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頭,大事不好哩,剛纔縣衙大牢那邊傳來消息。就在剛剛,劉老賴畏罪自殺撞牆而死,劉阿芒這小子趁着獄中慌亂逃出了大牢。”
來人鐵塔般的身子,黝黑的臉頰上透着驚駭。
郭業聽罷聲音之後轉頭一看,正是準備返回家中睡覺的程二牛。
聽着程二牛的報信,龐飛虎,郭業,朱鵬春三人的臉上各是精彩紛呈,不一而同。
龐飛虎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張着嘴巴雙眼睜大,無言地搖着頭。
郭業則是時而眉頭緊蹙,時而舒緩,然後苦笑了幾聲。
唯獨朱鵬春的表情最爲豐富,這廝蹦達着雙腿,在大房中來回繞圈跑着,邊跑邊喊:“哈哈,劉老賴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然後駐足腳步,一把拉住郭業的胳膊使勁搖晃,興奮地喊道:“郭小哥,這下沒事了,劉老賴一死,這事誰也說不清楚了。”
程二牛不知緣由,見着朱鵬春發癲,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看着對方,就像看着傻逼似的。
郭業也無暇和程二牛解釋事情始末,而是對着朱鵬春說道:“是,劉老賴一死,這筆銀子算是洗白了,我們也無需擔憂別人的追查了。不過……”
說到這兒,稍稍停頓了一下,轉頭對着龐飛虎苦笑道:“不過,劉老賴一死,劉阿芒逃獄,龐班頭,秦威這個王八蛋算是逃過一難,躲過一劫了。死無對證,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了。唉……”
龐飛虎緊緊握住雙拳,臉色猙獰地低聲吼道:“這是一場陰謀,肯定是秦威這個混賬暗中使得壞,劉老賴之死與秦威脫不了干係。”
龐飛虎能想到,郭業又怎麼會想不到呢?
郭業沒有安撫有些龐飛虎瀕臨躁狂的情緒,而是連連咂嘴感嘆,狠,真狠,秦威這王八蛋真夠狠啊。
他也終於明白秦威爲何在東流鄉劉家之時要與劉老賴獨自談話了,肯定是秦威暗中允諾了劉老賴什麼事,交換的條件便是讓他的岳父劉老賴畏罪自殺,讓偷盜稅糧的真相徹底沉入水面,到此爲止。
難怪劉老賴當時的臉色就跟將死之人一般無異,麻痹的秦威,小哥真是對你看走了眼。
現在,郭業的思緒豁然開朗,之前的所有疑團都隨之迎刃而解。不用猜,秦威肯定也在縣尉谷德昭面前打通了所有的關節,不然也不會在他們剛攻破劉家大院沒多久,他後腳跟就帶人過來。
郭業心中不禁再次起疑,縣尉谷德昭能夠盤踞隴西城這麼多年,即便與功曹房九品功佐馬元舉大人素有嫌隙,但仍能身居縣尉一職穩如泰山,可見此人手段之高,城府之深,絕非尋常武夫所能比擬。
武官見文官,平白矮三分,谷縣尉能夠與功曹馬元舉鬥得旗鼓相當,肯定不是善類。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人,怎麼會如此庇護秦威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敢在下面興風作浪偷吃稅糧的人呢?
這種下屬在職場中不是上司最遭唾棄嗎?
莫非,縣尉谷德昭與捕頭秦威暗中還有什麼勾當不成?難道他們之間還有某種利益聯繫在一起?
郭業越想越害怕,如果這次打蛇不死,反引來縣尉谷德昭對自己的忌諱,甚至迫害,那麼……
如果自己眼前的敵人秦威是一座小墳包高的土丘,那麼縣尉谷德昭就是千萬墳包所堆砌的高山。
九品縣尉,掌握着整個隴西縣城的公檢法,公安和政法兩大系統的一哥,絕非是自己一個小小的衙役所能挑釁,所能撼動的。
“郭小哥,郭小哥?”
龐飛虎幾聲呼喚召回了臆想連篇的郭業,他只是輕輕推搡了幾下郭業的肩膀,沒有觸碰到郭業的後背。
不然,只要他一碰郭業後背,就能知道此時的郭業後背一片汗漬,這不是熱汗,而是一身的冷汗,被嚇得。
“啊?”
郭業驚醒的迴應了一聲,然後強制收斂了自己臉上的驚恐,語氣慎重地對龐飛虎說道:“班頭,要不此事,就先暫告一段落吧?”
龐飛虎見着郭業臉色雖然輕鬆,但是多少有些勉強,特別是說話語氣難得一見的慎重,不由起了重視。
郭業的意思是說秦威的事情到此爲止,可他還是心有不甘啊,眼見着老虎一步一步進入了陷阱,馬上就要掉進坑裡,誰知老虎這個時候突然止步回頭,逃之夭夭。
這如何讓他能夠甘心?
秦威這個王八蛋一向對皁班冷嘲熱諷,特別是這次差點害得張小七掉了腦袋,整個皁班的弟兄幾乎都要脫掉公服回家種地,這個怨氣龐飛虎怎麼能夠生吞活嚥下去?
再加上秦威一心想要整死自己最爲看重的手下——郭業。
秦威一日不除,皁班弟兄和郭業,乃至他的頭上就像是懸了一把鍘刀,隨時要掉下來一般,脖子不時生風發涼。
見着龐飛虎還在躊躇,郭業輕聲勸道:“班頭,屬下也想將秦威除之而後快,但是看着今天的架勢,秦威並非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而且可能他上頭那人與他關係不是一般的淺。”
說完,郭業擡手握拳豎起食指,指了指頭頂之上。
這個上頭之人自然指的是秦威和龐飛虎等人的頂頭上司——縣尉谷德昭。
聽郭業這麼說,龐飛虎眉頭皺的更緊了,因爲有一點他很清楚,自己與秦威雖然但是班頭捕頭,但是在縣尉谷德昭眼中可就不是同等份量了。
一是因爲自己是縣尉谷德昭沒來隴西城之前就已經成了班頭,而秦威是谷德昭一手提拔而起。如果他是雜牌的話,秦威確確實實是縣尉大人的嫡系。
二是因爲隴西城的大興賭坊,他一直知道秦威是大興賭坊的幕後老闆,他龐飛虎都能知道秦威這點破事,難道在隴西城黨羽衆多的縣尉大人會不知道嗎?
但是縣尉大人卻一直裝作不知道,任由秦威在幕後經營賭坊,大賺銀子。
這說明什麼?
龐飛虎現在也跟郭業一樣,思緒瞬間豁然開朗。
一切的一切,不是之前想象中那麼簡單了。
郭業看着龐飛虎也陷入了糾結之中,不由壯着膽子將手搭在龐飛虎的肩膀上,附耳說道:“班頭,咱們有這麼一筆銀子在手,至少不用擔心弟兄們日子不好過了。所以,現在的我們更需要冷靜。你我必須做到謀而後動,還要知己知彼,方能不會稀裡糊塗被革了職,被秦威玩弄鼓掌之間啊。”
呼~~
一言點醒夢中人!
龐飛虎聽罷,臉色稍微緩和下來,不置可否地點頭認同了郭業的看法。
然後對着程二牛等人揮揮手,笑道:“都累一宿了,哥幾個都回去休息吧。雖然劉老賴死,劉阿芒逃,但是這跟咱們皁班沒有關係,是雜役班的事情。此次抓捕劉家父子,咱們皁班當記首功。估計明天一早,縣尉大人的獎賞就會下來了。”
程二牛不知皁班已經暗中劫了一筆巨銀,現在一聽獎賞二字不由咧嘴憨笑,連連喊着好。
朱鵬春嚥了口唾沫,輕聲問道:“班頭,郭小哥,那,那吳家那筆……”
話還沒出來,郭業立即喝止住:“先消停兩三天,等風頭過了再說。”
朱鵬春一聽郭小哥發話,那是一百個願意聽從,沒有郭小哥,哪裡來他朱鵬春的幸福日子?
於是在龐飛虎的催促下,郭業和程二牛、朱鵬春兩人先行出了皁班大房,離開了縣衙回家休息而去。
累了一宿,現在又還是凌晨過後的清晨,回到家之後的郭業不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睡着睡着,也不知到睡了多久,郭業又被一陣砰砰砰的拍門之聲吵醒。
睡眼惺忪的郭業剛想破口大罵幾句,突然隔着紙糊的窗戶看了眼天色,天色已經有些昏暗,難不成自己睡了一白天?
咕嚕,咕嚕~~
肚子傳來一陣空響,孃的,一天沒吃飯了,得,甭睡了,起來出去尋點吃的吧。
穿好衣服拖着烏皮靴,郭業拖拖拉拉出了房間朝着院子走去。
吱呀~
郭業一打開房門,興許以爲是程二牛叫他起來找地方吃飯,可誰知門口映入眼簾的竟然是衙役阮老三。
阮老三怎麼會突然找到自己家門口的?
郭業不由犯了遲疑,可沒等他問,阮老三就急衝衝地喊道:“我的郭小哥唉,你咋還睡呢?縣尉大人的獎賞令下來了……”
不由分說,徑直拉起郭業匆匆出了油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