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騙人的吧?
張凡嘴角抽搐着,視線一直停留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軀體上,不敢相信地向前挪動了一步。視線中的她卻彷彿感覺到了身後的張凡,緊壓在地上的手臂艱難地發力,想要撐起身,卻只做到了彎曲手臂,身體剛剛離開地面,便又無力地摔落了下去。
“芝靜!!!!!!!!”
被她身體落地的聲音刺激到神經,張凡瞬間紅了眼,嘶吼着撲了上去,結果用力過猛,差點撲到芝靜的身上,於是又慌忙中收回手,生怕自己碰到芝靜的傷口。
張凡幾乎是跪坐在芝靜的身旁,看着熟悉的面容已經失去了以往的神采,雙手顫抖着,想要扶起她,卻又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血,全是血。
血還是熱的,沾在身上,黏糊糊的。
“唔?”
芝靜迷糊地睜開了眼,朦朧的眼神彷彿剛睡醒一般,當她看清驚恐的張凡的面容時,嘴角卻下意識地浮現出了一抹淺笑。
“你沒事……太……好了。”
“我……”
張凡的心臟已經要被刀割斷了,想要怒吼卻又疲憊到發不出聲音,想說的話只吐出了一個字,便不知道再說什麼。
爲什麼幫他擋下那一擊?
這種問題,就算得到答案了也完全沒意義吧?
還是責怪她不應該衝出來?
這種事情……如果是她的話,肯定也不會好好回答的吧?
牙齒幾乎要被張凡強行忍耐暴走的情緒而咬碎,他不敢再看芝靜此時的樣子。
身體被洞穿,巨大的血窟窿幾乎佔據了她上本身的絕大部分,血肉模糊的身軀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原本就略顯單薄的身軀,在此時更是脆弱到彷彿一張陳年黃紙,只要稍微用力觸碰,隨時都可能會碎掉。
她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張凡能感覺到。
本以爲自己已經不會再痛哭流涕,但面對此時的芝靜,張凡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就彷彿被打開了的水龍頭,無論如何強忍,一行熱淚還是滑過了臉龐。
淚水是炙熱滾燙的,在這冰冷的環境下,竟燙得張凡十分難受。
呃?
眉間突然輕觸上了一點冰涼,張凡慌忙睜開了眼,一根帶血的玉指正輕點在那裡,芝靜淺淺笑着。
“這裡,皺了。”
“……”
張凡移開了視線,將芝靜輕輕抱進懷中,她的俏臉似乎因爲張凡的這個舉動而微紅了下。
不過張凡的動作並沒有停下,他不敢直視芝靜的視線,緩緩抱緊她的身體,將她的腦袋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湊近了她的耳朵,用近乎哽咽到無聲的聲音,輕聲道:“你不會有事的。”
“……嗯。”
芝靜聞言,湛藍的眼眸略微失神,輕輕笑着,緩慢地伸手,艱難地環住了張凡的腰,呼吸着張凡身上的熱氣,她似乎格外的安心。
然而她體內潰散的靈力已經不足以堵住傷口,不斷溢出的血沾染在張凡的身上,愈發變得冰涼。
“我困了。”
“別睡,我帶你去找那個無德醫生。”張凡忽而鬆開了緊抱住芝靜的手,眼中閃過一抹恐懼,臉上卻神經質地笑了。“聽話,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對了,做個約定好不好?”
“……嗯?”
芝靜的眼簾在緩緩下垂,就彷彿是瞌睡侵入大腦,神智逐漸模糊,卻又在最後一刻突然反應過來了不能睡,強行打起了精神,睫毛顫抖着,又緩緩上擡了。
張凡面部有些僵硬地笑着:“等我們回去後,我就告訴你我的答案,好不好?”
“你應該,還會,等我的吧……”
說着,臉上又多了一行不爭氣的滾燙水,張凡咬了咬牙,連忙用肩膀上的袖子在臉上粗暴地抹着。
“混蛋……這些東西,一到這種時候,就他孃的亂來。”
“……”
芝靜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別擔心,我沒事,就是剛剛戰鬥的時候眼睛灰進多了,有點難受。”
“不怕,我會帶你回去的,凖鸞那傢伙也已經被我打跑了,哈哈,我是不是很厲害……”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
聽着自己難聽的笑聲,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吶喊着。他卻依舊止不住地笑了,後來笑得愈發大聲,身體都不禁跟着一聳一聳的,只是淚水一直沒有停過。
“……喜、歡。”
呃?
芝靜的聲音弱到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卻依舊牽扯着張凡的神經,讓他愣了下,繼而低頭看了過來。
只是面部似乎是因爲僵硬了,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失。
她似乎是有些擔心,但眼角依舊微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眼簾不斷下垂又睜開,幾近合上又擡起。
“你也……喜歡……嗎?”
張凡怔怔地看着還在掙扎着不讓自己閉上眼的芝靜,咬緊了下嘴脣,不讓自己哽咽出聲,竭盡全力地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一些。
他緩緩湊近了,輕輕捧起芝靜的臉龐,凝視着她已經失去了焦點的眼神,輕輕笑了。
“嗯,喜歡。”
“……”
無神的眼睛忽而又奪回了一抹神采,張凡的笑容映入眼簾,腦中不斷回放着張凡的話,半晌,她才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她幸福地笑了。
“太好……了……”
雙眸終於失去了最後直撐的倔強,她彷彿困極了的孩子一樣,腦袋輕輕地靠在張凡的胸膛,小嘴微張,眼角還殘留着一抹好看的弧度。
她沉沉地睡去了。
“……”
張凡跪坐在地上,就這樣抱着芝靜,感受着她身上體溫的逐漸流失。
“我一直,都是喜歡你的啊。”
“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自己內心的答案,因爲我並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我希望自己能對感情一心一意,所以才一直讓你受苦。”
“不過果然,沒有你的世界,我還是很難想象啊。”
“一直以爲你還等得起,結果到頭來這樣想的自己卻成了一個被人恥笑的白癡。”
“呵,我這樣,還真是跟個傻逼沒什麼兩樣。大叔交給我的任務,我也失敗了。”
“我還能繼續活下去嗎?”
“……”
自言自語着,張凡忽而停頓了下,似乎希望得到芝靜的回答。
“對啊,我還有任務沒完成啊。”
面對着無法回答他的芝靜,張凡似乎明白了什麼,看向了芝靜腦袋所靠的地方----他的左胸口。
將芝靜的腦袋輕輕放在了腿上,張凡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株藥草。
它原本在張凡的懷中它是被摺疊起來的,當從衣物中出來,脫離了束縛後,它便緩緩舒展開了身體。
凝視着手中的藥草,張凡微微有些失神,眼眸中倒映着它的身姿。
它造型奇特,待得完全張開之時,九片花瓣佔據了整株植物十分之九的體積。九片花瓣,呈現着九種不同的顏色,絢爛的色彩下緩緩流動着,宛若流體一般。
花瓣散發出的柔和光亮交替着照耀在張凡的臉上,張凡卻只是盯着它,一動不動。
半晌,張凡彷彿想起來什麼似的,將芝靜又抱的緊了些,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持植物,緩緩張大了嘴。
一口咬下,一片花瓣被咬斷,其中的汁液溢出,從根部滴落。
張凡緩緩咀嚼着,直到口中的花瓣已經被磨碎到無法繼續咀嚼,才下嚥。
味道和蠟燭一樣,很難吃。
又張開嘴,咬下了第二片花瓣,這次汁水從張凡的嘴角滴落,灑在了衣服上。
……
半個月前。
天璋
“這個東西……要不是實在是沒找到更好的東西,我也不會把它拿出來了。”張泯將手中的東西遞給張凡時,眼中還有着猶豫。
這可和他敢說敢做的作風完全不一樣。
“這藥草很厲害?”看着手中散發出絢爛光芒的花瓣,張凡有些不相信地撇了撇嘴。“作用是不是對着它許個願望就能成爲現實之類的?”
“總而言之,如果只是保命的話,它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張泯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疲憊地嘆息了一聲,無力地窩進了沙發中。“使用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吃就行了。”
又是吃?
張凡嘴角抽搐了下。
“不過。”張泯忽而又坐正了身子,一臉嚴肅地看向張凡。“記住了,就算是再危險的情況下,你也只能吃五片。”
“……又不是六味地黃丸,我吃那麼多幹嘛?”
沒有理會張凡的吐槽,張泯依舊認真道:“我已經找人準確地計算過了,以你的實力,現在吃五片花瓣已經足以讓你回到巔峰實力,如果超過五片的話……”
“……會怎樣?”看着張泯一幅老奶奶給孫子將鬼故事的表情,張凡有些好笑道。
“你的身體會因爲承受不住靈力的暴走,而爆體身亡。”
“這也是這東西會呈現九種顏色的原因。”
“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危險。”
“所以,記住了。”張泯再次鄭重地強調道。“就算是絕對危險的境地,吃的數量也不能超過五片。”
……
嘴角因爲吃相難看而沾染着各種顏色的汁液,張凡如同提前設置好程序的機械一樣,麻木地張開了嘴,再次咬下。
這次卻咬了個空,上下牙齒相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尖。
呃?
這纔回過神來,看着手裡已經變得光禿禿,只剩下花蕊的植物,張凡愣了下。
嗝。
擦了擦嘴,張凡又看了看懷中的芝靜。
許久,他柔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