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稟皇上,是這麼一個情況。”
蔡恆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李二陛下的臉色,輕聲說道:“皇后娘娘已經爲皇上誕下太子殿下、魏王、長樂公主、城陽公主、兜兒公主,即兩子三女。而皇后這些年的身體每況愈下,體虛血氣不足,再加上皇后患有無法根除的氣疾之症,所以臣擔心……”
說到這兒,蔡恆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爲李二陛下的臉色陰沉得發黑,離發飆離龍顏震怒僅有一線之隔。
“說下去!”
李二陛下甕聲喝道:“朕豈是諱疾忌醫之人?將你的擔心說出來。”
蔡恆唔了一聲,心裡稍稍放寬一些,繼續說道:“臣擔心皇后十月懷胎滿,到了臨盆之時,會遭難、難產之厄!”
嗡~
李二陛下的腦子頓時一片嗡鳴眩暈,臉色陰冷得嚇人,久久之後,他才寒聲問道:“那蔡御醫的建議是讓朕和皇后不要這個孩子?”
“啊?事關皇家子嗣,臣豈能妄斷?臣只是將心裡的擔憂說與陛下聽。至於最後如何取捨,自有皇上與皇后娘娘定奪。”
蔡恆不是傻子,他雖然是御醫,但畢竟皇后娘娘懷得是龍子鳳女,豈是他一個外人可以亂加決定的。
不過儘管如此,李二陛下還是聽出了蔡恆的心思,弦外之音便是爲了長孫皇后的安全着想,這個孩子不能要。
相比於皇后腹中麟兒,李二陛下更加在意長孫皇后的安全。李世民與長孫無垢之間的感情,那可不是蓋的,一直被後人引爲美談。
霎時,李二陛下便不再猶豫,心中立馬有了主意。
繼而衝蔡恆說道:“蔡御醫,得虧你提醒了朕。這件事情你沒跟皇后說吧?”
蔡恆搖搖頭,說道:“臣只跟皇后說過有了身孕之事。其他的,臣擔心皇后聽到後會胡思亂想,索性一概不講,先出來報與皇上知。”
“好,很好,你考慮得很是周全!”
李二陛下贊允了蔡恆一句後,揮揮手說道:“好了,皇后那邊自有朕來解釋,你先下去吧。對了,回頭跟太醫院的幾位御醫商議一下,開張養氣補血的藥方出來。我想過幾天皇后會需要的。”
這麼一說,蔡恆便聽出來,李二陛下爲保皇后萬全之策,已經下定決心不要這孩子了。
隨後應了一聲是,便匆匆離開了甘露殿。
李二陛下則是返身進了寢宮,前去看望長孫皇后。
過了一小會兒,李二陛下來到長孫皇后的牀榻前,正見着皇后一臉虛弱地看着自己。
不過他從皇后的眼中,還是看到了幾許當爲人母的慈愛之色,而且右手正輕輕撫摸着還未見隆起的小肚外衣之上。
李二陛下坐了下來,捋了捋長孫皇后額頭上有些凌亂垂下的秀髮,殷切問道:“皇后,感覺好些了嗎?”
長孫皇后低嗯了一聲,突然擡頭望着李二陛下,眼神中透着哀求,但是口氣卻是異常決絕地說道:“皇上,臣妾決定了,這個孩子想盡一切辦法都要保住。”
“嗯?”
李二陛下驚詫地看着長孫皇后,訝異道:“皇后何出此言?難不成朕與蔡御醫所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一句話,便露出了虛實,令長孫皇后的神色瞬間黯然。
話一出口,李二陛下也是懊悔不已,苦笑道:“皇后,朕竟然被你套了話,呵呵,又上你的當了!”
長孫皇后聽着丈夫童真未泯的話,不由一陣強顏歡笑,輕聲說道:“皇上,臣妾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是不爭的事實。而且氣疾之症雖有所控制,但這病根還未祛除,上次臣妾生兜兒之時,不就是險象環生嗎?再者,剛纔蔡御醫跟臣妾道喜之時,臣妾發現他的面色卻是古怪,稍稍猜測一下,臣妾心裡就有了一個所以然來。特別是臣妾見陛下進來寢宮時,眉宇陰霾有鬱結,這哪裡有再爲人父的高興勁啊。因此,陛下不用明說,臣妾亦是瞭然於胸了。咯咯……這可算不上臣妾套皇上的話呢。”
說到最後一句話,長孫皇后略顯俏皮,欲圖打消李二陛下的顧慮。
誰知李二陛下長吁一聲,嘆道:“既然皇后你都知道了,那朕就跟你直言不諱吧。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了,風險太大,甚至會有了你的性命。皇后,聽朕一言勸,這個孩子不能要。”
“不!”
長孫皇后強行撐着身子坐了起來,靠在牀頭上執拗地搖了搖頭,說道:“越是這樣,說明這個孩子就越是不凡。皇上,這個孩子臣妾一定要將他生下來。”
李二陛下見着皇后一反常態地如此之倔,不由有些不悅地呵斥道:“皇后,咱們已經有了承乾,有了泰兒,有了長樂、城陽、晉陽三位公主。朕不能讓你爲了這個孩子再冒風險。萬一發生什麼不測,難道你想和朕天人永隔,將朕孤零零一人扔在這世上嗎?”
這是一個醫療不發達的年代,別說難產會喪命,就連偶染風寒患個感冒都能要人命。
因此,不怪李二陛下如臨大敵般。
可是長孫皇后也怪,一向對李二陛下百依百順的她今天也是犟如蠻牛,聽不進去丈夫的勸。
只見她還是倔強地搖搖頭,說道:“皇上,臣妾怎麼捨得將你孤零零一人扔在這世上呢?正如臣妾所說,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臣妾有信心將這孩子誕下,爲大唐江山再添香火。臣妾這個時候能得觀音送子,證明此子將來必定不凡,怎能忍心將他捨棄?再說了,母子連心,臣妾懇求陛下體諒臣妾爲人母的一番苦心。”
說來說去就一個意思,這個孩子,臣妾要定了!
李二陛下當然不可能冒這個風險,很是果斷地決定道:“朕不能讓皇后你冒這個風險,孩子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再要,但是朕的皇后只有一個,那便是你——觀音婢。”
“皇上!”
長孫皇后見着丈夫態度決絕,帶着哭腔再次哀求道:“皇上,臣妾保證一定能夠順利誕下麟兒,臣妾有信心……”
“你拿什麼做保證?你憑什麼這麼有信心?”
李二陛下惱怒之下,厲喝道:“皇后,朕的觀音婢,你不能這麼任性妄爲,這是性命攸關之事,一切都聽朕的。”
“皇上息怒!”
長孫皇后見硬扛不行,只得軟言軟語求道:“皇上,如今臣妾也只是剛剛有了身孕,這樣,不如將孫神醫召進宮來,聽聽孫神醫如何說,再決定孩子的去留,如何?畢竟你我都不通岐黃之術,孫神醫的醫術陛下總該信得過吧?”
“孫思邈?”
李二陛下微微一怔,正所謂血脈相通,皇后腹中的孩子畢竟是李二陛下的血脈,真要打掉他何嘗不心疼?
他之所以狠下心腸來,也是擔心皇后會遭受難產之厄。
現在聽皇后提到孫思邈,他對於孫思邈神乎其技的醫術,自然百般信任。
但是……
他還是搖頭否決道:“孫思邈閒雲野鶴,現在都不知死哪裡去了,一時半會兒肯定找不到他人。罷了,這個孩子註定與你我無緣,皇后,聽朕的,明日就讓御醫給你調劑一副……”
“不要!”
長孫皇后神情動容地打斷了李二陛下即將說出的“打胎藥”三個字,尖叫道:“不要,皇上不要,孫神醫雖然閒雲野鶴,但有人肯定知道他的行蹤啊。”
長孫皇后彷彿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再次喊道:“郭業,益州侯郭業人還在長安,他肯定知道孫神醫的下落!”
“郭業?”
李二陛下沉吟了一下,對啊,之前孫思邈不就是郭業千里迢迢從蜀中給自己找來的嗎?
兩人交情匪淺,郭業肯定知道孫思邈的行蹤下落。
隨即,李二陛下只得應允道:“好,朕先去上早朝,午膳之時,朕再派人將郭業召進宮來。”
“謝謝皇上,”長孫皇后撐了撐身子,說道,“臣妾起身給您更衣,再讓宮人送來早膳。國事繁重,莫要餓着肚子空腹上朝。”
李二陛下聞言見狀,急忙將長孫皇后扶住,搖頭瞪眼嗔怪道:“身子都這樣了,還逞什麼強?皇后先躺着,今天朕自己來,對了,朕一會兒讓御膳房給你做點清淡爽口的粥菜,你夜裡連番嘔吐,肯定腹中亦是空空如也了……”
霎時,長孫皇后的心中甜如蜜餞,看着眼前的丈夫,好似又找到了當初二人相識之時和兩人當年共患難之時的甜蜜如初。