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文站起身來來到窗邊,眺望着緊靠長樂坊的大街之上,依稀能看到大街之上長龍隊伍徐徐慢行,旌旗飛揚,隨風獵獵!
擡手指着遠處隊伍,說道:“此番陛下讓蜀王李恪率團回訪吐蕃,前往邏些與吐蕃朝廷商談八百里土地交割之事。不僅派了蜀王親率我大唐使團,還派了蕭瑀的長子蕭慎、長孫無忌家的長子長孫衝,房玄齡家的老大房遺直等人隨行協助蜀中殿下。”
“蜀王李恪?”
郭業稍稍詫異了一下,這個蜀王並非長孫皇后所生,而是前隋公主與李二陛下所出,也算是王儲中出類拔萃的人物。
他不僅感嘆,李二陛下倒是下得大手筆,居然派自己的兒子去跟吐蕃人談判。
而且還派了蕭慎、長孫衝、房遺直等人隨行,這陣容不可謂不大啊,而且都是當朝重臣家的長子,看來是要歷練這幾人一番,讓他們出使吐蕃鍍鍍金。
貌似如今的蜀王李恪比太子李承乾要小上幾歲吧?充其量也才十二三歲啊?這樣的半大孩子,能替大唐跟吐蕃人談判,順利交割土地?
而且,不是郭業小看人,長孫衝、蕭慎、房遺直等人雖然才華名滿長安,但是深入異國跟吐蕃人談判,未免有些青澀了吧?
柴令文見着郭業一臉驚疑之色,繼續說道:“這還不止,聖上除了派遣蜀王殿下與這幾個年輕才俊之外,還任命了左金吾衛大將軍,河間郡王李孝恭爲使團副使,率三千金吾衛隨行開拔。陛下豈會讓蜀王殿下獨身涉險呢?”
左金吾衛大將軍,河間郡王李孝恭?
郭業對此人略有印象,史書記載此人與江夏王李道宗一樣,都屬於大唐皇族宗室,跟李道宗都是一輩兒的人,分屬高祖李淵的堂侄兒。
嚴格說起來,李二陛下對他還得叫上一聲堂兄。
同樣,此人也是大唐的開國元勳,戰功赫赫,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
不過李孝恭卻不被李二陛下所信任,所喜愛。所以,同是堂兄弟,李道宗封爵江夏王,而李孝恭卻只得了個河間郡王,爵位上明顯差了一階。
李二陛下之所以不喜歡李孝恭這個人,不是因爲此人能力不足,相反,此人領軍作戰的本事不差李道宗分毫。
真正的原因是因爲李孝恭此人太喜歡攬權,尤其偏愛統兵之權。
李道宗有能力,卻嗜錢財。
李孝恭有能力,卻愛統兵。
試問李二陛下,又怎會信任、喜愛自己這位不安分的堂兄呢?
所以,平定天下之後,李孝恭一直以來都未曾派出長安統兵作戰,相反,只得了個左金吾衛大將軍的實權之職。
金吾衛,乃大唐十六衛之一。
左金吾衛是幹嘛使的?說白了,僅僅率領三千左金吾衛軍卒,在長安城周邊巡視,戒嚴。
有點與後世的首都衛戍部隊相像,哪兒也不能去,只能在帝都周邊巡視,守衛帝都的安全。
李二陛下的心思就是想將這位不安分的堂兄龍擱淺水,困在自己的身邊,不時都能看到他。
……
不過郭業真是好奇,既然李二陛下對李孝恭如此不喜,甚至有些堤防戒備之心,又爲何讓他親率三千金吾衛隨行蜀王李恪,前往吐蕃呢?
這不是放龍入大海嗎?
或者是說,如今朝廷能征善戰的大將都還未班師回朝,李二陛下手中無大將,無奈只得廖化當先鋒?
這也不科學啊!
如今的貞觀朝人才濟濟,根本不乏能戰善哉之人,這不是派遣李孝恭隨行出使的理由啊!
糾結,李二陛下玩得什麼花招?
“郭公子?”
柴令文早已講完,誰知郭業一時間發起了呆,將在場三人生生晾在了一邊兒。
魚暖暖不由輕輕催促了一聲:“郭公子,想什麼呢?”
“啊?沒,沒想什麼,”郭業滿臉尷尬,趕緊找了個由頭說道,“我在想,蕭慎這種無腦無才之人,陛下居然讓他也隨行出使吐蕃。這不是讓這孫子去吐蕃給我們大唐丟人現眼嗎?搞不懂!”
“撲哧~!”
魚暖暖輕笑一聲,心中暗道,郭業這張嘴巴也太過缺德陰損了,好好一個人在他嘴裡愣是念叨成這般衰樣。
替蕭慎默哀了一聲之後,魚暖暖說道:“這我倒是知道一點,說來說去,蕭慎能夠隨蜀王殿下出使吐蕃,還是託了郭公子的福呢!”
“怎麼個意思?”
郭業本來是隨口一說,此時聽魚暖暖這般說,頓時來了興趣,難道這裡頭還有其他隱衷不成?
魚暖暖解釋道:“莫非你忘了上次鬥狗大賽,蕭家與江夏王李道宗合作坐莊開賭盤了嗎?”
郭業點頭應道:“自然記得,若沒那次賭盤,咱們哪裡能夠贏得如此大一座長樂坊?”
魚暖暖笑道:“這次坐莊開盤,蕭家和江夏王虧損極大。江夏王賠出了這麼大的一座長樂坊,豈能善罷甘休?蕭家與他合作,他自然要將這筆損失從蕭家找補回來,至少也找補大半回來吧?”
郭業好像聽明白了一點,試問道:“你是說就因爲這個,蕭家和江夏王掐起來了?不會吧?”
魚暖暖點點頭,嬌笑道:“怎麼不會?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聯盟合作是爲了利。那麼一個利字,自然也能引發兩家分裂決絕。江夏王將長樂坊賠與我等之後,前往蕭家找蕭瑀理論,索要相應的彌補。”
郭業點頭認可道:“這也應該,既然兩家合作,那黑鍋自然不能讓江夏王一人獨背,是吧?”
魚暖暖笑道:“你能這麼想,但蕭家的家主蕭瑀又怎會這麼想?他認爲此番失利,是因爲江夏王盤口開得過大,妄圖賴過這筆補償。這不,江夏王豈是那麼好相與的?想坑他的錢財,這比要了他的命還要難受,兩人就嗆嗆起來了,幾乎各領家丁僕役和護院侍衛開打起來。好在聖上及時聽到消息,將兩人召進了宮中,居中調停起來。”
郭業聽得一愣一愣,驚呼道:“我靠,不會吧?”
柴令文和樑叔宇聽罷,也是臉有鄙夷唾棄之色,齊齊哼了一聲:“出息!”
魚暖暖道:“怎麼不可能?兩人都是當朝重臣,如果真因爲這事大打出手,傳揚出去,不僅兩人顏面無光,就連朝廷的威儀都蕩然無存了。別說調停他們這種金錢糾紛,陛下有時候還要調停家庭糾紛呢,你沒聽你手下那個房遺愛說過吧?想當初,陛下還爲房玄齡房大人和他的夫人盧氏之事,傷透了腦筋來着……”
醋罈子房盧氏嘛,這個郭業當然知道。
不過照魚暖暖這麼說,這皇帝也太不好當了,居然還要幫臣子處理糾紛,斷斷家務事,李二陛下真是夠操心的!
緊接着,魚暖暖說道:“蕭瑀和江夏王這事兒,到了陛下那兒,自然也是江夏王佔着理兒。所以,陛下就判蕭瑀這個尚書左僕射輸,原數賠償江夏王應得的損失。也就是半個長樂坊的價碼,約莫五百來萬貫!”
“哈哈,蕭家怎麼可能拿得出那麼多銀子?”郭業不由樂道,“八成是變賣了田莊山地,還有長安的產業,才能湊的起這筆銀子。”
魚暖暖點頭說道:“沒錯,正是如此。蕭瑀聽到陛下的判決,氣得當場就暈倒在地,硬生生暈倒在了陛下的跟前。這不,聽說託病在家,好幾天沒有上過早朝了。”
“日,他好歹也是尚書左僕射,當朝顯赫重臣,不會這麼脆弱吧?”
郭業聽着極爲怪誕,真是什麼人兒都有啊。真搞不懂蕭瑀是怎麼爬上尚書左僕射這位位置的。心中惡搞地想道,難道蕭瑀這老東西當年和太上皇李淵有一腿不成?
柴令文和樑叔宇聽完也是一陣氣絕,再次異口同聲地鄙夷道:“呸,就這點出息,蕭家也真夠丟人現眼的!”
魚暖暖也是貝齒淺露,含笑說道:“陛下聽着蕭瑀被氣得臥病在牀,心生不忍,生出了體恤之心。這不,纔給蕭慎一個隨團出使吐蕃的名額。蕭慎此番若能順利回長安,必然又是一番升遷咯。你說,蕭慎這是不是託你的福啊?”
郭業被魚暖暖這麼一說,頓時心生噁心,口中啐道:“呸呸呸,真他孃的狗屎運,居然平白造化了這個王八蛋!”
“哈哈哈……”
三人看着郭業一臉的鬱悶之色,紛紛放肆地發笑。
吱呀~
衆人暢笑未落,雅間兒房門突然被推了開來,魏叔玉探着腦袋鑽了進來。
而後衝郭業喊道:“二哥,你家下人在長樂坊中找尋你呢,說是宮中傳旨你家中,聖上急召你進宮來着。”
昂?
李二陛下召見?
郭業不敢怠慢,匆忙起身拱手對三人告辭道:“諸位,聖上相召,不敢馬虎,我就先行告辭了。”
說着,將目光對着魚暖暖,說道:“暖暖小姐,這廣告一事就交給我了,你安心籌辦長樂坊大錢莊一事。先走一步!”
說罷,招呼了一聲魏叔玉,匆匆出了雅間兒,下了酒肆二樓。
魚暖暖看着郭業離去的背影,由衷地讚道:“郭公子倒是一個上佳的合作伙伴。可惜他志在官場……”
樑叔宇附和道:“沒想到聖上還能派人去他家中專門傳旨,我久不在長安,難道最近這小子聖眷正濃?”
說着,詢問地眼神投向了魚暖暖。
魚暖暖沒有回答樑叔宇的問題,反而用一種意味深長地眼神望向柴令文,話裡有話地說道:
“柴公子,我知道霍國公在外征戰多年,久不在長安不知帝都事兒。也許,你該寫封家書給你的父親,將有些事情跟他好好說道說道了呢。小妹無意攙和你們的家事,但小妹覺得家和萬事興,和氣方能生財,你說呢?”
旁邊的樑叔宇聽得兩眼冒星星,愣是聽不懂魚暖暖的話中之意。
倒是柴令文顯然聽得明明白白,重重地點了下頭,喟然嘆道:“暖暖,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是時候給我父親寫封家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