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島羣島海域,日本聯合艦隊旗艦鬆島號,司令官伊東佑亨海軍大將坐在艦塔裡,心緒茫然。
周圍的海面上,八艘戰艦依次排開,跟隨着鬆島號。總共九艘戰艦,除了旗艦鬆島,還有大型炮艦嚴島、護衛艦扶桑、巡洋艦千代田,高雄,以及三艘小型炮艦。
這是聯合聯隊三分之一的艦船。
在這之前,聯合艦隊的主力戰艦,浪速、吉野、高千惠、秋津州等十多艘戰艦相繼離開艦隊,前往旅順。
在旅順,包括浪速號在內的三艘戰艦被敵軍擊沉,另外還有三艘戰艦重傷。
八個月前,在大東溝,伊東佑亨率領聯合聯隊,與強大的北洋水師對壘,取得了擊沉敵艦三艘,擊傷五艘的光輝戰績,而己方無一艘戰艦被擊沉。
然而,在旅順,一個小小的港口,敵軍竟然依靠岸炮和魚雷艇,擊沉了聯合艦隊的主力戰艦浪速!這是聯合艦隊自開展以來遭受的最大打擊!
這是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失敗!
更讓伊東佑亨沮喪的是,在威海衛,聯合艦隊幾乎是一無所獲。
聯合艦隊就是衝着北洋水師去的,可是,在八天的戰鬥中,聯合艦隊卻是在威海衛港口外面的海面上游蕩,打醬油。
北洋水師依靠軍港周邊的炮臺,龜縮在軍港中,死也不出來,而陸軍從背後包抄威海衛的進攻受阻,最後,日本與大清國簽訂了停戰協定。
政客們追求和平,而軍人追求的是戰功!
十年來,北洋水師是壓在日本人心頭上的夢魔!消滅北洋水師,是聯合艦隊的夢想,也是伊東佑亨畢生的追求!爲了這個夢想,伊東佑亨大將耗盡了畢生的心血。
日本用了二十年的時間來實現這個夢想,然而,當勝利伸手可及的時候,老天爺張開了翻雲覆雨手——戰爭不明不白地結束了!
聯合艦隊失去了繼續留在威海衛的理由,就在這個時候,聯合艦隊接到大本營訓令,命令伊東佑亨留下吉野等戰艦繼續攻擊旅順,其他戰艦迅速返回廣島,準備運載近衛師團前往臺灣。
大清國已經簽署了割讓臺灣的協議,近衛師團的任務,是迅速完成對臺灣的實際佔領。
從臺灣傳來消息,大清國放棄臺灣的消息傳到臺灣後,當地軍民拒絕承認大清國與日本的協議,拒絕日本官吏登岸任職。甚至,有臺灣當地士紳土著在策劃成立臺灣共和國,準備組織力量,以武力抵抗日本的佔領。
日本向大清國提出抗議,要求大清國命令臺灣民衆停止抵抗,但是,大清國表示,臺灣已經不是大清國的領土,無法對臺灣當局發號施令。
大本營無奈,只得決定向臺灣派出近衛師團。
近衛師團是日本最後一支常備師團。其他師團都被拖在大清國,難以及時脫身。
接到大本營的訓令後,威海衛軍港外海面上的聯合艦隊各戰艦的艦長們羣情激奮。他們集體來到了旗艦鬆島號上,請求伊東佑亨司令官拒絕接受大本營命令,率領聯合艦隊,向威海衛軍港發起進攻。
艦長們認爲相信,北洋水師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要再努一把力,就可以徹底打垮這個所謂的東方巨人。艦長們堅信,聯合艦隊是被政客們出賣了!政客們不願意看到海軍的勝利!
伊東佑亨沒有聽從艦長們的請求,儘管,他的心情與那些憤怒的艦長們完全一樣。
原因有二,第一,陸軍已經停止軍事行動,沒有陸軍的配合,海軍難以有所作爲;第二,也是最爲重要的,留在威海衛海域的聯合艦隊,只有八艘戰艦,大多是炮艦,包括艦隊的四艘主力巡洋艦都去了旅順。以聯合艦隊目前的實力與北洋水師作戰,伊東佑亨沒有必勝的把握。
伊東佑亨萬般無奈地下達了撤離威海衛的命令。艦隊通過廟島海域,向日本海緩緩駛去。
已經到了初春季節,海面上颳起東風,海風習習,波濤不驚,飄蕩着春天的氣息。
伊東佑亨貪婪地呼吸着潮溼的海風,海風從東面吹來,那是日本本土的方向。
出征的官兵們,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回國了。自從攻佔了旅順港,聯合艦隊就在旅順加煤加水,用不着回到日本的海軍基地。
日本佔領了旅順,從軍事上看,取得戰爭的主動權,大大縮短了補給線,方便了日軍在大清國本土作戰。但是,對於普通日本士兵而言,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海軍官兵們原本可以藉着加煤加水的機會,回國與家人團聚,在慘烈的戰爭中,這本來是日本海軍特有的權力,讓陸軍官兵們羨慕不已。
然而,由於佔領了旅順,海軍官兵們失去了這個機會。
他們中很多人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自己的祖國了,包括海軍軍令部長樺山茲紀,以及,日本海軍的明日之星東鄉平八郎。
伊東佑亨閉上了眼睛,發出一聲輕嘆。
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伊東佑亨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箇中佐軍官匆匆跑進塔樓。
“什麼情況?”伊東佑亨問道。
“西南方向出現煤煙。”中佐立正報告。
伊東佑亨站起身來,走到舷窗前,只見西南方向的海平面上,數道煤煙在湛藍的天空中緩緩升騰。
艦船的動力是燃煤,看見了煤煙,就意味着看見了行駛的艦船。
只是,通過煤煙無法判斷對方是民用輪船還是軍艦,更不能判斷對方是哪個國家的艦船。
“那應該是一支艦隊!”伊東佑亨沉聲說道:“命令各艦,進入戰備警戒。”
“是!”中佐轉身離去。
鬆島號艦長尾本知道來到伊東佑亨身邊,問道:“司令官,您認爲他們是什麼人?”
“德國人、法國人,俄國人,都有可能。”伊東佑亨說道:“他們都對遼東有所圖謀。德國人對山東的要求最爲強烈,不過,從規模上看,俄國人的可能性最大,只有俄國的遠東艦隊,纔有這麼大的規模。”
“您是說,他們竟然已經渡過了對馬海峽?”尾本知道說道:“他們會來得這麼快嗎?”
“這完全有可能。”伊東佑亨點點頭:“不管是哪一國的艦隊,我軍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不過,我想,這些西洋人應該不會冒然與我大日本海軍發生衝突。黃海海戰,聯合艦隊一戰揚名天下,他們應該知道我們的利害。況且,我們與他們,並不是交戰國。我們也沒有碰他們想要的東西。”
“司令官閣下,爲什麼不會是北洋水師呢?”
“理論上講,這個可能性也有,不過,概率很低。”伊東佑亨報以輕蔑的微笑:“黃海之戰,他們已經被聯合艦隊下破了膽,八個月來,他們始終龜縮在威海衛裡,根本就不敢出海。”
尾本知道鞠躬說道:“司令官閣下,下官以爲,還是不能掉以輕心,畢竟,聯合艦隊現在的力量過於分散,一旦遇上強敵,如不早作準備,必然陷於被動。下官建議,艦隊擺開單縱迎敵戰陣。”
單縱陣是英國海軍軍官尹古魯斯爲日本海軍設計的攻擊隊形,可以有效發揮日艦側面速射炮火優勢。在黃海海戰中,聯合艦隊第一次在實戰中採用這種陣型,就發揮出了巨大的作用,一舉擊敗北洋水師。
“有這個必要嗎?”伊東佑亨說道:“如果對方是俄國或者德國艦隊,我們擺開攻擊隊形,會被認爲是挑釁,尾本君,日本剛剛打完對大清國的戰爭,無法再發起一場新的戰爭,尤其是,對手是西洋人。”
尾本知道默然。
日本的確無力再與西洋人再打上一仗,否則,日本是不會屈服於俄、德、法三國的壓力而放棄遼東的。
遠處的海平面上,煤煙越來越濃烈,煤煙的下方,依稀可見艦船的桅杆。
桅樓上的信號兵傳來口令:“艦船8艘,方向西南。”
“那是威海衛的方向!”尾本知道說道:“司令官閣下,如果他們是俄國人的艦隊,不應該出現在那個方向。”
“或者,是德國或者法國艦隊呢?”伊東佑亨還在擔心發生不必要的外交糾紛:“而且,就算他們是北洋水師,大日本帝國已經與大清國簽訂停戰協議,他們難道會撕毀協議?”
信號兵再次傳來口令:“北洋水師,巡洋艦三艘,炮艦5艘,西南方向,距離4公里。”
通過舷窗,西南海面上,八艘戰艦擺開橫陣,全速向聯合艦隊衝了過來,桅杆上飄揚着北洋水師的軍旗——龍旗。
尾本知道大喝一聲:“命令各艦,以單縱陣迎敵!”
傳令兵呆呆地望着尾本知道,沒有動身。倉促中,尾本知道忘記了,他僅僅是鬆島號的艦長,而不是聯合艦隊的司令官,他無權向整個艦隊發佈戰鬥命令。
“大清國難道要撕毀停戰協議嗎?”伊東佑亨望着海面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