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波蕩蕩,巨浪悠悠。
遠處蔚藍色的海水被風吹的嘩嘩作響,掀起一朵朵白色浪花。目之所及之處皆海天一色,沒有絲毫界線,分不清哪是大海哪是藍天。
浪花不時地涌上沙灘,相互追逐嬉戲着,撞擊着礁石,發出陣陣歡快聲,好像在歡迎遠客的到來;海面上白帆點點與天上朵朵白雲相映成輝,幾隻海鷗迎風飛舞着,展示它那曼妙的舞姿。
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
悟空坐在筋斗雲上,望向遠處的東洋大海,忍不住感慨:“我已經有五百多年沒走過這條路了。”懷中閉眼小憩的小姑娘聞言懶散的擡了一下眼眸小聲嘟囔,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包了蜜糖的小點心:“還不是你之前彆彆扭扭說什麼都不肯回來看一眼的……”
悟空捏了一把螢草白白嫩嫩的小臉,來回拉扯:“你在嘀咕什麼呢?說大聲一點。”小螢草嬌哼了一聲,伸出小手‘啪’的一下打在那作惡的爪子上,然後也不理睬悟空,繼續閉眼裝死,仗着自己病號的身份,爲所欲爲。
見此悟空眉毛一挑,嘿!這小丫頭!
算了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一個病號丫頭計較。
悟空將下巴抵在螢草頭頂,面色柔和了下來,好在恢復些精神了不再是之前那半死不拉活的樣子。
稍微挪動了一下身子,讓這小丫頭窩的更舒服一些,環着她的手臂不自覺的在縮緊。懷中的小姑娘舒緩的呼吸着,散發着蓬勃的生命力,悟空此時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還活着,而不是冷冰冰的躺在那生死不知。直到小螢草被勒的悶哼出聲,悟空才鬆開了些。
這次螢草受傷對悟空的衝擊力太大,甚至沖淡了被唐僧趕走的痛楚。
齊天大聖孫悟空,上天入地可曾怕過?
這次,他怕了。
好在螢草無事,心中的大石頭也算落下了。悟空驀地想起了之前在白府哪吒看向螢草的眼神,一張臉拉的老長。嘖,明明之前對小草挺冷淡的啊,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小草從登上筋斗雲起就開始裝睡,顯然是不打算再提此事。哼,她不提他總能有辦法知道!
小螢草微微睜開眸子,往日裡亮晶晶的大眼睛此時也染上些灰濛,幾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氣。她本就聰慧事已至此哪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白姐姐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路,難到命運的軌跡真的不能更改嗎?
那麼猴哥呢?
他最終的歸宿只能是成爲鬥戰勝佛嗎?小姑娘覺得心裡有點堵,情緒一下子低沉了下來,小腦袋埋在悟空懷中不願意出來。現在只有這個充滿果香的懷抱能治癒她了,我吸~
那小姑娘陰沉的都快種蘑菇了,讓他想忽視掉都沒辦法,“怎麼了這是?醒來沒見到哪吒小兒就給你失望成這樣?”悟空有些酸溜溜的開口。
小螢草聞言刷的一下擡起頭,星星眼望向悟空:“所以猴哥你願意告訴我了?”
她的記憶只停留在被捅了一槍那之後就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醒過來後,她就已經在紫竹林了。再次感謝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救了她的小命,以後她一定更加虔誠的燒香拜佛!小螢草覺得她還能苟到大結局。
她問過猴哥哪吒怎麼樣了,猴哥卻支支吾吾的把這個話題跳過去了。
那個時候哪吒情緒明顯不對勁,她很擔心,只是猴哥又不願意說,她也不好刨根問底。這會兒好不容易猴哥主動提起,她怎麼能放過這次機會呢?
事實上是悟空也不知道哪吒急匆匆幹啥去了,就算他知道也不告訴她!讓她急去吧!
顯然悟空對她的表現很不滿意,將她的小腦袋又扣回懷中,以狠狠的擼了一把她的狗頭結束這個話題。
……
筋斗雲的速度不可謂不快,悟空抱着螢草將身一躍,跳過了東洋大海,直至花果山上空。按落雲頭,縱身飛下,雙腳落在實地,展目望向花果山上時,才發覺不對勁。
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丹崖怪石,奇峰俊壁,山上多的是綵鳳麒麟,林子裡也常有壽鹿仙狐,自從悟空從九重天上帶下蟠桃,散落四處的桃核更是在山上生根發芽,生長出大片大片的桃樹林來,花開不敗,繽紛燦爛。
可是眼前的花果山還是花果山嗎?
山上花草衰敗,彩霞禁絕,林樹焦枯!生禽走獸鶴唳風聲,居然一個個見到他從雲上躍下都奔走逃竄!嚇得戰戰兢兢!
他離開的日子,花果山究竟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副愁雲慘淡的樣子?
悟空悲從心起,聽到芳草坡前、曼荊凹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從裡頭跳出七八個小猴妖,他們個個手持武器,警惕的撥開草叢。一見是他們立馬一擁上前,圍住他二人垂淚叩頭不止,一邊高聲叫道:“大聖爺爺?是大王和二大王回來了!”
悟空放下螢草,擰眉問向那幾只小猴子:“你們一個個怎麼都躲了起來?我們回來了有一會了也沒見到你們行蹤,到底發生了何事?還有花果山怎麼成這樣了?”
羣猴一見自家大王、二大王都回來了,頓時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訴苦訴冤,終於讓悟空和螢草拼湊出了一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
原來,自從悟空大鬧天宮被抓上天界後,花果山便被天庭以雷霆手段鎮壓了,一把天火燒下來,滿山頹敗。
再後來,人間的獵人也跑上山來捕殺動物,追緝靈猴,吃肉剝皮,馴化雜耍,最最殘忍的莫過於那些自詡爲饕餮食客的人了!不知從哪裡聽說花果山的猴子長生不死,居然想到以形補形的食補法子,創造出了一道殘忍至極的生食猴腦的菜餚!
自那之後,花果山的猴子逃的逃,死的死,抓的抓,剩下些老弱病殘憐惜性命,苟且偷生。不敢出頭玩耍,平日裡也是深潛洞府,餓了就去山前偷偷摘幾個果子,渴了纔來澗下飲飲山泉。這會是聽見了悟空的聲音纔敢出來碰碰運氣。
悟空頭一次聽說這種事,頓時氣得七竅生煙,指關節握得咔咔作響。天庭鎮壓他的花果山,是因勝者爲王敗者寇,他認栽。但那些該死的人類憑什麼?!居然也敢來他的地盤撒野!
螢草聽得也是心中萬般難受,但更多的卻是自責。她比猴哥刑期短,但凡她多上點心,回來看看花果山的話,那些小猴子也不至於……看着眼前悟空的背影,貝齒咬住了粉嫩的小嘴脣。
“你們還有多少在這山上?”悟空強忍怒火開口詢問道。
“老的老,小的小,加起來也就只有一千來只了。”羣猴中稍年長的一隻黯然答道。
一千來只?螢草只覺得一陣眩暈。想當初他們離開時,花果山上共有四萬七千妖,現在居然人丁寥落,不及百分之一?!
“現在是誰在洞中管事?”一向好脾氣的小螢草被氣的眼圈通紅,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猴子抹了一把淚,和其他猴子對視一番,這才朝螢草拱了拱手小心翼翼的回話:“是…是翩翩姑娘…”
這意料之外的名字讓悟空螢草皆一愣。
說起這翩翩姑娘,就不得不提起悟空的一些年少輕狂的往事。
悟空從師父菩提老祖那裡學成畢業之後,身懷一身本領,自是意氣風發。
一個人稱王或許無聊得很,他廣交好友,“不打不相識”,認識了六個實力強大的朋友,並拜爲兄弟,在當時可謂是“花果山F7”。而這F7中唯一的女子,就是混天大聖白鵬魔王白翩翩。
“……悟空……是你回來了嗎?”
一女子聲音從遠處傳來,緊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響起,一隻纖細的素手撥開猴羣,聲音的主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女子一襲粉白相間的衣裙,模樣端莊之中透露着一股說不出來的妖媚之感,青絲披落,僅用一條同色的髮帶半綰着。耳邊純白羽翼裝飾物更是襯的女子肌膚如陶瓷般白皙,煞是美麗。鳳眸瀲灩,可奪魂攝魄,蕩人心神,脣若點櫻,引人無限遐想。
但是如果因爲外貌就小瞧她的話,那麼最後下場一定會很慘。想也知道,一個敢自稱混天大聖的女人,怎麼可能會是如她外表那般無害?
白翩翩紅着眼眶,眼神中帶着悟空不懂的複雜情緒,她嘴角微微顫動着,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最終只匯成一句話:“……你怎麼纔回來啊,如果你能早點回來…早點回來的話……”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哽咽起來,將一個辛苦帶着一家老小努力活下去的苦逼弱女子形象演繹的淋漓盡致。她掏出小手絹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手絹下眼神偷瞄看悟空的反應。
“翩翩姐你怎麼會在花果山?”熟知義姐爲人的悟空對她這副姿態完全不買賬,直接不解風情開口詢問道。
悟空的問話讓白翩翩噎了一下,也不裝了直接小手絹一甩並翻了一個十分不優美的白眼,直接開噴:“吼!你這個沒良心的死猴子!老孃幫你看家還看出錯了是不是?你擱這質問誰呢!”
悟空、螢草:“……”
雖然早已知曉白翩翩真實性情,但是她用這張臉以這種口氣說話,還是有點讓人接受不能。
白翩翩瞥了一眼悟空身旁的小螢草又繼續說道:“當家的不管事,自家的事兒都不上心,只顧自己逍遙快樂幾百年,不還得麻煩我這個勞碌命的來看着?不然你這花果山的猴子都要死絕了都沒人管的。”語氣婉轉千回,意有所指。
聽到這裡小螢草更羞愧了,羞得滿臉通紅,頭都要埋到了胸口,真真是一點面子不給她留,直接公開處刑。
“翩翩姐,多謝你替我守着花果山,這份恩情俺不會忘。但是這件事和小草沒關係,是我把她強留在五行山陪我的,你別針對她。”金眸微斂,帶着警告之色,這話不光是對白翩翩說的,還是對在場的小猴子們說的。
如果他不開口的話,花果山的猴子們一定會對螢草產生不滿情緒,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所以他就把所有的源頭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白翩翩見此嘖了一聲深感無趣,倒是沒在繼續說些什麼。主人家都不在意,她在這做什麼壞人。
悟空摸了摸螢草的頭,安撫着,手順着往下,擡起了螢草的下巴,讓她不得不擡起頭直視着他。
“小草,別哭,這不是你的錯。三界六道,沒有人有資格從我手中剝奪走一絲一毫!我孫悟空發誓,那些無知愚蠢的人類會爲他們做過的蠢事,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
燦爛千陽,暖陽煦風。金石鏗鏘,擲地有聲!
只見山峰之巔,桀驁的猴王一掀披風,“小的們!我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回來了!”他的話音朗朗,飛快傳遍整座花果山,落入每一個生靈的耳中心間。
那樣凌厲霸道的目光掃視全場,血紅的披風在空中獵獵作響。
號角聲、清嘯聲不絕,高亢引龍,崩裂雲霄,憾月動日。
花果山成百上千的妖猴剎那間發出地動山搖的呼喝聲!徹底將此次歸來宣誓大會的氛圍推向最高`潮!
小螢草被悟空拉着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接受衆妖膜拜。
她微擡着頭,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身旁神采奕奕的美猴王。他的脣勾起張揚的弧度,笑得囂張又肆意,一雙暗金的眼眸流轉着無雙的清亮。
他就那麼站在那麼遙不可及的巔峰,宛若天神,無人匹敵,他是她心目中亙古的英雄。
鳳翅紫金冠、鎖子黃金甲、烈焰紅披風、藕絲步雲履。
這纔是她的猴哥!
這纔是齊天大聖!
五百年後,他又回到了這裡,帶着他的一身驕傲和一世傲骨!
螢草眼框有些溼潤,真好,他們終於回家了。
在場有不少已經是白髮蒼顏的猴族長老,他們腳步匆匆地從山野四處趕來,當他們見到悟空的那一瞬間,紛紛淚如雨下,涕泗橫流!
是的!就是他們的大王,他們的大王終於回來了!
“小的們,快安排椰子酒,全盛果宴給大王、二大王接風!”奔芭將軍登高扯着嗓子激動地喊道,頓時一呼百應。
“小的們,先不忙着接風。”
重回高臺之山的悟空勾眼中已經有了森然的笑意,以一種平和卻讓人聽着無比安穩的語調問馬老元帥道:“那些打獵的人,什麼時候會再來我山頭?”
他一向不喜歡拖拉,這種事自然是速戰速決才能安心。
衆人一聽自家大王第一就問起這件事,知道他們報仇的時刻已經到來!一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馬老俯首:“回大王,不管什麼季節,他們每日都會來山上擾我們安寧!”
“小的們,今日我們就叫他有去無回,死無葬身之地!”悟空眼中戾氣涌現,說出口的話狠絕。
螢草一臉淡然的聽着悟空下命令,她一點沒覺得悟空的想法有哪裡不對。正所謂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掘地三尺不死不休!
花果山是他們的家,花果山的小猴子們尊敬他們愛戴他們信奉他們!是他們家人一般的存在,花果山是他們最最重視,最不可被人冒犯的聖地。那些該死的獵人居然敢動他們的家人,那就要有勇氣承擔他們的怒火!
“都去把山上燒酥了的碎石頭給我搬起來堆着。或二三十個一推,或五六十個一堆,大王我等下有用處。”
乾坤朗朗,天理昭昭。
在花果山,他孫悟空就是王道天命!
唐三藏的那套理論在他看來都是狗屁,以惡制惡,纔是他的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