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不凡和森川之間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多久就結束了,依照慣例,墨不凡被孟豹送回了地牢。
“小施主今天晚上怎麼這麼遲纔回來?”苦竹僧一見面就問道。
“晚上我去見師祖了,所以回來晚了點!”墨不凡如實回答。
“你叫他師祖?”苦竹僧微感意外,頓了一下,他接着問道:“你能確定他真是你的師祖?”
“錯不了,他今天給練了一套刀法,我仔細看過,和我媽媽的刀法很像!”墨不凡很肯定的說道。
苦竹僧笑道:“一套刀法而已,會舞的人成百上千,僅此就認定他是你的師祖,未免太草率了!”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一語驚醒夢中人,墨不凡霎時醒悟過來,後悔莫及的他懊惱地說道:“我當時就應該先問問他其它的一些事情,比如我媽媽的姓名,我媽媽的外貌,哎呀……”墨不凡越想越煩惱,暗暗責怪自己粗心大意,這麼容易就相信了森川。
苦竹僧勸慰道:“其實小施主不必如此,如果森川有意要瞞騙你,你全家人所有情況他定然事先會有所掌握,甚至瞭如指掌,不管你問什麼,他們都會對答如流!況且小施主你尚且年幼,心地純真,容易受他人欺騙也是正常。”
“那他到底說的是真還是假啊?”墨不凡頭大如鬥,真不知道該相信苦竹僧的話還是相信森川的話,因爲雙方都信誓旦旦地指證對方冷血無情,陰險毒辣。
苦竹僧說道:“小施主稍安勿躁,森川一生頗爲自負,自認自己武功天下無雙,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他是不屑欺騙你一介少年人的!”
“那他說的就是真的?”墨不凡感覺虛驚了一場。
“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苦竹僧經過短暫分析後得出結論:“至少在你們師徒祖之間的關係,他沒有騙你的必要!”
“也不知道該聽誰的!”墨不凡輕輕的嘴裡嘀咕了一句。
誰知苦竹僧雖然年老蒼邁,耳朵卻十分靈敏,他笑着說道:“小施主,是不是你這位森川師祖今天對你說了什麼?”
墨不凡用不可思議地眼神看着蓬頭亂髮的苦竹僧,心裡暗暗感嘆他驚人的聽力,他一陣短暫的失神。
苦竹僧卻誤以爲是森川暗中威脅過墨不凡,所以才致使墨不凡不敢說出自己和森川之間的談話內容,他急忙說道:“小施主請放心,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貧僧都會保密,而且地牢裡就只有我貧僧苦竹一人,也沒有機會泄露什麼,如果是他說了一些貧僧的壞話,貧僧也絕不會因此爲難小施主。”
“可是我不能說,因爲他是我師祖!”墨不凡搖搖頭,在他看來,師祖和自己還有一絲親情關係存在,既然自己連苦竹大師不曾出賣,更何況是自己的師祖。
墨不凡的話等於直接告訴苦竹僧:森川暗中的確對他說了一些對苦竹僧不利的言語。
“其實就算小施主你不說貧僧也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麼!”苦竹僧突然搖頭嘆息,似乎不想再追問墨不凡。
“苦竹大師,那你說說看,他對我說了什麼?”墨不凡難以置信的問道,他懷疑這是苦竹僧在故意使詐,目的是誘使自己說出今天自己與森川師祖的談話內容。
此時苦竹僧雙目微閉,進入禪定狀態,心平氣和地問道:“他可是勸你一直留在貧僧的身邊,然後與貧僧交好,伺機打探某種物件的下落?”
“啊!”墨不凡震驚萬分,一顆心情不自禁地撲通撲通的亂跳起來,緊張到了極點,苦竹僧如同通曉過去未來的仙佛一樣,竟然可以洞悉一切未知的事。
雖然自己還只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少年,但墨不凡並不笨,假如苦竹僧真如森川說的那樣無恥陰險,而他又知道了森川唆使自己對他有所圖謀之後,苦竹僧很有可能殺人滅口,這樣的話自己就危險了。
“……沒……沒……沒有……”墨不凡萬分緊張,連舌頭都變的不靈活起來,他霍然倒退到牆壁邊,極力否認。
苦竹僧仍然枯坐在原地,如同無波古井,沒有任何要加害墨不凡的意思,反而開口安慰墨不凡,緩緩說道:“小施主不必緊張,在你第一天被關入地牢時,貧僧就已經明曉森川的用意,只是當時貧僧萬念俱灰,一心求死,所以並不在意。”
“既然你已經知道,爲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墨不凡背靠地牢牆壁,警惕地注視着苦竹僧,並未完全相信苦竹僧的話。
“貧僧已經說過,當時貧僧萬念俱灰,一心求死,自然沒有說出來的必要,只是後來小施主你的出現讓貧僧改變了主意!”苦竹僧耐心解釋起來。
墨不凡越聽越糊塗,不明白苦竹僧到底在說些什麼,他茫然不知所措地搖搖頭,遠遠地站在牆壁邊問道:“大師你能說的再明白一點嗎?”
苦竹僧搖頭說道:“不必了,這是貧僧和他之間的恩怨,很多事情並非三言兩語就說的清楚的,不管他對你說了什麼,這已經不重要了,現在貧僧只想問問小施主,你是否願意隨貧僧學習功夫?”
“大師你真願意收我爲弟子?”猶豫片刻之後,墨不凡試探着問道。
苦竹僧一臉慈悲,低低地誦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本已經決意西去成佛,無奈小施主你的出現讓貧僧明白自己塵緣未了,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貧僧實在不忍心見小施主跟那魔頭爲禍蒼生!”
“我是不會做壞事的!”墨不凡大聲爲自己辯解道。
“但願如此吧!”苦竹僧嘆息一聲:“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聖賢之人墜入無邊阿鼻地獄。”
墨不凡越聽越玄乎,只得大聲說道:“反正不管怎麼說,只要苦竹大師你真心教我功夫,我就真心拜你爲師!”
苦竹僧被墨不凡說的話逗樂了,莞爾一笑:“你真願意拜貧僧爲師?”
墨不凡還略顯稚氣的臉很認真的說道:“不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絕不反悔,只要大師是真心教我功夫,我就真心拜你爲師!”
苦竹僧收起笑臉,轉而很嚴肅地說道:“小施主你願意做貧僧的弟子,貧僧自然是誠心誠意教導你,不過貧僧既要教你修身,也要教你修心,這需要莫大的毅力和恆心,你可做得到?”
“我當然能做得到,只是……只是我已經拜師祖森川爲師了?”墨不凡喃喃地說道,和工於心計的師祖森川比較起來,墨不凡感覺苦竹僧對自己更加真誠,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比較好。
誰知苦竹僧卻說道:“這正是貧僧希望看到的,想必也是你師祖森川希望看到的!”
“爲什麼?”墨不凡納悶地問道,師祖森川和苦竹僧都不介意對方收自己爲弟子,實在讓人費解。
苦竹僧解釋道:“很簡單,森川希望你拜貧僧爲師,是因爲他有所圖謀,他希望你能從貧僧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貧僧也希望你拜森川爲師,是因爲貧僧無法走出地牢,所以只能教你內氣修身,而無法教你外功武術,而森川恰好彌補了這一點,只有你內外兼修,才能早一天離開海島!”
“原來大師你什麼都知道了!”墨不凡很是泄氣,原以爲自己隱藏的很好,那裡知道自己誰也瞞不信住,森川師祖和苦竹僧兩個人都能通過自己將對方的意圖摸的清清楚楚。
“不錯,貧僧與他之間的恩怨長達數十年,雙方的脾性彼此都是很瞭解,只是卻讓你一個局外的少年牽掛進來,這對你來說實在太不公平!”苦竹僧愧疚的說道。
“如果你們都不收我爲弟子,這樣我照樣又是局外人了?”墨不凡脫口而出,理所當然地這樣想到。
“小施主說話欠妥當!”苦竹僧一臉肅穆,說道:“如果你不拜我們爲師,你就永遠無法走出海島,甚至有可能淪爲島奴,這是森川親自定的島規,沒有人可以破例。”
墨不凡心神一震,他聽到島奴兩個字後,一個翩然優雅的身影立即浮現在自己眼前,那樣一個純潔動人的美少女,竟然淪落爲島奴,命運對她實在太殘酷了!
而且苦竹僧說的一點都沒錯,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如果自己不跟隨師祖和苦竹僧習武,就算離開了海島,也無法找武田一夫報仇,只有自己真正強大起來,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
見墨不凡陷入沉默,苦竹僧接着又緩緩說道:“再說小施主天生擁有練功的絕佳體質,貧僧和森川都希望將自己的衣鉢傳承給你!”
此時此刻,墨不凡終於被苦竹僧的真誠所感動,他收起自己對苦竹僧的戒心,再次來到苦竹僧身邊,很真誠地說道:“謝謝大師,我一定用心練功,如果有一天我離開海島,我一定將大師你帶出地牢!”
“貧僧已是油盡燈枯之人,或許等你離開海島之時,貧僧已經化爲一杯黃土,已經不再奢望走出地牢,你也不必謝貧僧,其實你就像一局生死棋中的棋子,下棋的正是貧僧和森川,小施主你也許是白子,也許是黑子,雖然表面上是貧僧和森川之間對弈,但最終的贏家也許是小施主你,而非貧僧和森川,只有你成爲黑子,纔是三敗俱傷的棋局!”
“這其中有什麼分別嗎?贏了又會怎麼樣?”墨不凡問道。
“當然有分別,因爲貧僧欲將小施主變成白子,而你師祖森川卻要將你變成黑子,只有贏家纔有機會獲得那部曠世武學寶典!”苦竹僧一臉莊重。
“還真有這樣的武學寶典?”墨不凡愕然,他問道:“難道我師祖森川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苦竹僧苦笑道:“亦真亦假,當年他故意造謠中傷貧僧,說貧僧貪圖寶典,進而不顧同門情誼,對他施以毒手,實際上寶典是真,說貧僧殺人滅口卻純屬子虛烏有,其實師父早就瞭解到他內心陰暗,故而才秘密將寶典傳授於貧僧,可惜貧僧只知世間確有寶典,卻從未真正見過此寶典!也是因爲此事他才一怒之下叛出師門甘心淪爲倭寇鷹犬,其目的就是想借扶桑倭寇之手奪取寶典。”
“我現在都不知道你們誰說的纔是真的!”墨不凡很茫然的說道。
“此事塵封多年,況且師父將此寶典傳與我時又沒有第三者在場,我和你師祖森川都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論是誰在顛倒黑白、歪曲事實都不重要了,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誰是誰非日後你自然會弄明白的!”苦竹僧說很中肯的說道。
“嗯,有道理!”墨不凡點頭說道:“不管你們誰撒謊,以後我自然會想辦法弄清楚。”
“我剛剛好像聽大師說自己也沒有真正見過寶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師不是說師父已經將寶典傳給你了嗎?”墨不凡突然想起了苦竹僧剛剛說的話。
苦竹僧無奈地說道:“事實的確如此,當年師父無名老僧傳給我寶典的時候,說寶典並非珍藏在本門之內,而是在一處隱秘的地方,師父無名老僧僅僅留下了尋找寶典的線索而已!”
“那大師你後來去尋找過寶典嗎?找到了沒有?”墨不凡好奇的問道。
苦竹僧嘆息道:“找到了!可惜寶典藏在了一件極爲堅固的石匣裡面,此石匣每過一甲子的時間將自動打開,供有緣人蔘悟寶典內的絕學,只是石匣之內安裝了極爲精巧的機關,如若強行打開,寶典將永沉地下,不再出世,算算時間,十年之後將是石匣再次開啓的日子,那時若你是白子,也許還有機緣參悟上面的絕學!”
“白子?爲什麼我是白子纔有機會見到寶典?”一聽說自己有機會見到如此神秘的寶典,墨不凡興奮的差點跳起來。
然而苦竹僧的回答卻讓墨不凡有些失望:“天機不可泄露,寶典上面不僅記載着無上武學心法,而且還和一個浩瀚的仙神之界有莫大關聯,若是你有此等仙緣,十年之後自會如願以償。”
“什麼仙神之界?難道說世界上真的存在神仙嗎?”雖然有些失望,但苦竹僧卻意外告訴了墨不凡這樣一個玄而又玄的事情,讓他再度興奮起來。
“小施主你今日原本就已經回來晚了,你我又交談甚久,你還是早些睡覺安歇,明日你還要去接受他們的訓練!”也許是覺得今晚透露的實在太多,苦竹僧突然緘口不言。
“我已經答應做你的弟子了,大師爲何還要叫我小施主?”墨不凡抓住了苦竹僧話語中的小辮子。
“呵呵,倒是貧僧給忘記了!”苦竹僧訕笑了一下,說道:“也罷,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在乎世俗虛名,你還是叫我大師,我依舊稱你爲小施主,只要你記得你我師徒之間這份情誼就行了,小施主你看如何?”
“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墨不凡年少率真,立刻應承了下來。
苦竹僧很快恢復了老僧禪定的狀態,鄭重地對墨不凡交待道:“明天你還要去給森川帶一封口信,就說白先黑後,我白棋已經落子了!”
“什麼白先黑後,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墨不凡奇怪地問道。
“你就一字不差的說給森川聽,他自然會明白的!”苦竹僧不厭其煩地解釋起來。
“既然如此,我就先睡覺了,大師你早點休息!”說完墨不凡就地躺了下來。
剛剛閉上眼睛,那虛無飄渺的梵音誦唱就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雖然細如蟲鳴,墨不凡卻稍許的聽清了一些字句:“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