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草慌不擇路地跑了很遠,直到那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覺消失不見,方纔撐着腿喘氣,像一條脫水瀕死的魚。
八成是廢了,一年的運動量都在今日了。
“嘩啦——”
那黑影破水而出,翅膀展開氣勢恢宏原是金翅大鵬雕!
出生高貴的大鵬鳥叼着一條奄奄一息的小赤龍三下五除二,一整條小龍就被它眼皮都不眨一下地囫圇吃掉了。
吃飽了的金翅大鵬鳥在空中翱翔了幾圈,一拍翅膀“撲棱”一聲變成了一個身穿鳳凰玄衣的邪氣男子落在一朵潔白雲團之上。隨後他轉過身來,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眼中閃過饕餮食客的倦懶笑意。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螢草躲在雲後斂氣屏息,冷汗一滴一滴順着臉頰滑落,後背因害怕被冷汗浸溼,身子微微發顫,內心瘋狂祈禱着他趕緊離開千萬別發現她!
她以爲自己跑了很遠,對金翅大鵬來說,不過扇扇翅膀的事。
真是作孽啊!她怎麼就這麼倒黴遇到這種煞神了呢!
然而幸運之神今日顯然不打算眷顧她,敵我差距過於懸殊導致她的氣息很快就被金翅大鵬捕捉到,他一挑眉,滿身煞氣傾巢而出。
“那邊那個,你是要自己出來還是要孤王捉你出來?”
隨着一道傲慢的聲音響起,那股瀕死的感覺又回來了!比上一次的感覺更加強烈,好像只要聲音的主人想,隨時都能取她性命,她逃不掉的!
從出生就抱上大腿的小妖哪裡見過如此恐怖的人物,一股涼意瞬間從腳底板涌上,嚇得藏在雲層後的螢草不禁抖成了篩子。
“小、小女只是碰巧路過,實屬無意打擾兄臺用餐,如有冒犯之處……還、還請見諒。”她哆嗦着冒出了頭,強撐着顫着身子行禮。
獅駝國的妖皇金翅大鵬舔了舔嘴角的龍血,笑得狷狂又孤傲。當他犀利的目光落在慢慢冒出頭的小妖精身上時,一抹亮光一閃而過。
“你且過來,讓孤王好好瞧上一瞧。”
小命還在別人手心撰着的小妖哪敢不從,煞白着一張臉膽戰心驚的移步過去,小手緊緊撰着裙襬,因過於害怕用力過猛導致指節處微微泛白。
“恩?”
那金翅大鵬的表情也有些出人意料,倒像是見到了什麼新奇物件,微微上揚的眼角滿是興味。細長的手指霎時掐上她的小臉,讓她不得不擡頭直視他,任由妖王仔仔細細將她打量個遍。
百年妖生還算順暢的小妖哪裡經歷過這種陣仗,惶恐不安的閉上雙眼,心裡邊連遺書都想好了,猴哥哪吒你們可一定要幫她報仇啊,她可能要不幸的先行一步了!
就在她以爲自己小命不保的時候,那妖王竟放開了她,臉上掛着她不懂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大鵬正是聽下屬報告太上老君把自家坐騎放到了金山上攔唐僧的路,怕一路盯着的金蟬子被別人截胡,才親自飛來通天河擄人。他沒料到的是,此行居然還能遇到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驚喜。
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去見那人呢?這理由不就來了?
“你這張臉孤王很中意,今兒個孤王高興,看在你這張臉的份上就放你一馬,下次再見,可就沒這麼幸運了。”
留下這一句似是而非的話,大鵬就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三秒後,見危機情報解除,螢草拔腿就溜,此地不宜久留,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
通天河底
形態各異的魚妖蝦蟹們紛紛聚集在河底的宮殿內,原因無他,只聽說近來風光無限的靈感大王今日偶然得到一份絕佳美味的食材,愛美食又愛熱鬧的靈感大王立馬大擺酒席宴請賓客。
五彩斑斕的魚蝦們頭頂着做好的前菜在綠藻植物間游來游去,動作麻利的將美食安置在各個賓客身前的矮桌上,場景真是出奇的漂亮綺麗。
霎時一股帶着海鮮濃郁香味兒的蒸汽繚繞而起,衝入河底宮殿在場的每一位魚人的鼻腔之中。
一通慷慨激昂的飯前演講可惜並沒有得到臺下一羣饕餮食客的共鳴。
“靈感大王,還費啥心思在這整這些文鄒鄒的玩意兒,大家又都不是外人,兄弟幾個可都等着吃大餐呢!”某魚妖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座下羣妖趕緊點頭符合着,他們手持刀叉眼冒狼光迫不及待的催促着靈感大王快快上大餐。
裝逼被打斷的靈感大王心情自然不是很美麗,他睨了一眼出頭的那位,小心眼的一下子就記住了他。不懂得欣賞他優雅美學的糙漢子,簡直和他的畫風格格不入,下次他的宴會可不能再出現這種低俗物種了。
只想吃飯不想聽廢話的老實妖怎麼也沒想到,就因這麼一句話就被通天河黑勢力頭頭給排擠在外了,真是冤啊。
靈感大王清了清嗓子,倒也沒掃大家的興致,像海豹一樣拍了拍魚鰭一樣的手,高聲喝道:“上食——”
話還沒說完,就被從天而降的大寶貝脩地砸在身上,‘撲通’一聲石塊碎裂成功凹出一處大坑,整條魚直接被埋入演講臺下。
臺下的食客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呆了狗眼以至於集體都沒晃過神來,也沒意識到此時他們應該去搭把手的,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着那個大坑,通天河天團吃瓜羣衆就此產生。
十分不幸淪爲‘瓜’的靈感大王只能自己噗嗤噗嗤的努力往外爬,剛挪開頭頂的一塊石頭重見天日就和之前的老冤家大眼對小眼了。
同樣在坑裡摔得四仰八叉的螢草帶着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朝他揮了揮手:“嗨,好久不見啊小金,你的新造型很別緻嘛。”
整張魚臉瞬間扭曲的靈感大王:……
你的出場方式能不能正常點?!
淦!
……
螢草拽着金魚,跟個神經病似的絮叨了許久。想她剛剛死裡逃生,帶着強烈的不安和惶恐。尤其在缺乏安全感的當下,她急需一個傾訴的對象。
無論是誰,只要是無害的、可相互給予溫暖的活物,都能成爲她吐槽情緒的垃圾桶。
哪怕是一條之前相看兩厭的金魚!
吐槽歸吐槽,正事可不能忘。
“小金啊,我跟你說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很危險的啊,你見過能把天都遮住的大鵬鳥嗎?那麼大——的龍說吞就吞,像你這種小金魚都不夠那可怕的大鵬塞牙縫的!你趕緊和我回去吧!”她誇張的比劃着,訴說着大鵬的可怕希望能引起金魚的恐懼心好乖乖和她回去。
見金魚神情厭厭,就明白了過來,這貨肯定沒聽進去!
見威脅不管用直接轉換戰略,感情牌走起。她的態度溫和,語氣柔軟,有着十足的耐心和寬和,“小金啊,菩……家裡那邊很擔心你啊,你長這麼大都沒離開過家,也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家裡那邊屬實不放心,大人們又不好脫身,只好萬萬叮囑我要將你安全帶回去呢。”
一番肺腑之言出口可謂是真誠感人,權權不提‘離家出走’的檔子,給金魚留夠了臉面。不僅如此,她還多留了一個心眼,當着這一羣妖怪的面,倒也沒把金魚‘公家’的身份暴露出去。
她花果山外交門面的稱號可不是虛的!
然而任她舌燦蓮花,冷情冷肺的靈感大王絲毫不爲所動。別管他是怎麼下來的,好不容易出來自立門戶,還混出了點成就,誰會甘心就這麼放手回去當一個吃飯都需要人喂的寵物金魚?
他倒也沒直接說自己不回去了,萬一這老實的小草妖直接回去搬救兵,那他豈不是得不償失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她。
靈感大王挖了挖耳朵,佯裝不耐的打斷了她,“行了行了,你有啥話等會再說,沒看我這些兄弟都等着吃飯呢嗎?”
不斷叭叭的小嘴像是被人下了禁言咒,一下子噤聲了。
隨着‘咕嚕~’的一道聲響,她轉過頭,對上了臺下一片餓的發光的大眼珠子,厚如城牆的臉皮難得有些臊的慌。
在人家飯點上說這些確實不太地道,正所謂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有啥事飯後再解決,不差這一會。
靈感大王看她有些妥協了,一下子來了精神,雙手扶着她的肩膀將她往矮桌前一摁,語氣帶着一貫的傲嬌:“之前都是你投喂大王我,今日讓你這嚐嚐大王家的美食,這可是非常難得的食材保你沒吃過。”
神神秘秘的語調一下子拉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沒吃過的食材?難不成是通天河獨有的特產?
河面上,風平浪靜。
筋斗雲上,心情不爽的悟空一邊掏着耳朵,一邊一腳將八戒踹了下去。
“八戒,你先去看看底下的是不是擄走了師父的妖怪!”
身後傳來一陣陣河流的波動,她雙眼亮晶晶地回頭,然後整個人就傻了,那個大盤子裡被扒得赤條條,周身裝飾着鮮花和水果的“海鮮食材”居然是三藏師傅?!
螢草唰的一下別過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靈感大王,倒吸一口涼氣,狗賊害我!
就在螢草義憤填膺教育他準備搶回三藏師傅時,一聲震天吼晴天霹靂而來。
“哎呀呀呀呀呀!妖怪哪裡逃!”是拎着九齒釘鈀的八戒下水來了。
八戒一來,宴席整個全亂套了,食客跑的跑散的散,大部隊直接一股腦無頭蒼蠅般的衝了出去。
儘管事發突然,但靈感大王很快反應了過來手持赤銅錘直接迎戰。
螢草見此頭都大了,他倆打什麼啊?
正準備上去拉偏架就被一隻胡亂逃竄的兩米長的大黑魚直直撞了上來。
慣性使然嬌小的身板直接飛了出去,水下不好調整狀態,眼見着就要撞上一處珊瑚叢。
幾秒後,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後背貼上了一個熟悉的堅硬胸膛。
一擡頭對上了悟空那張黑裡透青的俊臉,她嬉笑着打馬虎眼爭取矇混過關。
“好巧啊猴哥,你也下來了啊?”
“你怎麼會在這裡?”
悟空的臉色簡直精彩得不能更精彩了。
對上兇巴巴的猴子,自知理虧的小妖嚇得縮起了脖子,委屈巴巴,她可以解釋的,請求組織寬大處理嚶。
悟空餘光掃向另一旁的打鬥,見八戒遊刃有餘還能應付,一擡手,拎住了那小妖的後頸,直接將人帶上了岸。
渾身溼漉漉的悟空黑着臉一步步走過來,伸手將得閒的沙僧和白龍馬丟下了河,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行李包裹,“帶着衣服去救師父,順便把那妖怪引上岸來,看俺老孫不打死他!”
眼下岸邊只有他們二人。
“說說吧,怎麼回事?”悟空環臂,等着她坦白從寬。
“猴哥,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吃的是咱們師父!都怪那臭金魚忽悠我說吃什麼美食……”螢草可憐兮兮地解釋着,聲音越來越小,可見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悟空很快抓住了她言語上的漏洞,金眸靈光一閃,直接丟出了致命問題,“你和那妖怪認識?”
“不認識不認識。”
猴哥敏銳的讓她有些心虛,這種時候更不能承認了啊!頓時一頓搖頭猛如撥鼓,趕緊和金魚撇清關係表明立場。
正所謂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小金你就安心的去吧。
乾笑幾聲試圖說服他:“我這種陸地上的草怎麼會和水裡的金魚認識呢?呵呵……”
金魚?呵,連妖怪是什麼種族都知道還說不認識?他眯起雙眸審視的看向她,她到底瞞了他什麼?
說到底心理素質還是不如悟空,在他刀子般眼神的注視下,她視線開始飄忽,不自覺的躲避着和他的眼神交接,最後實在扛不住壓力,開始小聲嘟囔:“好吧……是認識,不過我們不熟!”
“真的?”
見悟空還是一臉不相信,她有些急了害怕猴哥真以爲她要包庇那妖怪,一把抱住悟空的胳膊左右搖擺着耍起了賴:“猴哥——你信我嘛,我和他真不熟!!”
溼漉漉的衣襟包裹着少女曼妙的身軀,她這一靠近極其自然的落入了悟空同樣溼漉漉的懷中,他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
這時,河邊水勢忽然見波浪翻騰,喊聲號吼,八戒率先被打上岸來,摔得四仰八叉。
他哎呦哎呦嚎叫着,苦不堪言的爬了起來,見他二人拉拉扯扯以爲是在談情說愛。他在水下辛苦戰鬥的空檔猴子還有心情泡妹子,瞬間不平衡了,綠豆眼一斜酸唧唧的擠兌着:“俺上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啊?”
悟空見八戒上來了,一個轉身將螢草藏在身後,動作極快的甩出乾衣服直接裹在她身上,給她包成了一個糉子,嚴嚴實實的密不透風。
“八戒你上來的正是時候。”
安頓好了螢草,悟空鬆鬆手腕就準備下水迎敵。這時衣襟被一隻白嫩的小手牽住,他回頭,對上了有些諂媚的笑臉,只見偷偷解開‘封印’的小妖從荷包裡掏出一隻精美的花籃遞給他。
“猴哥,也許你需要這個?”
……
與此同時,一條青龍摔在九天瓊臺的玉石面上。
邪魅狷狂的妖皇腳步剛踏在雲層上,就被天兵們齊刷刷包圍,眨眼間,天兵獨有的長矛兵器就對準了他的頭顱。
身高的優勢足以讓他用鼻孔對着他們,高傲的大鵬十分不屑的冷哼一聲,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裡。
長袖一揮,一股勁風平地而起,害怕那人不悅倒也沒真傷了他們,僅是生生將那些天兵推後掀翻了十幾米,態度囂張的下達命令:
“還不快快讓你們女君出來見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