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個夢。
一個美好的,令人驚歎的夢。
氣球升起,號角齊鳴,和平鴿展翅高飛。紅地毯,大理石地面,待檢閱的隊伍。來來往往的人羣,生機勃勃的城市。
沒有陰雨綿綿,沒有電閃雷鳴,難得的好天氣。而廣場的正中央,是我。今天,起碼在夢中,我是焦點。
總統親自爲我授勳,我單腿跪下,看着那枚象徵着聯邦軍人最高榮譽的聖喬治勳章別上胸膛,心中一種難以言表的自豪與激動。
“你是我們偉大民族的英雄!”總統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手因爲過於激動而顫抖不已。
我轉過身,對人羣伸出雙臂,人們隨着我的動作高聲歡呼,這是屬於我的歡呼,我閉上眼睛,享受這一生或許只有一次的時刻。
“阿卡,阿卡利亞……”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我心裡“咯噔”一聲,背後驚出一身冷汗,我猜到是誰,卻沒有勇氣轉過身。
“阿卡利亞,你這個混蛋,你爲什麼不敢面對我,爲什麼……”沙啞的聲音越來越尖銳,越來越大,在我耳畔不斷迴響,我感到額頭上冷汗緩緩流下,我卻始終沒有勇氣轉過頭。
“看着我,這是你給我的,這都是你給我的,看着我!”聲音變成了尖叫,頻率之高令我感到難以忍受,我捂住耳朵,想要逃離這一切,那個聲音卻從背後竄到了我的面前,仍然嚷嚷着:“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你有什麼資格逃避!你終將面對我!你逃不掉的!”
我睜開眼,面前的人影消失不見,而臺下的觀衆,此時全部低着頭,我隱隱感到有更加恐怖的事情要發生了。
“是你毀了我!你會付出代價的!”我的乖乖,成千上萬人的大合唱,觀衆在一瞬間全變成了面目猙獰的人,而且是我很熟悉的那個人——珍妮。我想拔腿逃離,但我的身後除了堅硬的牆壁外什麼也沒有,而我身上的核動力裝甲也化爲了一地的灰燼,我只能眼睜睜看着潮水一般的珍妮將我淹沒,我張開嘴,想要尖叫,卻無法出聲。
天不知何時已經變了,那些雲朵在狂風的呼嘯中被撕裂,被重新組合,最後變成了珍妮的那張臉,巨大的嘴脣一張一合:“你會內疚,你會內疚一輩子。這已經是對你最好的懲罰。”
有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而夢,就是人類所關注的問題,產生的焦慮感在無限誇大化後所產生的幻境,是一種人類潛意識的思考。
要我說,我被自己的噩夢嚇醒了,這就夠了。醒來後暈暈乎乎,先環顧了一圈四周,才發覺了自己的處境。
自己的處境很不妙。
一個山洞,幾個火把被人固定在牆上,發出微弱的光,中間還有油桶篝火,一羣人環坐於油桶篝火邊,藉助火光可以看到他們龐大的身軀,以及泛出冷光的漆黑裝甲。
而我,很不幸,我和他們的待遇不大一樣,雖然我離篝火更近一點。首先,我被他們正三圈反三圈給綁在了一根木棍上,而且,我的腳下還有一大堆的柴火,而我的身上……怎麼會有一股汽油的味道?!
“時候差不多了,”一個傢伙從地上起來,拍拍屁股,“我看看他醒了沒。”
他走到我面前,注意到我已經醒了。哦,該死,或許我應該繼續裝暈的。
“他醒了。”那傢伙檢查了一下繩子是否牢靠,回頭對自己的同伴點點頭示意。
“那我們開始吧,”另一個傢伙環顧周圍的夥伴,其他人都點了點頭,“我們不必那麼着急把他殺掉。”
完了完了完了,我居然陰溝裡翻船了,而我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栽到誰手裡邊,真夠失敗。
“嘿,別讓我死得不明不白。”我張開嘴,說話的同時嗓子一口濃痰噴出,吐在盔甲內襯上。不,不是濃痰,是淤血。
“很好,”那個傢伙看起來是這幫人中領頭的,他站起來走到我面前,靠前仔細打量我,“肯說話,就是一個好的開端。我們可以告訴你,我們就是那些跟着安·蘇曼,卻差點被你害死的英克雷逃兵。落到我們手裡,很意外吧。”
“不,”我再次開口,感到嗓子又有東西蠕動,我使勁嚥下口唾沫,“你們找錯了人,並不是我造成了安·蘇洛的死亡。”
“不是你嗎?”領頭的回頭看看自己的同伴,“輕輕”給了我一拳。這可不是一般的拳頭,核動力裝甲,能夠發揮500公斤力量的拳頭哪怕只是“輕輕”打在我臉上,我感到自己的脖子“咔啪”響了一聲歪向一邊,幾乎要斷掉了。
“我們都認爲是你,看,這是給你的懲罰,不要再說會讓我生氣的話。”
我咳嗽兩聲,吐出另一塊淤血,回答時候顯得有氣無力:“鋼鐵兄弟會早就想佔領那個地方了,無論是你們,還是變種人。”
領頭的傢伙擡起我的下巴,舉起拳頭猶豫了片刻,又放了下來,問道:“你認爲那裡有什麼,值得鋼鐵兄弟會掛掉幾十個人搶過來?”
“戰前的導彈發射陣地。”
沉默。
我懷疑這些英克雷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
“你告訴我們這些,有什麼用呢?認爲能夠讓你活命嗎?”那個頭領頓了一會,又舉起拳頭,給了我一拳,把我打得眼冒金星,轉身回到篝火旁。
我費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在哪,幸虧我緊閉着嘴,纔沒有不小心把舌頭咬斷,但現在脖子疼得要死,怎麼擺都疼。
另一個傢伙走到我面前,強行取下我的頭盔丟在一邊,把什麼東西往我的嘴裡塞,捱了那兩拳之後我的頭就不大聽使喚,我徒勞的晃晃腦袋,任由他賽進我嘴裡。之後是一股**流入我的喉嚨。
“我們不會讓你這麼容易死的,”那傢伙後退半步開口,居然還是個女的,“鋼鐵兄弟會那羣狗一路上死咬着我們不放,突然就撤退了。雖然猜不出發生什麼,但我想,估計還得感謝你。”
感謝我?哦,那支鋼鐵兄弟會的隊伍原來是追殺他們的,結果被我引到了廢車場。怪不得他們之前不動手,原來是忌憚鋼鐵兄弟會。想到這裡我覺得又氣憤又無奈,鋼鐵兄弟會的人差點殺了我,卻又無意中保護了我。
我“哼”了一聲,感慨自己的遭遇,真是世事無常。
其中一個傢伙扭頭看看我,對同伴開口說道:“這麼着是沒用的,這傢伙一看就是個老手。恐嚇這招沒用,把實話說了吧。”說着站起身,來到我面前。
我暈乎乎看着眼前這個傢伙,他瞪了我一會,摘了自己的頭盔,簡短的介紹了一下:“安·傑德羅,安·蘇洛的弟弟。”我對他點點頭,喘着粗氣問道:“所以呢,你打算直接幹掉我,結束這一切?”
“算了吧,你早該明白的。”傑德羅抽出腕刀,我閉上眼,等待自己被割喉或者胸口突然一涼,想到臨死前那種劇烈的痛苦,我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
我就要這樣死了嗎?傳說中的那些英雄,臨死前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卻差點要崩潰了。要不是我死死咬住嘴脣,估計我早已經用無休止的尖叫來緩解自己的痛苦了。
身體上的束縛突然感到一鬆,我還來不及享受重新從捆綁中被釋放的快感,已經跌在地上,張開的嘴重重啃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疼得我發出連串“咕嚕”聲。
“我們目前的境地很尷尬,需要有人幫助。”傑德羅把我從地上提起來,其他人往邊上挪了挪,給我留下足夠的空間坐下。
傑德羅從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坐回到圈子內:“我不想和你廢話那麼多,也不想用沒什麼效果的恐嚇,我就想告訴你,你現在落到我們手上,需要爲我們辦點事情,來重獲自由。”
我擺擺手,指指腦袋,示意我還沒從那兩拳中徹底清醒。
“看看你乾的好事,”傑德羅對另一名傢伙喊道,“布朗汀,你下手也太狠了。”
“傑德羅,別以爲你是蘇洛的弟弟就可以對我隨意發號施令,”那名揍我的傢伙冷冷迴應道,“我們是士兵,士兵的職責是戰鬥,是殺戮。對敵人心慈手軟,只能讓自己死亡。”
我雖然被揍的鼻青臉腫(實際情況估計更糟,我的鼻子好像被打歪了),但我可不傻,這種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典型手法,到了哪兒都是這一套。
“你還是開門見山吧,”我咳嗽兩聲,清乾淨嗓子,“先給我來點水。”一壺水遞到我面前,我接過後“咕咚”“咕咚”一陣牛飲,手中水壺仍然沉甸甸,肚子已經漲起來了,我趕緊停下來,擦擦嘴,把水壺還回去。
“果然是明白人,好。”傑德羅和我旁邊的人換了位置,開口說道:“我們知道你在崔斯特鎮混得不錯,連鋼鐵兄弟會的人都放了你一馬,可見你和他們還有點關係。我們現在需要一個容身之所,被人整天追殺提心吊膽的日子已經過夠了。”
“所以呢?你們認爲在鋼鐵兄弟會和英克雷的夾縫間該如何生存呢?”
“我認爲這是可以利用的,”傑德羅看着我,眼裡反射着躍動的火苗,“局勢越亂,對我們越有利。崔斯特是個獨立的鎮子,不是嗎,我們很早就有這裡的情報。”
我一點也不感到驚奇:“同樣的,鋼鐵兄弟會也肯定早就把這個地方摸得一清二楚。”
“沒錯,而且,”傑德羅往油桶裡丟入一根數樹枝,“要我說,那個阿爾勒鎮長的想法簡直就是扯淡。鋼鐵兄弟會和英克雷都明白這塊地方的價值重要性,但他們誰都不會去佔領。這個地方簡直就他媽的是個死亡漩渦,地勢平坦,開闊。
任何一方,佔據了這個地方,就可以向對方源源不斷調送兵員發動進攻。但另一方,勢必要發動接連不斷的偷襲來達到讓對方退卻的目的,而對倒黴的佔領者來說,這個鬼地方根本就無險可守。
也因此,這個地方偏偏極爲重要,但雙方誰也不肯派兵駐守。而那個鎮長,也才能保持住他的癡心妄想。”
“所以?”我認爲我已經大致瞭解問題的關鍵了。
“崔斯特鎮爲中心,”傑德羅用樹棍藉着火光在地上畫了個簡略的地圖:“東南方,芒特沙斯塔,‘黑鋼’要塞;西北方,克拉馬斯河,哈皮營,鋼鐵兄弟會西海岸分部。誰也不想讓對方佔得主動權,但反覆的爭奪勢必要付出代價,而這個小鎮,崔斯特,偏偏又是個易守難攻的地方。於是,這個地方,在雙方達成的默契中,成爲了該死的緩衝區,我們稱之爲,‘灰色地帶’。”
我問道:“你們打算,在這裡落腳?”
“沒錯,”傑德羅環顧衆人,他們紛紛點了點頭,“我們可以幫那個阿爾勒實現他的夢想。但前提是,鋼鐵兄弟會名義上容忍我們的存在,至於英克雷,他們不會冒險佔領一個地方把自己丟在公衆視線之內。”
“你很自信,太過於自信,”我搖搖頭,“一旦戰勢發生轉變,你們將是首先被戰爭機器碾碎的螳螂。”“不,”傑德羅看起來很有把握,“鋼鐵兄弟會不會爲了一個徒有虛名的‘戰略要地’再丟上幾十條人命,他們唯一渴望的就是戰前科技,對於其它的沒有什麼興趣;而英克雷更不可能暴露在公衆之下,英克雷的高層認爲這個世界不值得他們去拯救。”
我不得不承認,從全局角度來分析,這個主意確實非常正確。對於崔斯特鎮,有利而無害,至於這些逃兵的最終結局,他們自己的選擇,不需要我來擔心。
我要擔心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現在怎麼才能活下來。
“你需要我做什麼?”
“跟鋼鐵兄弟會打聲招呼,告訴他們,崔斯特鎮會一直獨立下去,他們不會再有後顧之憂。同時告訴他們,錢,建築材料,武器,補給品,我們都很缺,都要。如果他們樂得看到我們來替他們守住崔斯特鎮的話。”
我只得點頭答應,我的小命還在人家手裡呢。
“我們會幫你找到拯救那個女子的方法。”傑德羅的語氣輕描淡寫。
“你是怎麼知道的?”我很驚訝,我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你的日記,況且,我們也不是那種頭腦發熱就會去做的人。不要以爲我們不知道你在廢土上都幹了什麼。”
看來我有把柄落在這些傢伙手中了,雖然對我來說,只要狠下心,什麼都不會成爲威脅。但我就是狠不下心。
看着茫茫的沙漠,我不得不問自己另一個問題,我要到哪裡去尋找鋼鐵兄弟會?
避難所。
如果鋼鐵兄弟會真的爲了那下邊的導彈基地不惜一切代價,他們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但這與我有何干呢?我現在還覺得脖子疼呢,稀裡糊塗的挨頓打,沒死,算我走運。
這廢土,這世界,我一想就想笑,就他媽的這麼瘋狂。
我又要一個人上路了,還好,是在鋼鐵兄弟會的領地,起碼我不用擔心自己隨時會被英克雷抓去做研究了。哦,‘小心那些神經過敏的新兵,好嗎’,我現在還記得戴維斯·朗·傑克聖騎士這句意味深長的話,雖然他人已經不在了。
我一個人走在路上,這條殘破不堪的柏油馬路。我靜靜地踢着路邊的小石子,烈日驕陽下,是我被拉長的身影。
我得到了什麼?我又失去了什麼?
一場經歷,一場夢。
夢終有醒,經歷卻難確定終期。特別是這場旅程讓我遭受了太大的情緒波折,我很懷疑我的人生,之後的人生,在經歷了那個結局之後,我還會是一個健全的人,擁有健全的人生嗎?
不,很顯然,不會。
我的內心永遠會有一個角落,永遠空着,而我,在未來的某一天,在一天的忙碌過後,躺在牀上,睜開眼睡不着的時候,也總會覺得,自己的人生,缺少了那麼一點點。
雖然只是一點點。
就像一根鋒利無比的針,時而不時的,刺痛我的心臟,讓我餘生永遠不得安生,直到死亡。
我難道要把這種缺憾帶到棺材裡去嗎?
烈日當空,在地上拖出我長長的影子。我追隨它而去,卻永遠也追不上它。
果然,我還未接近避難所,就被鋼鐵兄弟會佈置的暗哨發覺了。
兩名T-51B把我帶到他們的指揮官面前,我的老熟人——羅根·漢默,新任的聖騎士長。
“我很意外,你居然又回到這裡,”漢默坐在戰略地圖的後方,胳膊支在桌邊,雙手交叉託着下巴,“我的人報告,在崔斯特鎮發現了你,還有英克雷的生物實驗。”
我沒說話,旁邊桌子上的電熱咖啡壺發出滴滴聲,指示燈顯示,咖啡已經好了。
漢默走上前,關上開關,取下咖啡壺。乖乖,電源居然是一塊裂變電池,看得出來,鋼鐵兄弟會真的很會“使用”戰前科技。聖騎士從旁邊的貨櫃上取下兩個杯子,連同咖啡壺一同放到戰略地圖上,又轉身拿了一罐糖。
“英克雷的生物實驗,關於死亡爪的,”漢默倒上咖啡,把一杯推給我,“貝爾納生物實驗室。”
我點點頭:“略有耳聞。”豈止是略有耳聞,夜梟,死亡爪,阿瓦明球,蟹爪人,這些生物傳言都是貝爾納一系列臭名昭著實驗的產物。
“他們倒很會挑地方啊,”漢默嚐了嚐咖啡,用勺子去挖砂糖,“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多虧了你,那些寶貴的實驗數據才落到我們手上。”
我摘掉頭盔,端起咖啡,做了個恭喜的動作,端到嘴邊嚐了嚐。漢默靜靜等着我喝完,放下咖啡杯,用很嚴肅的目光盯着我:“我們的人沒有抓住那些該死的英克雷逃兵,誰也不想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上浪費時間。但,要我說,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總有一天會演變成大的禍患。只是目前我們還不可預見罷了。”
“關於崔斯特鎮,”我吹吹咖啡,來回晃盪杯子,“他們想要獨立,你怎麼看?”
“崔斯特鎮?”漢默笑了笑,帶着蔑視,“我們想要出兵佔領那地方簡直是輕而易舉。當然,對於英克雷也是如此。”他停下,一口氣喝完咖啡,繼續說道:“好多人認爲,我們在和英克雷進行一場戰爭,要我說,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漢默的目光突然變得深邃,他靠着椅子背,像是在對我,又像是吶吶自語:“從幾年前來着?嗯……12年前,英克雷這些傢伙就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一樣。當時發生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我們的一個巡邏小隊被人全殲,乾淨,利落,等到大部隊趕到的時候地上只有屍體。武器,裝甲全部被帶走了。之後又經歷了幾次小規模的衝突,直至7年前的那次意外的戰鬥。我們的長老才意識到,一個什麼樣的龐然大物甦醒了,最不幸的是,它還站在我們的對立面。”
“七年前的一次意外的戰鬥?”我有些好奇,鋼鐵兄弟會和英克雷的戰鬥力究竟是怎樣的。
“是啊,出人意料的戰鬥,原本應該只是一場單方面的清掃行動,”漢默長吁一口氣,不大想開口,但還是說了下去,“我們的偵察兵發現了英克雷的一支小隊,還有基地。我們的邊境線一直受到騷擾,長老認爲是時候給這些傢伙點顏色看看了,12支聖騎士小隊被緊急派遣,所有人認爲,這隻會是一場一邊倒的殲滅戰。
領隊的聖騎士長,當時我記得是約翰·強森,他是個魯莽的傢伙,偵察兵回報說那些英克雷發覺了我們的調動,我想很可能是通過衛星,或者是‘飛鳥’的偵查,無論如何,他們當時準備撤退了。強森當時做出了錯誤的推斷,他認爲英克雷要逃跑——我想當時隊伍中的很多人也是這麼想的。強森下令,讓3個小隊輕裝快速追擊,拖住撤退的英克雷,其他小隊攜帶重武器隨後趕到,將敵人一舉消滅。”
我已經隱約猜到結果了。
“但,事實證明,英克雷並沒有撤退,他們放出了那些,”漢默舔了舔嘴脣,“哦,該死,那些死亡爪。3支聖騎士小隊‘追上’了原地不動的英克雷,並接上火。當聖騎士們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大對勁時,那些死亡爪從側翼進攻,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撕成了碎片。即使有核動力裝甲的保護,人類在這種恐怖的生物面前仍然脆弱不堪。
等到聖騎士長帶領大部隊到達時,那裡的情形就和我們同英克雷初次遭遇時一模一樣,現場只有屍體和彈殼。英克雷的‘飛鳥’帶走了一切,並給我們留了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死亡爪。
強森又掛掉了快一個小隊才攔住那些不顧一切的死亡爪,即使這樣也沒有將它們殺死,少數逃走了。事後清點人數,我們被英克雷俘虜了2人。這是恥辱,鋼鐵兄弟會的恥辱。好在,我們得到了那些死亡爪的屍體標本,這也是它們第一次出現。”
“這麼說,”我放下咖啡杯,向前靠了靠,“關於英克雷貝爾納生物實驗室的傳聞都是真的?”
“我不清楚,我也不會用那種神秘兮兮的語氣告訴你我知道什麼內幕,”漢默搖搖頭,兩手一攤,“這事恐怕只有長老和那些整天神神秘秘的文士長才知道。”
“嗯……”我停頓片刻,“讓我們回到崔斯特鎮這個話題,有一個情況我不得不說,希望你能聽我說完。”漢默挑了挑眉毛,伸手做了個“請”。
“你想要幹掉的那些英克雷逃兵,他們現在就在崔斯特鎮。”
我說完這句話,等着看漢默的反應,我毫不懷疑他會和在避難所一樣。
漢默靜靜盯着我,深吸口氣,準備咆哮。
“就這些?”他攤開手問我。
“哦,哦,”我咳嗽兩聲,“那些英克雷的逃兵,要我來通知你,他們要在崔斯特鎮紮根,說從此替你們看着崔斯特鎮。希望鋼鐵兄弟會能給他們送去補給品,藥物,武器,裝備,建築材料等等。”
漢默點點頭,低頭想了一會,說道:“按照你的想法,或許我會派10個小隊,立刻前去崔斯特鎮把那裡推平,連同那些英克雷。實際上是,我的部下沒人願意再回到那個小鎮,那裡屬於灰色地帶,極度危險區。我們不確定英克雷什麼時候就會打過來,不能拿我的部下性命冒險——況且,就算我下達了命令他們也不會聽。”
“所以,”我問道,“你就打算讓那些逃兵一直在崔斯特鎮待下去?那你剛剛說過的話……”
“我們是鋼鐵兄弟會,”漢默做了一個“懶得管”的動作,“不是什麼慈善組織,也不是什麼末世復興者。我們的興趣只限於蒐集戰前的科技,比如這個避難所,併爲此不惜代價。至於追殺那些英克雷的逃兵,實際上只是把他們驅趕出我們勢力範圍而已。”
我攤開雙手:“所以,你打算讓那些英克雷的逃兵在那裡好端端待下去?”
“這已經超出我們的責任了,如果派兵,就需要上報長老會,”漢默自顧自點點頭,分析道,“而長老會,他們不會認爲這有什麼需要——僅僅只爲了徹底消滅幾個英克雷的逃兵而大動干戈,他們會認爲這些傢伙是沒有任何威脅的。不能因此,讓我們在此地的戰士再次遭受更大的危險。”
我搖搖頭,這算什麼。“要我說,”漢默的語氣帶着輕蔑,“那些老傢伙們熬了這麼長的時間,終於坐上了長老的位子。對於我們鋼鐵兄弟會來講,我們的綱領和宗旨限制,導致我們的內部結構很難發生鉅變。你想要從一個新兵一步一步爬到長老的位子,浪費掉半輩子是很正常的。接下來的時光,只要不出什麼岔子,就很難有人能把你從位子上再拉下來——只要你不出什麼大的岔子。
這種制度的不合理之處就是,現在長老們更多的爲自己的權利與地位是否穩固而東奔西走,而,對於整個鋼鐵兄弟會的未來動向,他們並不比一個聖騎士長看得遠。
那些文士們,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沉浸在無數的數據和研究之中,他們對於鋼鐵兄弟會的忠誠,和殺手對於僱主的忠誠沒什麼兩樣。我敢肯定,如果英克雷能夠開出更優厚的條件,他們也會毫不猶豫投奔英克雷的。
而至於我們,聖騎士長,和聖騎士們,我們是真正和敵人,和英克雷,和匪徒,變種人,死亡爪,殭屍戰鬥的人。我們用生命捍衛這座鋼鐵大廈不予倒塌,用鮮血化爲混凝土將它加固。但我們從來沒有得到公正的對待,我們的戰士死亡與否在長老會的眼中只是必要的付出,爲了勝利,爲了成功,爲了地位,爲了權力。
這就是我們鋼鐵兄弟會的現狀,最他媽該死的現狀。很不幸,我們的敵人英克雷顯然很清楚這一點,他們一定早就對我們進行了詳盡而有序的觀察。媽的,每次想到這裡我就渾身不舒服,想到自己成了實驗室裡邊的小白鼠。”
我點點頭,看來這就解釋了爲什麼鋼鐵兄弟會會和英克雷僵持在這個叫做崔斯特鎮子。
“我們前進,英克雷就後退,同時放出死亡爪襲擊我們。他們完全把我們當成實驗對象,來測試他們的死亡爪。迄今爲止我們佔領了至少5處英克雷的臨時基地,但連個人影都沒找到,反倒掛了我們幾十號人。長老會受不了這樣的損失,估計動搖到了某位長老的地位,於是我們轉入防禦狀態,直到最近逮到了這次機會。”
“那麼,”我猶豫着要不要問,我此行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了,最後我還是問了,然後,果然馬上就後悔了,“你們在避難所內有收穫嗎?”
聖騎士長,這時立刻恢復了他的機警:“這麼說來,你曾經和變種人在一塊。我要理一理頭緒。”
我看着漢默從座位上起來,來回踱步:“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告訴你,沒有防範泄密的必要。文士們清理了避難所,用超聲波探測器全面檢查,結果顯示,在避難所之下,還有一個基地。”
漢默繼續說道:“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無法進入到那個基地,從避難所到基地之間似乎沒有直接的通道,這很讓人奇怪——一個建成的,真正意義上完全封閉的基地?這根本就是玩笑嘛!”
“那下面,應該是個戰前的導彈發射基地,”我小心醞釀着措辭,“從避難所內部結構圖就可以看出來,中間有直徑將近40m的垂直髮射井,考慮到升降亭臺和檢測設施以及電磁加熱器,恰好可以容納下戰前幾乎所有型號的導彈。”
“導彈發射陣地?”漢默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圖紙看了一會,同意了我的說法,“沒錯,導彈發射陣地。該死,那些文士可沒有告訴我這些。”我有些懷疑,漢默作爲聖騎士長,居然不知道?
“謝謝你,陌生人,你又一次幫了我大忙,”漢默放下圖紙,“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既然這樣,那麼我也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私下派遣2支聖騎士小隊。”
我搖搖頭:“不必了,這件事挺奇怪,但我認爲,我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漢默盯着我,問道:“真的不需要嗎?”
我點點頭,從椅子上起來:“那麼,告辭了,我現在就返回崔斯特鎮,轉告那些傢伙。”
漢默點點頭,我轉身正打算離開,一個T-51B突然進來,和我擦身而過。
“陌生人,等等。”
我轉過身,等漢默開口。
漢默低頭瞄了一眼地面,擡起頭說:“現在,我有必要派遣一個聖騎士小隊了。偵察兵回報,崔斯特鎮剛剛遭到了匪徒的突襲。”
我沉默片刻:“你的偵察兵可真夠快的啊。”漢默顯然明白我話中有話,他指指桌子上的無線電接收器:“我們的偵察兵有這個玩意,單兵無線電臺。”
“所以,”漢默從那名T-51B手裡接過M72,遞給我問道,“你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來呢?”
我檢查了一下M72Gauss,打開保險:“非常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