匝羽取來麪包的速度不是很慢,只是將被珍而重之的包在廢舊紙張中的麪包遞給棱墨的時候,他頗有一些不樂意的意味。
雖然異能所裡不缺這些食物,但是,他匝羽不樂意就這麼讓棱墨拿了食物離開,棱墨這一拿了食物離開之後不知道還有多久纔會踏進這個異能所一步。而匝羽的能力也沒有辦法支持他找到棱墨所居住的地方。
匝羽伸出的手抓着五塊即使被包裹着也能看出其乾硬縮小的麪包,棱墨舉手去拿的時候還廢了一點兒勁,幾乎是用拽的將麪包拿到了手裡。也不說話,抿着脣瓣死死的瞪視了匝羽一眼,棱墨旋即低下頭來將麪包小心翼翼的貼身揣着。
“棱墨,你真的就這麼用那個嬰兒換了麪包……”
“與你無關。”打斷了匝羽的話。
棱墨走到被放置在服務檯上的小嬰兒面前,所幸這個服務檯並不高,棱墨的視線可以輕易的和小嬰兒齊平。
“咕、咯……?”眨巴着大眼睛,小嬰兒懵懵懂懂的歪了歪頭。
棱墨看着小嬰兒看了許久,什麼也沒做,直到小嬰兒擡起小手要去揪他的頭髮。棱墨後退一步,他張嘴想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閉上了嘴。
最後掃了看着他舉動的黑衣女性和欲言又止的匝羽一眼,狠下心來的棱墨不再將注意力投注在小嬰兒的身上,轉身就走。
“嗚?咕、唔咕……嗚哇——!”察覺到熟悉的氣息要離開,原本咯咯笑着的小嬰兒嘴巴一癟,眼睛一眯,哇哇的哭了起來,雙手胡亂的揮舞着想要去抓棱墨的衣服。
聽到小嬰兒的哭鬧和黑衣女性的安撫,棱墨的腳步一頓,隨後加快了步伐。
是他要將這個孩子拿來與異能所交換食物的,所以他不會再後悔。在這裡這個孩子會得到更好的照顧,這個孩子的天賦好,也會得到更多的資源傾斜。
而他棱墨……或許會隨隨便便的死在哪兒吧。
棱墨有點遺憾的搖了搖頭,大概他以後再也看不見一雙那麼漂亮的眼睛了。
那麼清澈透明的一雙眼睛,像極了他曾經躲在牆角見過的一名異能者的袖釦的顏色。如果天空上沒有那厚厚的雲層、天空不是永遠的灰綠色,是不是也是那樣一種顏色呢?
棱墨沒有辦法不去想。
那麼的漂亮……
每天都會仰望的天空的顏色,見到那第一文明的人所沐浴着的藍天,幾乎是刻在了棱墨骨子裡的執念。
出了異能所的門,棱墨就深深的埋下了頭。雖然懷裡還揣着五個珍貴的麪包,但是在破舊大衣的遮掩下也不是很明顯,棱墨的樣子也是一副被異能所拒絕了而垂頭喪氣的模樣。
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夠露出端倪。
即便是吃喝不愁的異能所,食物也是十分重要的資源。食物的匱乏,造就了比能力者更爲不如的普通人兇悍的個性。
若是被發現棱墨用小嬰兒換來了食物,那麼後果不堪設想。更別提棱墨的肩膀和腿都受了傷,完全沒有辦法打過搶食的人,第二文明中的那些普通人幾乎都是爲了爭奪活命的食物什麼都做得出來的傢伙。
所幸棱墨帶着小嬰兒來異能所的路上沒有什麼人,也沒有誰會注意到他。所以只要能夠平安的回到自己的居所,那麼棱墨所擔心的也不是問題,食物也就等於是保住了一半。
當然,只有將食物全部吞進肚子裡面纔是最保險的作法。
走了沒多久,棱墨一個趔趄,差點就雙腿一軟跪倒在了地上。棱墨覺得腦袋有點暈暈乎乎的,呼吸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困難起來。
使勁的甩了甩頭,棱墨想要甩去那突如其來的暈眩感和深深的疲憊感。烏黑的眼眸在見到迎面走來的人時流露出了戒備之色,移動着不知何時變得像是紮了根般定在原地的腳讓到了一邊。
等到人過去,棱墨咬着牙擡起腿繼續前進。
“呼呃……”棱墨的腳步越來越慢,最後幾乎是拖着步子在挪動了。身體的沉重感和凝滯感讓他意識到了不妙,但是,棱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昏昏沉沉的大腦攪得棱墨沒有辦法好好的思考自己的狀況,小男孩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護着自己懷裡的小嬰兒……不、食物,足以保命的食物。
其他的東西怎麼樣都好,他想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纔有資格談別的。
被變異犬咬去血肉的肩膀疼痛起來,一抽一抽的、像是被人拉扯着的疼痛讓棱墨清醒了不少。
棱墨的臉頰泛起了不正常的紅暈,身體也散發出了不可思議的熱度,擡起冰涼的手貼到額頭,溫度高的嚇人。棱墨微張着泛白的嘴脣,灼熱的氣息被呼了出來。心中有個猜測隱隱約約的成型了。
小男孩停下了腳步,擡起頭看向一旁。
“真、糟糕……”
“真糟糕……”
匝羽靠在服務檯邊看着黑衣女性安撫着哭鬧不止的小嬰兒,撇着嘴小聲的嘀咕着。
棱墨走了之後這個嬰兒就哇哇的哭鬧起來,黑衣女性怎麼哄,這個孩子都不停下,眼淚珠子刷刷的滾出來,小嬰兒很快就紅了眼眶,中氣十足的嗚哇哭聲也變成了抽抽噎噎。
“乖乖、小乖乖,不哭、不哭啊。”黑衣女性只管拿着用朽木雕琢出的雕像來哄小嬰兒,語氣十分的溫柔。
“切,就這小東西……也就這樣了。”匝羽頗有些高傲的冷笑一聲,斜眼看着小嬰兒慢慢的被哄安靜了,困了累了所以閉上了眼睛睡在一邊的樣子,啐了一口。
“你這麼溫柔幹嘛。這小玩意兒……”褐發少年伸出手指頭去戳小嬰兒粉嫩嫩的臉頰,意外的發現手感還不錯,又大力的戳了幾下,結果嗷的一聲,捂着自己的手指頭跳了起來。
“這小東西咬人!他咬我!他咬我!”匝羽的手指頭上已經有鮮血慢慢的滲透出來了。
黑衣女性正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聽見匝羽的話頭也不擡:“別說傻話了,匝羽,他只是一個嬰兒,牙齒都還沒長出來呢,怎麼咬你?”
“我說的是真的!”另外一隻手撫過受傷的手指,淡淡的光白色芒後那被咬出來的傷口就恢復如初,匝羽低頭去看小嬰兒,卻發現這個孩子正睜着一雙藍色的眼睛看着自己,迷茫無知的眼神。可是匝羽卻突然覺得後背有寒氣順着脊柱冒了上來。
定了定神,匝羽一咬牙,伸手去掰小嬰兒的嘴,惹得嬰兒哇哇的揮舞着手臂叫喚起來。
“匝羽你幹什麼!”黑衣女性連忙去制止匝羽,拉住匝羽的手將他扯開,隨後寶貝的不得了的去查看小嬰兒的狀態。
匝羽被推到一邊,看着黑衣女性極爲小心的掐住小嬰兒的牙牀看他有沒有受傷,最後還將孩子抱起來輕輕搖晃,沉默着垂下了眼瞼。
什麼也沒有。
小嬰兒的牙牀裡還沒有牙齒,幼嫩的牙牀不可能能夠咬傷他的皮膚的。
可是,他卻是真真切切的受傷了。還有那種寒氣,那種被什麼危險的東西盯上的感覺……
匝羽想要殺掉這個孩子了。
很危險,這個孩子絕對很危險。
尤其是……這個小嬰兒是棱墨帶過來的,這讓匝羽有種不安感,總覺得自己渴求的東西會被奪去的不安感。
“匝羽!”黑衣女性皺眉呵斥這名褐發少年,將他給驚醒了過來,“你在想些什麼不該想的?這個嬰兒的能力很特殊,不是你能傷害的。”
“……啊?”悚然驚覺自己的殺意已經如此明顯,匝羽迅速換上了無辜的笑臉,“姐,你說什麼傻話呢,這個孩子這麼可愛,我喜歡都來不及呢,不是嗎?而且將這個孩子帶到上一級去,也可以爲這家分所帶來更多的資源傾斜吧。於情於理,我都沒用傷害他的理由。”
“最好是像你說的一樣。”黑衣女性深深的嘆了口氣。
小嬰兒眨巴眨巴眼睛,撅着嘴發出了噗噗的聲音。噗哩、噗哩。聽在匝羽的耳朵裡就是在嘲笑他一般。
褐發少年心裡升騰起了怒氣,看看黑衣女性瞅着他不大好看的神色,只好咬碎牙齒往嘴巴里吞,嚥下了這口氣。
真是糟糕透了!
真是、糟糕透了……
蜷縮在小巷的角落裡,棱墨迷迷糊糊的想。
身體的溫度高的嚇人,棱墨的臉上微紅,嘴脣卻是發白乾裂,他微張着嘴,艱難的喘息着。
失敗了。
在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棱墨就已經下了決定,並且也執行了“去偷取血清”這樣的舉動。能夠讓第二文明的人類出現像是棱墨這樣的狀況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毒,來自變異獸的毒素。
變異獸是在第一文明的人們進行戰爭、對於這個世界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和污染之中所掙扎着活下來並且繁衍至今的存在。
但是活下來的代價也是巨大的,或許也只比人類要好上一點,從史前活下來的生物、從廢墟之中誕生的新的生命、那些種族的延續,已經發生了各種各樣不可扭轉的可怕變異。
其中,體內帶着毒是最爲重要的一點。
能夠緩解並且治療侵入人類體內的毒素的,只有血清。爲了能力者所看重的普通人所研製的,是人們——普通人們對抗變異獸毒素的唯一辦法。
是他疏忽了,忘記了毒素的存在。所以,沒有能夠偷到血清,因爲中了變異犬的毒而死在這裡也是他自找的。
“呼呼……”
好難受。
呼吸粗重,手腳冰涼,棱墨盡力的將自己團在一起。他垂着眼,強忍着想要嘔吐的感覺。
棱墨不甘心。
棱墨不想死。
飢腸轆轆的肚子。
衣不蔽體的生活。
明明那麼艱難的都活下來了。
明明那麼艱難的都活下來了。
懷裡還有着麪包。
懷裡還有着糖果。
看到真正藍天的願望。
看到沒有被污染的藍天的願望。
和養父說過的,要活下來的願望。
可是、好累啊。
棱墨覺得好累啊。
縱然不甘心。
縱然不想死。
棱墨的眼皮還是慢慢的耷拉了下來。
休息一下吧。休息一下。
小小的……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