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路並不只是單純的針對王朝陽,他出手的同時,一個側步將慶叔擋在了自己的身後,一個熟練的小擒拿擒住了王朝陽的手腕,順着胳膊就把他整個人給摁在了牆壁上。
內心最震驚的是王朝陽。
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狀態,他對自己的身手是非常的有信心的。在這條堪堪能夠容納兩人並肩行走的巷子裡,對方儘管是三個人,但是能展開手腳的,其實只能是兩個人,而且會受到空間的限制。
他有絕對的信心,哪怕遭遇的是警察,也完全有能力順利的逃走。
此時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根本看不清楚那個笑容明朗的年輕人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他根本就沒辦法看清楚李路是怎麼出手的。
張衛偉摁住了王朝陽的另一半肩膀,李路一隻手摁着王朝陽的後腦,把他的半邊臉摁在了牆壁上,嘴巴都被壓得有點變形。
李路回頭對樑紅兵的徒弟道,“去把你們局長叫過來,人控制住了。”
樑紅兵的徒弟這才反應過來,返身就趕緊的跑出去。
慶叔被眼前這突然發現的一幕嚇到了,“這,這是幹什麼,阿路啊,他,這個同志是租我房子的,你怎麼就動手了。”
張衛偉衝慶叔道,“阿慶叔,這傢伙是逃犯,警察正在抓他呢,你啊,趕緊的回家去吧,警察回頭會找你問話的。”
慶叔被嚇得一個哆嗦,跌跌撞撞的趕緊的往家裡去。警察到家裡裡,在許多人眼裡,那等於是天要塌了下來。在一個民衆完全沒有維護自我權益意識的年代,執法機關的權力得到了最大的膨脹,一身制服加身就能定人生死,普通老百姓便猶如螻蟻一般低賤,苟且偷生的主觀感受。
王朝陽暗暗運勁,低沉着聲音說,“東西是我偷的,但是我沒強姦那個女人。”
李路淡淡笑着說,“別費勁了,你覺得你有本事從我手裡逃走嗎?”
慢慢的,王朝陽放棄了,能夠明顯感覺到他渾身的暗勁散去,表現出了配合的一面。他差不多也是清楚的,既然栽了,那一切也就完了。最關鍵的是,面對李路,他的確沒有了任何信心。
樑紅兵很快帶着人趕過來,馬上接過了王朝陽,高興的拍着李路的肩膀道,“小李,行啊你!我徒弟跟我說了情況,說說,你是怎麼發現的?”
李路淡淡說道,“不難。慶叔是房東,他們是從目標院子那邊走過來的,可以判斷出和慶叔走在一起的是房客,再加上王朝陽一直繃着根神經,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哈哈哈,厲害,得,那小子總算是栽了。走走走,回局裡,先審他一審,下班了我和你去接老周。”樑紅兵招呼着李路。
兩人一起往村外走去。
王朝陽被兩名膀大腰圓的警員給押上了車,吉普車一溜煙的就往分局去。
李路的車停得稍遠一些,他和樑紅兵邊走邊聊,李路有心事的樣子,他對樑紅兵說,“樑局,剛剛王朝陽告訴我,東西是他偷的,但是人不是他強姦的。而且他的原話是,我沒有強姦那個女人。”
樑紅兵道,“正常,誰被抓住了都不會承認犯了罪。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都不老實。”
李路搖着頭說,“刑訊逼供容易造成冤假錯案,這方面的教訓太多了。”
樑紅兵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他也明白李路的意思,無奈的說道,“有時候是真的沒辦法,你不動手,案子就那麼懸着。”
拿出煙來點了一根,李路順手遞過去樑紅兵一根,道,“我相信王朝陽說的話。”
樑紅兵剛抽一口,頓時被嗆住了,“小李,一個逃犯,你相信他的話。”
“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他只是嫌疑人。”李路道,“樑局,王朝陽這個人的背景要仔細的查一查,他的身手很不錯。我個人感覺他不是欺凌婦幼的人。”
“我的同志哥,靠感覺破案是不行的。”樑紅兵笑着搖頭,道,“搞工廠我肯定是不如你的,但是破案,老哥託大說一句,地區公安系統沒幾個人比得上我老樑的。”
他的徒弟忍不住說,“是啊,我師父可是省廳掛了號的偵破專家。”
樑紅兵呵呵的笑,背棄了雙手來。
李路笑道,“起碼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其他幾起入室搶劫強姦案,很有可能不是王朝陽所爲。”
“怎麼可能?”樑紅兵的徒弟詫異不已,“併案偵查是得到了市局批准的,說明有充分的證據證明幾起案件是同一個人所爲,所以的線索都指向王朝陽。”
“充分的證據,什麼充分的證據?”樑紅兵眯着眼睛反問,他徒弟啞口無言,還真的無從說起,因爲這些說辭都是西河縣局通報裡提供的。
樑紅兵給徒弟分析說道,“王朝陽說,東西是他偷的,但是那個女人不是他強姦的。這句話起碼可以得出一個關鍵信息,注意,他說的是那個女人。說明他極有可能不知道有其他幾起案件的存在。也就是說,其他幾起案件不是他所爲。李科長是這句話做出的分析。”
他徒弟恍然大悟。
李路坐上副駕駛座,回頭對坐進了後排的樑紅兵說,“樑局,這個案子可能另有隱情。”
樑紅兵點了點頭,“如果你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這個案子就複雜了。”
李路心裡總有說不上來的感覺,那是在戰場上長期養成的對暗藏的危險和異常的一種感知能力。面對未知,所有人都是瞎子,一些人在距離謎底揭開前的一定的距離上會感知到一些東西,然後會產生對應的感覺,比如興奮、激動、不安、心悸、恐懼、茫然,等等等等。
他有一種感覺,如果這個案子不搞清楚,按照現在的情況往下走,很有可能會造成冤假錯案,或者是幾個不同的案子被人爲的併成了一個案子,導致只抓到一部分的犯罪人員。
最擔心的是,那個王朝陽的小夥子,會因此坐上三十年的冤獄!
然而,最關鍵的原因在於,當李路看見王朝陽的時候,他腦子裡的一些塵封許久的記憶有了復甦的跡象。這一路他都在仔細回憶,終於在上車之後徹底的清晰了。
上一輩子,他聽妻子提起過陸港地區一起轟動全國的冤案——八十年代的縣國營修理廠青年職工因爲一時糊塗,偷盜了一個人家的錢財,而他被捕之後,被認爲是幾起相似案件的案犯,同時犯下了強姦罪、傷害罪,被判刑十五年,那男子不斷的上訴,卻在嚴打期間作爲典型,延長了服刑期。在監獄裡足足待了三十年,得來清白出獄,卻早已經無法在足足斷層了三十年的社會生存下去,五百多萬國家賠償款,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被人騙了個一乾二淨,這個人最終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中。
一個人最好的三十年全都被耗費在監獄裡,他原本只是三五年的刑期。就這麼一個人,如果當年的辦案人員能夠認真一些謹慎一些多一些懷疑,就不會被毀。
那個人叫王朝陽。
只是,李路上一輩子並不知道王朝陽是個身手了得的人。
李路忽然的問,“樑局,這個案子的偵查案卷,能不能給我看看?”
樑紅兵略微考慮了一下,道,“沒問題,我跟局長打個招呼,一會兒到局裡我讓西河縣局發一份過來。”
“好的,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