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憲章歸心似箭。他從來沒有來過臺北,更沒進過總督府,可是,在他看來,總督府就是他的家,因爲趙巧兒在裡面,有巧兒的地方,就是家!
自從平壤一別,生離死別,有好多次,周憲章都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巧兒了,現在,巧兒近在咫尺,而周憲章卻覺得,這短短的街巷,竟然比他從平壤走到臺灣,還要遙遠!
遠遠看到了總督府大門,周憲章大步流星,把姚喜遠遠地甩在了身後。姚喜氣喘吁吁地跟着,心頭老大不平衡,他老婆翠花還在朝鮮和金姝在一起,要見到翠花,還得過上一陣子。
林耀祖帶着他從豐臺帶來的三十多個前章軍士兵,恭候在大門口,見到周憲章,林耀祖一聲令下,士兵們立正敬禮:“軍長好!”
周憲章一拳砸在林耀祖的胸口上,把林耀祖打的一個趔趄,罵道:“林耀祖你個王八蛋,還他媽的知道將功補過!”
“大哥,我林耀祖對不起你!”林耀祖滿面羞愧,心頭卻是甜滋滋的,周憲章這麼罵他,是沒把他當外人。
“啥也別說了!”周憲章喝道:“你小子和你的兵,從現在開始,就是總督府的衛隊,你就給老子當衛隊長,你給老子把差事辦好了,萬事皆休,要是辦砸了,老子新帳舊賬一起算!”
“是!”林耀祖大爲興奮,這一趟算是來對了,周憲章把總督府交給了他,那是把他當作親信心腹了!手下的士兵們也是激動得無以復加,原以爲來了臺灣,也是低人一等,哪想到,周憲章如此大度,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託付給了這一羣曾經的叛軍。士兵們激動之餘,更是慚愧。心頭暗暗發誓,這條命就算是送給了周憲章!
“林耀祖,你嫂子呢?”周憲章喝道。
林耀祖立正報告:“報告軍長,兩位夫人和老太太在後堂,只是府裡有客人……”
還沒等林耀祖把話說完,周憲章拔腿就跑,總督府是個三進三出的大宅門,周憲章從來沒來過,可走進去,竟然就像是回了家一般,穿過中堂,直奔後堂,一點也沒走錯。沿路上,僕人們見到他,紛紛下跪,這些僕人都是劉永福替他找的。周憲章喝道:“你們不知道嗎?我周憲章的家裡,不行跪拜禮,都給老子站起來!”
“總督大人,不跪拜,那我們怎麼見您?”一個老成的僕人慌忙問道。
“隨你們的便!”周憲章頭也不回,跑進了後堂。
僕人們面面相覷。
穿過中堂,前面是一個四合院,迎面是一間高堂大屋,屋前兩株枝葉繁茂的大樹,堂屋大門前站着三個女子。
周憲章一聲大叫:“巧兒!”衝上去就要擁抱居中的女子,按照趙巧兒的身份,她應該站在中間,兩邊的,一個應該是柳英淑,另一個是誰,周憲章也懶得想。
只聽“噹啷”一聲,居中的女子拔出一把寶劍,頂在周憲章的身前,一聲怒喝:“你看清楚了再動手!”
周憲章慌忙後退兩步,定睛一看,卻見這三個女子的打扮都一樣,上身短襖,下身長裙,留着齊眉短髮,人人腰間掛着佩劍,居中的女子是一身紅,右邊的一聲綠,左邊的一身白。
周憲章驚呼:“你們怎麼在這裡?”
那居中穿紅的手持寶劍的,是秋瑾,左邊穿綠的是唐羣英,右邊穿白的葛芸好,“瀟湘三女傑”齊集總督府!
秋瑾、唐羣英、葛芸好率領由革命黨人和維新黨人組成的義勇隊到達臺灣後,在曾文溪撿了個落地桃子,活捉了故作風雅的伏見宮貞愛親王。義勇隊只有三百多人,實力很弱,卻得了大功,之後的臺南大戰中,義勇隊再沒有參加過什麼像樣的戰鬥,但章軍上上下下,對這支隊伍都是另眼相看,尤其是“瀟湘三女傑”的名頭,在章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特別是身爲義勇隊隊長的“鑑湖女俠”秋瑾,不僅人長得漂亮,更有一身好劍法,簡直就是傳說中的穆桂英重生,讓章軍官兵們敬佩得五體投地。
按照周憲章的設想,戰爭結束後,臺灣的首要任務是恢復重建。周憲章決心把臺灣打造成章軍的大本營,不僅要具備強大的軍事力量,更要做到經濟富足,百姓安居。這需要各種各樣的建設人才,而義勇隊裡有很多留日學生,這些人具備西學知識,今後,周憲章開辦工商業、建學堂、建工廠,他們都可以發揮無可替代的作用。
所以臺南大戰結束後,周憲章就找到秋瑾和唐才常,勸說義勇隊留在臺灣,與章軍合作。秋瑾和唐才常,一個革命黨,一個是維新黨,兩人政見嚴重分歧,但都想爭取周憲章的支持,也就順水推舟,答應留在臺灣。
臺南大戰結束後,義勇隊隨吳佩孚所部前往臺灣。周憲章命劉永福給予義勇隊極高規格的待遇,他們雖然沒有軍職,但是,從隊長到普通士兵,享受的都是大清國七品文官待遇,而且,周憲章特別命令,章軍所有部隊,都只能在城外駐軍,唯獨義勇隊的人,駐紮在臺北城最繁華的西門町一帶,距離總督府不遠。周憲章這是想隨時討教。
且說周憲章興沖沖跑進後堂,馬上就要見到朝思暮想的趙巧兒,卻見“瀟湘三女傑”橫插一槓子,攔在門口,心頭很是惱火,卻又不好拉下臉來,只得耐着性子說道:“原來是三位女傑,在下一時眼拙,沒分辨得出來,無意中冒犯了三位,還請三位讓讓路,吶,我得馬上向我岳母大人請安。待請安完畢後,再登門拜訪三位女傑。”
三個女傑卻是冷眼盯着周憲章,一動不動,秋瑾倒是把劍收回去了,但臉色很是不善。
姚喜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喝道:“喂,你們三個怎麼這麼不懂事,沒聽說過久別勝新婚嗎?我大哥着急要和嫂子敘舊,你們有什麼事,明天,不,後天再說,趕緊把路讓開!”
姚喜的設想,周憲章和兩位夫人一年沒見面了,這夫妻間的事,得做好做美滿,陪趙巧兒一天,陪柳英淑又得一天,兩天之後,周憲章才能正式辦公。
秋瑾、唐羣英、葛芸好三位都是處女,雖然也聽說過“就別勝新婚”的說法,但是,對這個說法的深刻內涵,並沒有切身體會,哪裡懂得箇中滋味,聽說周憲章要花兩天時間和夫人們敘舊,心中極不耐煩。尤其是葛芸好,氣的劍眉倒豎:“和老婆說說話,又不幹別的什麼事,用得着兩天嗎?”
姚喜喝道:“老公和老婆敘舊,豈能就說上兩句話,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僅重要,還要耗費體力,大哥和大嫂敘舊,要休息一天,和二嫂敘舊,也要休息一天,怎麼用不着兩天,要我看,兩天還少了,得追加一天!”
葛芸好怒道:“秋姐姐,這個姚喜胡說八道,咱們不能讓他們進去!”
三女堵在門前,橫眉冷對,毫不相讓。
姚喜怒道:“秋隊長,你們抓了伏見宮,也算是大功一件,可要說功勞,我章軍弟兄功勞大的多了去了,你們去問問,哪一個敢在大哥面前撒野……你們還敢在我大哥的堂屋上拉橫幅,媽的,寫的都是些啥?”
周憲章這纔看見,堂屋正門口,兩株大樹之間,拉着一幅橫幅,姚喜事個文盲,不認字,周憲章卻認得,那橫幅上寫着碩大的一行大字——“堅決維護婦女人權!”
字體剛勁有力,卻也透着女性的秀麗,不用說,那是秋瑾的大作,帶着鑑湖女俠特有的剛柔並濟。
周憲章心頭叫苦不迭,這“瀟湘三女傑”,是三個徹頭徹尾的女權主義者!
十九世紀末期,女權運動在西方剛剛興起,也算是有聲有色。可在中國,別說是萌芽,連種子都沒有。這幅標語要是打在大清國的任何地方,沒一個人能看懂,在大清國老百姓眼裡,“婦女”二字尚可理解,“人權”二字就極爲晦澀,“婦女”加上“人權”,完全不知所云。在大清國,能看懂這幅標語的人爲數寥寥,而周憲章恰恰是這寥寥數人中的一人!
原因很簡單,他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這個時候,女權運動已經深入人心,用不着宣傳教育,廣大男子漢們都會自覺自願地回家跪搓衣板。
而以秋瑾爲首的瀟湘三女傑,則是大清國僅有的三位女權主義者!特別是秋瑾,人長得漂亮,一身好劍法,思想新穎,性格倔強,並且具備極強的組織才能,是一位堅定的女權運動者,這女子要是生在美國,很可能會成爲一名名揚天下的女權領袖,只可惜她生錯了地方,偏偏生在了“維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大清國,雖然思想極爲先進,可廣大婦女同胞與她的思想差距太大,都把她看成是異類,很難形成共鳴。這讓秋瑾很是感到悲哀。
這不,瀟湘三女傑剛剛在趙巧兒那裡碰了個軟釘子,心頭正在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