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郭業纔想明白過來,原來突然放火燒燬多赤羅營地和糧草的那支奇兵,居然是趙九醜與昔日黃河幫僅剩的三百好漢。
趙九醜率着黃河幫三百餘一衝進包圍圈中,便與吐蕃兵廝殺開來,稍稍減輕了郭業這邊的壓力。
“喝……駕!”
趙九醜獨自策馬來到郭業的身旁,招呼道:“大人,趙九醜來也!”
此時的郭業真是悲喜莫名,喜的是危難之時還能見到趙九醜,悲的是這個混蛋放完火搗毀了吐蕃軍的營地和糧草,卻不立馬撤走,還傻里傻氣地自投羅網,自動跳進吐蕃人的包圍圈裡。
這不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太長嘛!
當即,郭業趁着一槍刺死一名吐蕃兵的空檔兒,扭頭喝罵道:“你糊塗啊!明知這裡有三千吐蕃兵,已成敵衆我寡之勢,你怎麼還自己往別人的槍口上撞啊?”
趙九醜本就不苟言笑,笑比哭還要難看,此時卻咧嘴一笑,憨聲說道:“難道讓趙某眼睜睜地看着大人陷入困境,而棄之不顧揚長而去嗎?九醜當年就答應過大人你,你敬我,我定捨命相護。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言而無信?不然的話,我怎會率着黃河幫三百弟兄千里迢迢進吐蕃,就爲助大人一臂之力呢?”
說到這兒,這廝居然嘿嘿直笑道:“這次也真是誤打誤撞,我們一路尾隨着吐蕃大軍到這兒,不僅燒了他們的營地和糧草,還順手解了大人的燃眉之急
。”
次奧,郭業一陣苦悶,這廝又開始犯倔犯軸了。
郭業不由氣道:“既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他孃的就該果斷撤走,你說你三百來號人攙和進來能有啥用?你讓老子說你什麼……”
“大人小心!”
趙九醜打斷了郭業的教訓,突然甩手便將手中的金絲大環刀重重拋出,嘭~
郭業身後一名吐蕃兵到底而亡,胸口正是插着趙九醜的那把大刀。
郭業扭頭望着身後吐蕃兵的屍體,暗暗驚心,奶奶的,差點陰溝裡頭翻了船。霎時,整個人提高了戒備,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起來。
趙九醜拍馬繞過,俯身將金絲大環刀拔出重新握於手中,眼神堪憂地打量了下四周,急急衝郭業喊道:“大人,我的人撐不了太久。趁着現在黃河幫的弟兄傷亡不大,不如就由我們殿後,助大人和騎兵營的弟兄殺出重圍,撤回格爾木城吧。”
“扯淡!”
郭業想也不想地拒絕了趙九醜的提議,哼道:“你趙九醜能捨命護我,我郭業又豈能讓你們替我殿後,帶着騎兵營獨自逃生?”
趙九醜搖頭急急喊道:“大人,這不是獨自逃生。你是大傢伙的主心骨,你若出了岔子,以後西川軍羣龍無首,郭家班定成一盤散沙。以後兄弟們跟誰找飯吃?”
郭業苦笑道:“九醜,你若出了岔子,你讓郭業這輩子豈能心安?”
趙九醜看着郭業是鐵了心要和他生死與共,又看着擡眼看去一個個倒下的白袍騎兵和黃河幫的弟兄,不由扯起嗓門頭一次以訓斥的口吻,怒喝道:“郭業,你光顧着你我兄弟之情,你可曾考慮過這一個接一個倒下,死於吐蕃人之手的弟兄?你看看八百白袍還剩幾何?你難不成想讓西川軍騎兵營死絕斷了傳承嗎?”
說到這兒,趙九醜用大刀遙指着地上橫七豎八的白袍屍首,恨恨道:“你不爲你自己考慮,你總得爲騎兵營的弟兄考慮考慮啊,大人
!我求你了,你就給西川軍留點騎兵種子吧!”
“九醜,別說了,”郭業搖搖頭,面色不改地堅持道,“就衝一起衝,要死一起死。程二牛此番已去求援,只要二牛不死,騎兵營不會絕!”
“唉……”
趙九醜仰天長嘆,低吼道:“大人,你糊塗啊!好,我們一起衝,一起衝!”
說罷,他扭頭衝着還在廝殺抵抗的黃河幫這邊喊道:“刀疤劉,帶着黃河幫的弟兄跟騎兵營的弟兄匯聚一處,大家合力撕出一條口子。”
“是,大當家的!”
早已渾身溼漉漉被血水浸染成血人一般的刀疤劉聞言,面目猙獰地喊道:“弟兄們,與騎兵營的兄弟聚攏,合力殺出重圍!”
“是!”
一時間,黃河幫倖存的兩百來人撇下跟前的吐蕃兵,紛紛拍馬朝着白袍騎兵廝殺的口子聚攏。
郭業夥同趙九醜並肩策馬,一起殺將了過去。
雙方人馬一經合攏,足足還有四百餘人,捨生忘死一往無前就衝一個口子拼殺,很快,重重的包圍圈硬生生被撕裂出一道小口來。
“破了,破了,衝啊!”
刀疤劉率先叫喚起來,話音落罷,四百餘人競相涌出包圍圈,朝着格爾木城方向奔去。
指揮着圍剿的朗措見狀,神色大驚,讓郭業跑掉的話,多赤羅王爺豈能饒了他的性命?
當即,他急急下令道:“吐蕃勇士們,聽本將號令,統統換上弓弩射殺唐軍,追擊殲滅!”
三千吐蕃兵此時足足還有兩千多人,紛紛摒棄手中長刀,換上弓弩拍馬追趕,同時挽弓搭箭,瞄準着唐軍四百餘人的後背,一陣疾射而出……
“嗖嗖嗖嗖……”
陡然間,數千支箭矢如飛蝗漫天般疾射過去,嘭嘭嘭嘭……
郭業一方四百餘人跑在後頭的,紛紛中箭落馬當場斃命,一輪箭射便掃割了足足百餘人的性命
。
朗措一見得手,更是叫囂得喊道:“追擊,追擊,一入射程便給本將狠狠射箭,統統將他們射死!”
“駕,駕駕~”
……
……
轉眼間,郭業所率四百餘人還未跑出一里地,便又折損小一百人。
此時,離格爾木城還有足足四里之地,後頭的兩千吐蕃兵窮追不捨,頻頻挽弓射箭。
嗖嗖嗖~
又是一輪箭射如附骨之蛆般襲來,十幾名黃河幫的弟兄跑得最慢,愣是沒有逃脫後背中箭落馬慘死的厄運。
轟,轟轟~
郭業等人馬不停蹄,玩命地策馬狂奔,連扭頭看一眼後頭追兵的時間都沒有,轉眼又是奔出了三裡地。
此時,離格爾木城僅有一里地。
一方玩命狂奔,一方窮追不捨,持續拉鋸着。
此時天色已然有些矇矇亮,在格爾木東門城樓上等待着郭業歸來的龐飛虎等人還未入睡,漫天囂起的塵土和轟隆巨響的鐵蹄之聲驚醒了他們,紛紛眺望着城樓之外。
“快看,是鎮撫使大人他們回來了。”
“是啊,是鎮撫使大人他們夜襲歸來了。咦?不對勁,怎麼咱們的白袍騎兵少了那麼多?”
“後面好像有幾千人正窮追不捨着他們,不好,是吐蕃人的衣飾,是吐蕃追兵!”
“大人遇險了,速開城門,速開城門讓大人他們進來。”
“丹珠,快點組織青苗軍的弟兄,只要大人和咱們的人一進東門,立馬想城下投石滾木,搞死這些吐蕃兵
。”
“得令!”
……
郭業與趙九醜等人繼續率着殘存的兵力策馬逃奔着,已然進入了一里之地。
不過吐蕃兵窮追不捨,箭射弩出,貌似不追上郭業誓不罷休。
朗措眼瞅着格爾木城越來越近,心中也越發焦急起來,於是身先士卒策馬跑在了前頭,扭頭滿臉扭曲地喊道:“如果不能射殺姓郭的,多赤羅王子不僅不會饒了本副將和你們,就連你們的妻兒老小統統都要被貶爲奴隸,讓人奴役鞭笞。勇士們,爲了你們的家人,速速追擊吧!”
這話彷彿給吐蕃兵打了一針興奮劑似的,轉眼間居然又跟前面的郭業諸人拉近了一段距離。
嗖嗖嗖~
又是一陣箭雨傾巢而出,中箭者不下二十人。
看這情形,只要讓他們再追上十步,郭業等人難道箭雨吞沒,僅僅一里之地的格爾木城休想逃進。
這個情況,策馬跟在郭業身後的趙九醜和刀疤劉已經很清晰地感覺到,兩人彼此對望了一眼,眼神中都透着悲涼。
突然,趙九醜扭頭低聲急問道:“刀疤劉,你後悔嗎?”
刀疤劉齜牙一笑,道:“後悔啥?要死早死在汝州城了,活到現在都是賺得!”
趙九醜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金絲大環刀,問道:“你還願與我並肩最後一戰,替我家郭大人阻擋最後一次追兵嗎?”
刀疤劉還是笑道:“嘿嘿,你是咱的大當家,你說啥就是啥,都聽你的。再說了,你也看到了,不擋大家都得玩完,擋上一擋,至少還能活了郭大人。嘿嘿,就當是咱們黃河幫弟兄報了當日汝州城之恩了。”
趙九醜聞言,眼中悲涼之意頓掃,盡是感激之色地說道:“好兄弟!”
說罷,趙九醜突然舉起手中的金絲大環刀,衝着跟前郭業胯下戰馬的臀部狠狠一戳,入肉三分,立馬抽刀
。
“聿……”
郭業胯下戰馬吃疼,猛地一聲嘶鳴,如同發了瘋一般狂暴起來,歇斯底里地朝着前邊兒格爾木城狂奔而回。
坐於馬上的郭業被嚇了一大跳,任憑他如何勒緊繮繩,戰馬愣是不聽呼喝,沒命地往前衝去。
此時戰馬吃疼狀若瘋癲,郭業唯有緊緊抓緊繮繩方不會被拋下馬來,他心中頓時升起不祥之感,滿臉驚駭地扭頭衝着漸離漸遠的趙九醜怒吼道:
“趙九醜,你他娘想幹啥?”
趙九醜突然勒緊了繮繩,衝郭業遠遠高聲叫道:“大人,你當年曾說過,得一趙九醜守護帳外,縱是千軍萬馬來襲,亦能安睡於帳中不懼。今日,有我趙九醜在此,豈能讓吐蕃狗賊傷及大人分毫?”
“混蛋,混蛋,你他娘得給我回來!”
不過任憑郭業再怎麼叫嚷,胯下馬兒沒有停下,越行越遠,趙九醜儼然已經聽不見他的喊話。
此時的趙九醜調轉馬頭,衝附近的白袍騎兵們喊道:“騎兵弟兄們速速追上郭大人,順便替我轉告程二牛那廝,我趙九醜頂天立地問心無愧,是條響噹噹的漢子。我替他保留了騎兵火種,他就要欠老子一個人情。你們告訴他,如果逢年過節,他不給老子和黃河幫的弟兄燒點紙錢,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說罷,再也不理會爲數不多的騎兵,而是對着刀疤劉與黃河幫百名倖存漢子吼道:
“弟兄們,大丈夫生於世立於世,要做就做好漢子。來,揚起你們手中的長刀,隨某家替騎兵營的弟兄擋上一擋追兵,痛痛快快殺上一次吐蕃狗!”
刀疤劉率先響應道:“聽大當家的,大當家說啥就是啥!”
霎時,百名黃河幫的漢子紛紛調轉馬頭,一臉玉石俱焚之色,迎着追奔而來的吐蕃兵逐一亮出手中兵刃,齊聲吼道:
“殺狗,殺狗,痛痛快快殺盡吐蕃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