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婆子默了默,“您在擔心那小賈氏?”
謝氏頹然跌坐下來,“咱們算是成全了那小賈氏,該說的也都說了,可要是老爺真聽了她的話,將自己嫡親的女兒送到莊子上。我反而覺着害怕,那小賈氏能有如此手段麼?”
管教婆子也說不出到底怎樣就是更好一些,那小賈氏若是說動了老爺肯將公孫婉兒送到莊子上,那小賈氏這三年來便是在藏拙,如此心計城府未免也太可怕了。
若是未能說動,讓公孫婉兒接着留在府中,還不知道夫人接下來會做出什麼糊塗的事情,真要是惹怒了夫家,日後在府中怕是更不好過。
橫豎,都叫人頭疼。
巳時中,小賈氏親自來了一趟落梅院,今日的小賈氏似乎格外不同了些。她身穿一件桃色撒花蝴蝶紋織錦緞偏襟小襖,拖地玫瑰紋樣百水裙,身披青綠底妝花柿蒂紋淨面。
濃密柔潤的黑髮,頭綰風流別致的朝月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裡插着銜花嫦娥奔月笄,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白玉嵌銀手鐲,腰繫如意流蘇腰帶,上面掛着一個繡雙喜紋杭緞香囊,整個人顯得秋水伊人。
謝氏看她這般春風得意的模樣心中不悅,待小賈氏盈盈施禮後也不叫起,直叫小賈氏福着身子站了小半個時辰最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
管教婆子連連給謝氏使了好幾個眼色,謝氏纔不情不願的上前親自扶起小賈氏。
“妹妹身子真是金貴。”
小賈氏誠惶誠恐道,“哪裡比得上夫人世家出身,賤妾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丫鬟罷了。”
這話說得謝氏舒心,於是面上緩和了些,拉她坐到一旁,“妹妹伺候老爺辛苦,不知可還記得咱們昨日的說起的事情?”
小賈氏面上便顯出幾分慚愧,“賤妾無能,沒能辦好夫人交代的事情。”
“辦不好?還是沒有盡心?”謝氏冷笑着道。
小賈氏趕緊起身跪在地上,“夫人饒命,賤妾是真的盡心了,可老爺看重嫡小姐,賤妾也是沒有辦法。”
說罷拉起袖子,“夫人請看。”謝氏順着看去,小賈氏手臂上有一道極爲明顯的淤青,“這是怎麼了?”
“夫人……”小賈氏眼中盡是盈盈水光,“昨個兒賤妾和老爺說起要將嫡小姐送到莊子上的事情,老爺一怒之下將賤妾推到在地,纔有了這傷。”
“夫人賤妾無能,求夫人寬宥!”小賈氏將頭扣在地上不敢擡起來。
謝氏心中反而有些暢快,這小賈氏也沒有傳聞中的那樣厲害嘛!
也是,自己一個當家主母說的話都不頂事,一個小妾能有什麼法子。
遂,謝氏難得的露出一個笑臉來,“妹妹快起來,說來這件事情也是難辦,怪不到妹妹身上。”
小賈氏也笑了,“夫人寬厚,是我們的福氣。”
今日的小賈氏笑起來很美,柔柔弱弱的,叫人平白生出一股憐惜之情,偏謝氏看着心煩。想到公孫芫昨日便是留宿在這個狐狸精那處,更是心中不快。臉上的笑意便也掛不住了,握着小賈氏的手用了幾分力,直到在小賈氏手上掐出了紅印子,才尷尬的笑笑。
“老爺他今兒起得晚
。”
小賈氏面上一紅,“許是近日有些乏了,畢竟老夫人還病着,老爺難免憂心。”
謝氏冷笑一聲,又看見小賈氏脖子上有處羞人痕跡,“老爺生龍活虎,哪裡會覺得乏?”
管教婆子在身後低低咳了幾聲,越說越不像話,都談論到牀弟之事了,哪裡是一個世家千金該說的話。
謝氏也自覺失態,偏她看着小賈氏來氣,不願說句軟和話,於是敲着几案問,“眼看到了正午,妹妹可要留下來用飯?”
“不敢叨擾夫人,嫣兒中午也要回來的,這孩子離不得人。”
那孩子啊……謝氏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這孩子可心,就是膽子小了些。”
說到公孫嫣兒,小賈氏便不笑了。
謝氏心情愉悅,“你回吧。”
小賈氏起身告退。
待她走後,謝氏悠悠端起茶盞,“嬤嬤怎麼看?”
管教婆子思忖片刻,“許是奴婢多心了,這小賈氏是挺機靈,可也未必就是個多厲害的人物。”
“可不是,老爺纔在她屋子裡留宿了一晚上,就打扮得和只花蝴蝶似得。就看不慣她那輕狂勁兒。”
管教婆子頓了頓提醒道,“您還是要注意儀態,犯不着爲了這麼個小妾墮了身份。”
“知道了。”謝氏漫不經心的應着。又想起公孫婉兒這一樁事來,“那妖孽絕不能留在府中,我說什麼也要將她送出去的。嬤嬤快爲我想個法子。”
“奴婢聽說,大公子和二公子近來,感染了風寒?遲遲不見好?”
謝氏眼前一亮,“嬤嬤的意思是?”
“但凡爲人母者,看見孩子受苦受難都比自己受罪還要痛苦萬分。奴婢聽說,大公子的母親趙氏和二公子的母親陳氏都是將兒子當成命來疼的。”
謝氏笑盈盈道,“她們膝下不過就一個兒子,咱們府中現下也就這麼兩個男丁,莫說是她們心疼。就連兩位太爺,老爺和我也心疼的緊呢。”
說到這裡,謝氏起身道,“快些擺飯罷。吃過飯後歇一會兒子,我得親自去看看這兩個孩子,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遭了這麼大的罪。”
公孫婉兒是在那日午後醒過來的,她醒來時,春蘭還守在她的牀前。
想要下地取水,卻發覺渾身好像都要散架了一般。
春蘭察覺到公孫婉兒的異動,是在她要起身卻又跌回牀上的時候。她大睜着眼睛,看着公孫婉兒,發覺公孫婉兒也衝她笑,這才撲過去抱住公孫婉兒嚎啕大哭道,“小姐,您嚇死奴婢了,您又死了一回。”
“再不給我喝水……”公孫婉兒嚥了口唾沫,“我立時就會死了。”
春蘭趕忙放開公孫婉兒將茶壺和茶杯全端了過來,公孫婉兒一連喝了五六杯才停下。看着春蘭哭哭啼啼的模樣道,“你幾天沒洗澡了?”
春蘭停下哭又開始扳手指,數着數着哭得更厲害了,“小姐,您昏迷了半個多月啊,看看您都瘦成什麼樣兒了。”
“所以……”公孫婉兒抓住重點,“你就半個多月沒洗澡麼?”
“昂……”春蘭點點頭,又要過去抱公孫婉兒,公孫婉兒驚悚的制止道,“別過
來,快些去洗澡。”
春蘭手足無措的立在那裡點着手指道,“小姐嫌棄奴婢麼?”
公孫婉兒點點頭道,“很嫌棄。你趕緊回去洗澡,不要再過來,你的黑眼圈嚇死人,等明天精神好了,再來看我。”
春蘭想了想,“奴婢這就回去洗澡,再叫春桃姐過來,那奴婢洗完澡遮着臉能伺候小姐麼?”
“不能。”
春蘭便委屈的捂着臉跑出來了,方喊出一聲,春桃姐,便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
幸好摔倒在了雪地裡,衣服也厚,不然少不得磕得鼻青臉腫的。
春桃原本在院子裡忙,聽見春蘭叫她,還不知曉是什麼事,又看見她摔倒了,少不得請人把她扶回屋子,又進了公孫婉兒跟前兒照看。
這一進去纔看見公孫婉兒竟是已經醒了,春桃也是雙眼通紅失聲痛哭道,“小姐可算是醒了。”
春桃有好多話想說,可話到了嘴邊兒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遂只能抽噎着哭。
公孫婉兒看了看她,才發覺這個不過十來歲的丫頭現下也是一臉疲態。到底她還是年紀太小。
頓了頓,公孫婉兒問道,“春蘭怎麼了?”
“哦。”春桃擦着眼睛,“約莫是太累了,這丫頭好些時候沒閤眼了。小姐有什麼想吃的,我吩咐人去做。哎呀,小姐醒來了先得府醫瞧過了,再告之太老爺、老爺、夫人知道。”
又轉身要出去,公孫婉兒喊住她,“一院子的人呢,使喚個旁人去辦,你怎麼將自己忙的像個陀螺似得轉。”
春蘭臉上有幾分不自然,“大家都有事情做。”
說完後覺着不妥,都是小姐的下人,小姐的事情自然是頂要緊的,還有什麼事情比小姐的事情重要,這麼說不是叫小姐起疑麼?
還要開口,公孫婉兒卻已然心領神會了。春桃年紀小,院裡出事,瑛嬸兒又沒了,想必有些年紀大了的婆子不服管。
醒了不過一會兒,公孫婉兒又有些犯困,身子也疼得厲害,遂不再計較這些,撿緊要的問道,“祖母近來怎麼樣了?”
“老夫人病了。”
“可要緊麼?大夫怎麼說?”
“約莫是……”春桃支支吾吾的,正這時候,韓老夫人身邊兒的雲煙趕來,一進門着急道,“出事了。春桃。”
卻沒防備公孫婉兒醒了,見着公孫婉兒靠在枕頭上看她,雲煙心中一個機靈,怎麼這個時候醒了?
雲煙的形容神態盡收眼底,公孫婉兒笑着開口問道,“雲煙姐姐,不知出了什麼事?”
雲煙猶猶豫豫的不知該怎麼開口,公孫婉兒已然斷定道,“怕是和我有關吧。”
“既然和我有關卻不告訴我又是什麼道理呢?”公孫婉兒看了看身邊的茶壺,索性端起來灌了幾口又接着道,“雲煙姐姐一直對清風院照拂頗多,婉兒感激不盡,眼下也就不要瞞我了。這清風院沒了瑛嬸兒,現下除了我的話管用些,春桃怕是做什麼事情都有心無力。”
聽到這裡雲煙也就不再多想,開口道,“趙姨娘,陳姨娘聯合了一衆的小妾通房現下跪在老爺的書房外,說是……說是要將小姐送到莊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