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夏國的箭?”
顏千夏也認出箭上的記號,她曾在池映梓那裡見到過,聽他說過夏王射鷹的故事,那老夏王箭術了得,百步穿揚,還能射進銅錢孔。
“你認識?”
慕容烈訝然看她。
“嗨,我還裝了半年的夏國公主呢。”
顏千夏笑起來。
鐵雄他們也察看完畢,尋了過來,連連拍打着身上的灰塵,小聲說道:
“主子,只怕得睡在樹下了。”
“也好,早點歇着,明日再打起精神辦事。”
慕容烈環視了一下四周,那年的大火燒掉的不僅是宮殿,還有殿前的千年古樹,如今雖新長出了小樹,可是荒草叢生,再看不到當時仙境般的宮殿,更像荒野墳地。
不時有螢火蟲從草叢裡飛起,熒熒閃爍的,更讓這地方充滿了淒涼的氛圍。夜鴉落在高及小腿的荒草裡,啄着草籽,一點都不怕這羣突然出現的人類。
上山途中看到的豔紅花瓣,這裡沒有發現一片,奇異的迷|魂之香,也不知是人爲,還是山中花粉自發地散播。
更不知,這魔宮中是否隱藏了敵人?
“那我和單傑負責巡查。”
鐵雄連忙說道。
“你們白日受了傷,好好休息,我四處看看。”
慕容烈撣撣衣袖,將沾在袖上的蛛絲拂掉,慢慢往東邊走去。
鐵雄欲跟上,顏千夏一把將他拉住,看着他的背影小聲說道:
“讓他靜會兒,你們幫我收拾個能休息的地方吧。”
“是。”
鐵雄一行人跟着顏千夏轉到正殿前,把臺階上的斷箭殘木挪開,又折來樹枝,掃掉地上的灰塵,最後將披風鋪在地上,讓顏千夏睡下。
向四處張望,清冷月色下,慕容烈的身影已然不見,不知去了何處。
顏千夏翻了個身,看向天幕中那彎月,腦中不自覺地想起了池映梓,他那一怒離開,應是再不會出現了吧?
累了好些天,終於到魔宮,以後的路又會如何?
她太疲憊了,在堅硬冰冷的地上躺着,鼻尖邊縈繞的全是微腥氣味,就這樣沉沉睡去。
鐵雄他們不敢睡,有幾個在運功療傷,鐵雄和單傑在互相給對方處理胸前的傷口,揭開衣服,才知道這些被劍氣劃傷的地方都已皮開肉綻,抹上了金創藥,二人負責警戒。
在這個隊伍裡,秩序已經顛倒了,位高的保護位低的,功夫弱的全都在休息。
***分界線***
慕容烈獨自沿方纔上山的小路往下走,走了一里路之後,藍色的身影果然站在一株巨大的榕樹下,仰頭看着榕樹上的葉片。
“池映梓。”
慕容烈站定,盯着他的背影,語氣中並無意外。
池映梓並未離開,而是一路尾隨,他要剋制着強烈的殺戮之心,也完全是因爲顏千夏在這裡。
“你一向有膽量。”
他慢慢轉過身來,雙手負在身後,冷冷地看着他。
這個沙場上的敗將,卻是情場上的勝利者,奪去了他最想要的女人,他應該二話不說,先取了他的性命纔是。
可是,池映梓做不到。顏千夏的病癒重了,他剛剛已看在眼中。
“我雖武功不如你,但和你一搏的膽量還是有的。”
慕容烈慢步踱到池映梓的面前,氣定神閒,真像來赴老朋友的約會。他一向認爲,尊重對手,就是勝利了一大半,所以他也不怕池映梓的諷刺,做人,就應該勇於面對自己的缺點,池映梓的謀略和修爲,確實已是天下絕唱,絕無對手。
池映梓冷冷一笑,又擡頭看那榕樹葉片。
“這榕樹有何長處?”
慕容烈也隨着他的視線看去,池映梓掃了他一眼,諷刺道:
“慕容烈,枉你曾爲一國之君,這也看不出來。”
慕容烈擰擰眉,不接他的岔。
“你那圖上,並未標記這裡有這樣一顆榕樹,而且從這樹來看,頂多二十年的樹齡,怎麼會如此高大粗壯?”
慕容烈倒還真沒注意這一點,凝神一看,這樹果然有蹊蹺。
“別說這裡有仙氣,魔宮一定還有他人,你貿然帶她上去,若出了事……”
池映梓最後一句話未說完,脣角就緊抿了起來。
慕容烈看着他,沉聲說道:
“有人是不錯,但一定不是在魔宮,應該在這山中某處,我只想知道,我身邊還有誰是你的人?”
“我爲何要告訴你?自己去查。”
池映梓冷笑一聲,拂袖欲走。
“你不要紅衣聖女的下落?”
慕容烈立刻揚聲說道,紅衣聖女若真是他的孃親,他也這樣不聞不問?
“我管她作甚?沒有她,我依然好好的,而且我若想找到她,是你慕容烈能攔得住的?”
池映梓果然只冷笑一聲,緩步往山下走去。
“此山甚大,慕容烈,你好好找,若你護不住她,我只取你的賤命。”
他的聲音又冷冽,又尖銳,可是又帶了幾分隱隱的悲傷。
能操縱天下風雲,可是對於心愛的女人,只能站在這裡想着,到底誰纔可憐?
“既然你已追至此處,不妨再想想,你如今走的路和我當初一模一樣,都是撇下朝政不管,我還有忠心死士,忠直大臣,你身邊可有?”
慕容烈在他身後沉聲追問。
池映梓停都未停,只冷笑着說道:
“天下人過得好不好與我無關,我也不稀罕什麼皇位,只是若有人敢坐上去,我就殺了誰。”
這人的狂傲,只怕也是天下絕唱了!
可是池映梓有資本啊!誰還能像他一樣,一人雙手,可敵千軍萬馬?
慕容烈的眉越擰越緊,像池映梓這樣對天下蒼生毫無責任心,天下必將再度大亂,只怕會成爲最慘烈的一次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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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冷銳的光,夾帶着輕嘯,挾勁風而來,慕容烈擡手,用二指接住射來的鏢,鏢上扎有薄紙,拆下,上面只一句話,
“輸者,永生不得見她。”
池映梓的驕傲,都不允許他放棄,可是慕容烈此時卻放下心來,至少池映梓要比的是怎麼治好舒舒,而不是繼續和他置對方於死心。
池映梓這人,說複雜,他太複雜了,可說簡單,他又太簡單了,他愛就是愛,恨就是恨,不要就是不要,要就是一定要,所有的感情都表達得直接徹底,毫不掩飾。
這一晚,慕容烈也只在快天明時,才勉強睡着。
醒來的時候,居然已是太陽高升,金光灑了滿身,耳畔是沙沙輕響,還有人輕手輕腳
走過的聲音,睜眼一瞧,只見他們正在收拾大殿。
顏千夏把爛掉的被褥都抱了出來,能用的準備去洗洗,曬曬再用,已爛掉的,直接燒掉。
全是上好的蠶絲,錦緞,三十年過去了,早已失去了當年的鮮豔,只有一兩牀勉強還能用。
她用帕子包着臉,用木榻敲打着被褥,灰塵漫天飛舞着。
“舒舒,你過來。”
慕容烈坐起來,衝她低喚。
“你醒了?我做了早餐哦!”
顏千夏扭頭看他,笑眯眯地一伸手,慕容烈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兩個青銅頭盔懸於火上,正在冒着熱汽。
“是野蘑菇湯,還有鳥|蛋,我們要在這裡住下來,還需要糧食、鹽和生活用品,你得告訴千機和年錦,讓他們帶上來……他們怎麼還沒消息?”
顏千夏過去,伸手從頭盔裡撈出一把鳥|蛋,捧着走了過來。
“是單傑早上去掏來的,有好多呢,你先吃。”
“你別忙,歇着,看你流這麼多汗,附近有水源嗎?”
慕容烈心疼地低斥一聲,看這滿頭汗的,臉又紅透了。
“哎喲,閒着也會閒出病的,都到這裡來了,我看這裡仙氣挺足,說不定我無藥自愈了。”
顏千夏在玉石臺階上坐下,給他剝蛋殼,又擡眼看向上山的方向,晴晴她們到現在還沓無音訊,她太擔心了。
“主子,有消息了。”
負責站哨警衛的侍衛大步過來,手裡捧着一隻黑鷹,這是爲他們傳遞消息的獵鷹。
解下鷹腳上的銀哨,拿出細長絲絹,千機漂亮的字出現在眼前,
“明日即到。”
晚了三天!
雖然千機未說明緣由,可慕容烈能想像到他們躲避追蹤的驚險,尤其是還帶着兩個孩子。
“我去打水。”
把剝好殼的鳥|蛋遞到他的掌中,顏千夏又站了起來。
“你別走來走去了,就在這裡坐着。”
慕容烈連忙拉住她,幾口解決掉了這簡陋的早飯,大步走進了殿中。
馭龍殿有一正殿,兩偏殿,一共五間房,詠荷姨娘說是以往連瀚玥住的地方,陳設簡單,但是大氣,從地上斷掉的桌椅可以看出來用料上乘,工藝精美。
唯一的榻斷了一腳,慕容烈索性用刀將另三角也斬短,帳子已經破爛,被顏千夏丟了,榻角懸掛的銀風鈴也泛了黃色,風一吹,榻一動,就啞啞地響。
一番忙碌,總算勉強收出了一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顏千夏坐在榻上,雙手撐着榻沿,仰頭看着慕容烈笑。
“怎麼了?”
慕容烈有些狐疑地問她。
“你像個花面狐狸。”
顏千夏掩脣笑起來,他流了汗,又用手抹過,所以成了大花臉。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慕容烈用手指點過她的鼻尖,抹上一點灰,低笑着說道。
“後邊有井,井水挺甜的。”
顏千夏搖搖他的手指,眨着大眼睛。
“走吧,去洗洗。”
慕容烈拉她起來,二人快到了井邊。鐵雄他們正搖水上來,都是地下清泉水,甘甜洌口,喝過了,正把木桶高高舉起,冰涼的水澆到黝黑結實的身上。
“嘖嘖,肌肉!”
顏千夏讚了兩聲,雙眼放光。
慕容烈的手指立刻緊了緊,好歹是個主子娘娘,怎麼盯着侍衛的胸和大|腿猛看?
“好色之心人皆有知,我心正就行了嘛。”
顏千夏聳聳肩,可還是轉過了身,等着鐵雄他們讓出地方。
“你給我放老實點。”
慕容烈黑着臉,揪了揪她的小耳朵,什麼都能忍她,就是不能忍受她盯着別的男人的胸肌看,成何體統!
“小氣巴拉的,我讓你看還不成?”
顏千夏挺挺胸,笑了起來。
“又瘦了,胸都小了。”
慕容烈掃了一眼過來,倒還真不客氣,末了,還用手量了一把。
顏千夏愕然地看着扣在胸前的手掌,又慢慢擡頭看他,他一臉嚴肅,手指用力抓了抓,又換到另一邊胸前。
“呸!”
顏千夏啐了一口,扯下他的手,氣呼呼地瞪他,
“你才小了!”
“你來的那個地方既然那樣開化,聽過有男人那裡變小的?”
慕容烈搖上一桶水,用竹筒舀了一筒水,喝了一口,一本正經地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