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孔家人
晚上,沐又一次入睡困難。
從燈會上回來,她趁機遛到了尚淑房裡,逼問她和尹小七見面的事,尚淑的樣子羞羞躁躁,扭扭捏捏,卻又一副心蕩漾,滿面桃花的樣子,最後終於被逼問出他們決定不顧一切誓死也要在一起,海誓山盟了一翻,最讓沐激動的是他們後來還接吻了,問詳細過程,尚淑臉紅地撲到牀上死活不說了。
最後被逼得沒辦法,尚淑反過來問她:“那你和我哥哥呢,你們跑開那麼久,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而且我看出哥哥好像很開心的樣子,比出門時開心多了,你別說你們什麼都沒做!”
於是沐也沒話了,弄得最後要從尚淑房裡逃出來。此時她一想,幹嘛自己像做了什麼事一樣,明明什麼都沒做嘛,只是抱了一下而已,和他們那親嘴的行爲可是比都不能比!
再然後,沐發現自己開始仔細回想薛尚清嘴脣的樣子,等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在想什麼時只覺得大受驚嚇,一邊想着這也沒什麼,一邊又覺得身體發燙心如小鹿亂撞,立刻就蒙了被子告訴自己睡覺睡覺睡覺。
睡夢中,院中似乎有些許響動,沐痛恨地微微睜眼,只見房中才朦朦朧朧只有一點亮光,竟還是大清早,一時氣憤,鑽進被子裡繼續睡。
那響動持續了一會兒就停了,或者是還繼續着,但她卻睡着了,反正這只是她睡覺時的一點小插曲,真正自然醒時,房中早已大亮,院外不知傳來誰家的雞鳴聲。
這個纔是要起牀的時間嘛,不過剛纔那雞鳴,難道現在已經是正午了?
當沈媽將飯菜端到她房中時,沐看了看過於安靜的院子,下意識裝作一臉隨意地問:“大人和尚淑呢?他們是不是都很早起來了?”
沈媽神色一滯,隨後道:“是啊,小姐在房裡呢,大人一早出門去了,怕是到晚上纔回來。”
“出門了?”沐一回想,立刻道:“是不是去審那個殺人的兇手了呀,他昨天說要審的,啊對了,他還沒告訴我那人爲什麼要殺人呢,公堂審犯人是不是可以去看,沈媽,要不我們去看吧!”
沈媽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大人沒去公堂,也沒審什麼犯人,大人是……是去看一個朋友了,這不是過年麼,得走動走動。”
“嘿,他還有朋友要走動呢,我還以爲他天天擺着那張臉,只有一個鄭家那樣的朋友呢!”沐說了一聲,便自顧自卻吃飯了,沈媽悄悄看她,發覺她沒有繼續問的意思,這才一轉身,急忙出了她房間。
這又是個不太明朗的冬日,天黑得很快,到晚飯時,待在屋裡不燃燈已經有些暗了,沈媽端了飯菜出來已經是要開飯,沐看一看院門,心想果然薛尚清是要晚上回來了麼?
薛尚淑看着她的神情,笑道:“放心,哥哥餓不到的,我們先吃了。”
沐一撇臉,“他當然餓不到,還有大魚大肉呢!再說我纔不管他餓不餓得到。”話音落,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正好沈媽又去了廚房,沐心中歡喜着,立刻起身道:“我去開門。”說着就朝院門跑去,待打開,卻發現外面站的不是薛尚清,而是個五十上下的女人,一身藍布衣服,頭上整齊地梳着髮髻,插了只材質便宜卻樣式精緻的木簪,滿面笑容,看着十分和藹可親。
在沐還在發愣時,沈媽已聞聲走了出來,那婦人一見沈媽,立刻道:“是沈媽吧,我早聽說過您,您不認得我是不,我是孔家大小姐的奶孃呢!到時候也要隨了小姐一起過來的,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家裡人都叫我雲姨,您叫我的名字大雲就是。”
沈媽一聽,立刻迎上前道:“這哪裡使得,原來是雲姨,哎呀,這頭回見面,也不認識,倒是怠慢了,雲姨裡面坐,裡面坐!”
沐回憶着,雲姨,她不知道,孔家,她似乎知道,孔家大小姐,她似乎也知道,好像就是一直在和薛尚清議親的那個人……
雲姨並沒有直接進屋去,而是將目光投向沐,看了許久,纔開口道:“這就是那位才進門的夫人吧,呀,真是生得標緻,我在杜陵縣還沒看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兒呢!”
上難燈他。沈媽有些過意不去,特別是這雲姨一開口還稱沐爲夫人,外面那些做生意的什麼碰見了喚一聲夫人那是奉承,是看着大人八成是喜歡這侍妾,纔有意擡高了身份叫的,但這雲姨過來叫夫人,實在太客氣了,而且誰都知道她家大人是在正與孔家議親的時候納的妾,這其實做得有點得罪人,可沒想到這孔家竟完全不在意,反而還客客氣氣,這自然讓她難爲情,回道:“雲姨這是誇讚了,當時的情況,雲姨只怕也是聽說了,實在是沒別的辦法啊。”
她想解釋是薛尚清須負責才只能納妾的,這也是事實,但又有沐在場,她不好說得太無奈,讓沐聽了不好想,便只是隨口帶了帶,雲姨也不多問,仍是笑道:“多好的事啊,等我家小姐進門了,你們便是姐妹了,我家小姐看到夫人這樣好看的妹妹,一定會喜歡的!”
沐怔怔看着她,沈媽連忙道:“暖暖呀,這是雲姨。”
沒想到沐仍是不吭聲,沈媽有些急道:“快叫聲雲姨呀,你這是在想什麼呢!”
沐這纔回過神來,語氣僵硬地喚道:“雲姨。”然而這一聲是怎麼喊出來的,連自己都不清楚。雲姨異常熱情地應了一聲,沈媽笑道:“暖暖是大人救回來的,頭受了傷,醒來就不記得事了,這還是第一次見客呢,所以膽小了些。”
“沒事沒事,以後住一起就熟了!”雲姨笑着,然後說道:“我過來呀,是要說一聲咱們家的遠房表叔今兒個也過來了,他也是個讀書人,以前也做過縣官,後來因爲骨頭硬氣,辭官不做了,這回碰到薛大人,兩人聊得十分投緣,那表叔非得讓薛大人今晚就在家裡過夜,和他再說多一宿話,薛大人也就答應了,怕您這邊着急,所以我纔過來說一聲的。”
“是這樣,那好那好,就是勞煩雲姨您跑這一趟。”
“不煩不煩,對了,正好過來,又是這過年的好日子,家裡夫人讓我帶了些小東西來,親家可別嫌棄。”說着雲姨就走出院子,在外面一個下人手中接了幾個盒子進來送到沈媽面前。
“這個是給您的,是副抹額,這大寒天,您戴着也暖和些。”
沈媽連聲道謝,雲姨又拿了第二個盒子打開,說道:“這是給小姐的,一對耳墜子,夫人和我家小姐都說好看才選了這對,也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自然是喜歡的!”沈媽說着就朝薛尚淑房裡喊道:“小姐,親家的雲姨過來了,快出來見見吧。”
薛尚淑這纔出來,與雲姨一番見面後,雲姨這纔看向沐,將最後一個盒子打開,柔聲道:“夫人哪 ,這個是我家小姐親自做的,而且是親自做給您的,原本是準備小姐進門之後再給的,可現在我都過來了,所以就順道送了,要不您現在試試,看是不是合腳?要是不合腳我再拿回去讓小姐改改。”
那是一雙繡花鞋,紅色緞面,繡着鴛鴦戲水的圖案,原本那緞面就顯得精美,而那鴛鴦戲水的繡花更是出彩,鴛鴦、荷花、水紋,就像是活了一樣,一見便能知道做鞋之人繡工的精湛,甚至比在外面繡莊繡的都好。在見到這繡鞋時,沈媽與薛尚淑一同驚歎。
沐不太想要這鞋,但當她想說不要時,沈媽與雲姨都拉着她往房中走,讓她試鞋,她只得進房去將鞋穿上。
在她穿鞋時,沈媽與雲姨聊着,原來孔家小姐會做這雙鞋子就是因爲去過她之前做過鞋子的鞋鋪,偶然知道了她鞋的尺寸,這纔回去開始做,心裡想着到時候給她這個妹妹一個驚喜,這才花了十二分的心思來做這鞋。
聽着是十分用心的,沐該千恩萬謝的,可當她卻好不容易纔穿上,雲姨立刻問:“怎麼樣,合適不合適?小姐是一百個緊張,生怕做得不合腳,我還向她打了好幾回包票呢,說按着夫人的尺寸做的,哪能不合腳?”
沈媽看着那鞋,也一臉滿意地看着沐,問:“怎麼樣?”
沐覺得站得實在腳疼,坐下來道:“小,很塞腳。”
這一句回答,讓兩人一愣。
“怎麼會呢,明明是按尺寸做的呀,怎麼會小,這不可能!”雲姨立刻走過來在她脫鞋前按了按她鞋尖的地方,然後擡頭道:“不對呀,這前面不是還空着麼,小姐也是想好了冬天冷,您可以墊個厚點的鞋墊纔有意做大了一些的。”說着,她看着沐的眼裡出現了一絲懷疑的神色,那種好像店家懷疑某個人偷了他店裡的東西一樣的神色。
沈媽也走過來按了按,腳尖處果然還有一點空隙,加個墊子正好合適,卻不好說什麼,只看向沐道:“你是不是說的兩邊有些擠,那是正常的,新鞋子都這樣,穿兩回就好了。”
沐盯着雲姨那不善的眼神,不願妥協道:“不是擠,就是小,我當然分得清是新鞋擠腳還是小。”13acv。
雲姨一笑,帶着些無奈,也帶着些冷意:“那我就不知道爲什麼鞋前面都空着,腳卻還塞着了,也許是夫人的腳與別人不同?既然這樣,那算了,我把鞋帶回去,讓我家小姐別瞎忙活了,反正夫人要的鞋子她也做不出來。”
“哎,雲姨雲姨,看您這話說的!”沈媽連忙拉住她安慰,“您知道暖暖她還年輕呢,不懂事您就別和她一般見識,這鞋合腳得很,合腳得很,您回去告訴夫人和小姐,就說她們有這番心意,我們真是歡喜得不得了呢!”
雲姨嘆了聲氣,頹喪道:“我這個性直,就也是一時着急而已,沈媽您多擔待些。這一家人不就圖個和睦麼,小姐歡歡喜喜做了鞋送過來,我要再拿回去,她難受,夫人也難受,這要是壞了兩家關係可就不好了。”
“是是是!”沈媽連忙道:“所以呀,您別和暖暖一般計較,回去也別讓夫人小姐多想,您看這雖然沒拜那個堂,可咱們不也像一家人了麼,得了您這親家,不只我們歡喜,連荊州老家都歡喜着呢,還寫信讓大人明年一定帶了新媳婦回去見個面呢,順便呀,還能抱個胖小子!”
雲姨馬上就笑起來,然後低聲道:“不瞞您說,今兒個薛大人和我家小姐見面了,兩人說了好些話,看着真是讓人心裡歡喜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大人早說了,等年一過就籌備婚事,我盼着二月裡就能把喜酒辦了算了,到時候可一定要熱熱鬧鬧辦一場,大人在杜陵當官這麼些年,可從來沒這樣熱鬧過!”
雲姨更加喜笑顏開,接着像說小秘秘一樣低聲道:“剛纔我出門時正好薛大人和老爺表叔他們說着話,好像說到日子了,我估摸着興許今天幾人一高興就把日子定了,這喜事是沒幾天的事啦!”
說到婚事,兩人都十分高興,一下子之前的不快就散去了,但天色不早,雲姨也不能多待,和沈媽說過幾句之後就離開,沈媽上前去送,兩人又在院門口說了半天話才罷休,雲姨上馬車離去,沈媽關了院門進房來。
沐坐在凳子上,腳被過小的鞋子憋得疼痛着,她卻忘了脫。
沈媽走到她面前,嘆氣道:“暖暖呀,你是怎麼了,這可不是使小性的時候,這孔家小姐還沒進門呢,可不能把人一得罪,婚事都弄散了!”
沐有些生氣,回道:“本來就是小的,誰知道她們是怎麼弄的,說不定是故意的!”
沈媽微微沉臉,遲疑半晌,終於道:“暖暖,咱們一起住了這麼久,也不算外人了,我倒要說,你不願和大人真做夫妻,卻又在親家人過來時有意不冷不熱,又有意挑刺,你讓我們大人怎麼辦?是既納不了妾,也娶不了妻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那個雲姨纔是有意挑刺呢,明明是她們做的鞋有問題,卻還一臉怪模樣看我!而且你之前不是說大人只是去朋友家麼,爲什麼是去孔家了?”
沈媽微帶了些怒意道:“我是發神經才說大人去朋友家呢,是啊,他是去孔家了,都是半個親家了,當然要去一去,那邊可是未來的夫人呢!”
話說完,她便有些後悔。
沐雖與大人並沒有在一起,但她始終是希望他們在一起的,所以在早上沐問她大人的去向時,她才瞞了一下,便是怕她聽了心裡不痛快。沒想到到了現在,她竟差點把孔家的人得罪了!
看着沐的樣子,沈媽又解釋道:“暖暖呀,我剛纔是急了點,可是我不能不急呀。大人都二十八了,又是死了元配的,雖然他是探花,是縣官,可難聽點人家叫他什麼,老鰥夫啊,我是日裡夜裡都急着,希望他能快點成個親,給薛家生個小孫子小孫女的。這孔家雖然沒做官,但也是好幾代的讀書人,在這杜陵縣不說誰都知道,但也算是個名聲很好的人家,那孔小姐又是個賢惠的人,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給大人續絃算是有些委屈啦!暖暖,大人也不容易,你就寬待些吧,以後再見了孔家人也客氣一些,再說了,這不是也關係到你自己麼,到時候孔家小姐進門了就是夫人,你讓她不高興,她可不得刻薄你?那些趁男人不在家把一些通房妾室賣了的夫人可多着呢!莫說你,就是我這下人我也得客氣着呀,到時候她可就是夫人了,大人一不在家,當然是她說了算!”
沈媽走後,沐把自己一個人關在了房裡。
這是她第一次因爲心情而不吃飯。到現在,她已經明白了,那個雲姨,那個孔小姐,也許不是孔小姐,而是孔夫人,這一回過來是故意針對她的。
鞋子不是正常的鞋子,雖然外面看着大,但穿進去卻塞腳,她們故意把這鞋子給她穿,讓她乖乖說很合適,可她那時還不明白,卻說不合適。
沈媽說,讓她對孔家客氣,要不然孔家小姐就會刻薄自己,甚至賣了自己。其實今天這雙小鞋就是刻薄了吧,可是她明明“刻薄”了,卻讓自己連反駁一句都不行。
還有,薛尚清,昨天,他還在河邊和她說了那麼多話,他把得抱得那樣緊,今天一早,自己就去了孔家。
孔家小姐,那是她的夫人……
他今天和她說了許多話,和她的家人商定着成親的日子,他要辦一場熱鬧的酒席,要娶她,然後帶她去老家讓他的家人見她……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麼?
心裡很酸,很澀,很痛,鼻子也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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