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嗨喲喲……
四名僕役口裡哼哼,一人擡着一角,將偌大一個四四方方,遮着油氈布的傢伙給擡入了客廳。
待得大傢伙四平八穩落了地,李綱揮揮手示意下人們出去。
隨後走到大傢伙跟前,老胳膊老腿兒彎下腰去,蹲在地上,唰的一聲兒~~
油氈布盡被掀開,露出油氈下物什的廬山真面目。
嘶……
李承乾搜腸刮肚,愣是沒見過這新鮮玩意是什麼,隨後倒抽一口涼氣,看着這玩意似山似河又似城,處處標識着不同顏色的小旗,林立錯綜,或多或少看出了一點名堂。
心中猜測道,莫非這稀罕物件跟行軍打戰有關係不成?
而後止不住好奇,急急問道:“老大人,這到底是何東西?本太子怎得從未見過這東西?”
李綱對地上這東西也甚是喜歡,愛不釋手,輕吟道:“此物乃是西川小都護郭業派專人送入長安,讓順公公送入老臣府中,再託付老臣轉呈太子殿下您。至於此物之名嘛,取得倒是貼切,名爲——沙盤!”
“沙盤?”
李承乾咀嚼着頗爲新穎的名字,悠悠吟道:“聚沙而成,狀若落盤,沙盤,不錯,甚是貼切。咦?老大人剛纔提及,此乃西川小都護郭業要送與本太子的,莫非這沙盤乃是他所研製?”
李綱點頭稱道:“太子殿下好才情,一語便道破了此沙盤之意。您猜得一點也不錯,此物正是小將郭業所研製,呵呵,此物若用行軍打仗,端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主將只需穩坐行營帥帳,便能依照地形與軍情,定製策略,發號施令,好東西,真是好東西啊!”
熱血男兒素來喜愛金戈鐵馬,揮斥方遒,李氏皇族的男兒從李淵到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皆是沙場征戰出身。作爲李家第三代的順位繼承人,李承乾身上亦不缺熱血。
如今天下雖然承平許久,但是李承乾身上那傳自李家的一腔熱血和與身俱來的好戰因子,始終沒有被磨滅殆盡。
更何況如今的李承乾僅僅十三四歲,正好好動熱血之年紀。
此時的他,已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能親臨第一線去感受戰場殺伐所帶來的快意。
對於此,他深感缺憾。
不過如今呈現在眼前的沙盤,總算彌補了他的遺憾,見着如此精緻逼真的沙盤落於眼前,一股秣兵歷馬,劍指敵酋的真實感油然而生。
很快,李家第三代的優秀領軍人物——太子李承乾,眼珠子已經掉進了沙盤之上,久久不能拔出。
他端詳沙盤有多久,他的老師李綱就蹲在地上有多久,不顧李綱沒完沒了的品頭論足,李承乾權當耳邊風,心中浮想翩翩,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在尋思,此沙盤意義非凡,用於軍事之上更是能起到突破性的變革,如果一經流傳出去,肯定淪爲朝中他老爹手底下那幫子彪悍猛將們必搶的寶貝。
到時候就怕連衛國公李靖,英國公李績這兩位滿腹韜略,英勇善戰之人,都會淡定不住。
如果這些人跟自己開口要這沙盤的製作方法,自己能不給嗎?自己敢不給嗎?
到時候不僅半分好處撈不到,還統統便宜了這些抱着皇帝老子大腿的丘八們。
與其這樣,本太子不如將其率先敬獻給父皇,也好專美於人前。
到時候,父皇一高興,自己的太子寶座又能穩固上幾分,不是?
李承乾是心急拉起自己的太子班底,但他不是傻蛋,他知道如今他老爹正是春秋鼎盛之時,要想繼承大統無異於癡人說夢。
甭說皇位,就連太子之位都是他爹一人說了算,現在只有哄好了親爹,才能穩穩當當。
而且據宮中流傳出來的八卦傳聞,小道消息,自己那個乳名青雀的“好弟弟”是越來越得父皇寵愛了。
前年,才八歲的李泰就被冊封爲衛王,害得自己失眠好幾個月。
去年更是了不得,這小犢子才九歲啊,父皇竟然一高興,加封他爲揚州大都督與越州都督,提督常、海、潤、楚、舒、廬、濠、壽、歙、蘇、杭、宣、東睦、南和等十六州之軍事,又督越、婺、泉、建、臺、括六州之軍事。
僅僅九歲的親王,封地就達了二十幾個州,這還了得?再過幾年,這小子不是更要蹦達上天,仗着父皇的寵愛,將自己這個太子哥哥一屁股給拱下寶座來?
如果單單衛王李泰一個小王八犢子給他添堵,也就罷了,更讓他鬧心的是,蜀王李恪,這也是不是個省油的燈,光封地就多達八個州。
蜀王李恪本來不算啥威脅,但誰讓人家有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孃親呢,父皇對李恪他孃親楊妃可是極度寵愛,僅次於自己的生母,母儀天下的長孫皇后。
最最揪心的是,李恪那個美人孃親還他媽是隋煬帝之女,要知道如今滿朝文武中可是有不少重臣在隋朝當過臣子。
李恪有半分前隋楊氏的血統,這些前隋遺臣們怎麼不會念及香火情,高看一眼呢?
唉,自己這個太子當得也真夠窩心的,不說別的皇子,就說這兩位好弟弟,就夠自己吃一壺的了。
而且,李承乾心中還有潛藏在心中的陰影,那便是當年玄武門事變之時,他已經開始記事。當年事發那一天,他躲在長孫皇后的懷中,戰戰兢兢,嚇得幾乎尿了一褲襠。
他們李家可是有皇子弟弟宰太子哥哥的先例在前,他能不怕嗎?
血統這玩意,就怕遺傳。
……
……
很快,李承乾便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將沙盤這個好寶貝,第一時間敬獻給父皇李二陛下,越快越好,爭取將父皇的寵愛重新奪回手中。
隨即,他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告訴了自己李綱,希望這位授業恩師給予支持。
對於李承乾此舉,李綱多少也猜得出來爲什麼,但是這個舉措絕對是好事,他舉雙手贊同。
得到李綱的支持後,李承乾越發覺得沙盤的價值,同時也越發覺得西川小都護郭業此人的與衆不同和重要性。
旋即衝着李綱說道:“老大人,郭業此人絕對是個人才,本太子一定要得到他,無論花上什麼代價,都要將他收爲己用。你看如何?”
“啊?”
李綱年紀大了,有些跟不上年輕太子的思維跳躍,先是一怔,而後連連搖頭嘆道:“不妥,大大地不妥啊。若是放在之前,老臣舉雙手贊同此事,畢竟人才難得啊。不過現在嘛,不行,不行咯……”
“怎麼不行?此人,我必得之,誰敢阻我?”
李承乾聽聞李綱連說兩個不行,臉上戾氣又是陡然現出,怒道:“難道憑他小小一個六品武勳驍騎尉,也敢拒絕本太子的善意與邀請?”
李綱沒有擡頭看李承乾的臉色,而是低着頭看着地上的沙盤,喟然一嘆,說道:“太子莫要動氣,此一時彼一時啊。此前沒有將此子收入太子囊下,我們便已經錯失了先機。現在再行拉攏此子,已經難上加難了。而且,稍稍一個不留神,絕對會給太子您遭來滅頂之災。”
滅頂之災?
一個小小的六品武勳,最多是才華出衆,勇猛過人而已,能給本太子招來滅頂之災?
大唐朝堂之上,貌似最不缺的就是才華橫溢之輩吧?
繼而輕聲不作苟同地迴應道:“老大人,你這話是不是太過嚴重了?”
“不嚴重,丁點都不嚴重……”
李綱還是搖頭,頗有些苦澀地笑道:“太子啊,你是不知道今日早朝之時,朝堂之上到底發生了何事。事件的旋窩正是郭業此子……”
“什麼?竟有此事?”
李承乾收斂怒意與輕視,神情陡然凝重地衝着李綱微微拱手,言語誠摯地問道:
“今日早朝到底發生了何事?還望老大人給學生解惑一二……”
這一刻,在李綱面前,他不以太子自居,僅以學生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