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5. 齒輪轉動

眼下這個階段,沒有唱片公司出面,爽快付違約金把樂隊贖出來。

事情弄得這麼難看,東京的唱片公司們卻無動於衷,但仔細想想,這種無視卻又在情理之中。

小公司掂量自己幾斤幾兩,不敢伸手。大公司掂量樂隊幾斤幾兩,不想伸手。

巖橋慎一的GENZO當然也是小公司,小得不能再小。正因爲如此,最開始峰島提起來有這麼一回事的時候,他才毫無反應。要把一支跟唱片公司有糾紛的樂隊納入手下,對剛起步的小唱片公司來說,一個操作不好,就得引火燒身。

這塊山芋拿着燙手,要吃進嘴裡也不容易。

所以,如果要吃,就得開動腦筋,講求策略。

好處是,糾紛歸糾紛,從Meldac唱片的動向,以及今天晚上聽到的那通電話來看,樂隊面臨的情況倒也不是特別糟糕,至少不像是南野陽子那種要被業界聯合封殺式的趕盡殺絕。

當然,說到底,還是因爲偶像藝人跟歌手樂隊不是一回事,事務所和唱片公司也不是一回事。

但這樣一來,也就讓巖橋慎一決定插手這件事的時候,壓力不至於太大。

先前,巖橋慎一雖然心裡有底,也有意識的爲插手這件事做了些準備,但直到看了樂隊的演出,準確來說,是在聽完樂隊跟三菱幹部的電話錄音、以及那首爲此所作的新歌以後,纔算是徹底下定決心。

三菱的幹部打電話威脅樂隊,要他們刪除歌曲,恰恰證明這件事有插手的餘地。

……

既然決定了要當樂隊的代理人,那麼,這件事就不能不跟渡邊萬由美通氣。看完樂隊演出、承諾要保護樂隊的巖橋慎一,就給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打電話。

中午,兩個人坐到一起吃頓便飯。

巖橋慎一把THE BLUE HEARST的事跟渡邊萬由美說了一遍,告訴她,自己準備當樂隊的代理人。

渡邊萬由美聽完,說了他一句:“你也真夠任性的。”

會用“任性”來形容巖橋慎一的,大概也只有渡邊萬由美一個。但反過來說,自打一道共事以來,巖橋慎一確實也時不時的給她出點這樣的難題。

巖橋慎一收下她這句“任性”,“不過,我也有我的考量,萬由美桑。現時來看,插手藍心的事,是有一些麻煩。即使麻煩解決了,也未必收得回處理合約的成本。”

他一張嘴,先說插手這件事的難處,渡邊萬由美就知道他對事情清楚的很,不是頭腦發熱,而是已經有過一番籌謀。

考慮了難處,就一定也考慮了好處。並且,在權衡以後,認爲好處遠遠大過難處,值得他爲了樂隊去奔走。

別人可能誤會,但渡邊萬由美可不會認爲巖橋慎一是出於“地下音樂圈之友”的義氣去沾手這樣的事。

這幾年的共事,讓兩個人在這方面頗有默契,溝通起來也就更容易。

即使渡邊萬由美不太贊同接收有合約糾紛的樂隊,她也不提自己的想法,打算先弄清楚他在打什麼主意,“所以,你準備要怎麼插手,又要怎麼處理?”

“想把事情儘可能的鬧大。”巖橋慎一說着自己的打算,“讓媒體大衆的目光投向這件事,把樂隊的名聲炒熱。”

渡邊萬由美挑了挑眉。

巖橋慎一把她的反應看在眼裡,話頭一轉,“但是,要強調的重點是‘創作自由’,除此之外的東西,反而要儘量放輕。搖滾重要的是‘精神’。”

“有些話說起來很漂亮,但我們畢竟是藝能界的人。”巖橋慎一點到爲止。

渡邊萬由美心裡也明白他的意思,“創作自由”是個當前情況下,可以大說特說但安全的話題。

“但是,不能塑造一個受到資本施壓,進退兩難的樂隊形象,這次的事件,不需要有誰扮演可憐蟲。那樣一來太窩囊,二來,如果讓觀衆對三菱那邊產生惡感,也會引起三菱那邊的不滿。”

說是要鬧大,但畢竟不是要撕破臉,所以,要儘可能的留有餘地。甚至,巖橋慎一還一併考慮着,要如何準備一個把這件事給揭過去的臺階。

“不過,就算樂隊爽快說了‘不’,一支只是在LIVEHOUSE裡一遍遍唱自己迴應三菱那邊威脅的歌的樂隊,這種程度的反抗也還是不夠……”巖橋慎一斟酌。

“那麼,你要怎麼讓他‘足夠’?”渡邊萬由美問。

結果,巖橋慎一卻回答,“現在還沒個準呢。”

渡邊萬由美露出個不贊同的表情,“所以,其實才只准備了一半嗎?”

“是路才只走了一半。”巖橋慎一糾正她。

大概的主意都已經打好,只是要看路走不走得通。現在,把要接手樂隊的事告訴渡邊萬由美,也是在這條計劃好的路上往前走。

渡邊萬由美聽着他這番解釋,忽然道,“要是公司反對接收這支樂隊,你要怎麼辦?”

“你反對嗎?萬由美桑。”巖橋慎一把球丟給她。

渡邊萬由美露出個“少來”的表情,等着他的回答。

“那就沒辦法了。”

巖橋慎一笑笑,“那就只好先把樂隊安頓在我的製作公司,我會繼續想辦法把事情鬧大炒熱,往我計劃當中的局面進行,然後再把他們轉手出讓掉。”

“要是你的話,還不等開始行動,就要先去找唱片公司了。”渡邊萬由美宛如吐槽一般的替他補充道。

巖橋慎一直笑,“當然了,不能等到下了雨才把傘拿出來。”

“現在也是。”渡邊萬由美意有所指。

“沒錯,”巖橋慎一說,“‘現在’也是。”

在決定要插手這件事的時候,他就準備好了兩套方案。GENZO這邊如果同意他的方案,一切順理成章按他想的來。

如果不同意,就轉向他說給渡邊萬由美聽的這第二套方案。

不管怎麼說,巖橋慎一不打無準備之戰。

“所以,”巖橋慎一問她,“萬由美桑反對這件事嗎?”

要是真的反對,渡邊萬由美就不會特意問他的備用方案。巖橋慎一這麼說,多少也有一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果不其然,她說,“在支持和反對之前,能請你拿一份計劃書出來嗎?”

聽到熟悉的計劃書,巖橋慎一不禁一笑。

……

企劃專輯的製作進入到下半場,巖橋慎一忙忙碌碌。不僅要關注企劃專輯,還有手下歌手接下來的發片企劃會要開,等進了九月,九日和十日連續兩天,DREAMS COME TRUE還要在灣岸廣場連開兩天,爲這次的馬戲團巡演收尾。

相比這一件件的大事,爲THE BLUE HEARTS的事籌謀都成了邊邊角角。

渡邊萬由美鬆口,巖橋慎一就要準備一份詳細的計劃書。

而除了工作,晚上還時不時夾雜這個酒會、那個聚會之類的應酬。有時是在東京都內,有時遠一點,跑到東京圈的什麼地方去。

翻一翻行程本,每天都滿滿當當,星期天還得去打高爾夫社交。好在忙歸忙,卻並不亂,不至於有那種團團轉的感覺。倒是有條不紊的。

在這種種應酬當中,還有研音那邊的邀請——爲了替中森明菜善後的邀請。

製作人和被製作的歌手,從第一次錄音就開始吵嘴,中森明菜還對着製作人大罵“你這傢伙!”,說他“開什麼玩笑!”。

雖然巖橋製作人心胸開闊不計較,但事務所那邊不可能裝傻充愣,過後,各種招待慰問一樣都不少。

研音這周到的善後服務,就是中森明菜能在錄音室裡“橫行霸道”的堅強後盾。

話說回來,事務所那邊還在小心翼翼的幫自家的桃浦斯達善後,殊不知,這兩個在錄音室裡吵成一團的傢伙,私下裡早就已經和好。

這麼着,就頗有一點小情侶一唱一和,替男朋友騙自己所在公司招待經費的感覺。

不過,研音那邊的經理請客招待,吃好喝好這些自不必提,花酒更是不能略過的重要項目……

這樣一來,就成了被女朋友罵了“你這傢伙!”以後,女朋友的公司爲了賠罪,請她的男朋友去喝花酒。

不能再往下想了。

……

不過,吵架歸吵架,但因爲雙方都有要一起找出合適的處理方式的共識,雖然偶爾拌個嘴,急了的時候相互丟一句“怎麼回事?!”,但總歸越吵越好。

把要吵的都吵了,歌曲的製作也就漸漸上了正軌。一旦定好了雙方都能認同的處理方式,以中森明菜的歌唱能力,要完成這次的工作易如反掌。

在這期間,巖橋慎一趁着坐車或是休息的空檔,把中森明菜出道至今發行過的專輯都給聽了一遍,還順便知道了她曾經發行過全英語製作演唱的專輯,並且專輯還在米國同時發行過。儘管完全沒有水花。

倒是曰本國內的粉絲相當捧場,就算是全英語的專輯,照樣爲她爆買,可見她確實夠紅。

曰本歌手心中大概都有個米國夢,但闖美成功的曰本歌手不能說一個都沒有,但少到一個手指頭就數得過來也不假。

不過,曰本民衆對闖美歌手的態度也各不相同。如果全盤放棄國內市場去闖美,一旦失敗就會被羣嘲,元氣大傷。

但如果重心仍在國內,只是玩票兒一般的在國外發行個一兩張唱片,那就無所謂。

這個桃浦斯達顯然屬於後一種。

而對巖橋慎一來說,聽完那張全英語製作的專輯,心裡想的是,這個桃浦斯達的英語發音實在太可愛,標準的“朵力木茲康姆禿嚕”水準。

但偶爾的吐槽歸吐槽,把她所有的專輯都給聽過一遍以後,巖橋慎一心裡對她最多的,還是佩服。

佩服這個中森明菜的成長速度,還有大膽而又高超的選曲和演唱才能。

所謂的“天分”,是切切實實能夠從她身上體會到的。

“明菜桑擁有相當的才能,說是天才也不爲過。”

接受研音那邊工作人員的招待時,巖橋慎一和一道跟過來善後的大本聊起中森明菜,對着他大誇特誇,“是因爲她有着自己的想法,並且這些想法都相當站得住腳,所以纔會產生分歧。”

“您這麼想嗎?”

大本既爲巖橋慎一對中森明菜的認可感到高興,同時,也爲這個巖橋製作人是真的心胸開闊感到放心。

這樣一來,過後兩個人要是再在錄音室裡吵起來,道歉時也就用不着太緊張了。

話說回來,這位巖橋桑跟明菜桑,這次合作之前,還見過面呢。大本還記得,自己見他們兩個碰面時相互打招呼。

大本知道巖橋慎一當過偶像的經紀人——這是寫在履歷上的,稍微留心就知道。因而,也就不奇怪他爲什麼會認識中森明菜。

工作現場偶然遇到混個臉熟,這也挺正常的。

不過,認識跟合作肯定不是一回事。

光看平時的中森明菜,誰能想到她工作時那麼難對付呢?

但在大本看來,平民百姓家的女兒,一路成長到這樣的明星,這樣的中森明菜是個天才不假。而小偶像經紀人出身、卻搖身一變成了名製作人的巖橋慎一,同樣不可小瞧。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個人的履歷也挺像的。

“說實話,這次因爲考慮到整體的效果,而犧牲明菜桑一部分表現力的做法,我也覺得有點可惜。”巖橋慎一像是隨口跟大本感慨。

這話聽在來幫忙善後招待的研音工作人員們耳朵裡,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好話。

“這也沒有辦法。從整體的效果來講,現在的做法纔是合理的。”巖橋慎一說中森明菜的好話,研音的工作人員就極力吹捧巖橋慎一。

不過,巖橋慎一可不是在說客套話,而是真心這麼想,他於是接着往下說,“明菜桑自己本身的想法,若是就這麼棄用了,也非常的可惜。”

“如果可以,”他提起來,“倒是很想再製作以明菜桑的想法爲主導的版本。”

這話說出來,研音的工作人員就不會再覺得這是巖橋慎一說客氣話。

不過,現在還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當下放在首位的,是把作爲企劃專輯裡一環的《接吻》製作完成。

吃好喝好,研音的工作人員替巖橋慎一準備出租車,點頭哈腰,送他上車。

現在,製作着這張聚起了半個藝能界的企劃專輯,讓巖橋慎一不僅作爲製作人大出風頭,還讓他成爲各家事務所唱片公司表示友好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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