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振軒攜着郭業的書信輕車從簡上路,快馬奔赴長安,不到十天便抵達了長安城中。
一進長安城,他不敢有絲毫懈怠,連自己家都不敢先回,而是直奔趙國公長孫無忌的府邸。
當日,長孫無忌就從劉振軒手中收到了郭業的來信。
劉振軒交接完書信之後並未馬上離去,而是聽從郭業的吩咐,再三要求長孫無忌一定要拆開書信來看,而且是現在立即馬上的拆信來看,容不得半點拖沓。
長孫無忌這下引起重視,第一時間當着劉振軒的面將來信打開細細看了起來。
看過之後,唰~
長孫無忌陡然直挺起腰板,面色霎時紅潤起來,呼吸都帶着小喘氣,然後強抑着眉梢喜色勉勵劉振軒幾句,最後說了一句“本官定會重視此事”,便將劉振軒打發離去。
劉振軒一走遠離開了長孫府,長孫無忌纔是原形畢露,肆無忌憚地仰天長笑了起來。
笑聲之中透着狂妄,更是透着無比淋漓盡致的痛快。
一時間,惹得長孫府中下人紛紛臆測,猜度着老爺今天是不是碰見了什麼喜事。
笑了一會兒,痛快了一陣兒後,長孫無忌這才走到客廳之外,連着叫來四五名下人,吩咐道:“你們幾個分頭行動,現在就出府替本官將我舅父高士廉高大人,還有中書令房玄齡大人,工部尚書唐儉大人,領軍衛府的殷天宗殷大將軍都統統請來。就說本官有天大的事情要與諸位大人商議,去,快去!”
“喏……”
下人們紛紛領命,如鳥獸散般快步衝出了長孫府,各行其事而去。
……
……
直到黃昏時分,長孫無忌邀請之人皆相繼進府,齊聚在長孫無忌平日在家審閱公文的書房中。
書房單獨設在府中一處庭院內,在府中自成一戶,僅有一道拱門可入,較爲隱秘。
高士廉、房玄齡、殷天宗、唐儉等人悉數到齊,都是天策府一系在長安城中的主力骨幹與人馬。
待得衆人紛紛落座之後,長孫無忌又命府中下人守在庭院外的拱門處,嚴禁府中其他人入院打擾。
幾人被長孫無忌突然召入府中來,又見着長孫無忌一副如此小心謹慎的機密樣子,都不由心中起疑納了悶。
身爲長孫無忌舅父,輩分最長的高士廉突然起身,疑惑問道:“無忌,咱們之前不是有過約定嗎?天策府一系人馬每過半旬小聚碰頭一次。這算算日子,聚會的日子還早着呢,你怎麼無端將大夥召來啊?而且事先也沒個通知,說召集就召集,如此着急忙慌,可不是你的做事風格啊!”
高士廉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口吻,聽着像是質問,實則卻是關切的口吻。
長孫無忌不以爲許,輕笑一聲,心情很是不錯地說道:“舅父,一會兒你就知道了。實不相瞞,今日輔機如此孟浪,將諸位突然召集來我府中,是有一件驚天動地之事要與諸位商議來着。呵呵,我也是下午剛剛得到的消息,因此,咳咳,諸位莫怪,莫怪輔機的孟浪之舉啊。”
輔機,乃長孫無忌的字,長孫無忌又稱長孫輔機。
此話一出,衆人又是紛紛皺眉變色,神情有些嚴肅了起來,因爲他們都知道,長孫無忌絕對不是一個信口開河之人。而且他們也知道,長孫無忌見慣了大場面大世面,能夠從他口中說出驚天動地四字,可見這事兒委實小不了。
又是高士廉率先發問:“到底出了什麼驚天動地之大事?無忌,在座的都是老相識老朋友,無需遮遮掩掩,你儘管直言吧!”
長孫無忌重重地點了下頭,道:“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都在這封信中寫着,諸位可以傳閱一看。我只想對諸位說一句,呵呵,此事一過,朝堂之上再也見不到武德舊臣繫了,至於蕭瑀、裴寂這夥人,哼,最次也要落個發配瓊州三千里的田地!”
“什麼?”
“怎麼可能?”
“長孫大人,快快將你那書信拿出來讓我等傳閱一番吧。”
……
一時間,在座幾人臉色紛紛動容,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
長孫無忌不敢耽誤,立馬將郭業給他的那封信拿了出來,且第一時間遞了過去,先從高士廉這邊開始傳閱起來。
高士廉、房玄齡、唐儉、最後是殷天宗……
幾人紛紛看罷,最後那封信又重新回到了長孫無忌手中。
長孫無忌捏着書信的一角,輕輕抖落了一下,揚眉輕笑道:“諸位都看過了,大體都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呵呵,咱們天策府獨佔鰲頭,徹底將武德舊臣這些傢伙趕出朝堂的機會,來了!”
不過高士廉等人沒有及時響應他的慷慨陳詞,而是統統都一副模樣——呆若木雞。
顯然,幾人還未從信中所述的事情中緩過神兒來。
最後,還是素以善謀劃著稱的房玄齡先清醒過來,徑直一聲唏噓道:“真沒想到啊,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太上皇他老人家還是沒有釋懷玄武門之事。居然還在處心積慮,暗中謀劃復辟皇位。呵呵,枉我們乃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居然是一葉障目,統統都被矇在鼓裡了。汗顏,慚愧吶!”
唐儉也附和道:“是啊,正如郭業在信中所述,如果讓他們再在蜀中暗中積蓄謀劃五年,徐徐坐大。再加上太上皇他老人家原先散落在各地的那些武德舊臣。只要太上皇找準時機,登高一呼,各地舊部兵馬紛紛響應,率軍進長安勤王。後果不堪設想,不堪設想啊!”
“哼,奶奶的球!”
殷天宗也是恨恨地一拍案而起,怒道:“先不說他能否復辟成功,至少當今聖上苦心經營,一手打造的盛世初景肯定要毀於一旦。大唐百姓休養生息這麼多年,指定統統白費。你說他這是想幹嘛?這皇位父傳子,子傳孫,天經地義之事。反正都是李唐天下,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高士廉先是安撫着殷天宗道:“殷將軍,稍安勿躁,冷靜冷靜!”
這些人,都是文官爲主,就殷天宗一人乃是武將,而且也是年紀最輕的一人。自然,也屬殷天宗的脾氣最爲暴躁。
高士廉安撫了住殷天宗後,望着長孫無忌說道:“無忌,郭業在信中說,此次蜀王殿下不聽他勸諫,居然興師動衆的押解着蜀州刺史樑世道等人進長安,要將此事捅到皇上跟前。我看郭業這件事情處理得很好,他不參與此事是對的,歸根究底這都牽扯到了太上皇。而皇上又是至仁至孝之人,肯定不會因爲此事對太上皇藉機發難,落下一個罔顧孝道的悠悠衆口。
所以,蜀王此舉無異於將皇上逼到檯面上,迫使皇上對太上皇必須作出一個了斷。呵呵,這蜀王也太急功近利急於求成了,這不是自找倒黴嗎?此舉肯定會讓陛下陷於兩難之境,觸動陛下龍顏大怒的,我看我們也應該跟郭業一樣,置身事外,高高掛起纔是。”
高士廉這麼一說,房玄齡也響應道:“我贊同高大人的提議,郭業此次處理得很好,絲毫沒有莽撞之舉。所以,長孫大人,即便皇上要拿樑世道、蕭瑀等人開刀,我們都不能攙和。畢竟最終的矛頭直指太上皇,鬧到最後還是天家父子之間的事情啊。身爲臣子,牽扯進……”
一向很少有主意的唐儉也突然插嘴道:“高大人,房大人言之有理,唐某也是這個想法。誰願意觸黴頭,就讓他們觸去。而且我觀郭業的來信,也看得出來此次蜀王在蜀州連番舉動雖然連消帶打,手腕極盡完美。但是他這次在蜀州境內居然干涉染指了地方民政,未經朝廷的允許,居然將堂堂的一州刺史私自拿下,還私自接管了地方的政務。呵呵,皇上最忌憚什麼?最反感什麼?這蜀王啊,差不多要完蛋了!”
“諸位,俺殷天宗是個莽夫,不懂得什麼彎彎繞繞,”平息了急躁火氣的殷天宗也開腔說道,“既然你們幾位都是這個意思,俺沒啥意見。不過郭業這小子在信中也講了,他此次是陪蜀王就藩封地,蜀王屢屢犯下忌諱,又即將觸皇上黴頭,他肯定也要受到連累波及。怎麼着?咱們是不是要合計一下,如何將郭業卸掉麻煩,好讓他置身事外呢?”
唰唰唰唰~~
殷天宗話音一落,在場四道目光統統凝聚在了長孫無忌的身上。畢竟他纔是天策府一系真正的主心骨,大家都是以他的意見爲提綱挈領。
不過長孫無忌好像並不關心郭業在信中的求援求助,沒有正面迴應殷天宗的這個問題。
相反,他還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眯着眼睛掃視着在場四人,帶着殷殷期盼的口吻問道:
“幾位,這可是我們將武德舊臣系徹底攆出朝堂的機會啊。不僅可以拔掉蕭瑀、裴寂等朝中武德舊臣,也許大家一起發力,藉着此事還能將太上皇徹底變成孤家寡人,讓他無法將手再伸進朝堂之中來。到時候,也許各道各州包括軍中的武德舊臣,都能連根拔除,來一次徹底的洗牌。”
說到這兒,長孫無忌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振臂揮舞了一下,嗓門略顯高昂地說道:“武德舊臣系一旦失勢,那還有誰能掣肘我們天策府系的人馬?諸位,如此大的機會就擺在面前,難道眼睜睜地看着錯失良機?不如我們幫這位蜀王殿下一把,添柴加薪一番,將這把火徹底燒大,火勢燎原,燒盡武德舊臣這些餘孽?”
“什麼?”
高士廉猛然上前兩步,怒目圓睜地望着長孫無忌,衆目睽睽之下對着自己的外甥喝罵道:“無忌,你這是要幹嘛?你瘋了嗎?你這樣,會害死郭業這小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