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文館大學士,虞世南!”
蘇定方一說出他上面之人的名字,郭業顯然愣神了一下,心中頗爲詫異,居然會是他?
腦中立馬浮現關於虞世南生平的十二個字:官位不顯,書法大家,德高望重。
虞世南歷經北周、前隋、大唐三個王朝,卻混得都很開,用如魚得水來形容都不爲過。
不是因爲此人曲迎奉上,玲瓏剔透會做官,相反,虞世南的性子以忠直而著稱,而且官位不顯,並未在三朝中擔任什麼要職。
真正能讓其歷經三朝而不倒,而且時刻簡在帝心的乃是他的博學之才,書翰之絕。
虞世南的書法造詣之高,在大唐文化圈裡可是拔尖兒的那麼幾個人,與褚遂良等人號稱唐初書法四大家。
滿朝文武,世族勳貴,都以求得虞世南一副墨寶而自喜。
就連精於書法的李二陛下都對其墨寶視若珍寶,每每求之而不得。
恃才傲物,都是文化人兒的通病,虞世南也不能免俗,李二陛下求他墨寶越捉急,他就越矜持。你越是想要,老夫偏偏不給。
換成隋煬帝那種敗家皇帝,直接將虞世南捉去一刀給喀嚓了,可偏偏李二陛下這種人好面子,以自己身邊有虞世南這種博學多才的元老級別老才子而感到驕傲。
有虞世南這種標杆性的元老級別名士,李二陛下怎麼可能捨得殺之?這位皇帝可是要做一代明君的。
他越是慣着虞世南的性子來,越顯得他賢明英主不是?
所以,攤上好時代好朝廷的虞世南,不僅在太上皇李淵眼中甚有好感,就連李二陛下都稱其書翰之絕,德高望重。
如今大唐朝廷中文武勳貴分三系,武德舊臣系,建成餘黨系,秦王天策府嫡系,派系林立,錯綜複雜。
而這位德高望重,年近七旬的元老名士虞世南,超脫三系,哪一派也不攙和,可混得卻是風生水起,誰也不敢小覷。
最令人羨慕的是這位老名士,不僅時常被李二陛下召進宮中談古論今,鍼砭時政,還大談書法一道,每每向其求教只i。
這也罷了,令人亮瞎眼睛的是,就連被軟禁在深宮中的太上皇李淵,也時不時將這位曾經與他在前隋朝堂一同當過同僚的虞世南,召進宮中。
兩個老頭子沒事兒嘮嘮嗑追憶追憶往事,大早上的弄點小鹹菜喝喝小米粥,不甚快哉。
換成別人與李淵頻頻接觸,李二陛下指定心裡不舒坦,畢竟他老爹是被他逼宮退位,軟禁宮中的。
但是就虞世南此人頻頻與太上皇李淵交往,李二陛下舉雙手歡迎,還不時賜宴太上皇李淵的深宮中,三人一同吃小鹹菜喝小米粥。
也就這個時候,李淵與李世民這對冤家父子還能找到一些天倫之樂。
虞世南,這是一位在官場中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在名利場中活得最滋潤的一個老名士。
……
……
郭業很好奇,這蘇定方乃是一方武將,以如今他的成就,怎麼能搭上虞世南這條線。
一個是河西軍的五品懷化郎將,一個是當代名士,李二陛下父子的座上賓榻上客。兩者地位懸殊如此之大,完全是風牛馬不相及的人物。
怎會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呢?
不過稍稍一聯繫,虞世南歷經三個王朝,而蘇定方又是從隋末混戰,羣雄割據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物。也許,他的父輩師輩跟虞世南有過交情,未嘗沒有可能。
蘇定方見着郭業久久未有答話,不由喊問道:“喂,郭小子,如何?虞大學士的招牌,你可曾聽過?”
郭業連連點頭,不由嘆道:“真沒想到老蘇你居然搭了這麼一艘穩穩當當的老船,難怪前番你敢信誓旦旦地保證,請功摺子一定能夠遞到當今聖上的手中。原來你上面之人是虞大學士啊?”
蘇定方略微頷首,言道:“此次進了長安,你先不要前往前往李綱府上,也不要冒然前去太子府邸。我領你先拜訪虞大學士一趟,看看老大人那邊能夠襄助你一二。”
郭業喜不勝收,自然連連點頭應允。
奶奶的,兜兜轉轉千百回,太子李承乾這一小劫難的突破口,竟然還是在蘇定方身上得以解決。
頓時,郭業有點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感慨。
只要虞世南肯伸手解圍一把,郭業絕對相信,令自己頭大之事定能迎刃而解。
這位老資格老輩分的老名士,別說前往太子府訓斥李承乾一頓,就是打他屁屁,那也是長輩教訓晚輩,李承乾這不安分的小子想發飆都沒處說理去。
想着想着,一直聚在郭業眉宇間的那團陰鬱,陡然間退卻,瞬間碧空如洗般晴朗。
蘇定方強調道:“至於虞老大人肯否幫忙,那隻能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不過他潑的這盆冷水明顯對郭業無效,這小子賤兮兮地笑道:“老蘇,咱哥倆誰跟誰啊?你老兄出馬遊說一番,虞大學士還能不答應?別逗了,你辦事,我放心!”
蘇定方嘁了一聲,哼道:“你放心老子,老子還不放心你呢,少給我戴高帽灌**湯。這事兒,全憑老大人自己的心思,蘇某直管引見你入虞府。”
郭業輕聲附和道:“老蘇,剛纔那方硯臺你是送給虞大學士的吧?我那箱子裡頭還有一些古董字畫,要不你再去尋摸尋摸?”
“再說吧,趕路,趕路……”
蘇定方知道郭業這小子最擅長蹬鼻子上臉,直接甩了個冷臉給他,沒有理會他的討好。
勒緊繮繩狠狠抽了一記馬鞭,吧嗒吧嗒揚馬奮蹄而去。
蘇定方油鹽不進,但郭業知道,虞世南這邊應該這廝還會竭盡出力,誰讓蘇定方欠自己天大的人情呢。
繼而,他也甩了一記響鞭,策馬朝着蘇定方的身影疾速追去。
……
……
一日復一日,趕了將近七天的路程,順公公此行已然進了長安京畿一帶。
順公公沒有在長安周邊的縣城耽擱,趁着天色尚早,繼續趕路,期翼早些進長安城回皇宮覆命。
在通往長安城的官道之上,衆人又再行了六十里,此時天色徐徐黯淡,已是接近黃昏時分。
策馬走在前頭的郭業與蘇定方二人,隱約已經能看見巍峨氣派的長安城頭。
突然,順公公累得跟條死狗似的趴在馬上,連連催喝驅馬來到郭業身邊,叫道:“嗨,郭小都護,蘇郎將,等等,等等老奴,咱們一塊兒進長安城。”
說着從懷裡一塊腰牌,眉宇間極爲自豪地說道:“這個時候城門應該關閉了,嗨,沒有老奴手中這塊東西,一般人等休想進城。來,咱們一塊兒走!”
一塊做工極爲精緻的鐵牌,雕龍畫鳳鑲着銀線鏤邊,應該是太監宦官出入宮門的憑證。
這玩意拿出宮來,在宮外裝裝逼,倒是個稀罕物件。
郭業和蘇定方自然不無應允,有順公公前邊開路,等得到時候城頭守將盤問,顯得一陣麻煩。
隨即不再耽擱,開路向前,徐徐奔着僅離此處不足二里的長安城行去。
越是前進,巍峨氣魄,牆高城壯的長安城頭景象越是清晰。
郭業遠遠凝望,心中頗有激盪,奶奶的,來到大唐快一年了,總算可以見識大唐帝都長安城了,也讓哥們感受感受什麼叫天子腳下,威儀雍容,氣象萬千。
繼續前進,
又過一里地。
帝都長安,僅離郭業不足一里之遙。
就在這時,
突然一直尾隨衆人後面的趙九醜策馬奔上來,叫道:“大人,慢行,後頭好像有人騎快馬追逐咱們,貌似喊話也是衝着你而來。”
郭業聽罷,勒馬駐足,第一反應是,怎麼可能?這長安附近,他人生地不熟,怎麼可能會有人快馬尋他?
就在他遲疑間,身邊的蘇定方也跟着驚呼一聲,叫道:“兄弟,好像真是衝你而來。你快看”
“一騎飛馬,白袍白甲,好像就是你西川軍的騎兵,沒錯,錯不了,那騎馬之人可不就是你那八百騎兵的校尉,程,程什麼來着?”
“程二牛!”
郭業差點驚得從馬上栽下跟頭來,因爲他也認出了快馬追逐,衝他飛快騎來之人,竟然是程二牛這小子。
“我靠!”郭業脫口一聲罵,不斷揉搓了幾下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不過,事實卻是,飛馬趕來人正是程二牛!
程二牛人還未到跟前,而他那標誌性的破鑼嗓門,還有對郭業那獨有的稱呼已然飄入耳中:
“小哥,小哥唉,慢行等俺,等等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