他而已。”
千行:“……”
攤上這樣的小姐她能怎麼辦呢,她的心裡也很苦惱啊!
不過仔細想了想,千行卻反應過來了一絲不對勁兒,難道小姐此去會有何危險嗎,否則爲何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
想到這,她便趕忙緊緊的拉住雲舒問道,“小姐,你是不是準備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啊?”
看着千行一臉的擔憂之色,雲舒卻無奈捏着她的臉蛋兒回道,“危險的事情哪裡是我做的,如今我便是活在這兒就是個危險。”
“那……”
“好了,我不過是去見一位故交而已,未免突發什麼意外才帶上燕漓的,這也是未免你和夜傾昱擔心不是?”說完,雲舒又捏了千行的臉蛋兒一下便直接出門離開了。
千行不知道雲舒所言的故交到底是誰,因爲在她的印象當中,除了戰場上那些同小姐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外,她好像並不曾有什麼別的朋友。
那小姐說的到底是誰呢?
而此時的雲舒,正一身寶藍色的金絲華服站在天香居的門口,神色傲然的掃了一眼頭頂上的大牌子,隨後脣角微勾的擡腳走了進去。
沒有理會小二在一旁異常熱情的招待,雲舒似是目的十分明確的直接朝着樓上而去,卻在行至一間包間門口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
“公子,這個房間可是一位貴人主子的,外人不能隨意進去。”說着話,那小二一臉的得意之色,似是料定了雲舒不敢招惹一般。
“哦?那不知是哪位貴主?”
“總之是公子您不該招惹的人。”
聞言,雲舒眸光偉微暗的望着眼前的人,隨即聲音冷冷的說道,“你這小二倒是極會說話,那便隔壁這一間吧!”
話落,雲舒便直接越過他走了進去。
點了一壺酒之後,雲舒便直接坐在那喝了起來,見小二要爲她關上門,她竟還出言制止了,“開着吧,顯得亮堂些。”
“……是。”
口中應着,店小二便撓着頭離開了。
這一般人會進包間,爲的便是不受人打擾,可是這門一敞開,外面的吵吵鬧鬧便依舊會傳進房中,既是爲了亮堂些,那爲何不直接坐在樓下的散臺呢?
對雲舒的做法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那店小二便自己叨叨姑姑的離開了。
而云舒兀自坐在房中看着走廊的方向,瞧着外面人來人往,她的目光倒像是在刻意搜尋着什麼。
不多時,外面的聲音忽然變得安靜了下來,隨後沉寂了片刻之後,方纔變得比剛剛更加的熱鬧。
聞聲,雲舒的眸光不覺一凜。
來了!
她方纔如此想,下一刻便見到一行人簇擁着一名錦衣華服的公子緩步走向了隔壁的房間。
不知是不是夜傾瑄的錯覺,方纔走過隔壁那個包間的時候,他總覺得有一道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只是剛剛他身邊的人有些多,一時難以分辨究竟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
就在夜傾瑄皺眉回想着方纔的事情時,卻忽然見到房門被人從外面大力的推開,只見門口站着一位身着寶藍色錦袍的少年。
“大膽,可知這裡是何人在此,豈是你能夠隨意闖入的!”見到有人擅自打開房門,還未等夜傾瑄說什麼,倒是隨着他一起來到這的人先朝着雲舒喝斥道。
微微勾了一下脣角,雲舒臉上的笑容透着無盡的寒涼之色,“在下有幾句話要同大殿下講。”
說話的時候,雲舒的目光一直緊緊的盯着夜傾瑄,好像旁的人不管說什麼她都不放在眼中。
聽聞他如此說,房中的人不禁紛紛將目光落到了夜傾瑄的身上,似是在等着他做決定。
而此時的夜傾瑄則是雙眉緊皺的望着雲舒,眼中隱隱透着一絲震驚。
初時他的確是沒有認出眼前的公子是誰,可是後來又多看了幾眼,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
這人倒是像極了老六府中的那個叫雲舒的婢女,也就是一直在暗中與尉遲先生鬥法的鳳卿。
如此一想,夜傾瑄的眸光中便不禁帶着一抹意外。
她膽子倒是大,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難道不就怕被旁人發現了她的身份嗎?
心中不停的回想着尉遲凜同他說過的有關鳳卿的事情,夜傾瑄沉默了片刻之後,隨後方纔沉聲說道,“你們都先出去。”
“殿下……”
“退下。”
一聽這話,房中的衆人也不敢再耽擱,只得紛紛出了房中,經過雲舒身邊的時候,看着她脣角噙着的一抹邪笑,他們覺得好像恍惚間看到了六殿下。
其實不止是他們,就連夜傾瑄坐在那看着雲舒,心下也是這般覺得。
待到房中沒有了旁人,雲舒便徑自掩上了房門,隨後緩步走至了夜傾瑄的對面坐下,挑剔的看着眼前的酒水,雲舒口中狀似玩笑的說道,“天香居每日日進斗金,大殿下理應富裕的很,怎地連些好酒都買不起呢?”
“本殿是該叫你雲舒,還是喚你鳳卿?”
“隨殿下高興就好。”
看着雲舒全然一副放鬆的樣子,夜傾瑄的眉頭卻不禁越皺越緊。
她如此堂而皇之的上門,難道就不怕自己着人將她關起來嗎?
隨意掃了對面的夜傾瑄一眼,雲舒不禁含笑說道,“這裡可是殿下您的底盤,這酒樓裡面也佈滿了您的護衛,您怕什麼?”
“你的膽子倒是果然不小。”
“這是自然,否則的話,要如何與殿下週旋如此久的時日呢!”說完,雲舒神情愜意的仰頭喝了一口酒,隨即卻露出了滿眼的嫌棄之色。
“你來此有何目的?”
“也沒有旁的事情,也是殿下將尉遲先生藏得太好,我想要尋他說說話也是不能,是以便只能拜託殿下代爲轉達了。”頓了頓,雲舒方纔又接着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只是想問一問他,如今這般東躲西藏的日子,他過得可還適應?”
說話的時候,雲舒的眼中充滿了挑釁和嘲諷,令夜傾瑄覺得無比的刺眼。
之前尉遲凜利用靈羅設計雲舒的事情他自然有所耳聞,只是因着他一直在忙活着對付靖安王府那邊,是以倒是沒有過多的去關注事情的發展。
只是後來見到尉遲先生頗爲狼狽的從北境之地逃回了豐鄰城,他便心知這次的計劃定然是又失敗了。
“大殿下您還真是重情重義,事到如今竟還在幫着他東躲西藏。”
“你想挑撥本殿與先生之間的關係,待到他孤立無援的時候再向他報仇嗎?”她的這點小伎倆,他若是看不出就奇怪了。
可是誰知雲舒聽聞夜傾瑄的話卻只是一臉好笑的望着他,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我不是要向他報仇,而是要向你們報仇。”
只是這個“你們”,已經不僅僅是他和尉遲凜兩人了。
想到這,雲舒的眸光頓時變得無比幽暗,只是這一切卻都被她掩在了手中的酒壺後面。
緩緩的爲自己倒了一杯酒,雲舒神色平靜的端起了手中的酒盞,脣邊含笑的朝着夜傾瑄舉杯,“大殿下,希望我們之間的這場遊戲能越來越有意思,鳳卿先乾爲敬。”
說完,雲舒便仰頭喝完了杯中的酒,隨即直接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回首朝着夜傾瑄勾脣一下,髮絲飛揚間,便見她豁然從窗子跳下。
空氣中只剩下她飄渺的聲音傳來,卻頓時氣的夜傾瑄面色鐵青一片,“酒中五毒,殿下放心飲下便是。”
他還真是小看了她,即便是頂着鳳家餘孽的身份,她仍舊活的如此肆意妄爲。
只要一想到老六有可能同靖安王府的人扯上了關係,他便覺得心中氣血翻涌。
再不能將他們一網打盡的話,他要耗到幾時才能登上皇位!
……
祭天之禮的這一日,雲舒並沒有隨着夜傾昱同路前往,她如今的身份畢竟還只是一名丫鬟而已,參加祭天的人皆是一些皇親貴族,除了宮妃身邊伺候的人,旁的下人是禁止入內的。
不過即便如此,她倒是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畢竟不管她去不去,只要鄭柔能夠去就行了,府中的一位正妃,兩位側妃皆會前往,這一早就在她的計劃之中。
一臉興味的擺弄着手中的黑白棋子,雲舒的眼中帶着些許的玩味。
約莫着時辰,祭天之禮應當開始了吧!
想到今日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雲舒的眸光便變得比之往日更加明亮了幾分。
而與此同時的祭天盛典之上,慶豐帝一身明黃的龍袍高高的站在石階之上,臺下靜立着諸位皇室宗親以及朝中的大臣。
四周皆是皚皚白雪,將這一方天地裝點的粉妝玉砌,顯得格外的靜謐。
這大抵是這個冬日最後的一場雪,是以下的格外的大,已經停了兩三日,可是大雪卻還未化淨。
爲了這一次的祭天儀式,慶豐帝特意吩咐夜傾瑄重新修整祭壇,是以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都嶄新無比。
高臺之下是八根純石打磨成的圓柱,以此支撐着上面全部的重量,而下方則是被種上了一些矮小的紅梅,之所以如此做,便是爲了彰顯皇家的高高在上,完全凌駕於萬物之上的感覺。
夜傾昱靜靜的站在下面,看着慶豐帝一步步的走向最高點的香爐那裡,直到他將手中的香點燃,衆人方纔開始行跪拜之禮。
然而片刻之後,衆人卻忽然聞到了一股異味。
不止是前方高臺上的香,而是一股酸臭的味道,從夜傾昱那邊的位置發散出來。
一聞到這股味道,四周的衆人紛紛皺起了眉頭,隨即目光詫異的望向了夜傾昱那邊,眼中帶着一絲難以置信。
所有人都明白,祭天乃是皇家最爲重要的祭奠之一,凡是參與的人不止是要淨身沐浴那麼簡單,更加要在提前三日便開始齋戒。
可是如今看來,不止是有人沒有好生注意自己的儀表,甚至還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邋遢。
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都朝着自己這邊看過來,夜傾昱卻神色淡淡的跪在地上,半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反而是他身後的鄭柔,臉色變得極爲難看。
她深深的低着頭,目光緊緊的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裙,眼神陰鷙的可怕。
這股難聞的味道,是從她身上的這件衣服上發出來的。
想到這,鄭柔的心中便覺得氣憤非常。
之前因着要參加祭天之禮的緣故,是以她特意讓芸香爲她準備了一件大氣穩重些的衣裙,並不爲了吸引何人的眼球,只是不願讓別人輕看了她,以爲爹孃死後,她的日子便過得無比清苦。
初時見到這身暗紫色的衣裙鄭柔心下還喜歡的很,覺得很能襯得起她的身份,可是她怎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聞着自己身上越來越難聞的氣味,鄭柔不禁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即便不需要旁人來告訴她,她也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失禮的事情。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眼下的狀況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鄭柔只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下去。
看着跪在自己前面紋絲不動的夜傾昱,鄭柔的眼前忽然浮現了雲舒冷笑的嘴臉。
想到這,她的眸光便不覺一閃。
是她!
一定是雲舒在暗中設計了自己,否則的話,絕對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狀況。
但是這樣的話,她要如何說與別人知道呢?
且先說雲舒並不曾出現在這裡,就算她在,她也沒有辦法證明這就是雲舒所爲。
這一處的騷動終是驚擾到了慶豐帝,只見他神色不虞的朝着這邊問道,“怎麼回事?”
看着慶豐帝微沉的臉色,衆人便心知他定然是動了大氣了。
不過這也對,這畢竟是十分重要的大事,如何能夠輕易被人破壞。
“怎麼,都沒有聽到朕說的話嗎?”
“……啓稟陛下,是嬪妾的衣裙不小心弄髒了,還望陛下恕罪……”說話的時候,鄭柔的上半身幾乎都趴伏到了地上,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鄭柔此言,衆人明顯是不信的,這哪裡是衣服被弄髒那麼簡單。
“這般場合之下,也是你可以如此失禮的嗎?”
“嬪妾知錯。”
視線掃過旁邊一言不發的夜傾昱,慶豐帝的眸光不禁變得幽暗了幾分。
冷冷的哼了一聲,他便不再理會鄭柔,但是在場的人都明白,這件事情不可能如此輕易的就揭過,畢竟鄭側妃這也算是殿前失儀了。
想來是因着陛下不願在祭天這樣的時刻處置她,是以才暫且不再理會。
而衛菡看着鄭柔被慶豐帝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喝斥,別提她的心裡有多高興了。
一直以來,這樣人前出醜的事情都是她,幾時也輪到這位風光無量的鄭側妃了,還真是難得的很!
如今她整日被關在綺蘭苑中,除了必要的宮中宴會夜傾昱不得不帶着她一併出席,其餘的時候她幾乎連他的面都見不到。
今日難得隨他出來參加祭天大典,不想就見到了這樣熱鬧的事情,還真是不枉她出來一次。
旁邊的安靈犀看了一眼依舊跪在地上的鄭柔,又掃了一眼旁邊幸災樂禍的衛菡,她的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諷刺。
這府中的女子還是奇怪的很,好像人人都不想着去怎麼爭寵,反而都是各自爲營,也不知她們都是爲了什麼。
依她看,難道不該是討好夜傾昱最爲重要嗎?
她和她們不一樣,她的身份註定是敵國人,而夜傾昱又擺明了對她沒興趣,是以不管她如何表現都不會改變什麼。
既然如此,那她倒不如依舊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想到這兒,安靈犀看向夜傾昱的眼中不禁充滿了探究之意,從她嫁進皇子府開始,她就不曾見他去過後院。
雖然皇子府中沒有幾名女子,可是他也不至於總也不去吧!
他們兩人大婚成親的那晚她便發現了不對勁兒,她雖然算不上是什麼絕色美人,可是到底長得也不醜,送上門的人他都不懂得接受,這就不僅僅是潔身自好那麼簡單了吧,夜傾昱他……會不會是喜歡男子?
這個想法雖然是大膽了些,但是安靈犀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從前在北朐的時候,她就聽聞二皇兄在府中豢養了幾名男妓。
若是能夠拿捏到夜傾昱的喜好,保不齊她在六皇子府中能夠生存的更加容易一些。
如此一想,安靈犀的目光便緊緊的盯着眼前的人,似是恨不得一下子從他的身上看出些什麼。
……
另外一邊的皇子府中,雲舒無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棋盤上被擺滿了黑白兩子,她的口中不禁輕嘆道,“戰況還真是膠着啊!”
聞言,千行不禁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了桌面上的棋局,心下卻疑惑的很,“小姐,您這也不是在下圍棋啊?”
這兩子之間劃分的如此明顯,哪裡是縱橫交錯的圍棋模樣!
“誰同你說我是在下圍棋了,你小姐我下的,乃是人生的這局棋。”棋局之中不止生死,還有傷亡,你來我往,廝殺愈演愈烈。
看着千行略有些發懵的樣子,雲舒也不再過多的解釋,而是徑自擺弄着手中的棋子。
按照她的猜想,想來此刻鄭柔已經出事了。
她並沒有打算直接害死她,畢竟一旦鄭柔死了,保不齊他日還有其他的人進府,是以雲舒想要做的,不過就是控制住鄭柔而已。
誠然,如今的鄭柔手中無半點實權,已經並非昔日的她可比,但正是因此,雲舒才恐她會因此生出什麼極端的念頭。
而她眼下並沒有時間去應對她,她要做的事情太多,畢竟隨着一次次的與尉遲凜交鋒,雲舒也對很多事情有了新的認識。
也許她根本不該一直拘泥於眼前,眼光放的長遠些,路纔會更加好走。
既然鄭柔已經和尉遲凜之間有了牽扯,那麼她就不得不防着她了。
依照雲舒的設想,這一次之後,鄭柔會被夜傾昱直接禁足在棲雲軒中,而且是沒有期限的。
畢竟這一次的事情不比往日在府中的小打小鬧,而是直接面犯天威,這意義自然不同以往。
鄭柔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有問題的是她身上的那條裙子。
想到這,雲舒的脣邊不覺泛着一抹冷芒。
她不確定尉遲凜有沒有將玲瓏坊的事情告訴鄭柔,是以在芸香外出給鄭柔置辦衣物的時候,她並沒有讓娟娘出面。
那件深紫色的衣裙本身很是好看,穿在鄭柔的身上也襯得起她,可問題就在於,那布料被她用山間一種紫色小花的汁水泡過,一旦接觸到檀香的氣味就會變得奇臭無比,當中暗含酸味,非常人可以忍受。
這還是之前在惠遠寺的後山住着時偶然間發現的,不想竟當真派上了用場。
微微勾脣笑了一下,雲舒的口中不禁低聲嘆着,“料理完鄭柔,如今便要到夜傾瑄了……”
詫異的看着雲舒,千行似是有些不懂她這話是何意。
可是還未等她的疑惑問出口,便見燕漓忽然出現在房中,手持佩劍護在了她們的身前。
“怎麼了?”
“有人。”說完,燕漓便側身站定,神色稍顯嚴肅。
聞言,雲舒四下掃了兩眼,卻並未發現有什麼人在。
不過既然燕漓如此說,便必定是真的,自己的武功雖是不如他,但是對於外來的殺氣,她卻能夠感受到一清二楚,但是今次她好無所覺,難道來人不是敵?
正在想着,便見一名粗布麻衣的男子出現在了房中,臉上沒有蒙着面,分明就是不怕被人記住臉的樣子。
“我家護法大人有請。”說着話,那人便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她。
聽聞這話,雲舒的心下不禁疑竇叢生。
護法大人……
迄今爲止,她便只認識一個號稱護法的門派,那便是羅剎宮。
可若是玄姬找她的話,想來此刻她便會自己出現在她的面前了,何故還派人送信來。
難道是玄觴?!
想到這個可能,雲舒的神色便不覺一凜,隨後她趕忙拆開了手中的書信,卻見上面簡單明瞭的寫着五個字,“潛魚樂於藻”。
見狀,雲舒猛地起身坐起,看着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她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二姐姐的筆跡……”
“小姐您說什麼?”
“千行,你留在這給夜傾昱傳信,我與燕漓先走一步。”說完,雲舒便急不可耐的帶着燕漓隨着來人離開,分明是片刻都等不了了。
“誒,小姐……”千行的話還未說完,卻只見雲舒和燕漓已經消失了身影。
仔細想着雲舒方纔說的話,千行沉默了半晌之後,隨後眸光驚疑不定的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二小姐來找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