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肚子餓了,所以就借用了你的廚房。”巖橋慎一看着中森明菜揮動筷子的手、咀嚼食物的嘴巴,多問了句,“口味怎麼樣?”
雖說食物的賣相和口味都平平無奇到讓人無話可說,他徵詢意見的語氣倒是挺誠懇。
“這個嘛。”
巖橋慎一要認真收集意見,中森明菜就裝模作樣客串起了審查員,“挺不錯的。”她擡起眼皮,把巖橋慎一的神情收入眼中,有點調皮的補充了一句,“以慎一你來說的話,發揮了九十分。”
“是嗎?”巖橋慎一叫她的話逗笑了。
總而言之,是被愛情矇蔽雙眼和味蕾以後給出的評價,這麼個意思就是了。向來不高估自己的廚藝、有自知之明的好處,就是能在聽到這樣的評價以後,也高高興興笑上一場。
巖橋慎一放下筷子,問她,“回來之前,沒有吃點東西嗎?”
一起話頭,正跟中森明菜的問題碰了個正着,“慎一你怎麼過來了?”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又不約而同笑起來。中森明菜抿了下嘴脣,笑眯眯看着他,分明是示意他先說。巖橋慎一偏偏學她的樣子,也閉緊嘴巴,看着她。
結果,還是這個桃浦斯達按捺不住,率先破功。自己破了功,再看巖橋慎一淡定的模樣,就怎麼看怎麼不中意,想跟他過不去。一這麼想了,立刻付諸行動,嘴上吐槽起來。
“真狡猾。”
她一邊說着,自己又忍不住笑了。也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看着巖橋慎一故意裝蒜的模樣,和他說話,就沒有理由的想要笑。
“過來之前,沒有吃東西嗎?”中森明菜原封不動,把巖橋慎一才問過她的、而她沒有回答的問題,反過來又問了一遍。
巖橋慎一“嗯”了一聲,說的卻是,“吃了一點。”
中森明菜點點頭,像故意學他說話似的,“我也吃了一點。”話說出口,好像才後知後覺到自己是在學舌,目光忍不住在他臉上打轉。
然而,不自覺地說着和他差不多的話,從這份順從當中,好像也一併體會到了他的心情似的。
快晚上十點鐘,不聲不響到她這裡來,一個人在廚房裡煮東西吃。
中森明菜這麼想着,忽然改了主意,不想問他怎麼過來了。反倒在心裡覺得,巖橋慎一到這兒來,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他越是身處漩渦之中,越是被煩惱包圍,來到她這裡,就越是理所應當。
中森明菜心裡想這想那,欲說還休。
反倒是巖橋慎一,若無其事,像要逗她開心似的,問了句,“現在,是要換我回答你的問題了嗎?”
她搖搖頭,“慎一你,不管什麼時候過來都行。”
巖橋慎一愣了一下,笑了,“聽着真可靠。”
這一回,中森明菜倒沒像過去那樣,一句誇獎就在心裡裝不下,沾沾自喜,在他面前擺年上姐姐的架子,反倒認真對待起來。
她嘴裡含混其辭,嘀咕着,“要是真的可靠就好了……”一邊想着,幹勁兒十足,又揮動筷子,把賣相和口味都十足普通的食物送進嘴裡,大嚼特嚼。
巖橋慎一瞧着她這副專心致志吃飯的模樣,反而把揮筷的事忘到一邊。
“不是餓了嗎?”中森明菜擡起眼皮,看看他。
巖橋慎一老實回答,“看你吃得香,自己好像也不餓了。”
“誒~”
中森明菜一本正經的問他,“慎一沒有聽說過嗎?”
“什麼?”
“就是說——是母親、母親在我小時候告訴我的哦。”她擡出千惠子來,彷彿爲了增加自己這番話的可信度,“肚子餓的時候,如果不認真吃飯,三心二意,食慾就會被別人搶走,最後變得連最喜歡吃的東西也吃不下。”
“千惠子桑這麼說過?”
這個中森明菜煞有其事的,“沒錯、沒錯。”
“原來如此。”
巖橋慎一有樣學樣,煞有其事的點點頭,做起了推理,“這麼說來,你小時候不是個認真吃飯的孩子了。”不然,千惠子爲什麼講這種故事騙她。
繞了一圈,把自己給繞進去了。中森明菜有點糗,衝他鼓了下腮幫子,企圖萌混過關,“就當是我騙你的好了。”
她眨眨眼睛,“但是,既然肚子餓了才煮東西,還是吃一點比較好。”靈機一動,想到比起說瞎話捉弄他,更加奏效的另一個辦法。
巖橋慎一這個人,頭腦好得很,說又說不過他,總被他牽着鼻子走。不過,年下君的弱點在哪裡,年上大姐姐一清二楚。
她拿起筷子,夾起一點,“或者,像這樣,‘啊~’……”
巖橋慎一認輸投降,拿這個中森明菜沒辦法。
收效完美,扳回一局的年上大姐姐心滿意足。雖說是靠着厚臉皮和死纏爛打,但因爲對象是一本正經、最拿這種小把戲沒辦法的巖橋慎一,她非但不覺得羞恥,反而樂在其中。不僅如此,捉弄巖橋慎一這件事,還讓她體會到一份幸福與溫馨。
吃飽喝足,中森明菜笑嘻嘻地和他說:“多謝招待!”
搞得好像她纔是客人一樣。嘴上耍完了寶,行動也不落後,把兩個人的盤子收進水池。巖橋慎一提醒她,“剛纔,電話響過。”反正重要的電話還會再打過來,有事的人會電話留言,他索性任憑電話響下去。
聽他解釋完,中森明菜忍俊不禁。
“笑什麼?”
她搖搖頭,笑得更厲害,“沒什麼。”手伸過去,攥住他的手指頭,“就是想笑。”
巖橋慎一無奈,“這麼說,好像我總在搞怪似的。”
“纔沒有。”中森明菜用額頭輕輕碰他的肩膀,“慎一你,明明總是一本正經的。”
好吧,那就是一本正經搞怪的意思了。巖橋慎一擡手摸摸她一下下碰過來的腦袋瓜,這個桃浦斯達,順勢往他懷裡一靠,一雙胳膊接着纏了上來。
小狗健太之所以是撒嬌鬼,果真應了那句“物似主人形”。然而,巖橋慎一就吃她這一套。或者說,其實他也一直期待把她抱在懷裡的這一時刻。
……此時此刻。
要是見到巖橋慎一,就好好抱一抱他。
中森明菜沒忘了回來的路上,心中有過的一個又一個的想法。在想象這些的時候,心裡還有些難受。可真的投身他的懷抱,與他相依相偎,心中流淌的,就只有溫馨而已。
只要是和巖橋慎一在一起,那麼,就算此刻是站在瀑布之下,也不畏懼落下的激流。如果是兩個人緊緊相依,一隻腳懸在半空中的恐懼,也不再感到可怕。心上人的呼吸與體溫,只讓中森明菜確認了這件事。
回來的路上,心裡的煩悶糾結,還有要讓巖橋慎一高高興興的念頭,統統一掃而空。既沒有煩惱和憂愁,也沒有肩負重任的決心。只是一個抱住心愛之人、也被心愛之人抱住的女人,如小船靠港一般,在戀人懷裡釋下重負。
中森明菜埋進他懷裡,小腦袋蹭來蹭去,撒夠了嬌,鬆開手,後退一小步,笑嘻嘻的看着他,“我去聽電話,廚房就拜託你了。”
她離開廚房,去檢查電話留言,一條接一條的聽過去。有推銷員的廣告留言,有兩條很久沒有見過的朋友的問候,還有一條是母親千惠子的,邀請她下次有空,和巖橋慎一回去吃飯。
想也知道,是在讀過了《週刊文春》以後,纔打過來的電話。但千惠子就是這樣,不會直接問“還好吧?”,然而,如果想要向她傾訴,不管說多少,她也能耐心接納。
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晚上的中森明菜,毫無疑問是千惠子的女兒。而這一點,今天晚上的中森明菜,體會格外深刻。想到這兒,她對着這通電話留言,不禁微笑。
母親這時間早已經睡下,不便現在就把電話打回去。中森明菜放下聽筒,跑回廚房,告訴巖橋慎一,“母親說,讓我和你有空的話,一起回去吃飯。”
巖橋慎一正擦着盤子上的水漬,聽她這麼說,笑了,“真巧。”他告訴中森明菜,“我母親也這麼說,邀請你有空的話,和我一起去靜岡的家裡做客。”
中森明菜冷不丁被他突然襲擊,睜大眼睛,“什麼?”
“這反應。”巖橋慎一笑她。
中森明菜回過神來,“嘁”了一聲,“真狡猾。”
“怎麼狡猾?”
“在我什麼準備也沒有的時候,突然說這些,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語氣……怎麼就不狡猾了。”中森明菜振振有詞——其中有大半都是歪理。
巖橋慎一樂不可支。
看他這輕輕鬆鬆的樣子,再想想自己,聽到他說,他的母親邀請她回去做客,一下子就緊張起來。中森明菜心裡,多多少少,有點不平衡。
“怎麼就這麼若無其事的。”她嘴裡嘀嘀咕咕。
明明是“碎碎念”,偏偏聲音不大不小,就能讓巖橋慎一聽個正着。結果,只讓這個最會裝蒜的傢伙笑得更開心了。
中森明菜自暴自棄,“你就笑吧。反正,我就是個傻瓜。”她扭過頭去,不想理這個得意忘形的傢伙。
巖橋慎一把她的模樣看在眼裡,“你要是傻瓜,那我也是傻瓜了。”
“不是你說的嗎?”巖橋慎一看着她繃起的嘴角,故意逗她,“被傻瓜喜歡的人也是傻瓜……”
話音未落,中森明菜繃不住,笑了出來。
“沒錯。”她眨眨眼睛,“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
巖橋慎一“嗯”了一聲,“我要是傻瓜,那你也是傻瓜。”像故意說繞口令。中森明菜聽明白了,一本正經教育他,“要說點好聽的話的時候,就坦率一點嘛。”
她揚起小臉,氣勢十足。
巖橋慎一把她這架勢看在眼裡,擦乾淨手,伸過去,碰她的鼻尖。剛洗了碗的手,還涼絲絲的,惹得她皺了皺鼻子。那根手指頭被她從鼻尖抖落下來,正落到她嘴邊。中森明菜存心要淘氣,對着這根手指頭,露出牙齒。
等巖橋慎一把手指頭收回來,上面多了幾個溼漉漉的牙印兒。
……到底是健太的“媽媽”。
話說回來,剛纔他做飯的時候,聽到的那通電話鈴聲,沒有留下語音就是了。
“桃井醬和健太差不多快回來了吧。”中森明菜沒事人似的,拉起巖橋慎一的手,借他的手錶看時間。某種程度上來說,兩個人也算想到一塊兒去了。
飯碗長久遠的小助理,當然不僅僅只是會背助理手冊。上門的時候,巖橋慎一正在做飯,帶着健太出來散步,要掐着時間,約莫他們吃完了,再帶着健太回去。
但也不能在外面耽誤太久……嗯、就是這樣。
不怎麼需要運動量的小小狗,散完步,還要抱回來。小助理算着時間,帶健太回來,立刻提出告辭。
撒嬌鬼小狗正是最活潑的年紀,在外面玩高興了被抱回來。回了家沒多久,又叼起自己的玩具球,要做遊戲。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面對着面在客廳席地而坐,一邊說話,一邊陪健太撿球。
“沒想到,是在去湘南的時候被拍到了。”
巖橋慎一輕輕丟出玩具球,“嗯”了一聲,“不過,照片拍得還挺不錯的。”頓了頓,“你也看了嗎?文春的正文。”
“怎麼可能沒有看過啊。”中森明菜有點無語。她單手托腮,看着對面這個到現在還若無其事的男人,心裡忽然有些不痛快。
“如果我不說,慎一你就不會提了吧?”她問。
中森明菜目光灼灼,憋着一股勁兒。巖橋慎一搖頭,“怎麼可能。”
“不許學我講話……真的?”
“當然是真的。”巖橋慎一不假思索。撿球回來的健太,把這顆戰利品放在他身邊,高高興興甩着尾巴。但他被中森明菜看着,一時難以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就好。”中森明菜笑起來,像鬆了一口氣。
她拍拍手,吸引到健太的注意力,衝它晃了晃在她手裡的那顆玩具球,一邊逗小狗,一邊和巖橋慎一說,“我呢,有好多問題,想要問慎一你。”
“那我洗耳恭聽。”巖橋慎一也笑了。
面對着面,正把她的神態盡收眼底。巖橋慎一想到今天晚上,中森明菜過於活潑的樣子,猜也猜到,她一定裝着一肚子話,等着說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