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要休書,攝政王求複合
回自己的院子時,只覺得渾身都疼着,頭皮疼着,身上被咬的,被掐的,還有被綁過的勒痕,處處都是鑽心的疼。舒殢殩獍身旁跟着的是她自己身邊的丫環,丫環垂頭不作聲,她也垂頭不作聲。
其實她們並不知道她經受了什麼,只知道情況不好,所以沉默着不作聲,而她卻是有着深深的恥辱。哪怕她身上緊緊裹着伯披風,她們看不見她的傷,看不見她破爛的衣服,可她們卻能猜測,卻能從她凌亂的頭髮以及臉上的神情猜測出個大概來。
院中少人,似乎大部分都去救火了,廚房那邊也有着陣陣喧譁,那喧譁聲到了她耳朵裡卻只是“嗡嗡”一片不知所云的響聲,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歸於何處。
只是到了房間,她很快就說道:“你們下去吧。”
丫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王妃您還沒有沐浴是不是?水已經冷了,要不要再換一桶?”
“先去準備吧,待會我叫你們。”她聲音十分低落,丫環們惟恐讓她覺得自己多操心,頭也不擡,話也不多說,很快就依言退了出去。
關了門,她緩緩走到屋中央,輕聲道:“樂正公子?”
久久,屋中沒有迴應。她的聲音雖輕,可這寂靜的屋中是一定能聽到的,她低頭往牀底看了看,又起身看向房樑。
沒有人,他走了。
那從心中升騰而起的失望她不想正視,不想承認,可它卻那麼清晰,那麼重那麼重地強壓在她心頭,幾乎將她的人都壓下去。
她頹然坐上牀頭,歪了身子靠在牀柱上,如果說之前她是低落的話,那到現在她已經是沮喪,已經是萬分的挫敗與絕望了。她還以爲……還以爲那火會是他放的,還以爲就算他不知道她在秦煜那邊的情形,也會在這房間裡等着她回來,等着她回來告訴他答案。
可是他卻走了。也許……是險些被丫環發現,以防萬一他才先離開了,畢竟若是在此處被發現,他就是有十條命也活不成了。
突然之間覺察到一絲氣息,她下意識地擡起頭,只見一身黑衣的人就站在牀的另一頭,而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副緊挨牆壁的大櫃子。
看到他, 她不知是何感想,一瞬間似乎將要喜極而泣,一瞬間又有些自慚形穢,想躲起來,不願讓他看到她現在的自己。
她緩緩垂頭,不再看他,而是將目光飄移到眼前的地面上。
他走到她身旁,在她旁邊坐下,目光投向她胸口的位置——那裡沒有被她抓在胸前的披風散開,露出裡面破碎的衣料來。他一傾身,拔開她衣料就看到了她胸脯抹胸上方被咬的深深的傷痕。
鬱青青推開他,重新拿披風擋着。
房中一片靜默,彷彿加燭火燃燒的聲音都能聽見,他看着她問:“他經常這樣?”
她搖頭,聲音有些疲憊:“不是,這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還有其他傷嗎?”他說着就十分自然地拉她的披風要去看她身上,她更將披風拽緊了不鬆手,身子微微往側過去躲他。
“我給你上藥。”他立刻從身上拿出藥來,她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不用。”然後側過頭來看他,“你別這樣。”
他終於纔想起來,他不是與她連孩子都有了的秦悅,而是什麼關係都不算的樂正舒。放下了手,他說道:“那我走,去讓飛嫣準備藥,你馬上喚她過來替你看看。肚子有不舒服嗎?”
鬱青青搖頭。
“那我馬上就去找她。”說着他就起身往窗邊走,鬱青青心中一急,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回過頭來,黑紗掩映中看不見他的臉,她只覺得累,只覺得傷心無力到了極致,如果讓她一個人在這房間裡她會死去。
“別走,陪陪我。”她看着他,終於說出這句話。
幾乎是立刻,他向前邁出一步,一把將她抱住,強勁的手臂緊緊環着她的頭,環着她的肩,讓她貼在他身上,一點間隙都不留。
她能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能感覺到他衣料包裹下堅實的身軀,更何況他將她抱得如此緊,她突然之間似一隻大海上的螞蟻抓到了浮木,有一種想在這片浮木上歇到老的衝動。
他重新在她身旁坐下,將她的身體攬過來靠在自己身上,而她也乖乖躺在他身上,將頭貼靠在他肩頭。
“最初,我把他當成了另一個人,他和那個人長得一模一樣,而那個人是我所牽掛的。其實他的性情和那個人一點也不像,我一開始就知道,但我就是要固執地把他們當同一個人,把他當我在這裡要尋找的人,其實,只是把他當作了一個方向,然後,我嫁給了他。
我想,如果遇見他時我不是被困在自己想離開的睿王府,如果離開睿王府後姚家沒有讓我和他成親,也許我根本就不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我會離開端王府,會離開他,但這需要時間。樂正舒,我的確傾心於你,只是我除了承認這一點,再不會說別的。一切,等我不再是端王妃再談。”
樂正舒忍不住擡手將她攬住,而這一句“承認”而內心喜悅澎湃,又因這句“承認”而心思凝重,他沉聲道:“我也不會再逼你。從沒有覺得自己這樣無能過,我知道你在那房子裡受辱,卻什麼也不能做,我會讓你離開端王府的,只是,我也需要時間,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是。”
“不,你沒有什麼都不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放火,他不會放過我,若是那樣,現在是什麼情形我想也不敢想。”雖然沒有證據,可她早已認定那是他放的火,是他救的她。
兩人皆是沉默。
是想在一起,可面前卻是層層阻隔,何時,才能衝破這阻隔?
蠟燭發出“噼啪”的響聲,火光跳動,給這沉默增添了幾分喧譁,她靠在他肩頭覺得再安穩不過,突然問:“爲什麼會喜歡我,這讓我覺得很沒道理。”
“爲什麼不能?”
“因爲我是有夫之婦,而且還懷着孩子。”
“我面目全毀,你爲什麼會傾心於我?”
鬱青青很快回道:“那是因爲你用東西遮着啊,如果你常拿你的臉來嚇我,我當然只會怕你。”
樂正舒看着她,一時無語。
到此時,秦煜之前帶來的陰影突然消散了一些,她也不覺得那麼無力了,見他看向自己,有心解釋安慰道:“不過如果在喜歡你的情況下再來看你的臉,應該就不會怕了,現在已經到了這一步,所以如果你的臉以後都好不了了,我也能慢慢接受。”
“我不能接受。”他回答,她笑起來,問:“然後呢?”
“什麼?”
“我的問題,你爲什麼會喜歡我,我不是覺得我不該讓人喜歡,可一個嫁了兩次還大着的肚子的女人,在沒見幾次面的情況下就被人愛上就奇怪了,而且我記得……你似乎很早,就對我很關注似的。”
“這個……以後會告訴你。”130fn。
“以後?爲什麼?”
“自然有原因。但我對你,絕非一時衝動。”
“說得好像我是一時衝動似的,誰會衝動地愛上一個臉都見不到的人?能衝動愛上的,只會是一個身份高貴年輕俊美的人。”
“那秦悅呢?”樂正舒突然問:“他是身份高貴年輕俊美,你之前是他的妻子,對他,竟沒有一點感情?”
鬱青青的沉默讓他緊張,他靜靜地等着她,等着那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對他,很奇怪。”她終於回道:“以前是有過心動,可那時我很排斥他,從來不會想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後來我就遇見了秦煜,再後來……我們因爲秦煜而起了衝突,變成了仇人,可是在我發覺我並不愛秦煜後,卻沒有繼續去愛他,當我成爲端王妃後再見他,以前的恨沒有了,以前那些心動也沒有了,更何況,你又出現了。”
她不知道他聽了會不會有芥蒂,可他卻似乎沒有,因爲他攬着她的手緊了一些。
“姚舜英,姚舜英——”他說,“你這個女人,真是讓人受折磨。”
鬱青青從他肩頭擡眼來看他,對他這話每一個字都不明白,最後問:“你爲什麼要叫我姚舜英?我以爲你該叫我舜英。”以前的時候,她對這名字沒什麼感覺,甚至聽見人叫也覺得不像是在叫自己,可現在卻早已習慣了,反正對自己真正的名字變得陌生起來。
他說道:“叫你什麼,又有什麼差別,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
是啊,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就像她再也不是鬱青青。如此想着,外面傳來丫環的聲音,試探性的,擔憂的,朝裡面道:“王妃,你怎麼樣?”
她以那個狀態進房來,進來之後就一直一個人待着,又沒什麼聲響,自然讓外面的丫環擔心。現在她心情已經好了許多,以十分正常的語氣朝外回來:“我沒事。”
丫環似乎鬆了口氣,又問:“那王妃什麼時候沐浴?”
鬱青青想着時間也不早了,回道:“很快,你先下去吧。”說完之後才從樂正舒肩頭擡起頭來,輕聲道:“我沒事了,你回去吧,現在府裡在救火,守衛多少會鬆一些,你回去正好。”
樂正舒擡手,輕輕撫她的臉,“我走後,你就叫飛嫣過來替你診脈,就算不診也要擦藥。”
鬱青青點頭。
他沉默一會兒,突然道:“我帶你離開端王府怎麼樣?或者以懷孕爲由,讓秦煜替你在王府外安置一處別院,再或者,回姚家去養胎。”
鬱青青知道他擔心着什麼,立刻搖頭:“你放心,我沒事,他並不是經常如此的,你也看到了,今天只是偶然,如果這偶然第二次發生,我一定不會再留在這危險裡,現在就先這樣吧。”
他不回話,她握住他的手:“相信我,秦煜他對我還是有感情的,我以後也會注意不去惹他。”
許久他才點頭,然後道:“不要再去見秦悅,正好有今天的事,你可以臥牀休息幾天,讓飛嫣替你去。”
鬱青青有些擔心:“那要是他不滿而不給我藥呢?”
“不會。若他因此而不給,恰恰證明你去了不會安全。”
她覺得正是如此,聽從地點頭。
交待完,他便 要離去,她想在他離去時將心中所想說出來,卻又不忍說出口,無法狠下心來說出口。他卻說道:“以後,我不會再來,不會再與你單獨見面,在我無法保證你的安全之前。”
她沒想到他說的正是她想說的話,因有了他的勇氣,她才狠下心來重重點頭,說道:“我也不會再見你,在我沒有得到自由之前。”
這樣的決定,比天涯之隔還要痛苦,生在一個屋檐下,卻只能遙遙相望。
凝視良久,他的手緩緩地從她手中抽出,然後站起身來。她自然是想再見他的一眼的,捕捉他離去的每一個身影,可這,卻不能,火一定要被撲滅了,想到他一身夜行衣躲閃與守衛森嚴的王府她就怕得心驚膽顫,只希望他能安全一分是一分。
所以,她不擡頭,不看他,仍坐在牀上,垂頭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屋裡好一會兒沒動靜,等她再睜眼時,房中再也不見他的人。“樂正舒。”她叫他的名字,目光在整個房間搜尋,房間空無一人,沉靜得可怕,終於確定他是真的離開了。
現在纔想,其實她有許多話還沒和他說,她想說,每次她想見他想得不得了,她就會去看廚房的菜單,會裝作順便一樣問起花大夫和她那位朋友的菜,會有意識地讓他們給花飛嫣加菜,然後“順便”也帶上她的朋友;她也會讓人給花飛嫣做衣服,其實最想的是也“順便”給他做一兩身,可衣服這樣的東西太有意味可尋,所以她最終忍住,只給花飛嫣做;她也會時不時問起身邊的丫環府裡有沒有發生什麼新鮮事,很少很少,要通過她繞好幾個彎子才能將目標轉到他身上,卻什麼也問不出來;也有的時候,她腦中會浮起他的身影來,然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因爲他,她才那麼急進,那麼想和秦煜說清楚,想給自己一個自由身,儘管……那個時候她其實是作好了準備要讓他和花飛嫣好好在一起的。
她還想起來,她還是沒問出他爲什麼會喜歡她,其實這都是其次,主要是,他爲什麼會那麼快地喜歡她,她還記得最初第一次見面,他就用手握住桌角讓她沒有撞到頭,她也記得在她問他他們之前是否見過時,他回答的也許。
什麼時候,他們才能坐下來,不用壓低了聲音,不用擔心時間到,而痛痛快快地談心說話,無論說到什麼時候?
夜寧靜而安詳,她看向燭光,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並不孤單,第一次覺得,再行不遠的距離,就能看到光明與溫暖。
這一夜,就如此過去,與樂正舒的約定,她深深埋在心底,與秦煜的不快,兩人都再沒提起。
他依然是他的王爺,忙着他的許多事,她依然是王妃,關心府中某一個人點點滴滴,也關係着他的腿好轉的情況。自的回也綁。
他腿好,他興奮,他高興的那一刻是她所準備的,要和他坦白的那一刻。
天漸冷,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胃口也越來越好,再也不是這不想吃那不想吃的狀態了,而且經常能感覺到胎動,這一切,讓她欣喜不已,也讓那顆時刻被樂正舒牽動的心分散了一些。
三個多月的時間,她竟連樂正舒的面也沒怎麼見到,而上一次見還是在花園中,她因爲碰見下雪而心情奇好地出去看雪,然後就在白雪皚皚的花園中見到了正要往碧雲山去的花飛嫣和樂正舒。
能說什麼呢,不過是問候一聲而已,而回話的還是花飛嫣,她只能看見他朝她低一低頭,連一個字音也沒發出來。
那個時候她還希望他對說一句話,至少讓她聽一聽他的聲音,她想那麼久的時間,他的聲音應該好了很多,應該可以和他原本的聲音更接近的,她想知道他原本的聲音,可他什麼也沒說。
不過現在好了,很快她就能和他相見,而且能有一段時間的共處——她想是有機會的,在太妃被治療的時候,他們應該都會在外面的廳堂裡等着,這樣也算在一個房間裡共處,雖然那時在場的還有花飛嫣,還有秦悅,並不只他們兩人。
坐在屋中想着這些時,她已看到了從遠處走進的花飛嫣。
大雪剛停,只有點點零星的雪團緩緩飄着,花飛嫣的步子有些急,卻仍不失美感。着不多半年的時間,她的個子彷彿高了點,前段時間她也十七歲了,更有了大姑娘的韻味。
最近以來,花飛嫣似乎很少在她面前“舒哥哥”來“舒哥哥”去了,自然不是她不再時時想着樂正舒,而是因爲她刻意剋制了的,她看得出來。應該是她已經知道了樂正舒和她的約定,年齡又大了些,所以注意的也多了些。15493885
飛嫣,花飛嫣,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可愛情卻是如此自私,她也只能默默看着,然後在心裡感激祝福。
“姚姐姐!”
花飛嫣都已經進來了,她卻還在出神,直到聽到她的聲音才反應過來,立刻從窗邊站起身來。
“飛嫣,快烘一烘手,喝杯熱茶吧。”她說着,自己也走到火爐旁。
花飛嫣搖頭,快速地在火爐上方烤了烤手,然後就道:“不喝茶,我看完姚姐姐就去碧雲山的,聽說明天可能有大風雪,我今天就去看太妃,要是沒什麼意外,後天就直接過去。”
說起太妃,鬱青青有些緊張:“已經定在了後天嗎?太妃的情況可以?”
花飛嫣點頭:“可以的,她現在好多了,而且在我說了她以前的事之後她雖然難受了一會兒,卻也沒有特別激動,本來我的確是準備再等一段時間的,可太妃說可以,想回憶起過去,我問睿王,睿王也說可以,那我就只好確定了。”
鬱青青深吸了口氣:“如果太妃能完全好起來,那該多好,她是那麼美的一個人,從裡到外都是美的。”
花飛嫣笑道:“姚姐姐,說好啦,後天你和我們一起去的!”
鬱青青點頭,想到一起過去,心裡又有些盪漾起來:“是的,這有什麼好反悔的。”
“嘿嘿!”花飛嫣伸手過來牽她的手腕,在兩人近距離接觸時,她以極小的聲音對她說道:“他很高興!”她說話的速度十分快,說完就立刻道:“姚姐姐最近感覺還好麼?吃得多不多?”
這飛嫣,倒是比以前機靈多了。鬱青青忍住笑意,有些心不在嫣地回答着她的問題,腦子遲遲停留在她那句“他很高興”上走不出來。
他很高興,他很高興麼,真的麼?那他知不知道,她比他更高興?甚至比接到陸煜的求婚戒指那一刻還要高興!
把完脈,一切都好,花飛嫣提了藥箱就離開,鬱青青將一大包點心交給她,然後囑咐她道:“還在下雪,那又是山上,你們一定要小心。”
“當然,姚姐姐年紀輕輕的就覺得會嘮叨了,自從下雪以來這話每次都說,我一個人都走過無數次了,怕什麼,而且這次還不是我一個人!”花飛嫣看着她肚子笑道:“小心孩子出世了嫌你煩!”說着就笑嘻嘻地離開了。
鬱青青撫着肚子笑一笑,看着她遠去的身影,不由向天祈禱太妃會健康起來,那樣對樂正舒是不是也是個安慰?太妃的經歷與他孃親的經歷那麼像,太妃若是有什麼事,他肯定也會心痛得不能自己。
白色的天地裡,她彷彿看見樂正舒扶着花飛嫣走在雪地中的身影,那黑色的身影站在雪地裡,一定是別樣的偉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