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震怒的白翩翩,看到悟空後,氣焰一下子收斂了不少。
雖然故作鎮定,但大概想到叫人看見自己失態的樣子,她多少有些不大自在。
瞥見樹後那一見到她就急忙縮回去的小猴腦袋,再瞅瞅一看就不像偶然路過的悟空,哪裡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心口處憋了一股鬱氣,發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秀美的臉蛋脹得通紅。
悟空一個翻轉從樹上躍了下來,動作隱晦的將螢草隔在身後:“怎麼了這事?好好的怎麼打起來了?”
“什麼打起來了,不就是最近手生的緊找妹妹切磋切磋罷了,怎麼了這也不行?”白翩翩秀眉一斜,沒好氣的嗆了一聲。被打斷了自然沒心情再繼續了,翅膀變回了手臂。撿起散落一地的羽毛,臉上是肉眼可見的心疼,這得多久才能重新長出來啊!
“想我以前還真是小瞧螢草妹妹了,有這等好本事哪裡還用的着你這護花使者登場?”
大概是顧及悟空在場,白翩翩最後只衝她們這邊恨恨的瞪了一眼,撂下句狠話挽回點面子,袖子一甩就迤然離去。
遠遠瞧見外人走了,甜甜立馬從樹後朝他們奔了過來。螢草一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她無奈的看了一眼甜甜,後者顯然理解錯了她的眼神含義迴應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二大王不用謝這都是咱應該做噠~’
螢草:“……”
這會兒和猴哥大眼瞪小眼,她又難得的開始不自在起來,剛想溜,就感覺有一股外力提住了她命運的後脖頸。掙扎了一下發現好像並沒什麼卵用,認命般的嘆了口氣,回過頭諂媚一笑:“猴哥,還有事嗎?”
對於螢草這種鴕鳥行爲悟空一陣嗤笑,真當他沒注意到她這幾天的小動作嗎!擺了擺手讓甜甜先退下。
甜甜有些爲難的,她明顯能感覺到二大王的爪子在緊緊拽着她的衣服!大王讓她走,二大王不讓她走,你們兩位大神對峙別把她牽扯進來啊!她就是一個小嘍囉啊!
見甜甜還不走,悟空臉色沉了下來:“嗯?”
甜甜冷汗唰的一下滴了下來,一把拽過自己衣服,一溜煙跑沒影了,動作麻利極了。
對不住了二大王,不管您做了什麼以大王對您的寵愛程度一定不捨的過重罰您,但我就不一樣了!死道友不死貧道,您一定要多保重啊!
螢草目瞪口呆的盯着那一串沉煙。
甜小妹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你就這麼丟下兢兢業業教導你的老師嗎?你對得起她的辛勤付出嗎!
還是毀滅吧這狗嗶世界!
“看什麼看,人都沒影了還看?”被無視了的悟空終於忍不住開腔了。
螢草腦袋一耷拉,整根草都蔫巴了,低着頭就是不看悟空。
悟空氣悶,拽起來螢草領子讓她直視他。這動作讓螢草內心深處產生了恐懼,條件反射下脖子使勁的一後仰,動作扭曲又怪異。悟空都要被她氣笑了,一鬆手,眼睜睜看着螢草由於慣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見螢草那滑稽的倒地姿勢,悟空沒忍住‘噗呲‘一下笑出聲,他真不是故意的。伸出手準備拉她一把。
鬧脾氣的小姑娘靈巧的躲開了,悟空挑眉強硬的握住那柔軟的小手,一個巧勁將人固在懷中,輕輕拍了拍她身上的塵土。見她氣鼓鼓的小臉難免覺得有些好笑:“好啦,還和俺鬧彆扭呢啊?”
她別過頭去輕哼一聲,意思意思掙脫了幾下,也就隨他了。
“說說吧?怎麼回事?”相比小妖的扭捏,他的神情可謂自然極了:“別用翩翩姐那套說辭糊弄俺,就你那能躺着絕不坐着的懶散性子能找人切磋武藝?”
她偷偷的翻了一個白眼,還能是怎麼回事?不就是一個卷王想找同盟結果發現對方只想當一條不上進鹹魚最後惱羞成怒的故事嘛。
這條鹹魚一點也不想搞事,她就想安分守己的搞小錢錢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可偏偏有人看不慣,她能怎麼辦?
白翩翩不找猴哥說這些偏偏來找她,顯然是有自己的顧慮,她纔不會吃力不討好的當箇中間人幫他倆傳話呢。
螢草沉思了一瞬,虛拖了一下鼻樑,小臂一揮向前一指:“真相只有一個!她想上天!”
悟空:“……”
好傢伙!
…
悟空拉着螢草歸來的時候卻見臨東海的峭壁之上,一羣猴子猴孫拿鋼叉戳着一個豬頭人身的傢伙往懸崖邊上推。
噯,這是誰家的年貨跑出來了?
“噯噯!我不是外人!是熟人!是你們大王的老熟人啊!弼馬溫!你給俺老豬出來!誒猴子們,你們別戳俺啊!”
那個被綁得結結實實,挺着大肚子叫嚷着的不是八戒卻是哪位?
兩三百多個猴子突然看見歸來的美猴王,一個個興高采烈地歡呼着:“萬歲!大王!萬歲!”
八戒大難逢貴人,眯着眼仰望着背光的悟空,嘿嘿嘿地憨笑着,一邊朝悟空拉着的小姑娘擠眉弄眼。
“猴哥,您這速度夠快哈!回花果山呆了幾個月,這媳婦兒都有了!”
螢草一臉疑惑,這纔過去多久啊八戒就不認識她了?遂開口道:“八戒哥是我啊。”
雖說螢草樣子變了,這聲音卻是沒變,浦一開口八戒就認出來了,豬臉驚恐:“螢草妹子?你還活着?”雖說猴子後來解釋了,但他就死心眼認定了被打死的那個姑娘就是螢草,一直以爲那是猴子開脫之言,沒想到竟在花果山見到了活着的螢草!儘管樣子變了,但那也是活生生的啊!
螢草:“……”
按理說八戒應該不知道她在幻境中發生了什麼,一見面就被這麼問候着,感覺很微妙。
她忍住溢到嘴邊的槽點,端起笑容:“託八戒哥的福,螢草一切安好。”
端莊又大方客氣且疏離,偏偏八戒就吃這一套。見螢草這樣子,小眼睛都看直了。啊呀呀,沒想到螢草妹子長開之後竟是這般絕色,小眼神掃過兩人緊緊交握的雙手險些酸倒了牙,八戒砸砸嘴,他就知道猴子對螢草妹子心懷不軌!真真是便宜那猴子了。
八戒拎着釘耙一路上熟稔地開玩笑想要和悟空搭話,可惜悟空根本懶得理他,只有螢草在禮貌地應答。後來八戒也不理猴子了直接纏上螢草,左一句好妹妹右一句小美女逗得螢草喜笑顏開,悟空見此氣的牙癢癢只覺得拳頭又癢了。
“吼!哈!”
花果山的山凹裡,一千二百多的猴子猴孫分序排班,正在操練體術。他們一見悟空露面,頓時個個精神抖擻,口稱“大聖爺爺萬歲!”呼聲震天。
這陣仗驚的八戒睜大豆豆眼,他搓搓手帶着些許猥瑣的笑容道:“嘿嘿,猴哥!您這是萬人之上啊!受用,受用得很!怪不得你不肯做和尚只想回家哩。這麼大的家業,手底下又有這麼多的小妖精使喚服侍,嘖嘖,要是老豬也有這麼一座山場,誰還做甚麼和尚啊!帶着我家翠蘭過快活日子豈不是美滋滋!”
螢草站在一旁,看着二師兄用那種真切實在的眼神巴巴地羨慕着,感覺又好氣又好笑。她真沒見過比豬八戒還要厚臉皮的人,問題是人家毫不掩飾自己滿肚子的七情六慾,剖得明明白白,放在臺面上給你講。這樣一來,你反倒說不了他什麼。
坐在石印寶座上的悟空理都不理他面無表情地撣了撣衣服,眼皮子都不擡,慢慢悠悠地問了一句:“你哪位啊?”
八戒一愣,螢草噗嗤笑了出來。
“我這花果山部下的一萬八千名妖衆,就沒得像你這樣相貌醜的,你一定是從別處來的妖魔。既然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又是想投到我部下,先找我家專門負責管束妖衆的二大王遞個腳色手本,報了名字,看她樂不樂意收你。”悟空下巴擡了擡,笑望向一旁傻樂的螢草。
“不收不收!長得太醜了!”螢草很上道的配合猴哥,趕緊搖頭。
底下有小妖準備了繩索,搓着手躍躍欲試地要來捆八戒。
八戒一看形勢不妙啊,忙腆着笑臉告饒:“哎!猴哥,咱倆也做了好幾年兄弟了,你怎麼能說認不得呢?老豬醜雖醜,但這張臉還是有高辨識度的啊!你再仔細瞧瞧,瞧瞧。”
“你擡起頭來我再看看。”
八戒急急往前走了兩步,將那長鼻子豬嘴往上一伸道:“猴哥!你仔細瞧瞧,你不認得我,卻要記得我的鼻子啊!”
悟空忍不住低聲嗤笑了一聲,曉得這夯貨的性子,經過這一出,倒確實讓他想起過去兩三年的取經路上不停捉弄他的那些事兒來了。
“哦,原來是豬八戒啊。”
“哎!可不就是我嘛!我就是豬八戒呀!”八戒一轂轆跳了起來,一雙湛湛小銅眼閃過一抹亮光:“認的就好認的就好,這樣就好說話了。”
豬八戒,本來就是個難得的玲瓏七竅心,最善於琢磨人心性。
他來花果山是小白龍苦苦哀求的,他也知道悟空心裡記着他的仇,所以打一開始,他的對策就是扮傻充愣裝孫子。悟空要怎着,他就順着他的意來,只要別一棍子把他給報銷了就行。
請得動這尊大神回去救師父最好,請不動也算他盡心了,那時候他就在花果山耍一陣子,然後回他的高老莊,橫豎沒他什麼事兒。
要不說豬八戒是個人兒精呢!在大鍋飯的天庭混過的高級幹部,這點道道他可比孫猴子有水平。
“你不跟唐僧去取西經,跑我花果山來幹嘛?”悟空挑眉冷冷一笑,“莫非,你也造了殺孽,他把你也貶回來了?貶書呢,拿來給我瞅瞅。”
悟空一提這茬兒,八戒的白毛汗就往外冒了三層,“猴哥,師父是肉眼凡胎,你跟他計較個什麼勁嘛!師父沒有貶我,倒是罵了我幾句,說是叫我一定要把你請回去!”
“師父叫你請的?”悟空垂下眼簾,神色莫名。
“哎!可不是嘛!咱師父想你啦!請你回去哩!”八戒言辭懇切說得動人,只不過目光微閃,不住地左右亂瞟。
然後是好一陣子的沉默。
螢草看着悟空,被他那副神情寂寥,脣角卻帶着寡淡笑意的臉給刺得心口一疼。
猴哥他什麼都知道。
師父從遇難到現如今,如果真惦記着猴哥,一句緊箍咒就足以將他喚到身邊,可是師父沒有這麼做。因爲他曾發狠寫下貶書,他說他唐三藏不願再與他孫悟空相見,他不要這種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做徒弟。
換句話說,三藏師父至今都沒有原諒猴哥,更不會承認是他自己誤解了猴哥。八戒不是師父拜託來的,而猴哥等的不是八戒裹着甜蜜糖漿的謊言。
“他不會請我,他也不會想我。”悟空幽幽地笑笑,開口道:“他親筆寫了貶書,也對天發了誓,會要你跑來請我?豬八戒,我不會回去的,你走吧。”
一擡頭目光卻撞進了另一雙眼角泛紅的清亮杏眸,有憐惜有不捨,悟空不覺一愣,眼神霎時溫柔起來。
幸好,他還有她在身邊……
八戒本來等了好一陣子,快要以爲悟空要跟他走了,結果人家來了這麼一句,忙往前挪了一挪,胖胖的身軀正好隔絕了螢草和悟空,“猴哥,師父是真的想你!做夢時還時常喊你的名字哩!他半夜口渴,喊徒弟,我睡覺睡得死沉,沙師弟又有些耳聾。師父就想起你來,說你是個頂頂聰明伶俐的人,取經路上處處照顧,細心周到,問一答十,這才叫我來請你啊……”
八戒這回說的確實都是些實話,三藏逐走悟空後仔細一思量就會想清楚,他原本以爲先頭悟空打死的是螢草姑娘,所以才大發脾氣,可如果真是螢草姑娘的話,就解釋不清之後那來找女兒的婆婆和丈人的來歷。三藏感悟他和悟空之間師徒之緣寡薄,二來也是他愧對悟空,與其束着悟空當徒弟,不如放他重歸山林,讓他自由。
上述種種,若是換個人來說,重仁義的猴王保管二話不說跟着去拿妖精救師父。可是現在出現在花果山來搬救兵的卻是在悟空心目中信譽度爲負的八戒,只得說世事難料。
螢草聽不得八戒給悟空說軟話,上前來用手攙着八戒,言笑晏晏和和氣氣地問:“八戒哥,你大老遠趕來花果山,想必餓壞了吧?不如先和我去用些點心,休息休息?”
八戒雖然表面貪財又好色,內心卻是極有分寸感的,他深諳別人妻不可欺的道理,要說之前他還沒準多看幾眼螢草妹子這張臉,可眼下他都知道猴子的心思了,再這樣難免就有些不美了。
“好妹子,路途遙遠,就怕師父等急了,我還是不耍了。”
悟空眯眼瞧着八戒,直看得他心裡發虛纔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語調閒適地開口道:“八戒啊,你也難得到我花果山走一趟,就好好看看我家風景如何。”
“小的們!快去安排宴席!今晚大王要和豬八戒不醉不歸!”老馬元帥振臂一呼,底下小妖們興高采烈地置辦去了。
瓜果鮮蔬,佳釀果汁,八戒吃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臉蛋紅撲撲的像是抹了胭脂,此時正是酒酣人美。八戒怕誤了救唐僧的大事,又提起話茬催促道:“猴哥,師父還在等着你我二人回去,咱倆還是快快啓程吧!”
“八戒,既然你這麼着急,那我也不留你了。祝你們早日取得真經,修成正果。”悟空舉起酒杯,示意猴子們送客。
“猴哥,你不和我一起走嗎?”八戒一聽可急了。
“一起走?去哪兒?”悟空似笑非笑地坐了下來,“你不是也瞧見了嗎?花果山美勝仙境,我在這裡天不管地不收,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我去做什麼和尚?你去回唐僧,既然已經將我貶走,就別再想我。”
“猴哥!”八戒整張臉憋屈的像只苦瓜,伸手攥住了悟空的手腕,“哥哥誒,你就跟我走吧!”
“去去去!我們好不容易把大王盼回家,纔不跟你去呢!”一隻掛在樹上的小猴子看不過去了,摘了一個桃子衝着八戒的大肚子砸下去。
霎時間,原本嬉戲玩耍的猴子猴孫們好像不約而同地收到了信號,全簇擁着擠了過來,“走走走!不許你騙走我們大王!”
“走走走!”
“走走走!”
八戒聞言,只當悟空狠下心來不肯隨他回去,自己又不敢太過強硬的逼迫悟空,唯恐被賞了兩棒子那就不划算了。最後只得諾諾告退,自己找路回去了。
悟空站在原地,望着八戒的背影,面色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