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
李淵沉喝一聲後,從軟榻上站了起來,身上披着軟厚的外衣,雙手負背一人在殿中踱步着,自顧說道:“只有這樣,方能師出有名。也只有這樣,承乾才能合乎法統地繼承皇位。皇帝駕崩,新君繼位,試問普天之下誰能說個不字?”
郭業問道:“可是紙包不住火,萬一遠在江南的皇上知道了此事,矯詔之事不就露餡了嗎?”
“哈哈,此事傳到江南需要多久?日夜兼程走水路應該是最快了吧?那也需要足足半個月的時間了吧?”
李淵在殿中央停住了腳步,扭頭望向郭業,問道:“半個月的時間,還不夠我們控制住長安,把持住朝廷嗎?到時候世民就算在江南登高振臂一揮又有何用?新君已立,天下皆知。你知道孤爲什麼對長安志在必得嗎?”
郭業道:“因爲長安是大唐的帝都,朝廷治所之地,更是大唐六部所在。”
“沒錯,”李淵點頭道,“大唐十道數百州府,各地府兵合計多達數十萬。就算世民在江南想要攻回長安,但他又怎能號令得動江南以及南方一帶的州府折衝都尉衙門?沒有朝廷這邊加上玉璽的旨意,長安兵部這邊的簽發公文,依照大唐律例,你以爲憑世民紅口白牙就能調動嗎?更何況南方一帶還有幾大關隴世族的牽制,世民想要從南方揮兵殺回長安,以期復位,那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這也是孤剛纔所言,最差最差的結果就是我們與世民劃江而治。”
說道這兒,李淵見郭業又要問話,立馬擡手止住示意他暫且別說,然後說道:“孤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大唐除了各地府兵之外,還有衛戍疆界的邊軍,是吧?”
郭業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嗯。
李淵詭笑一聲,搖頭道:“先不說在邊疆休整的數十萬邊軍,他們不足爲慮。因爲李靖、秦叔寶、程咬金這些人都在長安,小命都攥在孤的手中,這也是爲什麼我爲何要你控制長安城的關鍵原因。世民的這些統兵大將都在長安城中,誰來領軍?還有,沒有皇帝加上玉璽的旨意和鎖在宮中的一半虎符,誰能調動他們?孤最忌憚的是遠征吐蕃的李績十萬大軍,不過這也是老天註定要亡世民啊。因爲李績的十萬大軍如今還在吐蕃,據最新傳來的軍情,如今吐蕃國中,薛延陀、西突厥、高昌國都在與我大唐爭奪吐蕃的歸屬,李績被捲入當中牽扯住了,根本無法撤軍。遠水解不了近渴,也救不了近火啊,郭卿。”
說着,李淵掩嘴清咳了兩聲,郭業藉着環繞點亮在大殿中的熠熠的燭火,很清楚地看見,六十餘歲的太上皇李淵,竟然一點疲態都沒有,相反,雙目炯炯有神,酒後的臉色紅潤至極。
他心中不禁暗歎,權欲真是一劑令人煥發青春和活力的靈丹妙藥啊。
緊接着,李淵眯起眼睛,抑不住興奮地衝郭業笑道:“郭卿啊,這就是爲什麼孤對長安如此志在必得的原因啊。長安,不僅是大唐帝都,更是龍興之地。如今這種情況下,真是得長安者得天下。我那一向雄才偉略的兒子,這次竟然走了眼,居然還在這種時候突然生出閒情雅緻要巡行江南,呵呵,這次啊,他真是作繭自縛!不該啊,他不該在這個關鍵時候下江南啊!”
哼哼~
郭業暗暗冷笑兩聲,虧你老人家還跟你兒子鬥智鬥勇這麼些年,竟然這麼不瞭解他,我看真正作繭自縛的人才是你吧?
不過郭業暗暗爲李二陛下擦了一把汗,尼瑪的,也虧自己對他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如果真如李淵這麼推演下來的話,自己可不就是他這盤棋的唯一一顆活棋?如果自己突然心生反意的話,那他這次離開長安下江南,還真是自尋死路了。
今天聽了李淵一席話,郭業委實漲了不少見識,原來皇帝離開皇宮離開帝都之後,風險係數會這麼高啊?
完全不是人家說的,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嘛。
如果一個不小心,就會變成啥也不是的窮光蛋啊,甚至是短命鬼。
難怪了,難怪歷史上那些微服出訪離開皇宮離開帝都的皇帝,基本上不是一代大帝就是太平盛世下的皇帝,不然基本一輩子都不會走出皇宮,不敢冒然離開這個四四方方的帝國中樞。
“好了,郭卿,話已至此,該說的孤也說完了。”
李淵緩緩走到郭業跟前,輕輕拍了一下郭業的肩膀,一語雙關道:“該明白的你也明白了,下面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知道了!”
郭業低下頭,拱手道:“我會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在沒有成功之前,我們之間永遠都是一樁交易。我會做到我該做的,希望太上皇您也言而有信,事成之後,放還我的兄弟。從此,咱倆錢貨兩訖,永不相欠。”
“哈哈,郭愛卿放心,孤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忠心之人。”
李淵一聽郭業說起這話,心裡就更加踏實了,忙笑道:“事成之後,孤也希望郭卿能夠留下,大好前程等着你。”
郭業道:“我會考慮的,微臣告退!”
說罷,轉身走出掖泉宮,匆匆忙忙地離開了皇宮。
回到家中,郭業來到書房將之前那封特殊代碼寫成的書信拿了出來,再看了一遍之後面露笑意,自言自語道:“米吉,不要讓我失望,必須給我安安全全地救出王伯當。不然,你小子就別活着回來見老子了。”
唸叨過後,他將這封書信湊到燭火上,焚燒之下炬成灰。
呼~
他輕吹一口氣,將桌上的灰燼一吹而散,隔着窗戶眺望了一眼當空皓月,道:“關老秀才,你他媽的欠我一條命,知道不?”
隨後,他便吹滅火燭離開了書房,回到秀秀的臥房中。
次日,秀秀以回孃親省親爲由,一早便離開了平陽郡公府,去了同在長安城中的霍國公府。
當日下午,致仕賦閒在家的霍國公柴紹悄然去了衛國公府,與李靖長談了一下午。
而同一時間,郭業的便宜岳父吳茂才跟竄門子似的,去了一趟孔穎達的府邸。
霍國公府並不在魯王等人的監視範圍之內。
時間一天天過去,城外,平日從來不在軍營宿夜的侯君集,這兩天一直都在右金吾衛的軍營中宿夜。
城中,郭業已經開始對領軍衛府的三萬人馬分批逐次地調集排班,白天黑夜地加緊在城中巡邏。就連郭業本人,亦是一身盔甲腰佩橫刀,一副隨時作戰的戰時狀態。
三天後的凌晨,天還矇矇亮。
郭業便奉了監國太子李承乾的手諭,帶領張九斤、王八斤還有其他三旅共計五千人馬,披甲佩刀地進入了皇城,按照李淵的旨意,進駐了宮中。
這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絲毫不見雜亂紛擾。
晨霧徐徐退散,東方初陽冉冉升起,粼粼金光撥開雲霧,潑散天地,天地之間一片明亮。
清晨,到了!
宮中鼓聲驟然響起,響遍宮闈,傳遍皇城,李承乾再次以監國太子的名義召開早朝。
隨着晨鼓響徹,文武大臣們紛紛涌入皇宮大門,排成長龍一般蜿蜒的隊伍,陸陸續續開始上殿……
長孫無忌、房玄齡、唐儉等一系天策府舊臣率先入殿。
緊接着,魏徵、韋挺等建成餘黨系官員入殿。
隨而次之的,孔穎達、褚遂良、陳康等士林清流系的臣工入殿。
應監國太子的要求,今日,就連宗正寺卿李道宗、魯王李元慶、荊王李元祥、道孝王李元芳等平日不得參與朝政的皇族中人,皆難得一見的上了早朝。
今日的早朝,差不多匯聚了長安城中的皇親國戚,還有地位尊崇品秩顯赫的文武官員。
差不多,朝堂下方已經人頭攢動,人滿爲患了
到了時間點兒,太子李承乾卻姍姍來遲,還沒出現。
而朝堂下面,已經有臣子們開始私底下議論,今日的早朝不同於往日,除非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決議或宣佈,不然不會這般別開生面。
隨着一聲內侍太監的扯呼,李承乾終於在一衆內侍太監的簇擁下出來了!
所有朝臣的目光統統齊聚在了李承乾身上,殊不知——
大殿之外,早已是日頭黯淡,烏雲滾滾,天空極其壓抑,好像一場隨時都能到的暴風雨即將來臨一般~~
轟!
大殿之外,天際之上,突兀傳來一聲悶雷,驚得剛剛出現的李承乾腳步一滑,若非後面有幾名內侍太堅持攙扶着,否則險些跌倒在地。
待得李承乾穩住了身子,身邊一名內侍太監頗有眼力勁兒,生怕太子鬧了笑話出了洋相,隨即扯起嗓門兒,尖聲喊道:“監國太子駕到,諸皇親,諸臣工,跪拜!”
唰唰唰~
聲音落罷,一時間,朝堂之下無論皇族中人,還是文武大臣,齊齊如山倒一般地跪拜在地,連聲起伏山呼嘯道:“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