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在殿中慢慢踱步不斷繞着圈圈,口中嘀嘀咕咕繞了十來圈,愣是一點也不覺得頭暈。稍稍停住了腳步,衝孔穎達說道:“郭業繼任兵司郎中的確功績不足,資歷不夠。而且他才遷任員外郎沒多少日子,如果再冒然升任郎中一職,肯定會招來話柄,也會引起其他同僚的憤憤不平。”
孔穎達點點頭,贊允道:“陛下所言極是,而且這郭業纔多大年紀啊?老臣翻看過此人的履歷,二十出頭,還不是正經的科舉仕途讀書人出身,全憑一味的僥倖運氣得以猛躥升遷。呵呵,這讓那些十年寒窗苦讀的士子如何心服吶?”
李二陛下聞言臉上雖未有什麼變化,但是心中不禁對孔穎達的言論不敢苟同,甚至有些嗤之以鼻。
不是讀書人出身怎麼了?只要他有本事有能力,能夠爲朕所用,爲大唐的江山社稷謀福祉,朕就覺得他是個人才。
當然,這話李二陛下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甘過癮,可不能當着孔穎達的面兒說,不讓這位孔聖人的後裔子孫非得撕破臉皮好好和皇帝掰扯掰扯。
正所謂學而優則仕,在這些酸儒鴻儒眼中,讀書人的唯一出路就是進仕途當官,同樣在他們心中,也只有讀書人才能真正爲大唐添磚加瓦。
一味地認爲十年寒窗苦讀就是爲了進仕途而努力,那麼便會想當然的以爲要當個好官,當個能吏,就必須是讀書人,就必須是士林中人。
在孔穎達這種大儒眼中,揉不下沙子也容不下郭業這樣的異軍突起。
正如他所說,郭業這種沒有畢業證書的不學無術之人,如果如此輕易就升遷履任,那不是讓天下十年寒窗苦讀的學子們寒心嗎?
李二陛下心中不屑,但實在怕了這位難纏的盛世鴻儒,聖人後裔,只得口中應承道:“是啊,這樣吧,薛雄當年軍功卓著,又在兵司郎中任上呆了這麼多年,就由他升任兵部右侍郎一職。至於兵司郎中嘛,就暫時空置着。郭業不是功績不夠,資歷不足嗎?朕就派他前往西川跑上一趟,替朕宣撫一番守衛西川的衆將士,以示皇恩浩蕩。同時也讓郭業好好歷練一番,孔尚書以爲如何?”
孔穎達沉吟了一聲,點頭說道:“陛下能夠顧及天下學子的感受沒有冒然升遷郭業,這當然是好事。但是,兵司郎中一職空置着,又將郭業這個兵司員外郎派往邊塞替聖上宣撫皇恩,那整個兵司之中可就羣龍無首了呀。屆時,兵司裡頭沒個主事的,不就亂套了嗎?”
說到這兒,孔穎達轉了轉眼咕嚕,建議道:“陛下,正所謂舉賢不避親,老臣昔年有位門生,姓冷名天霖,如今在蜀中一帶任職縣令。這幾年在那邊幹得有聲有色,頗有政績,不如……”
“孔尚書,朕餓了,這種小事咱們以後再議吧!”
李二陛下這次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下了逐客令,臉上有些不悅,好像對孔穎達事事插手,什麼事情都包乾到戶有些不滿意,不耐煩。
孔穎達見狀,自然猜出了一二,心想着今天過來面聖要做得幾件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門生冷天霖這麼一件了。
而且皇帝也說肚子餓了,再大的事情也大不過皇帝喊餓,若再一味地糾纏不休下去就顯得有些咄咄逼人,欺君罔上了。
隨即,孔穎達態度鬆軟了下來,答道:“老臣就聽陛下的,兵司郎中一職暫時空置着。陛下請用膳吧,老臣這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拱手作揖轉身緩緩離去,走到殿門口不無又是自顧嘆息一聲:“唉,這兵司郎中空置,兵司員外郎又要宣撫邊塞。兵司四房可咋整哦,到時候可不能出了什麼亂子纔好。”
聲音落罷,人已經出了甘露殿。
李二陛下看着孔穎達老胳膊老腿兒的離去,他臨走之時那番話語繞耳邊,不由冷笑一聲說道:“莫非朕對這些讀書人最近太過縱容了?怎麼一個兩個都覺得朕好欺負,事事威逼着朕呢?”
至於孔穎達口中的擔心,擔心兵司四房羣龍無首出了亂子,他倒是丁點兒都不覺得有什麼可擔憂的。
只見李二陛下面呈異色,古怪地哼哼道:“一直讓郭業與長孫家那個老三呆在兵司大院裡瞎胡鬧,朕才覺得會出了亂子呢。呵呵,堂堂的太子殿下,朕的好兒子,居然會中了郭業和長孫老三的借刀殺人之計,蠢啊,太蠢了,這腦袋瓜子真是堪憂啊!”
智商堪憂,這是李二陛下針對自己的長子李承乾最近的表現,做出的最中肯的評價。
自嘲,嘆息,怨憤,一番之後,他衝殿外嚷嚷道:“今日是董順當班,還是仇得黑當班啊?”
很快,外頭就聽見了腳踩地小跑之聲,聲音順勢傳來道:“陛下,今日是奴婢董順當班呢,陛下有何吩咐?”
董順順公公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李二陛下的跟前,低眉順眼地站着,等待這皇帝的下令。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說道:“傳朕旨意!”
“喏,奴婢這就去準備筆墨!”
順公公作勢就要走,不過被李二陛下喚了回來,說道:“不用草擬聖旨,直接傳朕口諭到兵司員外郎郭業府中即可。”
順公公一聽是郭業,心中樂道,莫非郭業這小子又有好事了?
只聽李二陛下說道:“你去郭業的府上就這麼說,在兵司大院瞎胡鬧,慫恿朕的兒子頂缸避雷,朕都不與你計較了。朕給你三天的時間準備準備,時間一到立刻滾出長安城,前往西川替朕宣撫邊塞衆將士。”
順公公心道,我道是什麼美事,原來是郭業這小子惹得陛下生氣,被支使出長安公幹去了啊。
繼而應道:“陛下,奴婢都聽清楚了。陛下還有補充嗎?”
李二陛下搖搖頭,表示沒有,揮手示意順公公可以去傳口諭了。
誰知順公公沒有挪窩,善意地提醒道:“陛下,既然郭大人是替朝廷宣撫西川小都護府的衆將士。那麼是不是應該知會戶部一聲兒,準備一些金銀布帛和美酒,讓郭大人一起押往西川,以作犒勞衆將士呢?”
李二陛下曬然一笑,搖頭否定道:“不必了!”
“昂?”
順公公臉色一滯,陛下向來對下面的人出手大方,此番宣撫西川一毛不拔,這可不是皇上的風格啊。
見着順公公不走,李二陛下點出了他的小心思,打趣道:“你倒是對這位郭大人頗爲照顧的嘛。宣撫犒賞衆將士這時約定俗成的規矩,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朕心裡自然清楚。但是這筆犒賞的金銀布帛,不該朕出手,再說了,大唐國庫也是不充盈。你再給朕帶句話——
此番宣撫所需物資,皆由郭業一人所出。唔,就當真是朕罰他的,誰讓他欺侮算計我家孩兒,讓承乾吃了個啞巴虧呢?我這個當父親的怎麼着也要爲孩兒出口惡氣吧?”
“啊?”
順公公聽着郭業居然膽大包天,連太子殿下都敢欺侮算計,真是活膩味了。
但是一聽陛下居然沒有怪罪於他,只是罰了他一點金銀布帛和美酒,而且言語親和,聽着多爲寵溺。
欺負了太子,還能讓皇帝不忌恨,幾句談笑風生便輕鬆揭過。
嘖嘖,順公公心中不由驚羨暗歎,看來陛下對郭大人可真是打心眼裡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